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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少年冷血-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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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他不能给这些群小销磨尽了斗志,只好让诸葛先生失望,他也要杀出重围去闯一闯,以他自己的行事作风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必要时,他要去刺杀大将军!
  ——他发现若要凭各种罪证使大将军伏法,不但费时,而且全无把握! 加上大将军富可敌国,上下勾结,又有谁敢冒大不韪,把他治罪?又有谁敢捋其虎髯,跟这种人结仇?
  最痛快、最直接、最干净利落的,莫过于是去行刺大将军!
  他宁愿去当一名杀手!
  杀手比捕头易为!
  ——杀手只要把对手杀掉,就算完成“任务”!
  ——捕快要依法办事,既要惩奸除恶,又要服从上令,更要平民愤怨,实不易为,至少,不是他可以胜任的!
  到现在他才知道:在生活里,会做人要比会做事更重要,在江湖上,手腕高要比武功高更高明!
  他几乎要认命了。
  他想像自己是一名无牵无挂无羁无束的杀手——那该多好!
  如果他是,他现在就可以马上去刺杀大将军,以舒久憋心里的一口鸟气了! 他在最孤立的时候,只见这危城里,当官的都比他舒服多了,对抗强权的也比他舒坦多了:只有他自己,蹇在那儿,不上不下,不生不死,不痛不快,不情不愿! 他觉得在这辅京里,他是个最失意的“杀手”——一个还当不成杀手的杀手。 他天性是名杀手。
  ——为何要勉强自己去当捕快?!
  他心头很恨,请葛先生悉心培植他,予他机会,办这个大案子,可是,这案子一接上手,眼睁睁的看着兽兵屠村,无能为力;眼巴巴的看着小刀受辱,无法相救;现在还眼白白的看到无辜战友泰半遭格杀,还得眼光光的遭人指责、怀疑、诬诌、被玩弄于对方股掌之上:自己一出道,就如此不争气——冷血真有些气颓:到底自己还适不适合闯这江湖风波恶道!
  他心里已充满了挫折感。
  他真不想再干这捕头了。
  他要当杀手。
  一个憔悴的杀手。
  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怀挟恩怨、快意恩仇的杀手!
  一个行侠仗义、以暴易暴的杀手——而不是现在:止戈为武、执法伏法但束手无策的捕头!
  他要当杀手,无非是要证实一点(向他自己、朋友或敌人): 我未玩完!
  大将军估计这游戏快要“玩完了”。
  他快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这“游戏”一直都是他“布”的“局”,除非是他要结束,否则,谁也只好依照他的“游戏规则”玩下去。
  ——这样玩下去,规则是他定的,所以只有他赢,没人能胜的机会。 他既然收揽不了敌人,就只好杀了他;在杀他之前,先得“摧毁”了他——“摧毁”有很多种方法,要是一次推不倒一面墙,大可以一块块砖的挖,宜挖到墙倒为止。 “事缓则圆”,他把案子“拖”下去,自然,就会使人对这年轻人不满、生疑,而且这年轻人的败笔和弱点,也难免会逐渐揭露在他眼前。
  这点他倒不是从武林中、官场上或军队中学得的,而是从两位有名的翰林文士相互排挤斗争里“悟道”的: 原高枕原是文林中有名的老宿,诗文俱为一时之绝,名满天下;才子窦狂眠投其门下,啼声初试,便已惊才艳羡。
  初时,两人相惜相重。窦狂眠视原高枕为师为父,原高枕亦当窦狂眠是他的得意门生、入室弟子。
  不过,原高枕很快便不能高枕无忧,而且开始寝食难安了。窦狂眠的文名日渐鹊起,文才愈见光华,快要把他在文林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掩盖了。
  他开始嫉恨这个年轻人。
  他怀疑窦狂眠加入自己门下,只怕是有意藉此攀升,以期他日能取而代也。他也确知窦狂眠的诗才文章,决不在自己之下,且还青出于蓝,且有骏骏然犹胜于蓝之势。 于是原高枕一方面暗下通知各路文林同道,对此子狂妄应多“磨练”(当然是为了他好),另一方面,他自己照样荐举窦狂眠的文章诗稿——不过发布的都是其劣作、旧作或者少作,甚至伪作!
  如此一来,外表上,窦狂眠依然受原高枕看重,爱之借之,但另一方面,原高枕私下力抨窦狂眠的“新作无甚新意、败笔屡屡、不进反退”、或“为人太傲、猖狂自负、应予之多加锻练,勿使气焰日张”、或“甚爱其才,惜其不自重自爱,不求上进、不肯苦读,已走火入魔,无可救药。”等传言,甚器尘上。
  终于,窦狂眠光销华灭、信心日减,更写不出好文章作不出好诗来,于是声名一落千丈,终于一蹶不振,只能当个山镇小吏,潦倒忍隐过活。
  直到后来,窦狂眠发愤弃笔,奋而习武,反而开创了“期待帮”一派! 大将军是原高枕好友,这事的来龙去脉,他尽收眼底,只也不点破,心底暗笑: 看来文林斗争,尔虞我诈,卑鄙手段,只怕比武林更烈尤炽!
  他便用了这一招,打击冷血。
  他待冷血越听从、越信重、越亲密,便会使人对冷血越是生疑。
  ——所以,就算冷血个人洁身自好,不接受他的“好意”,也没有用,他一样能“腐化”得了冷血。
  能“腐化”一个人,便能“摧毁”那个人。
  他其实一照面就已经跟这年轻人“交手”了,只是这年轻人还不大晓得而已。 ——对他好。
  ——腐化他。
  ——再使他感到孤立。
  一个人一旦觉得给隔离了、孤绝了、失去人的信任了,他自己也会失去信心了,这时候,便会濒临疯狂——至少用疯狂或不理智的手段,来挽回自己的信心! 那就对了!
  一个人一旦疯狂,就容易给击毁!
  ——击溃了一个人后,还杀不杀他,反而成了无关宗旨的事了。
  所以,真正有信心的人是不需要信心的。
  因为无论什么信心,都得要靠他人给予的。人家不给,或者忽然转向了,信心便不堪一击。
  是以只有压根儿就靠信心,以毅力、魄力和实力做事,才是真的有自信者的作为! 大将军一直在等: 等冷血—— 等他疯狂。
  玩残
  一个人全无斗志的时候,剩下的便是死志。
  有时候,死志会给装扮得也是一种斗志的样子。
  ——以杀人来作为解决方法,其实便是一种死志。
  这种法子求死多于求生、求快多于求功。
  冷血果然已开始沉不住气。
  他已开始“乱”了。
  他要当“杀手”。
  他要杀了大将军。
  ——这就对了!
  对大将军而言,他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只要冷血前来刺杀他(以冷血之傲,必然不会也不敢在未定案前运用他手上御赐“平乱玦”的权力来“先斩后奏”,他只能用武林中、江湖上的解决方式:行刺、决斗或者拼命),他就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理所当然、为己为人的下令“铲除”掉冷血了! 他像猫捕食老鼠之前,必先恣意玩弄一样——他要作弄对手,玩弄冷血。 ——玩残他!
  然后才杀死他!
  他在等。
  等冷血来杀他。
  等到冷血来杀死他,他就可以杀冷血了。
  冷血终于来了。
  ——他真的来了。
  来杀惊怖大将军。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已给敌人算定了,算死了,包括他这一场行刺! 这当儿,不止是大将军在等冷血有所行动。
  另外一个人也在等。
  一个杀手。
  ——一个真正的杀手。
  不但这杀手在等。
  他手上的武器也在等。
  ——他手上的兵器永远是一个问号!
  如何杀死大将军?
  一,闯入“将军府”。
  ——不可,这样的话,摆明了目无法纪,就算冷血不在乎掷弃自己的名声与生死,但总不能不顾全请葛先生的威望。
  二,潜入“朝天山庄”。
  不能,因为“朝天门”门禁森严,而且,冷血此际,确是不想去面对小刀和小骨两姐弟——尤其是小刀,要是撞上了怎么办?(这时候,他并不知晓小刀久未见他,不是因为误会他,而是根本身遭大将军的软禁。)
  三,趁惊怖大将军出巡之际行刺。
  ——他只有这样了、 “恰好”,大将军在十一月初八那天要上“佛祖庙”去烧香祈愿:他可没忘记当年曾得“菩萨庇佑、发出警示”,致使他能一举格杀佛相后的杀手。
  因为当天方位利于东南,不利于西,所以在进庙前一晚,先行入住“养月庵”,焚香吃斋诵经念佛一宵,再由“养月庵”大门出发,便是东南位,出门大利,是以借宿来改变方位,趋吉避凶。
  ——“养月庵”就是当日“太平门”梁家和“下三滥”何家发生过一次重大冲突,以致两派门下日后定下:“遇梁斩梁,遇何杀何”的生死约之所在。
  既然将军到了“养月庵”,这显然就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冷血半夜潜入了“养月庵”,掩至“水月轩”。
  他比时间的脚步还轻。
  比狐狸的身法还灵。
  比猫还无声。
  ——但他气势,要比豹子还更具杀力。
  在“水月轩”案前支颐的正是大将军!
  冷血的手,按在剑把上。
  只要他这一剑,往大将军的后脑刺出去,便可以结束大将军罪孽的一生了! ——这一剑,他要不要刺出去?
  一直,似有一股很大的诱惑,要使冷血刺出这一剑。
  ——杀了大将军!
  ——杀了他!
  ——杀!
  但冷血的心里,却凉凉的掠过了一句话: “答应我,无论是在怎么样的情形之下,都要给我爹爹一个分辨的机会。” 那是小刀对他的要求。
  当时,冷血已答允了她。
  冷血不愿失信。
  ——何况,他也不愿自后出剑,而不先作警示: 那就算是一个杀手该做的事,也不是他冷血会做的。
  所以他低比一声: “凌大将军,你做的好事!”
  惊怖大将军并没有回身。
  也没有动。
  ——甚至也不震颤!
  他这么定?!
  这般冷静?!
  冷血瞳孔收缩。
  心跳加快。
  手紧握剑。
  “凌落石,你还不回头受死!”
  大将军依然纹风不动。
  冷血忽觉心跳如雷般。
  他还闻到一种气味。
  死味。
  这时候,他就听见有人颇为惋惜的说: “可惜,你并没有刺出这一剑,否则,这假人就会吸住你的剑,并发出七十八种暗器,同时把你连同这地方一齐炸毁。可惜可惜。”
  语音相当无力。
  像一个人根本中气不足。
  又像小虫在学人说话。
  声音从案前那“大将军”传来。
  冷血知道不是。
  ——那确不是大将军。
  他知道他自己已经“中伏”了。
  他也感觉到来的人,便是当日一直迫踪他的人。
  ——“大出血”屠晚。
  他知道来的是屠晚。
  可是屠晚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声音来自那“大将军”,人在那里,完全不可捉摸。
  冷血的眼神变了。
  他的杀志消失了。
  改成斗志。
  ——一种野兽落网负隅时的斗志。
  ——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力量。
  冷血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
  他的剑,没有鞘。
  他握得那么紧。
  那么实。
  那么用力。
  就在这时候,有一种细碎的、细微的、细沓的声,仿佛自亘古的夜暗里传来。 不但传来,而且是直飞了过来。
  这样听来,这声音仿佛还带着岁月和死亡,一齐来造访。
  这声音不可抗拒。
  直至它击碎了窗: 现出了它的原形—— 一个问号!
  这个开天辟地的大问号,正劈头劈面打向冷血!
  不能避。
  不能躲。
  无法避。
  无法躲。
  不能招架也无法抵抗。
  ——这天地间的大问号!
  怎的一个?字了得!
  你曾问过天问过地吗?也许天地间有些问题,你只能够把它交回给苍天大地,人是永远无法作答的。
  冷血没有避。
  也没有躲。
  ——事实上,他也避不开,躲不了,招架不来。
  “啪!”的一声,他已捏碎了剑柄。
  他的手一振,它已化作一道白龙,“嗡!”地疾飞了出去,还向着那“问号之椎”攻入之处——那儿正隐闪着两朵寂寞的红火!
  冷血中椎的同时,也听到对方的一声闷哼。
  “飕!”地一声,那问号神奇的出现,但也神奇地收回窗外的暗夜里去了。 就像一头首尾皆不见的神龙。
  所不同的是,冷血的剑没有“收”回来。
  夜又回复了它的宁静。
  灯静。
  灯残。
  灯艳。
  冷血听到自己汗滴的声音。
  还有血滴的轻响。
  ——对方也受了伤。
  ——自己更受了伤。
  ——伤重。
  ——但敌人并没有走。
  ——敌手还在这里。
  ——因为他还听到鼓声。
  ——鼓声就响自自己的心里。
  ——他还闻到死味。
  ——死味就自自己身上发出。
  ——对手在等。
  ——等待下一次攻击。
  ——自己也在等。
  ——等待对方下一次的攻击!
  血在流。
  伤在烧。
  ——天啊!下一回的攻袭,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次第,怎的一个?字了得!
  “蓬!”地一声,冷血所站之处的屋顶上,突然击落一个大问号。
  冷血急速跃开。
  但那一椎却恰好击在冷血急跃的身形上。
  冷血身形一挫,突然跪蹲,左手如剑,一掌插入地下。
  ——他不向屋顶反击,而陡攻向地下!
  地下一声气若游丝的闷哼。
  “飕!”的一声,问号之椎也疾收了回去——它自屋瓦击下,却在裂开的地上收了回去!
  然后有一个声音,开始是响自地底,很快的便转到屋外传来: “交给你们了。”
  冷血轻吁了一口气。
  ——至少,对手也伤得不轻。
  可是,自己的伤更重。
  就在那时,那“大将军”疾转过身子来,一掌印在冷血胸膛上。
  冷血陡然受袭,看来要避,但没有避,看似要挡,但没有挡!
  他硬捱这一掌。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血一吐,他反而激出了斗志!
  ——一受伤,反而更加勇猛!
  那人一招得手,冷血立即反击。
  ——按照冷血反击之势,那人决招架不了三招。
  但那人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口痰盂。
  冷血一见,速退。
  因为他知道那是杨奸的成名武器: ——痰盂一出,莫敢不从!
  来人正是杨奸。
  同一时间,屋子里五个方位,出现了五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除了凶狠的神情之外,相同的是:他们脸上,不是结满红斑,就是黑斑,不是满脸黑病,就是满脸脓疮,或是满脸汗斑!
  ——斑门五虎,五大皆凶!
  另一人自屋顶的破洞里徐徐落下。
  月色和着灯色一照,那人满脸胡碴子,沧桑中带点玩世不恭、讽世不羁,正是“有影无踪”崔各田。
  来了。
  ——都来了。
  冷血已经给包围了。
  要是他受伤不那么严重,或许尚可一战。
  ——此刻包围他的尽是武林好手,要活命已断无可能。
  ——除非是拼命。
  ——挤得一个是一个。
  “冷血!”杨奸铿锵有力,大义凛然的道:“你怙恶不俊,杀人灭口,行弑将军,罪该万死!我们在这里先诛杀你!”
  他一面说,一面扬起痰盂,就像一位得道高僧在宏扬他的法器一般。 失血过多的冷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两椎伤得重!
  ——那一掌也伤得不轻!
  现在的他,只求杀得了一名仇敌,已是心平了。
  可是在此时此境,就算要杀却一名强敌,恐亦难以如愿。
  第一个发动的是崔各田。
  ——一直以来,崔各田都表现得跟他甚为友好。
  而今崔各田却抢先出手。
  他的拐杖当头劈到!
  冷血奋力招架。
  ——崔各田的功力绝对要比他一向估计的好!
  更可怕的是崔各田的腿。
  ???——崔各田原本是个跛子。
  ——就因为他是跛子,他的腿法越是难防。
  他的腿功远胜于他的杖法。
  冷血着了一脚,飞跌了出去!
  “斑门五虎”一齐窜了出去。
  ——奇怪的是,冷血却在这一刹间不见了人影,像是消失在夜空里。 杨奸也掠了出来,下令: “追!一定要把他抓回来,不管死的活的!”
  于是,杨奸、斑门五凶、崔各田立即分头去“追”。
  ——谁见着已身负重伤的冷血,都有足够的能力对付他。
  ——谁找到冷血,都得马上通知大家。
  重伤的冷血,是折翅的鸟——朝天山庄的主持“阴司”杨奸,负责这项诛灭冷血的行动,他有把握让冷血插翅难飞。
  他们各自飞纵搜索。
  ——他们谅冷血也逃不了!
  崔各田却是折返。
  他一脚把冷血自大门扫飞出去。
  他却转向庵后。
  他很快的就找到了冷血。
  冷血正冷冷的盯着他,眼神就似两道冷剑。
  他乍见崔各田,却不动手,而陡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
  ——他着了对方的一记飞腿,飞了出去,但飞向甚奇:竟能藉力折入庵后,且身上全无因中脚而受伤!
  ——这说明了一件事:对方完全无意伤他!
  崔各田哂然一笑。
  淡月下,他亮出一物。
  冷血失声:“平乱玦!”
  ——那竟是另一面“平乱玦”!
  崔各田中指朝天,淡然地道:“神州子弟今安在?”
  那是诸葛先生的暗号。
  冷血吸了一口气:“天下无人不识君……你,你,你,你就是三师兄……”
  崔各田迅速把身受重伤的冷血,带离卧虎藏龙的“养月庵”,而折去“久必见亭”。 ——这时候,冷血始知这位“三师兄”的轻功,不仅可怕,简直高得可惊可骇可怖! 在亭心,崔各田边为冷血裹伤疗伤,边对这在黑暗中尤自激动未平的“小师弟”道:“我是追命,原名崔略商,经‘世叔’诸葛先生任命,待在惊怖大将军手下当‘卧底’,做的跟你是同一类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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