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你算一个裘-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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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我扶起来,我就贴着墙睡,坐着睡,手上拿着袜子就睡。我一路跌跌冲冲地去教室,总是砰砰地撞在门上,一只胳膊还勾搭在门把手上,我就睡着了。后来我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也睡,鼾声吵得那些来洗澡的人心神不宁。
为了睡懒觉,我先是将早餐省掉了,随后又有选择地省掉了上午的某些课程。有时候我睡得午饭都忘了吃,这样下午就得饿着肚子听课,渐渐的我连下午的课也去得少了。
我逃课是极有道理的,比如计算机课,计算机老师毕业于哈佛,水平没的说,可惜是个湖南人,即便说英语时也是腔调极重。他总是说:“唧咕叽咕里鲁,叽咕里鲁,斯几里昂,哈虎文钵英,唧咕叽咕里鲁。”这话我一听就上头,觉得高深莫测,于是盯着他上下耸动的喉结和甲状腺研究,就没注意到他呜呜地喊道:“啾哒!”旁边的老当就捅了捅我:“喂,他叫你哪。” 等我站起来,计算机老师就问:“唧咕唧咕叽咕里鲁?”我只好瞠目结舌,瞪着同样莫名其妙的老师发上一会儿呆,我们相互凝望,仿佛都在期盼着点什么,这段时间包括坐着的其他人都难受至极,最后总有一个人撑不住了:我自己坐下来,或者他挥手让我坐下来。所以后来我为了不让大家难受就主动放弃了这门课程。
需要说明的是,那时候并不是只我一个人逃课。我们那时候还有一门理论课,由马其顿留学归来的阿尔弗来德·彭授教。阿尔弗来德·彭的课极其著名,上第一次课的时候,他总是身着三件套的西装,系着领带,一本正经地腾腾腾走上讲台。他不先讲课,而是盯着下面的学生,声如洪钟地咆哮道:“我知道你们是历届建筑系最闹的一个班,可是想都不要想在我的班上捣鬼。我要在我的课上定一些规则——从今以后,在我的课上,不许吃饭,不许说话,不许搂搂抱抱,老师进课堂时要起立,回答问题要举手,否则就不要来上我的课,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都听明白了,于是阿尔弗来德·彭下次讲课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人来上课。
这样子,除了设计课,慢慢地我开始整天整天的不见人影。要说实话的是设计课也没有太多意义,因为我做的方案也总是被毙掉。开始时我们是被集体枪毙,只要围上一个大圈子,老师就可以架起枪来一通扫射,死尸直接拖到万人坑一埋了事。到后来会被判死刑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为了激起我们的羞辱心来,行刑越来越郑重其事。他们开始把为数不多的人拖到一堵满是窟窿眼的墙前面,正儿八经地列开一溜行刑队,等待正午实行枪决。再后来,往往只有我一个人被一索子绑到校场,用黑布蒙上双眼,羞辱地等待绞刑的开始。被绞死以后,尸体还要挂上三天示众。
那学期系主任简直视我为异端。你是有灵气,他说,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业余会写两句人家看不懂的话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可是写诗能创造GDP吗?写一首诗创造多少GDP呢?我们学校要出了一个诗人,传到社会上去,岂不是给我们的学校抹黑吗?我们不能把没有用的人放到社会上去的呀。他这套说辞对其他校园诗人极为管用,总是说得他们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对我就起不到什么作用,我那时候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要是经常被判死刑,并且死之前还要游街示众,脸皮也会变得像我这么厚。
老当劝我说,老弟,你悠着点,要讲究策略呀。我昨天经过教务科,看到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火刑柱了。老当睡在我的上铺,他的老家多年来一直盛产土匪和强盗,因此他身上也带着点匪气。在系主任眼里他是另一类叛逆分子。他极爱女人和烧酒,从第一学期开始,他就开始喝酒打架,还不停地把不同的女孩往我们的宿舍引。那些女孩的身材都极好,身材高挑,大腿白皙,胸部仿佛两个紧绷绷的青苹果。我通常只能看到这么多,因为那些女孩随后就会躲入老当的蚊帐之中,把小布帘拉上。小布帘。系主任最怕的就是这一招。他曾经下令要把宿舍里的小布帘全部拆掉,后来又考虑要求学校布店不要卖布给学生。这两项为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顺利实施的新举措并不太得人心,他走在路上,总是有飞来的板砖奔他脑门而去。后来“小布帘行动”在学生和商店的大力抵制下失败了,系主任为此一直恹恹不快,只好亲自出马盯着系里几个重点嫌疑分子不放。
可是老当就极讲究策略,他出门时时常乔装打扮,还掌握了一套反跟踪反盯梢的办法。每每系主任被甩在黑树林里到处找他,他却带着漂亮女孩回宿舍钻蚊帐了。
女孩钻进老当的蚊帐后,我就搬把凳子坐在门口替他放哨。那时候我脑中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那些大腿,一会儿想想火刑柱的事。上火刑是我们系里的最后一招,要是这也不管用,他们就得准备淘汰人了。被淘汰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
淘汰的含义是什么?我当然明白。就在前几天夜里,在主楼熬夜的时候,我顺着电梯井里的铁爬梯爬到主楼的屋顶上。那时候北京正在起沙尘暴,黄沙弥漫,把主楼下那个巨大的迷宫笼罩在一团烟土中。透过黄沙,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主楼前的一片血迹,那是一个被淘汰的计算机系学生留下的。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也就罢了,好容易从农村爬到著名的大学,再从大学灰溜溜地回到农村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抢着往楼顶上奔。
我孤身坐在主楼的屋顶上发呆,刨去上课不提,我爱极了这座学校的一切。我们学校是一所大得不得了的学校,四周围着灰蒙蒙的砖墙,校园里到处是旧苏联建筑式样的房子和杂草丛生的花坛,花坛周围围着黑色的生锈的铸铁栏杆。那时候主楼的背后有一片密不透风的油松林,不论白天黑夜,走在里面都觉得全身发冷,抬头只能看到一片黑黝黝的剪影。主楼的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路两侧是两排高大的白杨树,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落叶像潮水一样吹过路面,刺猬和黄鼠狼就在落叶堆里蹿来蹿去。在这儿到处可以嗅到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人文气息。我们知道,上个世纪的人们还没有现在这么现实,他们居然浪漫到聘请一些诗人来当教授,毫不考虑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学生将来在社会上的前途问题,因而它还残留着一个著名散文家漫步过的荷塘,一个著名剧作家休憩过的小亭,一个著名杂文家抽过烟斗的地方。除了这些之外,这儿有个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它的藏书量有我们县城图书馆的一百万倍大,更要命的是,在它的西北部有一个小小的文学馆,虽然到小说馆借书要蒙着脸去,但那儿确是人文精神的鬼魂出没,蛊人心惑之地。
谁舍得离开这儿。
为了不留下什么把柄给系主任,我开始小心翼翼。作方案的时候,我老实了不少,至少老师们能够看出我画的是房子而不是泥土堆,画的是花园而不是沼泽了。我还开始掏钱买操票,这就证明了自己天天出操锻炼身体,决心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有时候为了睡觉,偶尔没去上课,也总有几个哥们帮我答到,做小测的试卷,虽然我们之间总是茫然地相互而视:什么?刚才考试了?什么?高数?刚才考的不是英语?后来他们大部分在食堂刷标语时被抓住了。我只好自己去上课,并且帮他们答到,作试卷。
大一大二我过得懵懵懂懂,大三时我才开始注意女生,不过为时已晚,我认识的漂亮女生都已名花有主。那阵子的爱情泛滥让系主任忧心似焚,他一天到晚都在跟踪校园林荫道上的情侣,在黑夜中努力睁大双眼,分辨那些沉浸在爱河里的小鸟们是不是我们系的学生。要做到这一点真的非常困难,因为一到晚上,女生楼前就会簇拥着大约一百万个男生。后来他因为用眼过度而变得像蝙蝠一样,一到白天就晕头转向不辨南北。这一症状一直伴随着他度过整个夏季,直到系里引进了红外夜视镜后才有好转。
那时候开始,我的表现一直相当良好,他一直没有抓到我的什么把柄,却对我更加疑虑。他不信任人的这个毛病和大师兄一样。
系里头开始加大管理力度。某人上课时微笑,被判三天关押;某人听课时因困倦而打了盹,枷颈示众;一个刚来不久的旁听生居然用吉他弹了一只舞曲,驱逐出系;一个男孩当众写诗,他的作品被判处火刑。我当然明白这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在电梯厅口,创系祖师的目光越发地忧郁,不知道是谁把徐志摩的一首诗贴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一个懦弱的世界,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裸你的一双脚;
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我知道这个诗人和我们祖师的老婆有一腿,把它贴在这儿纯粹是要给我们系里抹黑嘛。但是系里头根本没人读过这首诗,也不知道它是谁写的,所以没有下重工夫来抓肇事者。
我开始在小说中描写裘大的爱情。
六 几处胡笳吹明月
我牵马走入绿色的林地,猎人正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烤一只瘦弱而缺乏水分的山麂,他的脸上沾满炭灰,看上去和火上烘烤的猎物一样枯瘦无神。一个又干又瘦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手里把着一勺浑浊的水,她的脸上和手上不知道为什么也沾满了炭灰,头发又黄又软,仿佛一丛枯干的野草。他们木然地望着我和随从的到来。猎物在木屋前的篝火上冒着青烟,他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赶去两只脸旁萦绕的马蝇。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即使是在树荫下也仿佛身处炽热的砖窑之中。我把马系在焦黑的榆树上,把系着的腰刀解下来交给同伴,他面带惊恐地想要阻拦我。他说:“裘大爷,那儿去不得呵,那儿去不得。”
我独自走向前方,黄泥路和荒芜干旱的田地里都长满了野草,低洼地的泥塘散发着稻草腐败的气息,路中间站着一只瘸腿的老山羊,满脸愁容的牧民跟在它的旁边,懒得去寻找一片树荫。他们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望着我走向一片死寂和那座被诅咒的城堡。
我踏上通往黑森林的石板路,背后仿佛起了一丝风,依旧干热懊闷。我跨过地上几把生锈的铁剑,走入满是荆棘的黑森林,荆棘在我的脚下匆匆忙忙地爬开,躲到肥厚的野山芋叶片下。我走到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峡谷前,吊桥吱吱嘎嘎摇晃着放了下来,我走在吊桥上,头发和眉毛被桥下的火焰烤成焦末,胳膊上燎出一连串的水泡。我走过吊桥,走进城堡钉着铁叶和铜钉的大门。一位看门人歪倒在门后,鼾声粗重,烂睡如泥。他的屁股后面挂着一串巨大的钥匙圈,一个失去盖子的酒壶歪倒在他的身边,壶中永不枯涸的酒泉潺潺地流淌个没完没了。
我走入黑暗的大厅,宫殿里又冷又暗,冷冰冰的气息接触在我烤热的皮肤上,惬意非常。两列顶盔贯甲的荷戟卫士垂着头依靠在柱子上,蜘蛛从他们的额头上爬过,只有不时被从胡须上吹落的一星半点的尘土,证明他们还有生命存在。靠近宝座的地方躺着几位衣着华丽的大臣,他们衣着整齐,每一个扣子都扣得好好的,双手贴着身体两侧,发出轻微的鼾声。头带王冠的国王歪在他嵌满宝石的宝座上,眉毛低垂,一只拳头支着下颌。
云在西边的天空上无声地聚集,我没有惊动他们,悄悄走到后花园。花园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灌木和杂草,玫瑰花圃变成了云雀和斑鸠作乐的草窝,一只黄腹蜥蜴快步跑过晒得滚烫的假山石。我找到了通往高高的塔楼的小径。二十名熟睡的士兵守护着这座上锁的高塔,一位厨娘打扮的老女人摊手摊脚地躺在门前,她的篮子深陷在一片密不透风的土豆地里,那些茁壮的土豆树都是从篮子里撒出的土豆长成的。我挪开胖厨娘,把她放在高塔的阴凉里。
一丝电光围绕在黑暗的云层后面,我踏上弯弯曲曲向上的石头旋梯。木门上腐朽的铁锁化为尘灰,随风而散。通道的尽头是一张围着白色帷幕的大理石高台,国王的女儿沉睡在高台上,透过被风拂起的帷幕,我能看到她的棕色皮肤和小小脚掌。她的脸掩藏在一丛微卷亮黑的秀发中。
我轻轻地揭开绣满花鸟和走兽的锦被,吻她的小脚,吻她的光滑的小腿,吻她那俏皮的黑草丛,吻她挺拔的乳房,吻她弯曲硕长的脖颈。
她在我的怀里温软如玉,我能听到她那小鸟呼吸一样的心跳。我搂紧她的身体,去吻她的嘴唇。
她在我怀里呻吟着扭动着醒来,她睁开眼睛。我抬眼望向她的脸庞。
一声霹雳在远远的平原上炸响,那块曾经焦灼的大地上暴雨如注。
我牵马走入黄色的沙漠。这儿是一片干河谷地,商人和骆驼队焦虑不安地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儿正在腾起一股不祥的黄烟。骆驼队的头人是个终日把自己裹在蓝色长袍里的鹰目兀鼻的阿拉伯老人,他那枯干的脸上深陷着一道道岁月冲刷的痕迹,如今黑沉沉的更无一丝表情。他抬起了一只手,证实了那道黄烟的身份。慌乱的驼队开始拼命地鞭打那些慢吞吞的骆驼,想把它们在沙地上围成一个圆阵。他们刚刚努力圈成了一个半圆不圆的阵势,那股黄尘已经冲到了面前。
我看到漫天的黄色尘土中夹杂着无数黑衣服的剽悍的骑手,他们手舞长刀,嗬嗬呼叫,像野人一样骑在光溜溜的烈马上。
在那些黑夜的碎片中,我看到了那位姑娘。她的深黑色骏马仿佛一道闪电,她的紫色长袍上饰挂着漂亮的琥珀色流苏,她的眼睛在蒙面的长巾后面闪闪发光,在她面前商人的抵抗像洪水冲刷下的沙墙一样分崩离析。
每砍倒一个人,她就把沾血的锋利长刀举在头上旋转,发出孩子般的喜悦的欢呼声。她一直冲到了我的面前,我低头闪避她的弯刀,那股锐利像冰凉的流水一样掠过我的脸颊。错马一过的瞬间,我伸长胳膊从她的腰上勾下了一个绿松石的护身符。在滚滚而起的沙尘中,我看见她回头望了望我,随即陷入到一片刀光矛影之中。我再也没有在战场上见到她。
一阵尖利的口哨声后,马贼们带着虏获的牲口和女人席卷而去。这些荒漠上的马贼有着孩子般不耐烦的天性,来如沙暴,去如飓风,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空旷的沙地以及遍地人和马畜的尸体。
在我的寻找中,我看见过多少在白天日头的暴晒下孤零零的仙人掌,它总像是十字架一样竖在地平线的尽头;我看见过多少黑夜里牧人孤零零的篝火,它给苍凉的夜带来了一点点活动的气息。
在大沙漠的最深处,马贼的巢穴里,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倔骜不驯的姑娘。她是马贼们举办的舞会中无可置疑的中心。她袒露着漂亮的小腹和柔软的腰肢,在火圈中旋转。那些马贼怪叫着,喝得醉醺醺的,在她面前倾倒成一片。
看到我的时候,她在蒙面的黑巾后面流露出异讶的目光。野蛮人一个接一个地把头转过来盯着我看。我伸手拔出我的长剑。
在熄灭的篝火余烬上,她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脸。我把她压在身下,她喘着粗气,停止了挣扎。我腾出一只手来,去揭她的面纱。
身后胡狼的叫声凄厉高昂,像是在宣布一次盛宴的到来。
我牵马走入金色的宫殿,在那些醉醺醺的国王宾客中间挤出一条路来。花园的台阶上,躺着懒洋洋的巨蟒,孔雀庄严而缓慢地踱着步。在到处是贴金的棕榈和玫瑰的广场上,国王让我看他最珍贵的收藏。水珠泼溅在我的皮肤上,冰凉沁骨。我看到在喷水池的中央,水草和海藻缠绕着的木头船残骸中,躺卧着一位姑娘。她的皮肤像贝壳一样洁白,她的头发油木一样乌黑,她的腰部以下是闪闪发光的鳞片。她忧郁地垂着肩膀。她的泪珠滑落到沙地上,变成了一颗颗闪亮的珍珠。她是我的。我对国王说。你怎么证明这一点呢?国王狡黠地回答。我从腰上解下一个洁白的海螺,坐在大理石的栏杆边,开始吹尼德兰人悲凉的航海调子。池子中的水动了一下,她开始诧异地抬起头来,聆听这熟悉的曲调。我继续我的吹奏,她开始在水中四处张望,向四周寻找乐声的来源。我把海螺从嘴边拿开,她终于转过脸庞,向我望来。
我牵马走入蓝色的湖畔,这儿湖面如镜,水草丰厚。天鹅的羽衣就藏在一块圆形的大卵石下。水像空气一样清澈透明,我可以看到摇动的芦苇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然后荡向远方。她把自己藏在水下,慢悠悠地游动,她的唇边吐出了一点点的水泡。我耐心地坐在石头上等待,我不知道仙女可以在水里屏住呼吸多久。风声拂过重重叠叠的芦苇丛,仿佛琴声一样悠长。她终于按捺不住水中的寂寞,哗啦一声探出头来。
我一遍又一遍地写着裘大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总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孩出现。有人指责这一缺陷的存在时,我只能坦白地告诉他,我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我怎么能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每个年轻男子都有的青春梦中,我与她相聚过,我们曾经亲密无间地低语,抚摩,接吻甚至做爱,我能闻到她身上肌肤的芳香,能触摸到她冰凉身体的光滑,但我始终看不清楚她的脸。我想造物主这么安排是极有道理的,如果你过早知道她的长相,寻找就失去了乐趣。我没有想过她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只是在这种漫长等待的痛苦中,偶尔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念头就会跳出来在我的脑海盘旋:就在此刻,她在哪儿?她在做什么?她是不是也预感到了不知何时到来的相遇和爱情呢?
描写女孩的脸让我苦恼异常,这使写小说本身成了一种苦役,有时候我试图从老当带回的女孩中寻找灵感,但是他带回的每个女人都是如此地相似,我根本分不清她们的长相,只能从她们的个子高低和裙子的颜色上来作区分。她们无一例外地白皙,高挑,容貌高贵,只是那些裙子有的长及脚踝,有的短至膝盖,有的拾缀着闪烁的蕾丝花边,有的系着长长的黑色细边吊带——我知道如果只在我的小说里描写这些裙子,和不描写她们的脸没有本质的区别,弄不好还会被当成一个偏执狂。
老当的女孩们来了又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