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官员Ⅲ-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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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栋想了下,道:“把老陈叫来。”
很快,老陈来到办公室。
“录音是真的?”
陈法医点点头:“和蒋亮声音经过声波对比,可以确定是蒋亮本人,并且背景音是连续一贯的,说明这些话是蒋亮在同一场合说的。”
高栋揉了下眼睛,看向江伟:“你怎么看?”
江伟道:“我们问了一些纪委的人,说曾经有人举报蒋亮贪污学校资金,告到纪委了,据说沈孝贤当初让人把蒋亮带到纪委留了几天,后来又放了,到底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易,谁也说不清,也有人怀疑沈孝贤那时狠狠敲了蒋亮一笔,他一直怀恨在心。但我们从学校了解到,顾远和蒋亮有比较大的矛盾,甚至有一次公开吵起来,不排除顾远陷害他的可能。不过这录音又是真的,我这边……不知道怎么办好。按现在规定,录音只能作为次要证据,不能作为主要证据定罪。我在想要不要申请搜查令上蒋亮家一趟,但是万一是顾远栽赃他的,到时就挺尴尬。”
高栋摸了摸额头,道:“我估计这录音是顾远栽赃他的,就算沈孝贤曾敲过蒋亮竹杠,他也没这么大胆子敢上顾远这条贼船,要知道,顾远犯的,可是枪毙十次都不为过的死罪。”
“那么录音……”
高栋看向陈法医:“有没有这个可能,这些话确实是蒋亮同一场合说的,被顾远录下来了,顾远事后用断章取义的办法,删掉中间一些话,截取部分原话,拼出了这段录音?”
陈法医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们鉴定录音是凭里面的声波图形判断的,如果这段录音是同一场合说的,并且顾远截取其中的完整话语拼接出来,我们是没办法识别的。伪造录音很容易鉴别,但原话中的断章取义截取出来,就很难判断了。尤其顾远学的是物理,肯定对波这块东西很了解,他应该知道怎么截取原话我们就没办法判断,通过电脑软件操作,声波形状一目了然,他有目的地截取,自然就能伪造出来了。”
江伟不解道:“这录音显然不是这几天弄出来的,顾远这么有心机,很早前就想着用这套陷害蒋亮?”
高栋道:“别小看了这畜生。你想想,他十多岁砍死了他爸,这段人生经历一定对他大有影响。他是个很记仇的人,说不定他跟他们校长结仇后,想着万一被抓的最坏情况,还能多拉个人下水。你看他,临死前杀了沈孝贤夫妇,又绑架了沈浩,最后把沈浩活活烧死,我没见过比这更毒的畜生了!”高栋心里充满了恨,恨顾远让他陷入了爬不上来的泥沼,他真想把他鞭尸以泄心头之恨!
江伟道:“老大,那对蒋亮我们该怎么处理?录音是真的,说它拼接也是我们的猜测,没法证明,如果就不查了,结案报告上恐怕不好写,很多人都听过这段录音,就这么不了了之不太好吧。”
高栋思考了半晌,握紧拳头,沉重地吐口气:“怕是要遂了这畜生的愿了,录音是真的,我们不调查会落人口实。怪就怪蒋亮这蠢货得罪顾远这头牲口,你去拿张搜查令,派人去他家吧,我估计只会查出经济问题。蒋亮跟顾远掺和一起,算他倒霉,就算我们没证据抓捕蒋亮,这蠢货以后怎么都说不清了,前途也算是走到头了。”他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前途堪忧,不由皱起眉头。
第六十六章
晚上八点多了,高栋还留在办公室里看卷宗,张一昂拎着一盒快餐走进来,小心地放在桌上:“老大,还没吃饭吧?”
高栋放下卷宗,勉强笑了笑,道:“等你这边结果呢。”
张一昂劝慰道:“我这边查清楚,不过您还是先回宾馆睡一觉吧,昨天到今天,您都两天一夜没睡了。”
高栋摆摆手,道:“不急,你说吧。”
“沈孝贤被害已经查清楚了,其实也不能怪三队的人,那小区我去过,安保太好了,所有小区外的人都不准进,要进去不但要证件登记,还要保安取得住户的联系。为了不影响沈孝贤的正常生活,三队的人事先跟他说过,每天会在他小区外轮班守着,保护他去单位,下班后保护他安全到家,如果突然有急事要离开家里或单位,给他们打个电话安排。昨晚顾远是借口去他学生家里家访的名义进入小区的。”
“他学生哪个?”
“曾慧慧,曾博的女儿,顾远是她班主任。当时保安看他拿出身份证和教师证,也知道曾博女儿在读高中,就没通知曾博,直接放他进去了。不过就算通知了,顾远先去家访一下,再到沈孝贤家也不碍事。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进了沈孝贤家里,然后开枪杀死了沈孝贤夫妇。监控显示,顾远进小区后过了快一个小时沈浩才回家的。估计那时沈孝贤夫妇已经遇害,沈浩进去后,被持枪的顾远控制。后来顾远是把沈浩装上车,开着沈浩的宝马车离开小区的。由于我们也没这么多人,能够一一保护宁县领导的家属,所以三队的人根本不认识沈浩,也不知道沈孝贤家里已经出了事。他们小区都是独栋别墅,相距远,人员往来少,房子质量也好,所以顾远在沈孝贤家里开枪,没人听到。”
张一昂继续道:“另外顾远把沈孝贤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按理沈孝贤家里总藏了不少钱的,我们去时发现家里都被翻过了,珠宝现金全被拿走了。早上现场留下来的首饰黄金就是沈孝贤家的,那些钱也都被烧了。”
高栋微微不解:“这畜生把他家钱都搬空了,直接逃不就行了,干嘛先抓了沈浩,又打电话给我们,最后还来个自杀,再把沈浩活活烧死?”
“大概是本来想逃,后来想想这么大案子闹出来,全国警察都会抓他,逃也逃不了多久,就烧死沈浩再自杀吧。早上顾远房子后来我们查了,门底下的缝隙里塞着毛巾,所以屋子里一堆汽油,我们外面的特警没闻到。如果早点知道里面都是汽油,也许能早点想到这一出,及时采取应急措施了。”
“其他呢,王宝国是叶援朝杀的,已经清楚了,顾远帮叶援朝做伪证的环节弄清了吗?”
“差不多了,当初应该是顾远跟叶援朝换了鞋子,所以叶援朝那些全是旧鞋子。而我们找了几个学校的学生了解,据曾博女儿曾慧慧说,大概是11月下旬,就是王宝国案发后没几天,她看到顾远打球时鞋子撑破了,后来他们班级同学给他买了双42码的新鞋子,顾远说稍微大了一点,但曾慧慧问他具体穿几码时,他没说。从顾远宿舍找到了几双新鞋,都是41码的。判断那时他跟叶援朝换了鞋子后,他41码的脚穿40码的鞋子,这才打球撑破了。后来他把叶援朝的鞋子都扔了,买了几双41码的新鞋。至于叶援朝的那台电脑,经学校老师看过,确认是顾远以前用的。顾远平时夜自修没事会上网,所以电脑换给叶援朝,帮他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时,陈法医来到办公室门口,朝里看了眼,发现高栋在,走进来,站到一旁,似乎有话要说。
高栋示意他稍等,问张一昂:“其他还有工作没弄好的吗?”
“差不多就这些,其他都是些零碎的事,这几天内查完。”
高栋点头道:“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他走后,高栋看向陈法医:“怎么了,这么晚你还来找我?”
陈法医低声道:“我们去顾远宿舍采集样本拿去做DNA鉴定,我个人感觉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陈法医皱着眉道:“我们进他宿舍,卫生间牙刷上有血渍,似乎他有严重的口腔溃疡。马桶里尿液未冲。另外床上有挺多头发,都是带着毛囊的新鲜头发。”
高栋迟疑了一下,道:“就是说,你们DNA样本提取工作很顺利?”
“有点太顺利了。以往我们采集DNA样本鉴定都很头痛,要么大便,要么尿液,再不济找找头发。如果是干枯头发,DNA鉴定工作会比较困难,新鲜头发就好很多。这次不但床上的全是新鲜头发,连血都有了。”
高栋表情木然不动,过了半晌,舔了舔牙齿,道:“一切看起来像是预备好的,是吗?”
陈法医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点头。
高栋坐在椅子里,思考了很久,抬头道:“DNA鉴定要多久?”
“最迟后天。”
“好,明天一大早,你亲自,一定要亲自去,到他们学校,拿顾远以往的体检情况记录,然后去医院把登记顾远信息的体检记录原件拿过来。注意,一定拿原件,不要让学校和医院保留记录。另外,你去跟张一昂说声,让他查查顾远从昨天叶援朝死后开始,都做过哪些事,一堆汽油又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的,调查结果不用告诉其他人。”
“好,我马上去办。”
高栋眼睛微微发出一丝寒光,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期缓缓升起。
第六十七章
1月3日早上,陈法医急匆匆跑进高栋办公室,关上门,他脸色不太好。
高栋看了他一眼,沉声问了句:“DNA鉴定结果出来了?”
陈法医低声道:“顾远家里搜集的血液、尿液、毛发的DNA对比结果和死亡现场那具头部中枪的尸体一致,但顾远留存在医院的体检记录数据项中,他的血型是A型,而现场尸体血型是O型。”
高栋握住拳头抖了抖,站起身,气得咬住嘴唇道:“果然,这畜生果然没死!”
陈法医疑惑不解:“可是这就奇怪了,当时抓捕顾远时,特警明明听到他就在里面说话,并且听到开枪后很快就冲了进去,如果他没死,没人会愿意演这出戏,替他死来让他逃脱吧。”
高栋道:“张一昂已经跟我说过顾远在12月31号的动作。那天中午,大概是他听到叶援朝死的消息,他马上请了个假,随后去过一趟学校物理实验室,据值班老师说,他好像拿了几根电线走了,值班老师以为他是教学需要,没有过问。他离开学校后,来回了几趟宿舍和他的新房,中间4点多,他又去了趟加油站,拿了几个大塑料桶,加了六百多块钱的汽油。再后来才是去杀沈孝贤一家。”
高栋停顿下,继续道:“沈孝贤一家的现金和首饰黄金都被他搬空了,照理,他应该是想潜逃吧,可是他为什么又抓了沈浩,第二天给我们打电话,最后又自杀,活活烧死沈浩呢?这不是和他拿走现金、黄金的行为矛盾吗?前天张一昂猜测说可能顾远原本想潜逃,后来又觉得逃不了放弃了。可现在调查清楚了,他那天下午就去买汽油了,那天下午就想好这一套了,压根不是他觉得逃不了了才同归于尽。他就是玩了一出时空诡计,把我们都骗过去了,这个畜生!”
陈法医想不明白:“这么说,那天顾远不在房间里?可他的声音,还有他开枪。”
“根本就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尸体旁边一共有三只手机,其中两只是靠得很近的。我判断,他就是用这两只手机制造人在房子里的假象。他用自己手机跟我们通话,然后点开扩音器。又拿出另外两只手机,相互拨通后,也都打开扩音器功能。随后把他自己的手机和第二只手机面对面摆在地上,拿着第三只手机离开房子,继续说话。这样一来,他在房子外用第三只手机说话的声音,打到了地上的第二个手机上,又传到了他自己的手机上,最后还是和我们继续保持通话。也就是说,他跟我们打电话,一共用上了三只手机,自己的和第二只手机面对面摆地上,这两只手机都只是通话中间的媒介,而他本人,早就拿着第三只手机离开了房子。”
高栋道:“我重新听了一遍那天他跟我的通话录音,录音开始没多久,他说去撒泡尿,这时候传来手机放地上的声音。那时他撒尿只是个借口,就是想暂时不说话,因为说话的话,我们会听到两个他的声音,从而起疑。他离开房子后,才继续说话。电话中途,我听到一声喇叭响,当时我以为他站窗户旁,但没看到他。那时我隐约觉得不对劲,现在我才想明白,因为当时我们身旁根本没车经过按喇叭,他手机里怎么会传来喇叭声的呢?因为他此刻已经在路上了。他为什么要跟我打这么久的电话?就是因为一旦电话挂断,他也没法重新拨打给我,我拨打也不会有人接听。所以他才一直跟我聊,我当时还高兴他上当了,想拖延他时间,分散他精力,没想到他反过来耍了我一把。”
陈法医道:“可是,他要设计这么做,有一个前提条件,他知道我们会用手机定位的方式去查他位置,这样才能先跟我们打电话,然后用三个手机伪造成他还在房子里跟我们打着电话,实际上本人已经离开的假象。”
“可能猜的吧,一般绑架案如果我们警方不知道对方位置,都会通过手机定位。”
高栋永远都不会知道,顾远设计这套时空诡计的灵感,在于他学生曾慧慧当初告诉他,现在警方能在开机两分钟内精确定位出手机持有人的位置。
陈法医点点头,道:“可是最后谁开枪的呢?”
“根本就没人开枪。”
“枪声也是手机里传过来伪造的?这个门外的警察总该听得出来吧?”
高栋摇摇头,拿出一张现场照片,指着角落上的破气球,道:“枪声是这气球爆炸传出来的。你看现场,除了那两只面对面摆着的手机外,不还有一个手机吗?旁边还有蓄电池、火花塞、电线、触控开关这些烧剩的东西,我猜顾远可能是把这个手机设置成震动,和电线、触控开关、蓄电池、火花塞连接起来。他最后拨打那个手机,手机震动后,触发机关,火花塞放电,瞬时点燃满屋子的汽油,从而气球爆炸了,发出类似枪声。这种东西对他这个物理老师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那么他怎么保证最后引爆时间呢?他本人已经不在房子里,相信也不敢躲在附近观察,他怎么保证我们警方不会在他决定引爆前,冲进房子里呢?”
“这点很容易,地上两只手机都开了扩音器,我们听得到房子里的声音,他那头也同样听得到房子里声音,门和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我们要闯进屋子,必定会发出较大声响。他只要一听到异响,马上拨打电话触发机关就行了。”
高栋继续道:“还有,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汽油?就是要烧得尸体面目全非,我们辨认不出他来。而他宿舍里的牙刷上血液、尿液、床上毛发,本来就是那个死者的,他故意摆好了等我们去做DNA鉴定。除此之外,现场那间屋子里,地上各种各样烧得乱七八糟的杂物一堆,一方面是让燃烧更充分,另一方面杂物越多越乱,我们就不会注意到扔在地上的蓄电池、电线是他设计的机关。一切都烧成灰了,地上手机成了烂塑料,开关电线也都烧断了,换成其他人,怎么看得出这是他事先设计的东西呢?如果不是你们搜集他宿舍DNA信息这么顺利,才让我起疑,我压根不会想到这么多。”
陈法医唏嘘道:“这家伙还真是聪明呀。”
高栋吐了口气:“这畜生确实挺聪明,现在回过头重新瞧瞧,每一次我们直接调查出来的结果,都是他想让我们调查出来的。给叶援朝做伪证,他想让我们查鞋子和电脑,我们果然查了。胡海平案,他留下玻璃胶,想让我们以为石板是从五楼掉下来的,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邵小兵案,他留下山坡上清晰的脚印,也是想让我们以为邵小兵是自杀。结果一度一直没法否定是自杀。这一回,他想让我跟他打电话,我顺他意思做了。他想让我们以为里面开枪了,我们信了。他想让我们验DNA,我们又验了。这畜生太聪明了,想什么我们都配合他,哎,难怪案子会办成这样。”
陈法医道:“老大,现在怎么办?翻案重新海捕吗?”
高栋苦笑着摇摇头,站到窗户口,过了半晌,不情愿地下了一个决定:“把他学校和医院的体检记录毁了。”
“毁了?”陈法医很意外。
“已经结案了。”
“可是……可是他不是还没死吗?”
高栋无奈道:“他那天跟我打电话,其实说了很多别人听不懂的画外音。他一直求我,‘给我一条活路,我保证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那时我误以为他脑子坏了,现在知道了,他这句话,是为以后说的。他为什么后面这么坦白地交代清楚所有犯罪经过?问我还有什么问题吗。因为他如果不回答,恐怕其中一些犯罪经过我们永远想不出来,他说得这么清楚,就是帮我彻底结案。现在他跑了,去哪抓?现场他扔了首饰和一根金条,又烧了几十万块钱,沈孝贤家就只有这点值钱东西?谁信呢。还有邵小兵家,他肯定从保险箱拿了不少东西。他扔在地上的首饰黄金,至少有两三公斤,价值百万,可见他身上还带了多少钱,多少黄金?他说了自己再不犯罪,从此隐姓埋名,带了一辈子吃喝的钱,我上哪抓他?你看他们X省抓那个姓周的,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年?那姓周的不过就是个悍匪,能跟顾远比?这畜生的聪明,你想抓他,谈何容易!”
高栋吐口气,走过去拍拍陈法医的肩,道:“不是我不想抓他,我也没办法呐。市局里只有你跟了我十多年,有些话只能讲给你听。这次案件后,很多领导对我极其不满,我岳父虽然花了很大精力,但这次处分我是跑不了的。听说明年我会调往省厅刑侦分局当局长,说是平级调动,权力哪比得上市局副局长。这案子再不结案,再冒出顾远还没死,我怎么交代?我得一辈子耗在宁县吗?”他苦笑着摇摇头,“算了罢,那天我口头答应了他,这次就算真的答应他,放他一条活路了。”
“万一顾远以后又出现了呢?”
“不可能的。出现了也无妨,只要时间长一点,事情过头了也不会问责。毕竟所有人都深信顾远那天开枪自杀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能作证。”
陈法医理解地点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相较之下,还是这样处理好。”
高栋点点头,道:“等这几天邵小兵老婆挖出来,就能彻底结案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我现在只能多做些弥补工作,过后让江伟把宁县近几年的无头悬案翻出来,看看哪些能赖在顾远头上,也算多点成绩交差了。”
他苦笑一下,看向窗外:“等彻底结案后,就算顾远走到我面前,我都不想认出他来。”
1月4日,元旦假期过后,宁县一中重新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