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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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的帮忙。”
走入道场的静信低头行礼,美和子也跟着跪坐在地上向大家致谢。
“忙了一整天,大家一定累了吧?寺里备有粗茶淡饭,聊表一点心意。”
美和子说完之後,向着桌旁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对打断众人谈话的行为表示歉意。忙了一天的大家,有些人甚至连围裙和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都还没有拿下来呢。
大部分的村民都会在自己家里举办法事,不过也有一些家里不方便的信众会将法事的地点移到寺内,村子里没有专办外烩的总辅师,因此寺院就得打理所有人的晚斋。平时光是整理寺里寺外的环境就忙不过来了,每到举办法事的时候,人手更是严重不足。办神事的时候村子里会组委员会来统筹一切,事先将所有工作分配妥当;然而一般的法事却无法如此,只能仰赖虔诚的信众自动自发的前来帮忙。
“副住持挺辛苦的呢,送虫乐之後就一直忙到现在。”安森节子堆起满脸笑容。“夫人也累了吧?”
美和子摇了摇头。
“在大家的协助之下,这场法事总算是功德圆满。”
“哪里哪里,只怕夫人嫌我们碍事而已。”
说完之後,节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她是信众代表之一安森德次郎的後妻,还不到一心向佛的年纪,不过却率领众多女信众提供寺院强而有力的支援。今天的晚斋就是她和其他女信众负责的,从材料的准备、饭菜的分配到事後的收拾,全都由她们一手包办。
“这种忙碌的情形恐怕得持续到盂兰盆节吧?明天的时间不也排得满满的?”
美和子对节子抱以温柔的微笑,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明天同一时间再到这来集合吧。”
节子话声刚落,就有九位女信众用力的点了点头。
其他老人家则将注意力转向正为大家倒茶的光男。
“光男先生,明天有什麽帮得上忙的地方?”
“通往墓园的小路好像快被杂草淹没了,明天我们来除草如何?”
光男喜不自胜的露齿微笑。
“说的也是。盂兰盆节就快到了,我正想找一天来除除草,美化一下墓园呢。”
习惯土葬的村民并不会为死者特地修坟,不过有些信众并没有埋葬死者的墓地,因此还是有部分村民选择将死者的遗骨送到这来修坟供奉。寺院西边的山腰就是墓园的所在,维持墓园的工作对光男来说并不会特别吃力,光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就绰绰有余了。
“那我们明天就来除草吧。”
“每天做一点的话,应该赶得及在盂兰盆节之前完成。”
老人们窃笑了起来。美和子向那些人深深一鞠躬。
美和子的父亲是邻近寺院的住持,後来经媒人介绍嫁到这里,出自神职世家的她当然知道经营寺院的辛苦。然而这里与只有两百信众、勉强足以糊口的娘家不同,美和子出嫁之前就听说乡下地方的寺院规模都非常庞大,然而直到嫁过来之後,才发现情况完全超乎自己的想像'注:这里不太明白,只有两人的寺院何来“庞大”一说。应该是指工作量庞大吧?'。晚婚的丈夫年纪与自己相差甚远,两人之间只有一子。神职家族最要紧的就是人丁旺盛,偏偏家族成员只有三人,再加上乡下人的经济能力都不是顶好,光靠香油钱的收入根本不足以雇用其他人手。若没有这些好心的信众们持续不断的义务帮忙,这座寺院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因此美和子内心总是对他们充满无限的感激。
这时一名叫作竹村吾平的老人家开口说话了。
“昨天……不,应该说今天才对,听说有辆卡车开了进来。”
“卡车?”几个老人重复了这个字眼。
“刚刚松尾老爹来帮忙除草的时候,说是搬家公司的卡车。”
“咦?难道是兼正那里?”
节子的口气有些讶异。在北山与西山的交会处,有间竹村家的房子,当地人习惯将那栋房子称为兼正。竹村家的房子被拆毁之後,又在原地建了一栋有些诡异的房子。那栋新屋早在梅雨季节就建好了,却一直没人搬进去住。
“其实是游行众看到的。他们将送虫祭的稻草人焚毁时,看到有辆卡车开了进来,没多久就调头回去了。”
“松尾老爹的大儿子也是游行众之一嘛。焚毁稻草人的时候看到的?那不就是三更半夜的时候?”
“就是说啊。”
静信微微蹙起双眉,因为他也在黎明的时候从窗外看到村民口中的车子。那种时间不应该有车辆出入村子的才对。
“一般人不会挑三更半夜的时候搬家吧?”
“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光男从旁插口,不过节子对他的说法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怎麽可能会走错路?”
静信赞同节子的说法。沿着溪流开辟而成的村道与国道交会之後固然形成一个三叉路口,然而两者之间的差距十分明显,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吾平也点了点头。
“一定是走错路了,否则怎麽会立刻调头呢?不过後面还跟着两辆车,这种组合倒是有点奇怪。”
“如果没有调头的话,就会直达兼正的家了。”
光男也同意节子的说法。
“那栋房子也建好一段时间了,一直没人搬过来。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啊,门牌上面又没写。当初重建的时候,也是请外面的建设公司来施工,跟外场村一点关系也没有。再加上没有人知道屋主的来历,我猜八成是从东京来的外地人吧?”
节子家是村民口中的土木公司,专门承揽房屋的修缮工程,村民的房屋要整修的时候,一定会找安森工业。想到这里,静信突然发现那户人家跟安森工业没有任何关系。
节子看了静信两眼,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希望不要是太奇怪的人就好。不过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工坊人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连那种人都能接受,世界上也找不出其他的怪人了。”
“男主人好像姓结城是吧?”
“哦?没什麽印象呢。”节子故意挤眉弄眼,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一家人有两个姓氏,不嫌太麻烦了吗?”
静信不由得露出苦笑。这时吾平又开口了。
“工坊的老板今年被选为游行众呢。”
节子显得有点讶异。
“那家人刚来的时候,还真是传出不少流言。夫妇不同姓也就罢了,年纪轻轻的居然有个那麽大的孩子。”'囧rz,偶一直以为乡下人更早婚'
在场的所有人一阵讪笑,静信也不由得笑了出来。静信对那些毫无根据的留言倒是时有耳闻。村子实在太小了,一旦出现什麽异于常人的状况,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村子。愈是没什麽娱乐的地方,就愈是对其他人的八卦感到兴趣,外场村就是最好的例子。'世界大同啊'
或许是发现自己说得太过火了,节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我们的要求也不多啦,只希望搬过来的人好相处就行了。”
视线扫过以微笑表示同意的众人,静信望向道场的窗子。高挂天际的太阳已经西斜,从面向西南方的窗子可以看到位於寺院西边的墓园,以及半山腰上的木材堆积场。堆积场旁边的水泥建筑是尾崎医院,也是村子里唯一的医疗机构,医院对面的山坡就是大家刚刚提到的兼正之家。覆盖在山腰上的枞树林挡住静信的视线,无法得窥建筑物的全貌,只能勉强看见黑色的屋顶,以及山形墙上的人字板。
俗称兼正之家的竹村家以往代代都是村长,所居住的地方也位於能够俯视全村的山腰,显示出村长的威严。自从外场与邻近的沟边町合并之後,竹村家就举家迁移到沟边町的市区,继续参与沟边町的地方行政。不过这并不代表竹村家与外场从此切断关系。父子两代之所以能蝉联町长的宝座、甚至在议会当中也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就在於竹村家拥有排他性浓厚的外场村民所提供的奥援。兼正之家不但是村子的重镇,更是为村民谋福利的最佳代言人。然而自从老当家在去年七月骤逝,兼正之家就在隔了一个月之後全数拆毁,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这栋诡异的屋子。
没有人知道屋子的新主人是谁。兼正之家直到现在依然是寺院的信众总代表,与静信一家人的关系非同小可,然而第二代表示他也是直到继承家产之後,才知道父亲早就把那块地卖掉了。据说这是骤逝的老当家在生前瞒着其他人做出的决定,没有人知道老当家为什麽急着将这块土地脱手。卖掉土地就等於是与外场切断关系,对於位居外场要冲的兼正之家而言,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了。据说连第二代的继承人当时都大为不解。
现任屋主为什麽想搬到这种乡下地方?当初他又是基於怎样的理由买下那块土地?兼正的老当家当年为什麽急着将土地脱手?那栋建筑物的四周谜团密布,充满令人不解的疑惑。
深夜出现的搬家卡车就某方面而言,倒是挺符合那栋建筑物的神秘气息。不过既然卡车中途调头,就表示那不是兼正的现任主人。静信凝视着夜幕低垂的天空。
应该……不是吧?
第一章4
凉爽的夜晚很快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将山头的棱线照得一片翠绿的刺目朝阳。国广律子正顶着艳阳走在陡峭的上坡路,外场村靠近北山的地方几乎都是走不完的上坡。律子的身後跟着几个孩子,他们全都不急不徐的跟在後面,似乎没有把眼前的陡坡放在眼里。
“大姊姊早安。”
律子也向这群小朋友问好。於是那几个孩子争先恐後的越过坡顶,转向木料工厂,再登上另一个陡坡。他们都是急着去参加晨间体操的学生。
面带微笑走过一个转角之後,律子来到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面。建筑物门口挂着尾崎医院的招牌,这里就是律子上班的地方。
凉爽的山风路经树影生姿的枞木林,将枞树的气味连同茅蜩的鸣叫声一起吹了过来,阴郁的叫声让夏日的早晨显得有些凄凉。刚刚升起的太阳正在东山山头发威,今天想必也是个闷热不堪的大热天。
穿过铺着柏油的停车场,律子来到医院的後门。从後门进入建筑物,直接朝更衣室的方向前进。
“早。”
律子打开更衣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护士们都还没来上班,窗户和百叶窗依然拉下,透着一股怪味的空气残留着些许周末的慵懒。
招牌上虽写着“医院”两字,这里却不收住院病患,顶多是让做身体检查或是需要观察的患者再院内待上一两晚,真正需要住院治疗的病患全都转送到沟边町的医院。所以这里的护士不必轮晚班,也不必巡房,只要跟其他护士说好,每个星期都可以周休二日。不过这里毕竟是村子里唯一的医院,星期天的时候难免会碰到急诊病患,因此这里的护士每隔三个星期就要在家里待命一次。待命期间不但有特别津贴,而且又不必到医院来上班,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找不到像尾崎医院这麽轻松的工作了。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工作,做起来自然特别有劲。工作本身并不会特别辛苦,难以忍受的反而是放假之後重回职场的倦怠感,也就是所谓的星期一症候群。
律子将包包放入置物柜,从纸袋拖出刚洗好的护士制服。换上白衣之後,再将护士帽戴在头上,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律子有种找回工作欲望的错觉。
从真正的自己蜕变为白衣天使的自己,其中的转变有个奇妙的落差。星期一症候群之所以难以克服,或许是因为其中的落差随着放假天数的增加呈等加级数成长的关系。
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给自己一个精神上的鼓励。拉起百叶窗打开窗户,一阵凉风伴随着茅蜩的叫声迎面而来,还不时听到远处孩子们的嘻笑声。
医院的後面是丸安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附近的居民一致决定将丸安木料厂当成每天晨间体操的场地。孩子们的欢笑声响彻云霄,更在耸立於木料厂之後的山壁上造成阵阵回音,从敞开的窗户窜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木料厂後面的山壁覆盖在一片翠绿之下,右手边的山顶上看得到寺院的大殿。在阳光的照射下,大殿的屋顶绽放出银色的光芒。从寺院到木料厂的那一面斜坡就像被拔了牙一样,只长了几棵孤零零的大树。那里就是寺院的墓园。外场的坟墓都没有墓碑,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片斜坡下面躺了好几个死人。
墓园下方的山形呈马蹄状凹陷,将木料厂以及好几块梯田包围起来。村民种植的枞树梢在阳光照射之下呈现美丽的波浪状运动。左手边的山壁也是一大片的枞树林,黑色屋顶的尖端就耸立在枞树林之上。
律子不由自主的朝着那户人家——那个屋顶看了几眼。
那里原本是兼正之家的原址。斑驳的石墙和苍劲的庭树,让古老的兼正之家显得有些阴森。再加上里面的居民早在律子懂事之前就迁居他处,空无一人的屋子虽然偶尔会有工匠前来整修,还是难掩颓废倾圯的景象。因此孩子们都将那栋古厝称为“兼正鬼屋”。
律子小时候曾经为了锻炼胆量而潜入兼正之家的庭院,结果不巧碰到应该是管理员的老公公,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鬼屋的拆除是在去年的时候,之後就改建成现在这栋奇怪的房子。严格说来,房子本身其实并不奇怪,如果不是建在外场,而是建在别墅区或是外国的小村子里,这栋建筑物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房子虽小,却很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高级洋房。
这栋建筑物在外场的景色衬托之下更是显得诡异,然而更突兀的还是房子本身的气氛。建筑物的外观似乎经历了百年风霜的洗礼,斑驳的石墙、褪色的烟囱和窗户,应该是取自古老建筑物的材料。
村民们无法接受这种房子。外场是个新旧房屋交错的平凡村落,居高临下的洋房非但与村子的景色格格不入,而且还显得比其他房子更具有历史感。这栋古意盎然的新房子处处透露着不协调的感觉。
(真是一栋诡异的屋子……)
律子在内心嘀咕不已的时候,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
“啊,律子。”
原来是同事永田清美。
“早啊。”
“你到的可真早啊。”清美笑了笑,打开置物柜。“怎麽啦,有心事?”
律子摇摇头。
“我在想今天天气不错,等一下一定会很热。”
“就是说嘛。”
清美叹了口气露出微笑,俐落的脱下身上的衣物。律子连忙伸手打算将百叶窗放下。
“不必了啦,这样子比较通风嘛。我又不像你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欧巴桑没穿衣服的模样不会有人想看的啦。”'那也不必故意开着窗子吓唬花花草草吧?'
“人家不都说女人四十一枝花吗?”
套上白衣的清美不由得放声大笑。
“早就不止四十啦。我看也只有寺院里的往生者会觉得我年轻,从地底爬出来偷看我换衣服吧?”
律子将视线投向山坡上的墓园,轻轻的笑了两声。
“你们在聊什麽?比谁老吗?”
桥口安代一踏进更衣室,就忙不迭的出声询问。
“早安。”
“早早早……咦?窗户和百叶窗都开着吗?”
“不行吗?”清美笑了一笑。
“我们在说我早就到了被人偷看也不觉得怎样的年纪了。”
“喂喂喂,你比我小十岁耶。”
“如果我比现在少十公斤,或许就需要躲起来换衣服了。”
“愈是不能见人的身材,就愈需要藏起来,这才是做人应有的礼节。所以像律子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姐,就应该到处秀给别人看才对。”
“别胡说八道了。”
“女人一旦不在乎身材,这辈子就没希望啦。其实跟河马比较起来,你我都还算是瘦子呢。”'SL陛下养在护士堆里而无外遇,与这堆护士的整体素质有很大关系'
敏夫叼着烟从盥洗室出来'SL陛下的初展示',走向餐桌。灿烂的阳光从南边的窗户映射进来,照得桌面一片明亮。餐桌上摆了两人份的早餐,敏夫的位子上还放了一份报纸。看到眼前的景象,敏夫才猛然想起恭子已经回来了。
三十二岁的尾崎敏夫'他居然比副住持小……'是尾崎医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外场村里唯一的一名医生。三年前父亲罹患胰脏癌不幸过世,他便辞去教学医院的工作回到村子。恭子是他三十岁的妻子,两人之间没有小孩。不喜欢乡村生活的恭子在沟边町市区开了一家古董精品店,平时就住在精品店附近的公寓里,平均每个月回来两三次。
敏夫不知道该责妻子每个月只回来两三次,还是该庆幸妻子每个月还肯回来两三次才好。当初恭子就是不喜欢村子里的生活,才决定搬到市区开店,或许外人会以为这对夫妻的感情一定不怎麽好;然而从恭子每个月还会主动回家的这点看来,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外界想像的那样冷淡。
“早。”
敏夫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母亲孝江端着味噌汤走了进来。报纸上的天气预报表示今天是个大晴天,降雨几率为零,最高温度超出往年的平均值,午後将出现三十六度左右的高温。今年入夏以来,就一直是高温少雨的气候,连续不断的酷热天气不仅让东海地方纷纷传出灾情,同时也引起了严重的水荒。
孝江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来,以责备的眼神看着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敏夫。橡木制成的餐桌旁摆着几张雕工精致的六脚餐桌椅,背对着摆饰柜的主位空荡荡的没有坐人。父亲生前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用餐,那是属於一家之主的位子。在孝江的眼里,敏夫似乎还欠缺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其实敏夫并不在乎自己应该坐在哪里,要他坐在最下位也没关系,然而母亲却无法理解儿子的这种想法。不让敏夫坐在最上位,似乎是孝江对儿子的一种惩罚。
敏夫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起居室面向後院的窗子可以将西山的美景尽收眼底。鲜嫩翠绿的山头,还有隐身在树丛当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屋顶。
山形墙上的人字板高高耸立,儿童画中常常出现的直指天际的三角形屋顶令人印象深刻。那栋屋子本身与外场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围绕四周的枞树林却遮蔽了屋子绝大多数的地方,乍看之下倒还可以接受。等到冬天来临降下白雪之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