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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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立难安的玉惠一直在家里兜圈子,她频频打量着窗外,不时还到佛桌前面合掌膜拜。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知道天色微明的时刻,母亲才姗姗回来。
“妈!”
玉惠连忙开门迎接,却发现母亲的脸色一片惨白,模样十分狼狈。一起出去的和歌却不见踪影。
“妈,和歌呢?!”
郁美没有回答玉惠的问题,她不发一语的回到房间,开始东翻西找。
“妈,你在做什么?”
沉默不语的郁美拉开抽屉,将换洗的衣服塞进纸袋。
“妈?”
郁美回头看着玉惠,脸色白得吓人。
“今晚的事情不可以说出去。”
玉惠点点头。
“好,我不说。可是……”
“我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无视于女儿的讶异,郁美开始打包行李。
“我掌握到一个惊人的事实,万一被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也不要道出乱讲,否则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可是……”
“我会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了之后再说。用不着替我担心,等到我安顿下来之后,就会主动跟你联络。”
“妈。”
郁美提着纸袋走出玄关。
“我再说一次,今晚的事情一定要保密。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我到亲戚家住个几天,千万不要多话,否则你就没命了。”
玉惠怯生生的点点头,看着母亲打开大门。黎明时分的晨风格外寒冷,金黄色的曙光正从天边探了出来。
郁美再度用近乎威胁的口吻对玉惠耳提面命一番,才匆匆忙忙的离家,脚步看来格外的虚浮。站在屋子里的玉惠呆呆的看着母亲弯过一个转角,车门关闭的声音传来,然后是汽车驶离的引擎声。
玉惠压着自己的胸口,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车声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寂静。玉惠突然有种预感,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第十章
武藤保看着冷冰冰的棺木,怎样也放不下手中的花束。
棺木安置在略显狭窄的起居室,躺在里面的人表情十分安详,却有欠缺了某种生气。
他一起常常到家里来玩,这阵子却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大哥的骤逝让小保陷入极度的悲伤,完全不知道许久不见的夏野竟然生了重病。
(早知道打通电话给他就好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问候一声?当初若想到打电话,至少还可以来探望他,见他最后一面。
自从昨晚前来参加守灵之后,小保不断的在内心自责不已。大哥走了,正雄也走了,他应该早就领悟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今天跟朋友说“再见”,并不保证明天一点会再见到那个朋友,每一次的道别都有可能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的见面。虽然残酷了点,却是不争的事实,小保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领悟这个真理。
这是最后的道别。从今以后,结城夏野就好永远走出小保的人生,就像大哥和正雄一样。
“……小保。”
听到姊姊小葵语带呜咽的催促,小保这才放下手中的白菊花,然后强忍内心的悲痛往后退了两、三步,头也不回的逃回自己的座位。前来致意的人并不多,大概是因为结城家才搬来不久吧。令人讶异的是现场看不到半个夏野的同学,空荡荡的席次显得格外突兀。这时小葵从后面走了过来,拍拍小保的肩膀。
“夏野要葬在村子里,以后到佛寺就见得到他了。”
小保抬起头来看着小葵,然后又看看坐在旁边的父亲以及广泽。
“他真的要葬在村子里?”
“是的。”广泽的语气格外柔和。“结城兄希望夏野成为村子里的一份子,所以觉得将爱子葬在佛寺。”
“原来如此。”小保只觉得心中一痛。“……到头来,他还是离不开这里。”
“小保?”小葵讶异的看着弟弟,她觉得小保的语气充满了对结城的批判。
“如果是火葬的话,只是他还能化作一阵轻烟离开这个村子。夏野最大的心愿就是沿着国道前往南方的城市,姊姊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为了达成心愿,夏野无时无刻都在做准备,想不到却落得抱憾而逝的下场。
广泽和其他人互望了一眼。坐在家属席的小梓眼神呆滞,仿佛没听到小保的话;旁边的结城却一脸讶异的抬起头来。发现结城正在看着自己,小保连忙起身离席。继续待在那里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哀求结城不要把夏野埋在村子里。
“小保……”
小保一口气跑到庭院,小葵连忙从后面追上来。
“你的感受我能了解,可是这是夏野的父亲决定的,我们也不好表示什么。”
“我明白。”
“如果夏野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说随他们去,我才懒得管那么多。”
小保被姊姊逗得破涕为笑,不一会又面露哀戚。
“……嗯。”
强忍泪水的小保抬起头来,发现小葵正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我真的受够了……这种事情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小保不语。没错,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大哥死了,正雄死了,夏野死了,接下来又会轮到谁?小保不认为夏野是最后的句点,他相信身边的亲朋好友还会有人离开,可能是父母亲,可能是小葵,也有可能是自己。
“……田茂家的小广好像也生病了。”
小保自言自语引起小葵的注意。
“真的吗?”
“嗯,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小葵语带呜咽的叹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保不发一语的点点头,大家都说今年的死人特别多,看来似乎是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死了那么多人。每次在学校里面提起这件事,同学们都说一定是幽灵作祟,久而久之连小保自己也开始怀疑了起来。村子里出现了瘟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看不见的瘟神慢慢侵蚀整个村子,将村民一个一个带走。
恶鬼将活人带进山里。
小保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觉得恶鬼勾人的想法太过迷信,内心深处却又感到事有蹊跷。
“最后一次见到夏野的时候,他的行为十分怪异。”
“怪异?”
“正雄举行告别式的那天晚上,他不是跑来找我吗?那家伙借了一大堆录影带,而且全都是恐怖片。”
“我倒不知道夏野对恐怖片有这么大的兴趣。”
“我不觉得他对恐怖片有兴趣,以前从没听他提起过。而且他看录影带的时候也不是很认真,动不动就按快转,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没错,最经典最恐怖的画面全部都被掠过不看,夏野似乎只对没什么精彩性可言的对话场景有兴趣。比如说猎杀吸血鬼的人对着镜头说得口沫横飞的画面。
想到这里,小保心中突然一惊。他已经记不得夏野那天到底借了什么片子,不过那些五花八门的录影带除了都是恐怖片之外,还有另一个共通点。
“原来如此……”
原来夏野早就在怀疑是不是恶鬼作祟了。如今他死了,如果一连串的死亡真的是恶鬼的杰作,他就是被恶鬼勾走了。谁怀疑恶鬼的存在,谁就会被恶鬼勾走。
“……你还好吧?”
看到小葵不明就里的神情,小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没什么,我只是想太多了而已。嗯,想太多了。”
2
田茂定市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出神社的办公室。今天晚上是各区主委开会的时间,应该讨论霜月神乐的回忆却变成毫无效率的谈话会,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针对最近的不幸发表意见。有人说这一定是传染病,而且还是突变种的病毒株所造成的,时间就在大家互相散播不安的种子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虽然每个人都是坚持自己的说法,不过说也奇怪,大家却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自己压根就不相信这种事情。
会议进行到晚上十一点才宣告结束,得出的结论就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更必须举办一场盛大庄严的祭典。
村子里举行的神事虽然冠上霜月神乐以及伊势流的称呼,实际上却是附带伊势流汤立的出云流神药。一般说来都是前段由持神枝、弓、杖的三番“采物舞”,加上九番“神能”。最后再将代表洁净的汤花撒向观众;不过自古以来都是五座十二番的神事,若再加上神能演变成的“式三番”,就变成五座十三番。村子里向来不聘请专业的能乐大夫,都是由村民各自传承,失传的演目当然也就没有传承者。不过村子里最近搬来了一位名叫安森诚一郎的传承者,因此主委们才会兴起恢复五座十三番的念头。
(这可是一件大事。)
⑴霜月神乐:农历十一月举行的祭典。
⑵伊势流汤立:将带叶的竹枝浸入在神明前的大鼎中煮沸的水后,将代表洁净的汤花洒向信众,并由巫师征询神意的一种祭仪。
⑶出云流神乐:由前段的“采物舞”以及后端的“神能”组成的一种祭仪。
⑷能乐大夫:能乐中观世、今春等流派的传人。
⑸大田植:在田地中迎接神明的一种仪式。
定市本身也记不得五座十三番的所有内容,其中有些演出甚至连他都没有看过几次。若向村子里的耆老请教,说不定还能依稀勾勒出一个大概吧。
(对了,记得老伴说她还记得三轮和式三番的内容。)
女性没有参加神事的资格。有些地方会让巫女祈舞献祭,外场的霜月神乐却没有这种溪谷,只有在大田植的时候,才会让女性参加。古采物之一的“三轮”是古代罕见的女舞,不过也是由戴着女面具的男子负责祈舞献祭。定市的妻子说村子里有不少女子还记得“三轮”以及持铃祈舞的“式三番”,或许她们年轻的时候明知自己不能下场祈舞,却对衣裳华丽身段曼妙的舞者有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憧憬吧。
(拜托老伴好了。如果儿子也记得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定市突然停下脚步。如果哪个孙子也记得的话,那岂不是更好吗?可是,定市脸色一沉。第二个孙子广也现在正卧病在床,从敏夫的脸色看来,似乎不太乐观。这几天广也的病情每况愈下,敏夫认为必须立刻转送国立医院,不过广也说什么也不想住院。
(在村子里不断蔓延的“那个”。)
“那个”到底是什么,定市并不清楚。之前他认为应该是传染病没错,如今却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至少绝对不是普通的传染病。所以佛寺和医院才会联手封锁消息,就连之前预定的三巨头会议,也是延迟至今尚未召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这种状况未明的情形下,召开会议也无济于事。
虽然完全被蒙在鼓里,定市却依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绝对不单纯,一旦发生之后,没有人能够加以遏止。自从入夏以来,无数的患者被送进沟边町的医院,却没有半个人活着回来。住进尾崎医院的患者也是一样,安森节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因此当敏夫劝定市让孙子住院的时候,定市着实感到十分为难。出了家门就再也回不来了,这种根深蒂固的经验法则让定市的家人没有勇气将广也送进医院。
定市叹了口气。孙子今年才十七岁,是个就读高二的大男孩。参加田径队的他身材十分高大,在师长的心目中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任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病倒。或许终于轮到田茂家办丧事了吧,定市早已有所觉悟。
再度叹了一口气之后,定市迈开脚步。这里正好是上外场和门前的分界点,眼前的人家一片灯火通明。即使在入夜之后,这户人家也不放下挡雨板,任凭屋内的灯光洒落前庭,这副景象倒是十分少见。定市已经好多年没见到这样门户洞开的人家了。而且时间已经接近午夜,院子里却看得到一个小孩子正在嬉戏,这更是不太寻常。看清那个小孩子的长相之后,定市不由得愣住了。
“你不是小静吗?”
正在家门前的水沟玩着树叶船的小孩子抬起头来。定市突然想起这里是境松的松尾家,儿子高志突然下落不明,紧接着其他人在一个晚上之内全部搬走的那户人家。
“小静,原来你已经回来了。”
松尾静站了起来,看着定市点点头。
“其他人呢?高志你爸爸回来了没有?”
小静再度点点头。
“爸爸和爷爷都回来了。奶奶和妈妈是嫁过来的人,所以没回来。”
定市大惑不解。
“嫁过来的人不能回来?”
小静点点头。
“只有你父亲和爷爷啊?弟弟呢?”
“小润也没有回来。”
定市不明白小静不断重复的“没回来”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带着讶异的神情打量眼前的人家,屋子里面虽然灯火通明,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你父亲和爷爷还没睡吧?”
定市原想跟两个人打声招呼,顺便问问事情的原委,想不到小静却摇摇头。
“他们出去了。”
看来只好明天再来登门拜访了,定市心想。跟小静说话实在不得要领。
“时候不早了,快点回去休息吧。”
定市抛下这句话,转身打算离去。
“等一下。”小静突然开口。“可以去爷爷家玩吗?”
定市回过身看着小静。
“现在?”
看到小静缓缓的点头,定市突然感到说不出来的怪异。他不明白为什么境松家的人会让一个小女孩在这种时间独自看家,也不明白为什么境松家一声不响的突然搬了回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回来的只有三个人。其他人到哪去了?小静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定市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小静仿佛看穿了定市的心思,歪着小脑袋想了一想。
“……好吧,算了。”
“嗯?”
“我说算了。爷爷已经不是田茂家的当家主人,所以算了。”
“这句话是——”
是什么意思?定市话还没说完,小静就立刻掉头跑回家里。定市愣了一愣,随即感到一股寒意,不由分说的跑回家中。
定市的家里一样灯火通明。进入玄关之后,定市立刻走到起居室,却发现媳妇整个人趴在小桌子上面,看来似乎非常疲倦、又非常焦虑的模样。定市不敢惊动媳妇,直接走到屋子的最后面。孙子的房间灯火通明,定市的妻子正愁容满面的坐在床边。
“……情况怎么样?”
听到定市的声音,妻子阿清摇摇头。躺在床上的广也呼吸十分急促,不时发出想要喝水的梦呓,阿清连忙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靠了过去。
3
沉闷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了。从佛寺回到家中的结城独自坐在夕阳西照的起居室,叹了一口长长的大气。他很感谢广泽和其他人的安慰与协助,不过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接到噩耗之后,结城的父母飞奔而至,大骂结城不该把宝贝孙子带到这么偏僻的乡下地方,害得他们连见孙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行。两个老人家骂得兴起,甚至还怪罪结城为什么不带夏野去看医生、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宝贝孙子卧病在床,骨子里却是在暗指小梓的不是。为什么不带夏野去看医生?这句话刺得结城的内心隐隐作痛。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抢在第一时间带他去看医生?结城的理智告诉自己就算去看医生也是无济于事,另一方面却又开始怀疑儿子是否真的难逃一死。或许尾崎敏夫救不了儿子,可是设备齐全的教学医院就不一定了。若不是距离太远……不,若是自己还留在大都市、没有搬到外场的话,夏野说不定就不会死了。自责的念头一直停留在结城的心中,令他更是难以忍受父母的责备。
小梓的父母也赶了过来,他们跟结城的父母向来不合,甚至对结城也没什么好感。打从小梓表示要跟结城同居的那一天开始,就为了这个问题弄得十分不愉快,如今累积多年的不满在外孙的葬礼上面一次爆发出来,更让沉闷的仪式变成难以忍受的煎熬。幸好雨造父母彼此针锋相对之后,都不愿意留在村子里过夜,结城才得以获得暂时的解脱。
来来往往的村民口中说着言不由衷的悼词,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责备,仿佛在怪罪结城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田中姐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葬礼进行的时候远远地看着结城的身影,眼神充满恨意。
——至哀者,莫过于丧子之痛。
想到伤心处,结城又叹了口气。
小梓看着丈夫悲怆的背影。她坐在餐桌前面看着一脸哀戚的结城,内心却没有任何的感伤。即使对自己的麻木感到讶异,还是感觉不到半点情绪。
沉默不语的小梓转身走向寝室。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小梓的脚步有些踉跄,她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昏倒。硬撑着身子回到房间,小梓从壁橱拖出旅行箱。旅行箱里面装了一些换洗衣服以及日常用品,全都是小梓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她检查旅行箱里的物品,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
——存折和印章,小梓喃喃自语。即使不知道为什么需要这两样东西,她还是非把存折和印章带在身边不可。
存折、印章、提款卡、保健卡、驾照。小梓踩着不稳的步伐将这些东西从客厅带回卧室,收进皮箱。她不想写信,只是觉得非写不可。
睁着白浊的双瞳,小梓在便条上振笔疾书。字迹十分工整秀丽,小梓的视线却无法与自己书写的文字对焦。
我已经受够了。
受够了你,也受够了这个村子。
再见。
小梓将笔随手放在便条纸上,提起床上的行李箱。经过夏野的房间时,内心浮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哀痛。莫名的悲伤,仿佛这里不是自己的归属,离开这个家充满了对某人的怜悯和同情,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
带着麻木的感情,小梓走出家门。木门的嘎吱声十分刺耳,推开门扉的手掌传来阵阵寒意。
走在夜色之下的小梓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十分无助,十分哀戚。走了一段路之后,空无一人的转角处停了一辆车。小梓走到车子旁边停下脚步,副驾驶坐席的车门无声无息的开启。
“来。”握着方向盘的辰巳示意小梓上车。坐定之后,小梓不由自主的将行李箱紧抱胸前,连她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