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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燃犀奇谈-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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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死!这样他就哪儿也去不了了!”像在人耳边吹出的叹息一样,绮目发出了轻柔的笑声,她说得那么残酷,但语调却异常缠绵。
  绮目的话语只换来冰鳍毫不动容的冷笑:“我小时候最喜欢听这些故事了——人间的男子藏起天人的羽衣让她回不了天上,那个时候我觉得人类真是聪明。可是现在想起来,也许他们都被天人骗了,千寸就是最好的例子——看看他的下场,谁让他要的不是天人,而是羽衣……”
  对于冰鳍裹挟着冰针的讽刺,绮目并没有反驳,猎猎的火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还不曾完全被我捕捉到,这叹息就已消失在绮目哽噎般的笑声里:“是人类自以为藏起羽衣就能左右天人,真可笑……其实天人何尝看不透这肤浅的伎俩,只不过为了那个人,她情愿付出的,又何止羽衣而已……”隔着火看不见绮目的容颜和神情,但从那绚烂的南国朱槿一般的娇声软语里,我依然可以约略幻想那不可思议的美貌,可是这美貌却是那么空虚的存在,因为对于绮目所爱,爱到不惜一切的那个人而言,她美不美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绮目的话音,千寸的欢呼突然响起,他从火焰中直起身,挂满火星的金丝从掌心扬起,他找到金线了!可这绫罗户末裔的身体却像融化了一般,变得模糊不清,这渐渐透明的灵体正穿越火焰,向绮目,确切的说应该是向绮目那件无缝的天衣,慢慢靠近……
  “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就是真相——我得不到他的心,可只要留住他的人也就够了!”远处绮目的黑色羽衣轻轻挥动,火焰顿时像墙壁一样矗立而起,隔断了我们的视线,淹没了她和千寸的身影,只有那甜美的声音,像即将凋谢的白凤仙的馨香一样,暗暗飘来,“所以请不要再打扰我们了,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也别向任何人提起,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瞬间,火焰的墙壁像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窄缝,一道暗淡的天光从熊熊火焰之间流泻过来,冰鳍不由分说拉起我冲向火海,奔向那光之裂隙。
  没有一丝热度,穿越火海的感觉就像跃动着烈焰的屏障被一下子撤去了一样,刚把那无边冷火甩在身后,闷头奔跑的我们就迎面撞在了什么柔软的物体上,还没等我们惊叫,对方就已经发出了呼痛的哀鸣。这温热的触感,平常的反应和地上的影子都表示了在我们面前的,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普通人!
  身后绫罗户的大门沐浴着夕阳的斜晖,迎着秋日窄巷里的穿堂风,我和冰鳍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有精神去向被撞的人赔礼道歉。可对方看也不看我们,只顾满地找着什么:“糟糕了,糟糕了,难道滚进门里了?丢了可怎么办啊!”说着他挤开我们挨近那歪斜的大门,一把推开黑漆剥落的门扇,却因为眼前所见惊叫起来:“怎么会荒成这样?我才一年没回家啊,大哥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寻师傅!”冰鳍没有掺杂一丝情绪的呼喊让我吃了一惊,那个人的背影也因为这声呼喊而僵住了,他缓缓回过头来,疑惑地注视着我们。这是一那张极富男子气的脸,尤其是鼻子生得格外端正,这面孔应该是陌生的,可我只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突然间我指着他大喊起来:“照片上的人!”
  那个人完全弄不清状况,只是出于礼貌向我们点了点头:“我是一寻,你们是?”
  “你在找什么?”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冰鳍直截了当的反问。
  看起来一寻的个性要比千寸直爽干脆多了,他没有拘泥于冰鳍失礼的态度,豁达的笑起来:“我有一团金线必须还给大哥,可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你们,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慌神,本来握在手里的线团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这一瞬间如同醍醐灌顶——只是弹指之间,在门口碰上一寻的“灵体”也罢,被囚禁在丝织的牢笼里也罢,与千寸的相遇也罢,看着绮目慢慢消失在火里也罢,这些都发生在我们撞到远游归来的一寻之后,回过神来以前,长不过刹那的时间!
  “你已经把金线交给你想给的人了。”冰鳍静静注视着一寻,这短短一句话让对方线条分明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一寻难以置信的看看我们,又看看杂草丛生的院内,突然他不顾一切的撞开院门跑了进去,在我们眼中,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和千寸的残影重叠了……
  大门后的光景和我记忆中一样,尖端染了金色的茅草上,浮着黑黢黢的堂屋,不同的是没有任何人站在那幽深的屋宇下,只有地面厚厚的灰尘上铺满蝴蝶的残骸,那些柔弱的躯壳还残留着火灼的痕迹;蝶翼上凤仙花形的黑白花纹斑斓炫目,环拱着中央鲜明的瞳孔状图案——这就是白凤仙……还有像鸟儿一样飞舞的,眼睛……
  一寻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喃喃的呼唤着什么跑向后宅的书房,跟在他身后转过檐廊,我禁不住低低的惊叫起来——我和冰鳍拿出来织补的玉虫色旗袍就落在书房门口!
  一寻一脚踹开房门,然而他却无法再向前一步,这个爽朗的男子背向着我们,单手扶着门框挡住房门,用一种窒息般的音调说:“终于变成这样了——我带绮目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料到的:她心里只有大哥……可大哥的心里,却只有……”
  即使被阻拦,可我还是看清了——漏进了夕阳光辉的书房里躺着一具白骨,一丝黯淡的金辉隐现在那苍白的小指上,像挂了熏笼的暗火一样明明灭灭——那是一条褪了色的金线,蜿蜿蜒蜒的爬过地面堆积的灰尘,长长的金线一端系着冰冷的白骨,另一端,系着一只蝴蝶的腰身。这周身漆黑的蝴蝶要比堂屋上的死骸们大出许多,想来它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一朵会飞翔的花吧;可现在我根本无法想象它活着时候的美丽——那重重叠叠的翅翼像早就腐朽的黑色绢纱,磷粉已纷纷掉落,不但看不出一丝花纹,而且处处露着丑陋的空洞,如果还是花的话,那它的韶华已经无可挽回的凋谢了。
  将并不美丽的白骨与不再美丽的蝴蝶连在一起的,应该就是那团一直被争来夺去的金线,如今它也像失去了灵魂般黯淡了,可是那缚着白骨和蝴蝶的结扣,却系得那么紧——就是这个传说吧,系住了小指,就系住了一生的因缘。
  “离开家的那一天,我带走了绮目衣服上的金线。虽然我总是对自己说,那是为了把绮目留在家里,这样她就能和大哥多多相处,大哥也许会渐渐了解她的心意。”烂熟的秋光勾勒出一寻端正的侧脸,带着一丝残酷,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笑声,“可是我否认不了——我在嫉妒!我不能自拔的嫉妒着哥哥,嫉妒着这个被绮目全心爱着却丝毫不为所动的哥哥!拿走金线,这样至少能感觉绮目还有一丝是属于我的,可是离开家这一年我才发现——不是我拥有了金线,而是金线捆住了我……你们听了也许会觉得我很没用吧——我放弃了,现在就归还金线、成全他们!可是看起来,他们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成全了……”
  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一寻的话,我只能抬头仰望着渐渐昏暗起来的天空——直到今天,我依然不能明瞭这绮罗之火一般的天上之爱,但是我想,这应该无关成全,更无关幸福。
  “今天果然不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一直沉默着的冰鳍突然用自言自语的音调说道,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不相干的话题,一寻困惑的皱起眉,我也转头注视着他——
  此刻冰鳍的笑脸是那么透明澄澈,就像即将升上天空的冰轮,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玉虫色旗袍,慢慢拍去浮尘:“今天是中秋呢……我记得祖父说过,人间家家团圆的中秋,其实也是赫映姬回到月宫的日子……”他瞳孔映着夕阳反照的光芒,像火焰默默燃烧后的余烬,当这目光扫过白骨和蝴蝶时,冰鳍微微的笑了:“原来这就是……天上之爱啊……”
  假如春天来的话……
  霜月的秋时雨之后,总要经过几场大雾,香川城冬天那澄澈而清朗的寒冷才会降临。
  可这场雾来的有些不寻常,就像什么地方藏着一个巨大的薰炉似的,从早晨开始,潮湿的白雾就毫无节制的弥漫开来,直到傍晚也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因为发生交通意外的人多了起来,其中还有我们学校的一名学生,校方也大为紧张,早早就散了学。我和堂弟冰鳍走到桐坊大街的十字路口时,发现雾竟大到连来来往往的车辆都看不真切了。
  好在交通灯还隐约可见,我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在斑马线旁等红灯,朦胧看见交警正吃力的疏导交通,短促的哨声此起彼伏。就在车流鱼贯通过时,道旁突然蹿出一辆自行车,就像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一样直冲出去,我和冰鳍大吃一惊,条件反射的去拉那车尾。好在骑车人一看见我们的反应就连忙跳下车来,这莽撞的家伙倒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我们学校的男生制服,可能还是个初中新人吧,他瞧了瞧我们,非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笑起来。
  我正想数落他几句,冰鳍却在一边提醒:“要换绿灯了!”只见交通灯闪了几闪就跳成绿光,人群争先恐后的跑向马路对面,真奇怪,按说现在不是下班高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骑车少年这次倒挺懂礼貌的让到一边,我和冰鳍便随着人流加快了步伐。可刚举步,就被人从后面狠命的拖了个趔趄。
  “你们两个是故意的吧!”耳边传来了严厉的训斥声,回头就看见一位衣帽笔挺的交警恼怒地瞪着我们:“刚刚让过马路,说了好几遍你们装没听见,现在倒往前赶!”就在他说话的当儿,一辆大型公车亮着雾灯的轮廓从我们面前隆隆驶过,虽然走得缓慢,但那毕竟是汽车啊……
  “刚刚……不是换了绿灯吗?”我和冰鳍异口同声地说。交警更来火了:“这么大的雾,我都看不见换绿灯,你们就看见了?”
  这也没有必要说谎啊!可我抬头确认时,视野中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根本没有交通灯的影子!这时冰鳍小声嘟囔起来:“是那个骑车的男生告诉我的……”可恨的是那个恶作剧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身边空荡荡的,只站着三两个路人。
  刚刚,明明有一大群人啊……
  本来已经忙不过来的交警也没空管我们,他一边示意换了通行方向,一边责备道:“毛毛躁躁的,真没有小姑娘的样子!”
  已经走上斑马线了,冰鳍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回过头来大声补了一句:“我本来就不是小姑娘!”
  浓雾里传来那位交警不屑的声音:“真是的!男孩子留那么长头发干什么!”
  从那一刻开始,直到家门口为止,冰鳍的脸色都难看得不得了。刚推开大门,兴高采烈的说笑声就扑面而来,一听就知道是祖母、妈妈和婶婶正聊天呢,笑声间隙里,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传了出来:“所以啊,这种保养头发的方法,就是从南朝张丽华那里兴起来的……”
  一听这声音,冰鳍上了冻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他也不走檐廊,直接就穿过了垂着浓雾帐幔的天井,边走边喊:“琢磨,市南琢磨!”
  难怪祖母她们那么开心——是琢磨来了啊!我也紧走两步跑过檐廊,只见大家都围在堂屋的茶炉子边呢。婶婶一边倒茶一边怜爱的嗔怪冰鳍:“你这孩子越来越没样子了,回家不说先问候客人,总该跟长辈打声招呼吧,倒赶着客人指名道姓的叫起来了!”
  茶烟那边举起一只手,满不在乎的晃了晃:“是我让他们这么叫的,真要论起辈分还不麻烦死了!火翼,你也过来这边啊!”最后一句是冲着站在雕花排门边的我说的。
  走过去靠在妈妈身边,我正好对着那个说话懒洋洋慢吞吞,还有个古怪名字的家伙——市南琢磨。爸爸曾惊讶于“市南”这传说中的姓氏还真的存在。这位古姓的族人是两个月前从泉城到香大修行的访问学者,和爸爸师出同门,所以来我们家走动也勤快点。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个笑起来眼角微微下垂的年轻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而性格别扭的冰鳍意外温顺的态度也表明了他和我有着相同的感觉。后来就连祖母都喜欢上了这位年轻学者,因为和以前那些一本正经的学究不同,琢磨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掌故儿,比如钩弋夫人的护手秘方啊,芙蓉帐的染色法啊,等等等等,讲的绘声绘色的,就像亲眼见过一样。喜欢新鲜玩艺儿的重华叔叔和他更是一见如故,弄得爸爸几次半真半假的问这位师弟,究竟是来香大访学的,还是来我们家访学的。
  “琢磨,刚刚那个什么张丽华保养头发的……”祖母顺口说了一句,一听到“头发”两个字,冰鳍纤细的眉毛就慢慢皱起来:“我要去剪头发……”
  他准是想起刚刚那位交警的讥讽了。因为遵照过世的祖父的规矩,我和冰鳍从小就作一样的打扮,所以到今天还习惯于一起去理发店;一个月前琢磨说了句“火翼是女孩子,长发的样子一定会更好看的”,我就暗暗留起了头发,没想到冰鳍习惯成自然,也想不起自己去理一下。也不知道是头发生得快还是男生头发一长看起来就特别明显,我这边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冰鳍被误认为女孩子的次数倒多了起来。
  “这么大雾你上哪儿理发啊!不准去。”婶婶立刻反对。
  谁说柔软薄茶色头发的人脾气也柔顺啊,这小我一个月的堂弟比谁都倔强,不过婶婶遗传给冰鳍的看来也不仅是容貌而已。眼看两人脸色都不对了,祖母立刻出来打圆场:“冰鳍,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常夏也是,反正是男孩子,你就随便帮他剪剪吧。”
  冰鳍是不讲究,可婶婶哪有那样的手艺。正没办法的时候,琢磨笑了起来:“多大的事儿啊,不嫌弃的话我来帮小少爷你剪嘛!说起来以前我也学过一点儿剃头功夫的!”冰鳍立刻起身开始排凳子,祖母她们当然更是赞成。琢磨一边检点着剪刀什么的一边说:“也能凑合着用了,还少面镜子。”我要到后面厢房去拿,却发现中堂左面的高茶几上有个圆圆的东西亮晶晶的反光,看起来就是面镜子,也不知道谁顺手就丢在那儿了。
  拿来看了才知道不对,那不像我们家的东西,而且也不是镜子——那是件叫不出名字的银器,雕工非常粗糙,甚至说未经雕琢也不为过,原本亮得嚣张的崭新银器是再轻浮不过的了,可也许因为时常被摩挲染上手泽的缘故吧,这件器皿却处处含着和主人一样慵懒的光泽;透明的琉璃穹隆浑然天成地镶嵌在原石一样的台座上,玉屑似的粉末在穹隆下脉脉流动,倒像是个下雪玩具,只是雪粉颗粒细微,更像起雾的样子。因为总不见那纷纷扬扬的雪沫静下来,我怀疑是不是哪里装了微型风扇,就拿起那玩具想放到耳边听听。正往冰鳍的脖子上系大块布头的琢磨突然喊起来:“可别摔了,火翼!这可是不容易弄到的好东西!”
  难怪我看着眼生,原来是琢磨的东西,他放在高几上的书包拉练开了,这玩具就滚了出来。“这个我可要送给最要紧的人呢!”半路出家的理发师拈着冰鳍的头发左看右看,带玩带笑的说。看来是送给女朋友什么的吧,我连忙丢下那宝贝:“这下雪玩具里怎么没有企鹅或者北极熊啊?”
  “那不是玩具,是古董嘛!”琢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我故意和他抬杠:“别骗我了——就算造得古色古香的,可怎么看也是下雪玩具啊!”正说着婶婶已经把镜子拿来了,琢磨伸手去接,冷不防冰鳍轻叫一声:“哎哟!什么东西这么冰啊!”
  琢磨慌忙缩手,原来一个坠子从他领口滑了出来,碰到了冰鳍的面颊。看着在眼前晃晃悠悠的象牙色坠子,冰鳍眼睛都快对起来了:“这是什么啊……一股恶香……”
  我立刻过来凑热闹,琢磨对香的喜好还真是奇怪呢——像是常山那种烂熟的花香里混着某种甘甜味道,究竟是怎么配出来的啊?
  “是琥珀!”琢磨干脆的说着把坠子塞回领口,一丝神往的笑影不经意间浮现在他唇边,当那眼角微微下垂的时候,天真与沧桑便在这一刻呈现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丝可以说是甜蜜的微笑让我悄悄的瞥了一眼那下雪玩具,和冰鳍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也有不透明的琥珀啊……”闲聊的话刚讲到一半,爸爸恰好进门了,他一见琢磨就苦笑起来:“幸亏你这篇论文写得还有些样子,不然我都想说你不务正业了。”说着一边把大衣交到妈妈手里,一边翻出琢磨的文章,“《方技略神仙类考》……考证功夫倒是很细,可为什么去弄些术士炼丹求仙的东西啊!”
  一听见爸爸又开始这一套,妈妈和婶婶立刻躲出去了,我和冰鳍只恨不能捂上耳朵,奶奶也努力岔开话题:“只等重华从医院下班了……”爸爸却完全不管别人的反应:“不过有些奇怪,我看你以前发表的那些论文,有时虽然难免断章取义或六经注我,但难能可贵的是都很有自己的见解,现在考证功夫渐入佳境,倒把自己的观点给丢了……”
  听爸爸说教还不如看理发来的有趣,想不到琢磨的手法简直可以说是职业级的,他一边别过剪刀整理头发的层次,一边回答:“师兄你说得没错啦,可再怎么说人的生命不是都太短了吗?所以智慧也是有限的吧。还不如做个旁观者比较好,人家孔丘不也述而不作吗……”
  爸爸立刻来了精神:“所谓的述而不作应该这么理解吧……”眼看着又要没完没了了,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了夸张的抱怨声:“可算是到家了!根本是摸瞎子嘛!”
  我连忙过去把虚掩的排门打开,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失去深远感的夜色里不见一盏灯火,浓雾以一种真实无比的坚固感充塞了每个角落,仿佛一伸手,就能接触到它毛玻璃一样的肌体。正发呆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一大团不成形的黑影,我惊得连退了几步,没想倒对方也吓得不轻:“什么啊,已经到了堂屋了!”分明是重华叔叔的声音。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团奇形怪状的黑影原来是重华叔叔扶着一位白发老妇人。
  今天的来访者还真不少呢。看到家人询问的目光,重华叔叔流露出为难的样子:“这一位……这一位是曾婆婆,说起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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