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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七杀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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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王”蓝天猛自从四十岁后,出手杀人,已很少用过第三招。
  柳长街闪避的力量已用到极限,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生出,若没有新力再生,就不可能再改变动作。
  所以狮王这次杀人,也已不必再使第三招。
  他的确没有使出第三招。因为他忽然发现,柳长街的手已到了他肘下,他这一掌若是斩下去,他的肘就必定要先撞上柳长街的手。
  手肘间的关节软脆,柳长衔食指屈突如凤眼,若是撞在他的关节上,关节必碎。
  他不能冒这种险。他的手已突然在半空中停顿,就在这一瞬间,柳长街的人已到了门外。
  蓝天猛并没有追击,因龙五已挥手阻止了他,道:“进来。”
  柳长街进来时,蓝天猛已又石像般站在龙五身后,那青衣白衫的中年人,一直远远地站在角落里,根本连动都没有动。
  “你说我是个有趣的人,这世上有趣的人并不多。”柳长街苦笑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龙五道:“有时我也喜欢说谎话,但我却不喜欢听谎话。”
  柳长街道:“谁在说谎?”
  龙五道:“你!”
  柳长街笑了笑,道:“有时我也喜欢听谎话,却从来不说谎。”
  龙五道:“柳长街这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
  柳长街道:“我本来就不有个有名的人。”
  龙五道:“杜七、公孙妙、石重本都是名人,你却毁了他们。”
  柳长街道,“所以你认为我本来也应该很有名?”
  龙五道:“所以我认为你在说谎。”
  柳长街又笑了笑,道:“我今年才三十,若是想做名人,刚才已死在地上。”
  龙五凝视着他,目中又有了笑意,他已听懂了柳长街的话。
  要求名,本是件很费功夫的事,要练武,也是件很费功夫的事。能同时做好这两件事的人并不多。
  柳长街并不像那种绝顶聪明的人,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样。
  他选的是练武,所以他虽然并不有名,却还活着。
  这句活的意思并不容易懂,龙五却已懂了,所以他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
  能够在龙五对面坐下来的人也不多。
  柳长街却没有坐:“你已不准备杀我?”
  龙五道:“有趣的人已不多,有用的人更少,你不但有趣,也很有用。”
  柳长街笑道:“所以你已准备买我了?”
  龙五道:“你真的要卖?”
  柳长街道:“我是没有名的人,又没有别的可卖,但一个人到了三十岁,就难免想要享受了。”
  龙五道:“像你这种人,卖出去的机会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
  柳长街道:“因为我不笨,因为我要的价钱很高,因为我知道你是最出得起价钱的人,因为……”
  龙五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三点原因已足够!”
  柳长街道:“但这三点却还不是最重要的。”
  龙五道:“哦。”
  柳长街道:“最重要的是,我不但想卖大钱,还想做大事,无论谁要找杜七他们三个人去做的事,当然一定是大事。”
  龙五苍白的脸上,又露出微笑,这次居然抬起手,微笑道:“请坐。”
  这次柳长街终于坐下来。
  龙五道:“摆酒。”
  第二章 苦肉之计
  一
  古凤的高杯,三十年的陈酒。
  青衣白衫的中年人,倒了四杯酒。
  龙五微笑道:“你一个人要做三个人的事,就得喝三个人的酒。”
  柳长街道:“这是好酒,三十个人的酒我也喝。”
  他的酒量很不错,喝得很快。
  所以他醉了。
  最容易醉的,本就是酒量又好,喝得又快的人。
  忽然间,他已像一滩泥般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龙五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仿佛在沉思。
  屋里飘动着酒香,外面还是很安静。
  过了很久,龙五忽然道:“问。”
  蓝天猛立刻走过来,一把揪起柳长街的头发,将半壶酒倒在他脸上。
  酒有时反能令醉人清醒。
  柳长街居然睁开了眼睛,失神地看着他。
  蓝天猛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姓柳,叫柳长街。”柳长街说话的时候,舌头似乎已比平时大了两倍。
  “你是在什么地方生长的?”
  “济南府,杨柳村。”
  “你是跟谁学武的?”
  “我自己。”柳长街吃吃地笑着:“谁也不配做我的师傅,我有天书。”
  这并不完全是醉话。
  世上本就有很多湮没已久又忽然出现的武功秘籍。
  蓝天猛再问:“你的武功最近才练成?”
  “我已经练得够快了,我一点也不笨。”
  “这次是谁叫你来的?”
  “我自己,我本来想杀了龙五的。”柳长街忽然大笑道,“杀了龙五,我就是天下第一个有名的人了!”
  “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我看得出……”
  “你看得出你杀不了他?”
  “我一点也不笨。”柳长街还是在笑,“能做天下第二个大人物也不错……他居然请我坐,请我喝酒,他也看得出我有本事。”
  蓝天猛还想再问,龙五却己摆了摆手:“够了。”
  “这个人怎么样?”
  龙五脸上又露出疲倦之色,淡淡道:“他喝酒喝得太多。”
  蓝天猛点点头,突然一拳打在柳长街肋骨上。二星光璀灿,圆月如冰盘。
  柳长街忽然被一阵剧痛惊醒,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人像风铃般吊在天香楼外的飞檐下。
  七月的晚风中,已有凉意。
  凉风吹在他身上,就像是刀锋一样。
  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碎裂,连骨头都似乎已完全碎裂,嘴角还在流着血,流着苦水,又酸又苦。
  他身上也一样,满身都是鲜血和呕吐过的痕迹,看来就像是条刚被人毒打过一顿的野狗。
  天香楼里的灯火已经熄灭,对面的店铺已上起了门板。
  龙五呢?
  没有人知道龙五的行踪,从来也没有人知道。
  没有光,没有人,没有声音。
  长街上留着满地垃圾,在夜色中看来,丑陋、愚笨而破碎,就正像是被吊在屋上的柳长街一样。
  一个人出卖了自己,换来的代价却是一顿毒打,他心里的滋味如何。
  柳长街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大骂:“龙五,你这个狗养的,你这个……”
  他将自己知道的粗后全部骂了出来,骂得声音真大,在这静寂的深夜里,连十条街以外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突听远处有个人拍手大笑道:“骂得好,骂得痛快,骂得真他妈的痛快极了。”
  笑声和蹄声是同时传过来的,接着,就有三匹快马冲上了长街,急弛而来,骤然停在屋檐下。
  第一个骑在马上的人仰面看着柳长街,大笑道:“我已很久未曾听见过有人敢这样骂那狗养的人,你千万要接着骂下去,千万不要停。”
  这人浓眉如剑,满脸虬须,看来很粗野,一双眼睛却是聪明人的眼睛。
  柳长街盯着他,道:“你喜欢我骂那个狗养的?”
  虬须大汉笑道:“喜欢得要命。”
  柳长街道:“好,放我下去,我再骂给你听。”
  虬须大汉道:“我就是来救你的。”
  柳长街道:“哦?”
  虬须大汉道:“听见了你的事,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柳长街道:“为什么?”
  虬须大汉傲然地道:“因为我知道被龙五吊在屋檐上的人,除了我之外,是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救他下来的。”
  柳长街道:“你认得我?”
  虬须大汉道:“以前不认得,但现在你已是我的朋友。”
  柳长街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
  虬须大汉道:“因为现在你已是龙五的对头,无论是谁做了龙五的对头,都是我的朋友。”
  柳长街道:“你是谁?”
  虬须大汉道:“孟飞。”
  柳长街动容道:“铁胆孟尝孟飞?”
  虬须大汉仰面大笑,道:“不错,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孟飞!”
  除了不要命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敢跟龙五作对?
  柳长街坐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棕子,全身都被裹了起来,裹得紧紧的。
  孟飞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忽然挑起拇指,道:“好,好汉子!”
  柳长街苦笑道:“挨打了也算好汉子?”
  孟飞道:“你居然还没有被那些狗养的打死,居然还有胆子骂他们,你就是好汉子!”
  他又用力握起了拳,一拳打在桌子上,恨恨道:“我本该将那些狗杂种一个个全都活活捏死的。”
  柳长街道:“你为什么不去?”
  孟飞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打不过他们。”
  柳长街笑了:“你不但有种,而且坦白。”
  孟飞道:“我别的好处也没有,就是有种敢跟龙五那狗养的作对。”
  柳长街道:“所以我奇怪。”
  孟飞道:“奇怪什么?”
  柳长街道:“他为什么不来杀了你?”
  孟飞冷笑道:“因为他要表示他的气量,表示他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屑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其实他只不过是个狗养的。”
  柳长街道:“其实他也不是狗养的,他连狗都不如。”
  孟飞大笑,道:“对!对极了,就凭这句活,我就敬你三百杯!”
  他大笑着,叫人摆酒,又道:“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我已替你准备了两种最好的药。”
  柳长街道,“其中有一样就是酒?”
  孟飞大笑,道:“一点不错,一杯真正的好酒,无论对什么人都有好处的。”
  他看着柳长街,忽又摇了摇头:“可是在你这种情况下,一杯酒就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了,至少要三百杯才能有点效。”
  柳长街也不禁大笑:“除了酒之外,还有一样是什么?”
  孟飞没有回答,也已不必回答。
  外面已有人捧着酒走了进来,是六个女人,六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
  柳长街的眼睛亮了。
  他喜欢漂亮的女人,这一点他并不想掩饰。
  孟飞又大笑,道:“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一个真正的好女人,无论对谁都有好处的。”
  柳长街笑道:“可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就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处了,那至少要六个女人。”
  孟飞看着他,忽然叹道:“你不但坦白,而且真的有种。”
  柳长街道:“哦?”
  孟飞道:“要对付这么样六个女人,也许比对付龙五还不容易。”
  孟飞有一点没有错。
  酒和女人,对柳长街竟真的很有好处,他的伤好像比想像中好得快得多。
  孟飞也有一点错了。
  要柳长街去对付龙五,虽然还差了一点,可是他对付女人却的确有一手。
  很少有人能看得出,他在这方面不但很在行,而且简直已可算是专家。
  现在孟飞已是他的好朋友,他们最愉快的时候,就是在一面拥着美女喝酒,一面大骂龙五。
  他们还有听众。
  这地方所有的人,都是龙五的对头,只要吃过龙五亏的人,只要还没有死,孟飞就会想法子将他们全部请到这里来,用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女人款待他们,然后再送笔盘缠让他们走。
  “孟尝”这两个字就是这么样来的,至于“铁胆”两个字,那意思就是不要命——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敢和龙五作对。
  酒喝得越多,当然也就骂得越痛快。
  现在夜已深,听的人已听累了,骂的人却还是精神抖擞。
  屋里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已喝了十来个人的酒。
  柳长街忽然问孟飞:“你也被他们毒打过?”
  孟飞摇摇头:“没有。”
  柳长街道:“你跟他有杀子之仇,夺妻之恨?”
  “也没有。”
  柳长街奇怪了:“那你为什么如此恨他?”
  孟飞道:“因为他是个狗养的。”
  柳长街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道:“其实他也不能算是个狗养的。”
  孟飞笑道:“我知道,他比狗还不如。”
  柳长街又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他比狗还要强一点。”
  孟飞瞪着他,瞪了半天,总算勉强同意,道:“也许就一点,但最多只强一点。”
  柳长街道:“他至少比狗聪明。”
  孟飞也勉强同意,道:“世上的确没有他那么聪明的狗。”
  柳长街道:“连‘狮王’蓝天猛那种人,都甘心做他的奴才,可见他不但本事很大,对人也一定有很好的时候,否则别人怎么甘心替他卖命。”
  孟飞冷冷道:“他对你并不好。”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也不能怪他,我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根本不认得我,又怎么知道我是真的想替他做事的。”
  孟飞突然一拍桌子,跳起来,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把你揍得半死,你居然还在替他说话?”
  柳长街淡淡道:“我只不过在想,他那么样对我,也许是有原因的,他看来并不像是完全不讲理的人。”
  孟飞冷笑道:“你难道还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是为什么揍你的!”
  柳长街道:“我的确有这意思。”
  孟飞恨恨地瞪着他,突然大吼,道:“滚,滚出去,从后面的那扇门滚出去,滚得越快越好。”
  柳长街就站起来,从后面的门走了出去。
  这扇门很窄,本来一直是栓着的,门外却并不是院子,而是布置得更精致的密室,里面非但没有别的门。连窗子都没有。
  可是里面却有两个人。
  龙五正斜倚在一张铺着豹皮的软榻上,闭目养神,那青衣白衫的中年人,正在一个红泥小火炉上暖酒,蓝天猛却居然没有在。
  柳长街一推门,就看见了他们。
  他并没有怔住,也没有吃惊,这惊人的意外,竟似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龙五也睁开眼,正在看着他,嘴角居然露出一点微笑,忽然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出名了。”
  柳长街在听着。
  龙五微笑道:“练武已经是件很费功大的事,女人更费功夫,这两件事你都做得不错,你哪里还有功夫去做别的事?”
  柳长街忽然也笑了笑,道:“还有样你不知道的事,我做得也不错。”
  龙五道:“什么事?”
  柳长街道:“喝酒。”
  龙五笑道:“你喝得的确很多。”
  柳长街道:“可是我醉得并不快。”
  龙五道:“哦?”
  柳长街道:“今天我喝得比那天更多,可是我今天并没有醉。”
  龙五忽然不笑了,眼睛里又露出刀锋般的光,刀锋般盯在他脸上。
  柳长街也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龙五忽然道:“坐,请坐。”
  柳长街就坐下了。
  龙五道:“看来我好像低估了你。”
  柳长街道,“你并没有低估我,只不过有点怀疑我而已。”
  龙五道:“你是个陌生人。”
  柳长街道:“所以你一定要先查明我来历,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龙五道:“你的确不笨。”
  柳长街道:“我说的若不假,你再用我也不迟,我说的若是假话,你再杀我也一样,因为我反正一直都在你的掌握中。”
  龙五道:“哦?”
  柳长街道:“孟飞去救我,当然也是你的安排,他去得太巧。”
  龙五道:“你还知道什么?”
  柳长街道:“我还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需要几个像孟飞这样的对头,对头能替你做的事,有时远比朋友多得多……他至少可以打听出一些你的朋友们永远打听不出的消息。”
  龙五叹了口气,道:“看来你非但不笨,而且很聪明。”
  柳长街并没有否认。
  龙五道:“你早已看出我跟孟飞的关系,也早已算准我会来?”
  柳长街道:“否则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龙五道:“那天你也根本是在装醉的。”
  柳长街道:“我说过,我的酒量也很不错。”
  龙五冷冷道:“但有件事你却错了。”
  柳长街道:“你认为我今天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
  龙五点头道:“聪明人不但要会装醉,还得要会装糊涂,一个人知道的若是太多,活着的日子就不会大多了!”
  柳长街却笑了笑,道:“我告诉你这些事,当然有很好的理由。”
  龙五道:“你说。”
  柳长街道:“你再来找我,当然已查明我说的不是假话,已准备用我。”
  龙五道:“说下去。”
  柳长街道:“你要杜七他们去做的事,当然是件大事,你当然不会要一个糊涂的醉鬼去做。”
  龙五道:“你说这些话,就为了要证明你能替我做好那件事?”
  柳长街点点头,道:“一个人到了三十岁,若还不能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后只怕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龙五凝视着他,苍白的脸上又露出微笑,忽然问道:“你还能不能再陪我喝几杯?”三酒又摆上,早已温好了的酒。
  龙五举杯,缓绥道:“我一向很少喝酒,也一向很少敬别人酒,但是今天我要敬你三杯。”
  柳长街眼睛里已不禁露出兴奋感激之色,龙五居然肯敬别人酒,这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龙五饮尽了杯中酒,微笑着道:“因为我今天很高兴,我相信你一定能替我去做好那件事。”
  柳长街道:“我一定尽力去做。”
  龙五道:“那不但是件大事,也是件极危险、极机密的事。”
  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我那天那么样对你,并不完全是因为怀疑你。”
  柳长街在听,每个字都听得很仔细。
  龙五道:“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替我做事,所以我一定要别人都认为你已是我的对头,而且恨我入骨。”
  这正是周瑜打黄盖,是苦肉计。
  柳长街当然懂,但他却不懂:“这件事难道连蓝天猛都不能知道?”
  龙五点点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你的危险就越小,成功的机会却大了。”
  柳长街忽然发现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两个人——这青衣白衫的中年人和孟飞。
  龙五道:“你以前也说过,我这人非但没有朋友,甚至已连仇敌都没有。”
  柳长街记得:“我说过。”
  “可是你错了。”龙五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不但有个朋友,有个仇敌,还有个妻子。”
  柳长街动容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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