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念-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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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盈与张德方究竟是什么关系,由于当事人已殃,很难说个确凿了。在我所查到的资料里,都提及张德方仅有一子,就是张逸文的父亲,对于张盈无一字一文的记载。此时,我心头油然而起一种对张盈的同情,因为我已隐隐感觉到,她天生就是个悲剧。
五岁的张盈被人从车上抱下,随后就被秋姨接了去。尽管只有一面,大家还是将她看清楚了,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神情里没有那个年龄小孩子的天真活泼。她的目光特别叫大家印象深刻,太犀利了,当中曾有和她目光接触的人说,好像一下子被她看了个透。五岁的孩子呀,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关于张盈的妖异流言一开始就播下了种子。
张德方失踪后,张盈就跟着秋姨生活,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一个古怪苍白的小姑娘,这种组合真是令人不舒服。平凉古镇的人起初还想着她们是弱小妇孺,有心想要去嘘寒问暖一下,谁知道每次都被秋姨冷冷地拒绝在门外,慢慢地,也就没人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两个女子,一个年华渐老,一个沉默长大,在张德方的祖宅里遗世生活,但又为众人密集的目光所偷偷关注。在平凉古镇平静枯燥的乡村生活里,她们的与众不同成了民众口头翻来覆去的话题,每多谈一次,她们的古怪便添了几分。人的心理真是矛盾,在那时,人人都期待着两人的妖异行动来印证自己的真知灼见,可当真的来临时,却又承受不住。
张德方在平凉算得上大户人家,颇有些产业,有农田竹林数十亩,如数租给佃农种植。人弱有人欺,从古至今自东向西颠扑不变,平凉虽民风淳朴,也不过是在欺人方式上柔和婉转一些。那些佃农见东家张德方失踪数年,看来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又见张家大宅里住着一中一小两个女子,来历不明,渐渐就生出怠慢之心,要不就是迟迟不交租金,要不就少交。
秋姨不吵不闹,也不找族长诉苦,径直带着张盈去找佃农,也不说话就在人家面前一站。秋姨面目沉郁令人不舒服,小姑娘更是两眼灼灼,看得人心急火燎、手足无措。无论多么顽固的佃农都挡不住两人的一眼,心甘情愿地掏出租金,只希望两人早点离开自己家门。此后,再也没有人敢拖交租金或是少交了。
这不过是件小事,但在平静的乡村生活,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类的小事足够本地人唠叨上几年了。在村民们的唠叨里,时光悠悠滑过,转眼到了1949中国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张德方先生所留的农田竹林大半充公,仅余一亩为自留地。所有成年人都要参加农村公社劳动赚工分才能分粮分钱。秋姨与张盈,一个五十岁,一个十三岁,都不是劳动力,只有政府补贴些许粮食。庆幸以前贮有粮食,两个人倒也过的比一般人家富足。
到了1954年她们收养了一个外地流浪来的小姑娘,才六岁。那小姑娘是跟着老艺人四处卖艺的,长相丑陋,而且一只眼睛天生睁不开。据说是老艺人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可怜她一直带在身边,就当是多养了一个猴儿。别人也不知道秋姨为了啥,执意留下了她。那老艺人年岁已大,清楚自己一死,小姑娘的路也就到终点,当然乐意。这个小姑娘,被秋姨取名叫阿昌。
一幢大宅,三个女子,各有各的稀奇古怪,秋姨、阿昌、张盈依旧是镇上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们总觉得她们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得住她们古怪的外表。
1959年至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大面积地受灾,饿死人无数。平凉地处偏隅,气候温润,受灾情况很少,但大部分粮食被征调救济其他地方难民。镇里的人也只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时间,人人脸上皆是菜色,独有张德方先生宅子里的三个女子,一成不变地过着优哉日子,虽没有养成珠圆玉润,气色却好过众人许多。并且宅子里经常飘出肉香味道,在这种灾荒年份里,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肉香味道令镇上的每个人垂涎三尺,私底下议论纷纷,又不见张家宅子里的女人们养猪养鸡鸭,这肉香却是从何而来?深山倒是有不少飞禽走兽,镇上定时组织大家上山打猎,但粥少僧多,分到家家户户头上的猎物少得可怜,平日里大家都舍不得吃,腌制成肉脯逢年过节才尝个鲜。因为张家三个女人并没有出力,所以镇上也没有分猎物给她们。且不说这肉香,平凉的人家都是烧柴火的,张家宅子整日关门闭户,这柴火又是从何而来呢?
张宅的古怪被议论来议论去,终于镇上有四个好事者决心查个究竟。这四人暂称为甲乙丙丁,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某夜,星光淡淡,甲乙守了张宅的后门,丙丁守了张宅的前门。
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四人碰面,俱是脸青唇白,衣衫破损,互相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对方,甲说:“好你个丙和丁呀,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丙与丁脸浮讶异之色,说:“某甲、某乙,明明是你们俩捣鬼,怎么反而栽赃到我们头上了?”
甲、乙说:“某丙、某丁,我们亲眼看到,难道还有假?”
丙、丁说:“我们也是亲眼看到,难道有假?”
四人大感奇怪,决定对一下口供,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甲先说:“我跟乙爬到张宅后门的那棵大树上坐着,坐了老半天,鬼影也不见一个。好不容易撑到午夜,眼皮都要打架了,我们俩想着还是回家睡觉吧,万一让张家的那些女人逮着了,还以为我们有非分想法呢。正要爬下树,忽听门咯吱一声开了,那个独眼丫头阿昌扶着门框站着,翘首眺望。月光稀淡,照着这丫头脸上老大一块黑影。我跟乙心里一乐,三更半夜,这丫头开了后门,说不定是在等张盈的情人呢,正好看看是谁,有胆量上张家这个妞。谁知道一会儿,你们两个小子钻出来了,而且肩上扛了头野猪。他奶奶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大胆,而且变得如此厉害,居然杀了野猪扛回来……”
甲的话还没有说完,丙与丁开始哇哇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甲不高兴地说:“你们两个先听老子把话说完。”丙与丁勉强闭了口,甲继续说:“你们两个把这野猪交给那个丑丫头,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了。那丑丫头从屋里拿了把锋利的菜刀,手起刀落,就将那野猪破膛开肚……妈呀,这小丫头才不过十二岁呀,干起活麻利不说,那份胆色连杀猪匠都比不上。”淡淡星光照着阿昌手里的那把刀,猪血如水一样从刀刃上滑落。忽然那阿昌独目瞟了树梢一眼,吓得甲与乙在树上直打哆嗦,差一点就掉到地上了。幸好枝繁叶茂,偶有震动也只当是夜鸟骚动。阿昌一会儿就将那头野猪拾掇完了,将肉块搬入厨房里,又放水冲洗了后门,然后合上了后门。当下甲与乙吱溜溜下树干,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了。
甲刚说完,丙与丁大叫:“甲,你说谎,我们俩连家猪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野猪呢?山里的野猪十分狡诈凶恶,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拿它没辙,何况是我们俩呢?”
甲指着丙丁的衣服说:“看看,你们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子,还有肩膀上的血渍哪里来的?”
丙与丁扭头看衣服上肩膀部位,果然一大块黑红色的凝固血斑,飘着一股腥味。衣服破了好些地方,露出的皮肉有抓痕或是淤青。丙与丁脸色发白,连呼:“天哪,天哪,怎么回事呀?”甲与乙取笑他们:“我看你们俩八成是看上张盈那妞了,半夜里去讨好她吧。”
丙与丁瞪了他们一眼,说:“明明是你们看上了她,自己去讨好的,否则你干吗昨晚背那么多柴火给她?”甲与乙大呼冤枉:“你们肯定看错人了,我们从树上下来就跑回家睡觉了。”
丙嘿嘿两声说:“我们可没有看错,我们两个在前门等了很久,压根儿没动静,寻思着到后门找你们一起回家睡觉了。到了后门轻轻地叫了半天都没见你们出来。我跟丁还说,你们这俩小子真不够意思,自己溜回家了。我跟丁也正准备回家,忽听重重的脚步声往这里走来,还有人在轻声哼歌。我们也好奇,心想会不会是张盈有了情人,正好捉奸。便躲到一旁的灌木丛里,原来过来的是你们两个小子,一人挑了两大担木柴,足足两百来斤。看不出来呀,你们两个平时挑个一百来斤已叫爹喊娘的,给张盈这妞挑木柴就不觉得累了?”
甲与乙大喊:“胡说八道,我们明明回家睡觉了。”
“谁胡说了,看看你们身上的衣服,回家睡觉能睡成这个样子吗?”
甲与乙低头一看,身上衣服破了好几个大洞,很像平时被山里的荆棘刮开的。这时,他们忽然觉得脚板疼得厉害,脱下解放鞋一看,脚心起了好多密密的小水泡,那是挑重担走了很长路磨的。这会儿,丙与丁也觉得腰酸背疼,疲倦得厉害。
四个人面面相觑好久,也不说话,只是越想越心寒,一声不吭回了家,回家后大病一场,自此就落下了惊风心悸的小毛病。不久,这四个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平凉古镇,恍如平地春雷,整个古镇沸反盈天。老人家跺脚大呼:妖孽呀,妖孽呀,世道不济,妖孽必出……古镇民众讨论来讨论去,得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中国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灾害,就是因为出了这个妖孽……
在这大风大浪里,张德方祖宅里生活的三个不同年龄的女子依旧怡然自得,平静如往日,肉香继续四溢,随风随炊烟散入百姓家里,钻进百姓心里,像把小火一样地烧着他们,越烧越旺。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壮年男子会在半夜里忽然从睡梦中走出家门,也不知道去干了啥事,只知道第二天腰酸背疼,好似劳作一夜。
面对着期待已久的妖异,平凉古镇的百姓们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可是,他们还来不及适应,更大更强更绝的妖异来临了。
第十七章
转眼到了1962年春天,雨水多得泛滥。全国受灾情况大大缓和,因为饥馑饿死的人大幅减少,平凉百姓上交的粮食定额也减少,各家又能吃饱饭,吃上肉。生存的压力瞬间变轻,张家宅子里的三个女子越发地突兀了。像扎在骨头上的刺,像硌在眼里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大伙儿,宁静祥和的生活里潜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尤其是那些青壮年,想到某夜自己会在睡梦中走出家门,像个奴隶一样地为三个女子劳作,就觉得不寒而栗。这时候想象力也开始泛滥。小伙子们开始担心万一张盈有一天瞧上自己,半夜召去稀里糊涂地睡上一觉,莫名其妙就做了上门女婿。若是同张盈睡上一觉倒不算太差,毕竟张盈正值妙龄,而且颇有几分姿色。万一同秋姨或是阿昌,那可是上吊十次八次也不足以洗去身上的污点了。
主妇和姑娘们虽然没有被召去做苦力的威胁,可是她们一样担心的厉害,万一自己的老公或是情人被召去,做劳力事小,要是做其他服务那就亏大了。淡淡恐怖笼罩的平凉古镇里,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奇思异想。
大伙儿也想出各种各样的对策。比如说一些青壮年男子临睡前让家人用麻绳绑在床上,有一些就睡在门窗反锁的房间里,还有一些手腕脚腕系上绳索与家里人手脚相牵……可是不论是何种办法,隔一阵子,总有人会半夜外出,像梦游一样,那个时候他们的力气总是特别大,拇指粗的麻绳也绑不住,八厘米厚的木板门也挡不住。
张家大宅里的三个女人宛若高高在上的神,钳制整个平凉古镇的百姓。从旧社会翻身做了主人的百姓们当然不乐意了,私下里纠结成群,商量着如何摆脱幕后的黑手。既然消极的对抗不能奏效,只有寄希望于正面交锋了。可是,如何交锋才能彻底地解决威胁呢?大伙儿怎么也没有估到,办法还没想出来,正面冲突提前来了。这正面冲突是一群孩子挑起的。
那天晚饭前,一帮孩子们在打谷场扮孙悟空大战牛魔王,正玩得不亦乐乎。一眼瞥见阿昌拎着酱油瓶子经过,那时,张宅里有事都是阿昌在跑腿。小孩子们天真无邪,对世事半懂不懂,既不知道害怕,也不懂顾忌,平日听家里大人说那张宅里住了三个妖怪,就牢牢记在心头了。当中扮孙悟空的小孩约十岁,是这帮孩子的孩子头,脑袋灵活,立刻想起《西游记》里妖怪都是要吃唐僧肉的坏蛋,也都被孙悟空打得落花流水,无情地镇压了。一想到妖怪最后都是跪地求饶的,那小孙悟空挥舞手里的金箍棒(一根竹竿)就冲了上去,一边在阿昌前前后后佯舞棒子,一边还喊道:“打你个大妖怪,打你个大妖怪。”这么一闹,其他小孩子也跟着跑上来,围着阿昌大喊:“大妖怪,大妖怪。”
阿昌吓了一大跳,拉下脸来呵斥,她本来就长得丑,一拉脸更是吓人,独目寒光灼灼逼人。小孩子们一哄散开,有一两个皮的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她,边扔边喊:“打死你个妖怪,打死你个妖怪。”阿昌跳来跳去躲闪石头。她独目视力不好,平衡能力有限,躲避石头的姿势就很可笑了。
小孩子哄然大笑,更加起劲了,其他站在旁边看的小孩子也学着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她。小孩子扔的石头虽说劲不大,但劈头盖脸一阵,也是吃不消的。阿昌抱头鼠窜,却又被小孩子围成一圈逼回。阿昌蹦来蹦去,不料一脚踩在石子上滑倒了,手中的酱油瓶子先掉地摔破,跟着身子跌落,那碎玻璃不偏不倚扎进了她的眼睛,她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天动地,整个古镇瞬间安静。小孩子见阿昌哀号不绝,鲜血流淌,早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手中石子跑回家了。有大人跑到打谷场,一见是阿昌,也不敢走近,只敢远远看着。
过那么一会儿,张盈一身白衣走出了张宅。自从她五岁来到这里,二十年来走出大门不到二十次。她抱起地上的阿昌,缓缓地扫视了一眼打谷场边立着的人群,冰冷的眼神令大伙儿心头一凛。
张盈什么都没说,抱着阿昌回了张宅。这一夜平凉古镇人家里飘着阿昌的哀号声,一声声犹如在耳边响起。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小孙悟空的母亲听到儿子不断地呻吟,起来一看,只见儿子脸上赫然一个血窟窿,不知何时少了一颗眼珠,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小孙悟空的母亲发出长长的一声惨叫“啊——”响彻平凉。然后“啊”“啊”声不绝,整个平凉古镇在一片惨叫声里醒来。打谷场上所有的孩子,都被某物吃掉了一只眼珠。
说到这里时,张平树汗水涔涔,还不停地感慨,当时自己因为作业没完成,挨母亲一顿板子,在家大哭,没去打谷场玩,躲过了这一劫。
十多个孩子失了一只眼睛,这下子平凉古镇的百姓不依了。群情激奋,持枪拿棍,母亲们都拎着菜刀,冲到了张宅门口。张宅朱红色的大门在叫骂声缓缓地敞开,那叫做秋姨的妇人已十分苍老了,脸上皱纹层层叠叠,每一个褶子里都是无尽的哀伤。她默默地看着大伙儿,那叫骂的人们忽然地停了嘴,感觉到一阵扑面的寒意。
然后张盈出来,面无表情,怀里依然抱着阿昌。阿昌脸上那个血窟窿已凝滞了,脸惨青惨青,任谁都看出来,那个丑陋的丫头已经死了。张盈站着没有说话,站在台阶上,黑森森的眸子缓缓地扫视着大伙儿的脸。最有胆色的男子也在这一刻打了寒战。
十来个小孩子的母亲忽然意识到不妙,纷纷奔回家。果然,那些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孩子,那些失了一只眼睛的小孩子,也满脸痛苦地死去了。一个阿昌的死,用了十来个小孩子的命来相抵。淳朴的平凉古镇淳朴的百姓们心头滴血,目中怒火燃烧,一个个咬紧牙关看着张家古宅大院,看着苍老阴郁的秋姨,看着苍白沉默的张盈。
厚厚的墨云在平凉的上空聚集,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母亲们抱着惨死的孩子并排站在张宅台阶前,眼中含着泪珠,因为愤怒反而忘了哭泣。台阶上的张盈依然片言不发,苍白的脸、高瘦的身子与那摄人心魄的眼睛形成诡异的组合,水藻般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飘舞,像巫师招魂的旗帜。
众人脸色肃穆,一如对垒的两军。尽管张盈这方只有两个女子,却在心理上占尽优势,令平凉古镇众多百姓迟迟不敢轻举妄动。一声充满不屑的轻哼响起,借着疾风掠过平凉百姓的头顶,众人皆是头皮发麻。好一会儿,大伙儿才明白过来,这一声哼是从张盈鼻子发出来的。自从她五岁来到这里,二十年来她唯一的一次当众发声,便是这声“哼”,又冷又硬的“哼”。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张盈慢慢地弯下身子,将手中抱着的阿昌放在张宅台阶上,然后扭身进了宅子,秋姨紧随其后,关上大门。黯黑天幕下,朱门红的惊心动魄,宛若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要吞噬一切。
聚集在张宅面前的平凉百姓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冲进去吧,要不就得踩着阿昌的尸体,要不就得搬走她。可是最有胆量的男子也不愿意去动那弱小的身躯,她平躺在台阶上,小的可怜。脸朝着大伙儿,眼部的血窟窿无声无息地倾诉着短暂一生的凄苦。这个阿昌比活着时更丑陋,更诡异,更像个妖怪。
风紧,墨云翻滚如潮,一道蓝光划破长空,雨倾盆而下。
骤然而来的暴雨将平凉百姓从尴尬的处境中解救出来。大伙儿全身湿透回到家里,百思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满膛的愤怒和勇气,却在张盈眼波一转中消失无痕?而且身心俱疲,好像经过一场长时间的战役。
张平树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球里露出复杂的情感,手伸向我:“给我一根烟吧。”我与小黄正听得入神,骤然停下,心头很不畅快。我连忙递了支烟给他,追问:“后来呢?”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犹豫再三,才喃喃地道:“后来,有天晚上张宅就失火了,整整烧了一夜,全部烧成了灰烬。那时我还小,根本不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大人们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骗我们?”我盯着他的眼睛。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有什么理由不说最后一点呢,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坦然地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