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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鸿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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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顾澄只见得一团白炽的烈焰,专往人群密集之处滚去。
  “啊!”“救……”一名名李家子弟身子高高腾起,重重落下,赤红的喷泉在空中交错,无数惨叫声不及出口便被生生斩断。李歆严了悟到黑精卫的用意,大叫道:“快!拦住她!”
  他们一路追去,足下踩着滑溜的血水,李歆严好似要赶上她,剑却撞中了一名李家子弟的尸首,他悲呼一声,双目欲裂。待他放下这尸首,黑精卫已奔出老远。风老和火老迫近了黑精卫,黑精卫身影如魂魄般一扭,就从他们双剑夹击中逸出了。二老剑势收不及,双双刺入一人身上,他们齐齐叫道:“晧儿!”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在他们剑上挣扎死去。
  黑精卫专一寻武功较低微的子弟杀去,当真是所向披靡,一个个人倒下,火把落地将熄,似是红日东升,星辰暗淡,不复可见。七人追在黑精卫身后,却只能是追在身后,那七道高涨的剑芒总是与她差着二三步,再也不能拉近。有时好像刺中了她,再看时却只是她未消的残象,倒好像是瑞光彩环护卫于她身侧。不多时,数百火把只余下了稀稀落落不足百支。那山坡竟是站得人少,躺下的人多。顾澄看出来,她是有意带着七人在这山坡上大兜圈子,其实还是打算转到李旭那里去。武功较高者纷纷结阵自保,而武功低微者便是结了阵也无从挡她一剑。她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何处可破,何处不可,这般奔行下来,竟无人能略阻她分毫。李家高手眼睁睁地看着子弟死在面前,气恨得发狂,一身气力却浑无用处。
  一人被黑精卫断去喉咙,顺着山坡滚了下来,直至撞到了李昶腿上,方才停下。那人看到了李昶的面孔,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李昶的袍角,呻吟道“大公……子!”。他头一歪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血水立即将李昶前襟下摆染泅红了好大一片。李昶低下头去看他,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挽起他道:“小笛?”声音有如梦呓。顾澄认识这人,他是李昶的书僮,自幼服侍李昶。
  云老不再追黑精卫,径自冲到李昶身前,他发乱如草,面上血痕斑斑。这片刻杀戮让他看上去行将就木,似乎老了数十岁。他“啪”的一掌打在李昶的面上,李昶的面孔顿时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李昶迟了一会儿才抬手抚着面颊,眉头紧皱,愕然望着他,好像还不明白为什么挨了这一巴掌。云老握紧了李昶的手喝道:“拦住她,拦住她!你想让李家人在这里死光么?”李昶晃了几下,他摇晃得如此剧烈,以至于顾澄疑心他的骨架马上就会散开了,但他终于缓缓地举起笛子。
  笛声缠绵如丝,切切如语,千萦百折,犹自不绝。一时间,连这山岭中的血腥气都似淡去许多,风声也柔和了起来。那调子轻轻巧巧地转折,像是精心纺出一根根透亮的雨丝,这雨丝千条百缕地散于风中,飘摇不定,却是无所不在,无处可逃。终于有一根沾上了黑精卫的身子,又是一根,再有一根。似撞进了一张柔韧的大网,黑精卫身法不知不觉就有些涩滞,好像终于倦乏困顿了,忍不住要停下来歇息片刻。
  她猛然嘶声长笑,笑声有如神兵破天。顾澄耳膜刺痛,觉得耳中已淌下血来。他不及去捂耳朵,只能即刻运功护住心脉。九歌剑客身子一歪,差点就从树上跌落。她这一笑,又有好几个功力较差的李家子弟不支倒地,可她的动作也不免慢了下来。一名李家人临死前犹自一把抱住了黑精卫,黑精卫没能闪避得及,步下一顿。她身后一步之遥的李歆严终于追了上来,一刹那间,二人剑交十余回合。李歆严这时也打红了眼,全然是拼命的架式。黑精卫与他交手,便无力长笑。笛声此时犹是委婉,顾澄虽不是李昶功力所向,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黑精卫极力振作,可招式递出手去,还是有些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五老和沈青鹰接着就赶来了,七情绝谛阵再度布成。
  李昶却在这时放下笛子,空中似揭掉了数层轻纱,豁然一亮。黑精卫眼睛掠过了七支随时能置她于死地的长剑,掠过了七双盈满杀机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李昶,问道:“你吹呀?为什么不吹了?”这话鬼气森森,顾澄身上不禁起了些鸡皮疙瘩。
  李昶像是已经拿定了什么主意,心平气和地道:“父亲,你们放开阵法,让我们走!”
  “你说什么?”李歆严听到这么荒谬的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疯了?”火老暴怒,“她杀掉了你这么多的兄弟,族人……”
  “可你们杀了我们的儿子!”李昶打断了他,眼神中无一丝波澜起伏。“况且是你们打上门来的,我们并不曾想去招惹你们。”
  “你真的疯了!你你……这魔女手上沾满了你亲人的血,你真的还能与她同床共枕?”李歆严已怒到极处,却反而平静了许多。
  九歌剑客吐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黑精卫决不能再回到李昶身边了!”顾澄想:“爷爷真是老了,将那么多复仇的指望寄于旁人身上。”
  李昶双眉一振,面上黑气大盛,道:“若我的云籁传声是向着你们去的,你们自问可以走过几合?”
  此言一出,七情绝谛阵中人都不由有了几分惧意,他们清清楚楚地晓得,这绝不是什么恐吓!
  “且慢!李昶,你且慢为我作主,你还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走呢!我若是死在此地,那么这阵中的几个人,”黑精卫的剑尖逐一指过七人。虽说她剑上全未凝气,可被指到的人还是忍不住退缩半步,“还能有几个活下来?”
  “我们走吧,羽儿!”李昶的喉音非常地温暖,好像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二人相拥而立。“你看天都快要亮了,今天晚上没有星星可看了,你不困吗,我们回去睡吧。明天,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我再为你吹一曲。你还记得我们在百雀阁的初次会面吗?那夜扬州星辰满空,你在星空下翩然起舞。我本来是有心试探你的,可是只看了一眼,就已经醉了。我心里发颤,我想我已经完了,这世上怎能有这般清灵的女子?我明明白白晓得你是我家大敌,可那时就再也顾不上了。还记得我们逃出来的那天么?你枕在我臂上痛哭,从我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你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那时我想,我若是能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又还有什么可求可盼的,便是日日受着最恶毒的折磨也不枉了。”
  黑精卫充血的眼睛渐渐清明起来,好像她也回到了昔日的恩爱情意之中,面上现出些悠然之意。她说起来话来已然有些怯生生的:“可……我做的东西难吃死了,只怕天下最狠的折磨也不过如此。”
  “你做的菜怎么会难吃呢?羽儿,我们不要管别人的事了,我们走吧!我有好些天没有为你伴舞了,我又想出了一支曲子,你不想听么?”
  这些话要是平日让顾澄听到,一定恶心得想吐,这时却不知为何觉得着实动人,以至于他鼻子都有些发酸。可九歌剑客却在一边冷笑道:“云籁传声,好厉害的云籁传声!”顾澄方猛醒过来。
  “别……说……了!”黑精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每一个字都好像重逾千钧。她一咬嘴唇,唇上顿时涌出血来。黑精卫垂头看了看袍子里的婴孩,眼神一厉道:“我的宝儿呢?他就这么死了吗?”
  李昶一时语塞,这终究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方艰难地说出话来:“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说这话时,他侧首望天,都不敢看黑精卫一眼。
  “哈哈哈!”黑精卫大笑道,“是!你还会有其他的孩子!还会有成群妻妾,只要你活得过今夜!”
  “你到底要怎样呢?羽儿!”李昶也不像在恳求什么,似乎他此时所做的事已经全无意义,只是数十年所受的教养深入骨髓,使得他无从逃避。
  “我要的很简单,李昶!”黑精卫长剑一指,正对着闪躲不及的李旭,道,“你去杀了他,我就走,再也不杀你李家一人,如何?”
  李昶摇头,那摇头的动作也是极呆板的,道:“他是我亲弟弟!我母亲四十岁上才生了他,爱逾性命!”
  “爱逾性命?是的,很对,没错!我爱宝儿确是远胜于我自己的性命,更胜于世上所有人的性命!亲弟弟!是呀,亲弟弟!”黑精卫凄厉之极地笑道,“青鹞他十岁起就跟着我,他何尝不是和我的亲弟弟一样,可是他想要伤了我的宝儿,我就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
  “果然是这样!”沈青鹰大叫起来。几乎就要出剑,可见李歆严眼睛一瞪,他终于强忍了下来。
  “李昶,自打决心跟你走,我就什么都不要了。鹤公待我如生父,可我害死了他,青鹞敬我如亲姐,我亲手杀了他!而你,而你,你终于还是李家的人,是不是,李家人的性命在你心目中,到底比我、比宝儿要金贵,是不是?”黑精卫眼中晶晶地亮,言出锐疾如箭。
  在这样的质问下,李昶着实说不出话来,却又不能不说。好像只是随手抓起一面盾牌来抵挡当胸射来的强弓利箭,他慌忙道:“可,可我没有要你杀了他!”话方一出口,他就死死地闭上了嘴。
  顾澄心道:“完了!这话实在错得不能再错!”
  果然最后一星亮光也在瞳子深处敛尽,黑精卫眼中世界骤暗了下来,她跌脚狂啸道:“好!你说得好!”她的手在头上一抓,帽子随着一张面皮整个脱落了下来,一头长发如风般流动,肆意飞扬。
  见势不妙,李歆严喝道:“杀!”七剑齐出,黑精卫的足尖在沈青鹰的剑上一蹬,高高飞起。李歆严和风老的剑一前一后挨上了她的身子,那黄色皮袍被整整齐齐地剖开,蓬草似的黑纱从中挣出,似是飞蛾破茧羽化。隔了多年,终于又见到了这样的黑衣黑发!与夜色浑为一体的漆黑,高高扬起的纱衣长发,在空中急旋,像天下剧毒魔血汇积的池中的一枝莲花,绽开了重重花瓣。乌亮的莲瓣中托出一枚惨白的莲蓬,那是她的面孔,白得全无人色,可却美得令人屏息。在那样急速的旋动中,顾澄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两滴清泪在她的面颊上滑落,泪水莹然,反射出金灿灿的一点明光,好像是花绽时雨点颤落而下。这一点光明瞬时敛去,顾澄觉得整个人世已沦入了鬼域。她略略地垂头,婴孩稳稳当当地系在胸前,于是她放心了,嫣然一笑。
  顾澄眼中看着这一幕,想道:“她果然还是走上了回头路!”顾澄骆马湖畔被黑精卫击中那一刻,他就想,黑精卫还是那个黑精卫。她的心机,她的武功,一样都没有变过。
  记得息红鹊曾说过:“若大姐待你如上宾,那就罢了。与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便是全天下与他们为敌,也不过是轻风掠耳,就是当下他们都死了,还可以约定来生……那便是真是回不来了。可若她一见你就要动手——顾大哥,小心她的绝脉指,这两枚赤情丸你留着——这便是说,她心里害怕,她不相信自己和李昶真是情比金坚无可动摇,她惟恐外头一点点波折便会把她的姻缘给搅了!这样的话,那她迟早都会回来的。只有赤子之心尚未泯尽的人方可无恨无悔地相爱,顾大哥,我大姐她不成了,我……也不成了……”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也不能为我这样……”顾澄想:“有了这样的比较之心,争斗之意,那这段情意也就不过如此了。黑精卫呀李昶,你们以为撒手一走,就可以退隐江湖么?你们退得出人世的江湖,退得出心里头的江湖么?”
  李昶重又横起笛子。笛声吹出的春月之下牡丹花下的一声声腻语,只是反反复复几句,可已有千万种的情思令人心醉神迷。
  恍惚中岁月倒退回了好几年,又是暖风月色下的江南,又是瘦西湖畔莽撞轻佻的少年。又是这样的魄离之舞,这样的凄断之音。邪异的莲花在凛凛满空的剑气中飘浮,像是轻风扶摇托着她直上九天。她似有无限闲暇地挽发一笑,沈青鹰面色顿时煞白,眼神迷离。顾澄想象得出那一笑是何等妖娆万状,何等的倾倒众生。一道极细的剑光从她袖中绕出,剑舞得太疾,影子一圈圈未及消去,凝作一带瑞云环于黑精卫的周身。剑光直投向沈青鹰的胸口,而沈青鹰却痴了一般呆呆站着,居然不晓得动弹。李歆严与云老双剑齐上,挡开那柔韧的软剑,雷老和火老将沈青鹰抢了出来,却已是迟了一步。沈青鹰的一条臂膀已从身上断开。着实太快,快得来不及出血,沈青鹞似也来不及觉得痛苦,面上凝固着方才的表情,好像他只是个被拆坏了的木偶。
  李昶笛声中插进几个调子,何其耳熟,仿佛就是那夜所奏。黑精卫却恍若未闻,剑出更疾,只是这样的舞动已是虚多实少。李家人虽一时还不敢迫得太近,却也不再如前先那般着急,只因他们已看出自己稳操胜券。九歌剑客显然也发觉了此点,不免有些不安,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助她一臂之力。顾澄想:“听说西天佛祖座下金莲盛开时,会有祥云梵音,此时此景何其相似!”他有些疲倦了,合上双目想道:“什么都……完了!这样完结最好,还是不必去坏了这等妙景吧!”他想九歌剑客绝不会冒险出手的。
  可突然九歌剑客猛摇他的肩头道:“快看快看!”
  顾澄耳边清悦得好似仙磬齐响。他骤然抬头,只见软剑通体绯红,好像方才从炉火出取出,似破开极夜的第一缕霞光,灿然不可逼视。剑阵中人的长剑与那软剑一接,纷纷断去。剑阵中人错愕后极力飞退,黑精卫却也不追,再度咬破嘴唇,发出一声长啸,一时压住了笛音,然后化为一缕乌烟,滚滚而去。顾澄猛然想起来:“是呀!她是应该有一把绝世宝剑的,否则乌冰蚕衣是如何裁改的呢?”
  “她快不行了,快追!”李歆严吼破了嗓子,这一声把所有人都惊醒了,一齐发力追去。李昶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肩沉沉地垂了下来,身形显得如此单薄,仿若一只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的瘦雁。顾澄觉得他会就地倒下,可他终于还是追着众人而去。他一跑,就超过了大部分人,追在了最前头。这山坡之上转眼间,只余下满地尸首,和将熄的火把,照亮了汪汪血泊。
  顾澄扯了扯九歌剑客道:“爷爷,我们追上去!”
  这一追一逃,却是向着落鸿岭左翼而去。路上不时见到耗尽了气力倒在路旁的李家子弟。他们虽然看到了顾氏爷孙,却也没有精力来察问,于是他们终于渐渐追近了。远远地看到了数点火光,在将明的天色中分外黯淡。那火光下是跃动的人头,明灭不定的火把,像一道长龙,追赶着一个渺渺如魑的身影。那身影所跑向的地方,却是一带断崖!
  黑精卫毫无半点犹豫,直冲出崖边。李昶扑惊叫:“羽儿!”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声回音,黑影已投入了深蓝色的天空。青风浩浩,黑纱飘飘,她浑如一只冥鸟一般,要赶在日头出现之前回到她来自的地方。
  李歆严喝道:“哪里逃!”天空中顿时布满了暗器,李昶却跳了起来,玉笛化作一片晶莹光幕将暗器一一拦下。“给你!”黑精卫的声音远远传来,飘忽得几不可闻。李昶侧身一看,见一具黑乎乎的东西向着自己飞来。下意识的,他知道这是那死去的孩子!李昶伸出双臂去接,好像他这一年来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将孩子高高抛起后再接到手中。
  顾澄看到那孩子的身后好像有一团白光,只是未待他想明白这是什么,李歆严已大喝一声:“小心!”李歆严身法奇快地跳过去,这一跳居然不比黑精卫来得慢,他抓住李昶后背遽然倒跃,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扯住了他们二人。孩子向他们扑来,胸口乍明,照亮了他白净柔美的小脸,那光芒投到了李昶胸前,顿时化作惨红。“卟嗵”一声,孩子落在崖边,身上还好像插着什么。
  李昶跃过之处,鲜血四溅,像成串的玛瑙珠子散落一地。李歆严和李昶好不容易站住,李歆严惊魂不定道:“好……险!”
  确是好险!无论谁都会同意这一点。李昶胸前的皮袍从正中划破,鲜血不断地渗出。只毫厘之差,便是开膛破肚之厄!原来黑精卫将孩子扔出来的时侯,就已经算准李昶定会去接。她把那宝剑随着孩子扔出,穿透了孩子的尸首,一直划到了李昶胸前。
  何等决裂的一剑!
  所有的人都被吓怕了,不敢再有言语。过了半晌,李歆严方从怀中取了一方干净布巾道:“快!把伤口包一下!”
  李昶漠然地推开了他的手,这一推用力如此之大,李歆严未曾有防,险险摔在地上。他大步走到孩子的尸首前面,一把抽出那剑,将孩子抱了起来。他轻声道:“宝儿,爹带你回家!”李昶此时的神色和举止都与黑精卫在孩子死去时极像,爱怜横生,让人看在眼中毛骨悚然。
  李歆严拦在他身前道:“你到哪里去?”经这半夜厮杀,他疲乏得再也撑不起平日威仪。李昶的眼睛从他身上透过,好像眼前空无一物,他再度推开李歆严的手臂。李歆严一把抓紧他近乎哀求地道:“昶儿,你要到哪里去?爹爹迫不得,爹爹不能容你和那女人搅在一起。我们李家丢不起这个人!这是李家掌门人的职责所在,爹爹知道你是何其痛心,爹爹当年……”他这时浑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李家丢不起这个人么?”李昶突然开口了,“两年前,李家怎么就丢得起这个人了呢?”他向着李歆严一步步逼去,双目中有着无法形容的鄙夷之色。“两年前,我走之时,你原是知道的吧?那时,精卫盟势力大涨,我左思右想,惟有把黑精卫带走,李家或会有一线取胜之机。所以我带她走了,而李家果然赢了,那时侯你不觉丢人,也是为着明白这一点吧!现在李家基业又稳当了,所以脸面才又值钱了是不是?”
  李歆严身子晃当着连退了好些步,老脸上酱紫通红,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是!就是如此!”云老从身后扶定了李歆严,代答道:“就是为此,所以我们才没想到你对这女人动了真情,才会这般伤亡惨重!”
  “孩子!幸好你永远不必做李家的人!”李昶又向着那断崖处看了一眼,莽岭苍苍,黯空茫茫,风回如鼓,羽落似尘。黑精卫就这么跳下去了,她落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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