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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九命猫-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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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一切确实不是梦。
  一个人在梦中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而不在梦中的时候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在梦中。
  现在,他要破解这个深邃的秘密了。
  他突然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的外壳是镀铬的铁皮。里面有灯泡,灯泡里有钨丝。还有干电池。这些物质组合在一起,制造出光明,帮助他对付这梦魇的黑暗。
  这一刻,他对物质对科学充满了感激。
  他朝前看看,黑洞洞;朝后看看,黑洞洞。
  他产生了一种压抑感,一种窒息感,一种绝望感。
  他站起身,猫腰朝前走去。
  前行了一段路,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找到刚才那个入口了。
  他咬咬牙,踩着手电筒小小的一圈光,继续走下去。
  昨夜,李庸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他钻进了一个深深的洞,洞里曲里拐弯,不见出口。
  在梦中,他同样拿着手电筒,惊恐地朝前摸索。
  前面出现了两个地道口,都像兽嘴一样黑洞洞地等待他入彀。
  他蒙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终于,他赌一样选择了其中一个洞口,走了进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又看见了两个洞口!
  他又选择了其中一个。
  走着走着,他又看见了无数的洞口……
  刚才,他有两个方向选择,生的希望是二分之一。
  走着走着,他又看见了两个洞口,他还是只能选择其一,这时候,生的希望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再后来,他看见了这么多的洞口……
  生还的希望被切割得越来越小了。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电池要用完了。
  手电筒的光是有限的,它终于要耗尽电能。
  而黑暗是永远的。
  黑暗悄无声息,吞灭一切,任何的反抗都是短暂的。
  李庸感到喘息越来越艰难。缺氧。
  他预感到有人在这个洞里等着他。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
  他的心情随着手电筒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凭着体内残存的一点点能量,他踉踉跄跄朝前走,寻找那个等待他的人。
  洞越来越低,压迫着他。
  他的腰越来越低,最后只能朝前爬了。
  最后,他整个身子被紧紧箍在那里,前进难,后退难。
  他几乎喘不出气了。他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远。
  也许是几十米。
  也许是几百米。
  也许是几千米。
  也许是几万米……
  这时,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像一条将死的虫子一样在做着最后的翻卷、挣扎。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更黑、更窄、更深的地方钻。他已经不知道回头。
  一分米,一分米,一分米。
  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
  一毫米,一毫米,一毫米。
  一纳米,一纳米,一纳米……
  最后,他再也钻不动了。
  他终于没见到洞里有什么人。
  他就那样被禁锢在土里,处于半昏迷状态,半幻觉状态……
  他就这样被活埋了。
  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把李庸的回忆打断了。
  他吓得一哆嗦。
  在前面手电筒照不到的漆黑的地方,有一条毛烘烘的东西一蹿而过。
  那是猫叫,很凄厉。
  他仔细照了照地下,发现了一些凌乱的痕迹,有的好像是脚印,有的好像是什么重东西拖出来的。
  他稳稳神,继续朝前走。
  难道昨夜的梦是一个预兆?
  难道,今天他在这个诡秘的地道里要被活埋?
  终于,他看见前面出现了光亮。
  他立即关掉手电筒,轻轻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通向地面的出口。望上去,他看见了一个屋子,屋子里传来人和猫的嬉闹声。
  他观察了一阵,开始笨手笨脚地朝上爬。
  他的脑袋刚露出地面,就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精神病的脸。
  她正在暗淡的房子里跟一只猫玩耍。那只猫正是他家那只苦猫。
  她见李庸露了头,眼睛转过来,淡淡地说:“哟,你来了?”
  愿望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离正月十五还有十四天。
  六年前,周大壮被抓走时,离结婚还有七天。
  六年后,米香晴被抓走时,离结婚还有十四天。
  面对警察,米香晴对她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她一个人在她家西屋生活了四年。
  她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仇恨。
  有一天,西屋的地面突然有一处塌陷了,竟然露出一条地道来——就这样,她在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地下的防空洞。
  多年前,两个比邻的国家关系紧张,剑拔弩张,深城民兵挖了很多防空洞,这是其中之一,早已经废弃。
  这条防空洞和石头胡同这一排房子平行。也就是说,她顺着这条防空洞可以钻到这排房子任何一家的地下。
  她突然产生了杀机。
  为了不被母亲发觉,她把床转移到那个塌陷处的上面,把它遮挡住了。
  一个黑夜,她从窗子爬出房间,在地面上丈量了从她家到朱环家卧室的精确距离。
  半夜,母亲在东屋睡着后,她就爬到她的床下,顺着那条地洞钻进去,按照量好的距离,朝上挖。
  她挖到水泥地面之后,为了不被发觉,她拿着铁器,却不敢凿,而是一点点地磨……
  她在天亮之前还要钻回家里去。
  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才磨穿了那厚厚的水泥地面。于是,朱环家的所有声音都泄漏下来。
  但是,这时候,她还看不到朱环家卧室里的情景。
  上面还铺着地板,中间有一寸的间距。不过,卧室里的月光已经透过地板的缝隙漏下来。
  经过判断,她发觉这个洞太偏了,位于朱环家卧室地板的正中间。于是,她放弃了这个洞,又开始在床下的位置钻……
  而这个时候,朱环正在酣睡。
  洞穿了朱环和黄太两家的地面之后,她经常像猫一样在深夜里钻到防空洞里来,躲在那拳头大的洞口下,聆听朱环家或者黄太家的对话……
  她对受害人家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终于有一天,她把家里的一个煤气罐拖进防空洞里,一直拖到仇人家地下,把煤气管伸进地上去,拧开阀门……
  她知道黄太偷了朱环的戒指。
  是她偷回了那枚戒指,送回了朱环家。
  是她从垃圾池里捡回了那枚戒指,害死朱环之后,又从地面溜进她家,把戒指戴到了朱环的中指上……
  她要把这两个人的死搞得鬼气森森,扑朔迷离,转移大家的视线。
  她否认了老张头的死与她有关。
  看来,老张头死于煤气中毒完全是巧合。
  这一切跟那只猫没有任何关系。老张头很可能是因为太喜欢那只猫了,所以临死前叮嘱大家:你们千万不要虐待它。
  可怜那只猫,自从老张头死了后,它就永远地失去了这种宠爱,开始闯进人心叵测的险途。
  警察带着米香晴来到了她家里,查看了那条防空洞,还拍了照片。离开的时候,他们把那个煤气罐作为作案工具带回了公安局。
  警方经过走访调查,发现米香晴有四年精神病史。于是,警方为她做了精神检测。
  结果显示,她完全是个正常人。这四年来,她一直装疯卖傻,为了躲避黄太的纠缠,为了报仇。
  因此,她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开庭审判米香晴那天,李庸作为被害人的家属,出席了旁听。
  报社的记者也赶来了,挎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照。
  周大壮没有到场。
  米香晴的母亲来了。她由几个亲戚搀扶着。
  李庸坐在第一排。
  也许是由于常年装疯的原因,米香晴的眼神已经固定。她戴着手铐,望着审判长头上的帽徽,极其呆滞。
  那个审判长很帅气,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点像周大壮。
  这一刻,李庸开始怀疑警方是不是搞错了,也许,米香晴真是一个精神病。
  要不然,她怎么会采取这么笨拙、恐怖的杀人方式!
  审判长宣判的时候,众人起立。
  当审判长宣布米香晴犯有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的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从最后一排响起来。
  那是米香晴的母亲。
  米香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最后,审判长问米香晴:“米香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米香晴突然回过头来,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
  李庸感到全身一冷。
  这个将死的囚犯并没有把眼睛落在李庸的身上,她好像在寻找另外一个人。
  终于,她又把眼睛转了回去,对着审判长说:“我死了就死了,只是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达到……”
  法庭上静极了。
  米香晴突然说:“我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正月十五那一天,在新婚之夜,用煤气再把他干掉。”
  “为什么?”审判长问。
  米香晴继续看他的帽徽,不再说话。
  她杀黄太,杀朱环,并不是为了替周大壮复仇。她是为自己复仇!
  法警走上来,要把她拉下去了。
  她打了个激灵,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等着瞧吧!”
  ……审判结束之后,李庸走出剧院,看见那个记者正拦住一个听众在采访。
  “你对这个杀人犯怎么看?”
  那个中年人耸耸肩:“我只能摇摇头,记住她的长相。”
  骗子
  既然地下的人是米香晴,不是什么恶鬼,那么麻三利介绍的那个石秀水和他的师父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还白白拿走了李庸六千元钱呢。
  李庸到公安局报了案。
  当天下午,李庸就听说,那个石秀水和他的师父都被警察抓了。那个师父叫张举峰。
  原来是两个以捉鬼降妖为名进行诈骗的家伙。
  这时候,李庸正在蒋柒的发廊理发。这是蒋柒第一次给李庸理发。
  “这回,我借的钱很快就能还你了。”李庸说。
  “当时我也糊涂,我应该劝劝你。”
  “我的那三千块钱也会要回来。到时候,我请你吃饭。深城最高档的酒楼,你选。”
  “你还是给我买一枚戒指吧。”
  晚上,李庸上班后,来到了麻三利的南区值班室。
  他要告诉他,那两个阴阳先生是诈骗犯。
  他进了南区值班室,却发现另一个更夫在。
  “今天不是麻三利值班吗?”
  “他被刑警队抓了。”
  “为什么?”
  “好像是什么诈骗罪……”
  李庸傻了。
  早上,书记阴着脸来到了李庸的值班室。
  “李庸,刑警队打电话来,叫你去一趟。”
  “什么事?”
  “不知道。”
  说完,书记就走了。
  李庸的心沉重起来。
  麻三利进了公安局。这一切都与他有关。
  看来,李庸这份工作也不好干了。
  下了班,李庸来到了刑警队。
  那个大警察接待了他。
  他把一沓人民币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被骗的钱。还有一些被犯罪嫌疑人挥霍了。”
  “那个麻三利……”李庸问。
  “他们是一个诈骗团伙。是石秀水和张举峰把麻三利咬出来的。”大警察说。
  “谁是主犯?”
  “麻三利。”
  “他是我们粮库的职工啊。”
  “你知道他到粮库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是个算卦的。”
  “那时候,他们就勾搭在一起开始诈骗了。麻三利有了工作之后,他们开始转向了盗窃,而诈骗只是顺手牵羊的事。”
  李庸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阴阳先生说得头头是道,原来都是麻三利告诉他们的。
  “你们粮库北区不是丢过一次粮食吗?就是这三个人干的。”
  李庸一下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石秀水,感到他的声音很熟悉,原来,在窗外装神弄鬼的人就是他。
  走出了公安局,李庸感到他是在做梦。
  看不见的煤气
  李庸把家里那个洞堵上了,又用水泥抹了地面,重新铺了地板。
  他的家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在米香晴被枪决之前,人们一直没见到周大壮。
  蒋柒曾经给周大壮的母亲打过一次电话,询问他的消息。
  “阿姨,周大壮怎么样?”
  “他天天坐在房子里发呆,都愁死我了。”
  “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很难承受,你劝劝他。”
  “他把新房都布置好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哇。邻居们都说,给他再找个对象,也许能好一些……”
  “那是。”
  周大壮的母亲突然问:“哎,你上次说的那个表妹怎么样了?”
  蒋柒一下愣住了,她支吾了一下说:“她已经回乡下了……”
  “唉,下次她再来,你千万帮着问一问,好吗?”
  “好的……”
  米香晴被枪决的这一天,天很阴。
  和她一起被执行枪决的还有三个罪犯,是入室抢劫、杀人罪。
  行刑车拉着三男一女四个死囚犯去了郊外大坝。
  深城很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米母想冲出去追赶行刑车,看女儿一眼。
  邻居们怕出事,把她阻挡在家里。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窗子,传出来。
  李庸在蒋柒家。
  两个人枯坐着,心情都沉甸甸的。
  那只鹦鹉还在它的秋千上站着。
  它阴冷地盯着李庸。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它在李庸眼里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李庸现在看都懒得看它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庸和蒋柒不知道,此时此刻,米香晴是在这里还是在那里。
  他们都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那只鹦鹉恶狠狠地冒出了一句:“毒死你!”
  李庸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朝它看去。
  它已经迅速地闭嘴了,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刚才不是它说的。
  “你把它扔了吧。”他对蒋柒说。
  “为什么?”
  “它总不说吉利话。”
  米香晴被枪决的这天晚上,度过了六年铁窗生活的周大壮突兀地死了。
  这一年他三十六岁。
  他母亲去乡下亲戚家了,想给他说亲。
  第二天,母亲回来,打开门,发现家里有一股浓烈的煤气味。
  她慌了,几步冲到厨房,把煤气的阀门关死。接着,她冲进准备做新房的卧室,看见儿子端正地躺在床上,脸色铁青……
  他的表情比朱环和黄太显得更痛苦。
  参加审判米香晴的人都牢牢记着她死前说的最后那句话:“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等着瞧吧!”
  周大壮死于煤气中毒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他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他在大狱里蹲了六年都没有死啊。
  而警方的结论非常明确:周大壮系自杀。
  黄太和朱环死的时候,警方的结论也非常明确。
  周大壮没有留下任何遗书。
  失踪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点怪。
  我的朋友张潢失踪了。他的房东打电话对我说了这个消息,我大吃一惊,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妻子。
  其实,说缝缝是他的妻子已经有些勉强。三年前,缝缝就坚决地向张潢提出离婚,但是他死活不同意。据说,他在缝缝面前哭过很多次,跪过很多次,缝缝始终没有回心转意。
  一直到最后,张潢也不肯和她去办离婚手续,缝缝就和他分居了。其实,她早就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不久,她和那个男人公开住到了一起,差不多成了事实夫妻。
  那个男人很有钱,丧偶。
  知道了这个信息,我们马上会想到这个女人嫌贫爱富什么的,但我觉得,也许人家两个人真是有感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执著。并非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成眷属,并非所有的物质爱情都不幸福。
  反过来,张潢倒有点迂腐了,人家都过上日子了,你还死死抓着一纸结婚证不放手,有什么意思呢?自己过不好,也不让人家过好。
  不过,缝缝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一年里,张潢从没有去找过缝缝,更没有去闹过事。他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几乎天天醉酒,也不画画了,荒废了他的艺术……
  那段时间,电视台正在播放《12·1大案》,片头歌声嘶力竭地呼喊:“枪响了!——出事了!——”
  我感觉,张潢肯定出事了。我怀疑是缝缝现在的那个男人干的,因为张潢是他和缝缝未来的一个阻碍,现在的一个阴影。或许,缝缝也参与了。碎尸?活埋?混凝土浇注?
  这一晚,我内心惊悸,失眠了。
  我听说,缝缝和张潢是在海边认识的。那是十年前的一个黄昏,风很凉。
  缝缝应该算是个文学女青年,她从小就幻想一种诗意的生活。而我的朋友张潢是个画家,长发披肩,高大英俊,气质不凡,当时他正在沙滩上作画。到海边拾贝壳的缝缝走过他的身旁,好奇地停下来观看。张潢是个不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的人,他醉心于他的画,根本没在意旁边有人在看。后来,缝缝主动和他搭话,又索要了他的手机号码。第二天,缝缝就约他吃饭……
  可以说,缝缝对张潢是一见钟情。
  结婚后,张潢对缝缝特别好,只是张潢除了画画别无所长,他又不肯把他的艺术变成钞票,他们的生活越来越拮据。有一次,有个书商托我帮他物色个美术编辑,薪水挺高的,我找到张潢,想推荐他去,却被他一口回绝。
  他们婚后七年一直靠缝缝的工资生活。
  张潢只挣到过一次钱,那还是我帮他联系的——有个台湾的画商,看中了他的画,在台湾为他办了个画展,卖掉了三幅。除掉展厅租金和画商的代理费等等,他得到了四千二百元人民币。那次,他们两口子专门请我吃了顿饭。缝缝特别高兴,笑得像个小孩子,她说:“我家张潢也能赚钱啦!”
  我当时有点儿心酸。
  几天后我听说缝缝和张潢大闹一场——他们有近万元的欠债,而且连个空调都没有,热得喘不过气。可是张潢却花了三千多元为缝缝买了一个戒指。缝缝气得大哭起来,张潢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缝缝在电话里听我说了张潢失踪的消息,没有哭,听语气好像很生气,她让我想一想,张潢可能去哪里。这没有消除我的怀疑。
  我决定天一亮就到派出所去报案。
  疯了
  还没等我报案,缝缝就打来了电话,她急急地说:“G市一家宾馆的保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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