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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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许家这样的大家,子弟们不要说叫妓女佐酒,就是和三俩好友小酌,都要仔仔细细地回禀家里,和谁在什么地方,喝了几两酒。但凡应酬稍微稠密一些,家里人就要放下脸来数落,家教之严厉,是那一等轻薄无行的破落人家所想不到的。许凤佳皱了皱鼻子,怏怏地道,“好,好,睡觉,睡觉。”
他到底有了几分酒意,睡得就不踏实,总要撩拨七娘子几下,到底是得逞了一回才沉沉睡去,倒闹得七娘子辗转反侧,怎么都睡得不舒坦,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被许凤佳推醒了,在她耳边轻声道。“昨晚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和连世叔已经见过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换了称谓,将连太监唤作了世叔。
七娘子一个机灵,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她揉着眼睛半坐起身,“没说——昨晚你就是和他见面?”
“嗯,”许凤佳低沉地应了一声,“刚好封子绣也已经回京了,他叫我吃饭,也算是名正言顺。”
他顿了顿,等七娘子了然地点了点头,才续道,“席间借着换衣服的当口,和连世叔见了一面,毕竟皇上很忌讳内侍和外臣来往……也就谈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
“我是把话摊开说的,国家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说是强盛,国库里是什么情况,我们打仗的人最清楚。皇上要一心还执着于搜寻鲁王,此消彼长,在税制改革上的步伐必然就会放缓。”许凤佳看来是一点都没有宿醉之人的颓唐,双眼炯炯有神,尽管在昏暗的帐内,也依然有一股勃勃的精气神,倒衬托得七娘子一片萎靡。“可这件事已经拖了太久,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岳父和焦阁老之间的摩擦再发展下去,一定要有一个人倒台。如果皇上还要在税制上拖一拖,杨家就很危险了。”
政治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游戏,皇上的厉害,在于他是个高手玩家,可以利用种种因素,创造出有利形势。但即使是他,也只可能因势利导,在两大阁老的战争,他也没有办法叫停。大老爷和焦阁老之间既然是以税制改革为争斗焦点,那么皇上的表态,基本上也就是对税制改革的表态。如果他要拖,杨家没有焦家的底蕴,黯然下台,也是难免的事。
“连世叔又为什么愿意帮忙呢?”七娘子不禁就低声询问,“杨家倒台不倒台,和他……”
“他也支持地丁合一。”许凤佳简洁地回答,“再说,在鲁王这件事上,皇上身边的人就没有想要继续追究下去的。劳民伤财不说,以他的聪明才智,到了南洋不用几年,少说也是地方一霸,我们几艘船,就是下了南洋,又能怎么着?”
七娘子倒也理解许凤佳的逻辑:在大秦人心里,南洋虽富饶,但却也是化外之地,一向对中原俯首称臣,如果鲁王都甘心逃到南洋去了,可见得这一辈子也没什么能力再来威胁中原。放一个落魄皇子一条生路,要远远比耗费金山银海去追捕他来得更划算一些。
“那皇上那里……”她却依然有些忧心忡忡的。
“廖千户知道怎么说话,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许凤佳扯了扯唇角。“皇上虽然聪明,但毕竟也不是无所不知,很多事,他也该学着放手了。”
提到皇上,他的语气总是带了淡淡的亲昵,就好像在说一个最亲近的朋友。七娘子不禁有些好奇: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应当很亲密,皇上的厉害,按理说许凤佳是最了解的,可为什么他却并不像大老爷一样畏'TXT小说下载:www。3uww。com'惧皇上?
她伏在枕上,看许凤佳穿起了衣裳,禁不住轻声问,“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皇上?”
许凤佳扣纽扣的手就顿住了,他想了想,才自信地咧了咧嘴。“在这世上,我谁都不怕。”
说这话时,许将军自然而然就有一股气势放出来,似乎他说的这句话最是平常不过,别有一种举重若轻的魅力在里头。
七娘子转了转眼珠,并不说话,待到他出了屋子,才小声吐槽,“大话。”
想了想,她又微微笑了起来。
第二天进清平苑时,她就和许夫人商量,“祖母的生日就快到了,府里的事肯定不少,媳妇想,不如就跟在五嫂身边学学她管家的手段,免得将来分家后,管家不当,惹人笑话,又要让母亲操心。”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里头的意思,许夫人当然听得明白。
“好。”许夫人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也是时候了。”
她看着七娘子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笑容里就又多了几分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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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敏大奶奶上门来看七娘子。
“想着你过门也有半年了,娘家人上门可以勤快些,就找了个日子,带着囡囡过来认认表兄弟们。”敏大奶奶还是老样子,快人快语的,一点都不顾忌场面。“来囡囡,叫七姨。”
小囡囡和四郎、五郎生日就差了十多天,说起来也是两三岁的年纪,话就已经说得很好了,甜甜地叫了七姨,便扭着身子下地,要去别的地儿玩耍。
“她生母又有身孕了。”敏大奶奶就和七娘子闲话,“现在也有五个月的身子,本来想带她来看你,后来又懒得折腾,索性关在家里省事。”
南音能有这一番际遇,是七娘子所没有想到的,不过敏大奶奶对她倒像是很宽和,没有什么妒忌的意思,在大秦人看来,她也算是命好了。
“安生养胎也好。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她冲敏大奶奶笑了笑,敏大奶奶顿时会意。
她豪爽地挥了挥手,“我也不耐烦带!就是带着囡囡过来,也都是一时兴起,回到家里还是扔给姨娘!反正写在谁名下不是写,到时候再看着办吧!”
倒像是敏大奶奶的性格。
七娘子低头添茶,一时没有回话,再抬起头时,却见到敏大奶奶看着窗外,似乎若有所盼,又似乎正沉思着什么。
她心头就是一动。
“说到这孕事。”于是和敏大奶奶闲话,“南音上回生囡囡的时候,生得还顺吧?不瞒大嫂说,我一听说要剪这剪那的,就吓得很厉害。”
敏大奶奶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这就怕了?!不想七妹是这么胆小的!”
“又不比大嫂,家里名医是多的,从小只怕也听惯了。”七娘子不依,“我们见识少,听着当然怕了。”
“倒也是。”敏大奶奶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瞒你说,从小我听过比这更恶心的事还多了呢——什么战场上谁的肠子流出来了,塞回去又继续杀敌……一开始还挺恶心的,听多了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七娘子和敏大奶奶唱反调。“毕竟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听到什么剪会阴啊,什么开宫口啊,就觉得一阵血淋淋的疼!”
“你也用不着担心,生孩子的时候痛成那个样子,倒也顾不得怕了。”敏大奶奶一边笑,一边宽慰七娘子。“生多了,恐怕还嫌人家说得怕人,其实根本没那么可怕!”
七娘子就看着她笑了笑,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以敏大奶奶粗疏的性子,恐怕也很难记得一年前的对话了。
两人又说了说闲话,七娘子就露出了倦意,“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大嫂不要见怪。”
敏大奶奶也并不在意,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也该回去了,家里也是一堆的事。南音身上有孕,也不好让她多劳累。”
“哎,难得来一趟,吃了晚饭再走。”七娘子却不让敏大奶奶离去,“也让囡囡和四郎、五郎多玩耍玩耍。”
她又打了个呵欠,安顿敏大奶奶,“我就困这一阵过去了就好!”
敏大奶奶想了想,就笑,“正好,我和你们的大少夫人从前也是认识的,去至善堂说说话也好。等你睡醒了,我再过来!”
七娘子踌躇片刻,也就欣然答应,将敏大奶奶送到了明德堂屋门口,看着她去远了,才慢慢地转过身回了西三间。
她就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从前的小事一点一滴,又重新流过了心头。
出了半日的神,她才叫过立夏吩咐,“你到前院去说一声,让世子别进来吃晚饭了,我要招待大嫂。吃完饭请世子护送大嫂回去。还有我这一向老睡不好,过几天你打发人去请钟大夫进来看看,给我扶扶脉!”
待立夏下去安排人手,她又寻出了几本医书,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199 抬头
钟大夫没多久就上门给七娘子把脉。
权仲白不在京里,钟大夫已经是京里数一数二的良医,比起太医院的官老爷们,许家从太夫人到平国公,乃至一般的姨娘通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爱找钟大夫来扶脉:就因为不是御医,钟大夫说话也要少几分顾忌,开起药来也不像是太医院的老爷们那么求稳——说白了也就是爱看太平方子,一来二去,倒容易把小病养成大病,落下了病根。
七娘子自从嫁进许家,一向是吃权仲白开的两三个太平方子,说起来也吃了一年有多,平时到了冬天气血不足的毛病,今年就不大看得出来了。只是这一向睡得不安稳,精神有些虚了,钟大夫把了脉,便问她,“少夫人是否一向睡的浅,时不时容易惊醒。”
“也是老毛病了,我睡觉的时候,要有人在屋里走动、在身边说话,就很爱醒。”因为钟大夫有了年纪,七娘子又已经出嫁,两人之间倒是没有屏风相隔,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徐徐地回答着,若有所思地望着钟大夫出神。
五娘子出事时喝的那一碗十全大补汤,就是钟大夫给她开的补品。
这个老大夫年纪和太夫人相当,已经七十多岁了,鸡皮鹤发的,看着极是出尘,似乎除了病情之外,其余一应大小杂事根本不放在心里,对七娘子明目张胆地打量,也一点都没有反应,沉思了片刻,又翻了翻七娘子的眼皮,才捻着胡子道,“少夫人这毛病,其实还在于元气虚弱,睡就睡得不安心。听说权家的小神医给少夫人开过两三个方子——”
七娘子看了看立夏,立夏便忙拿了权仲白开的方子来给钟大夫过目,钟大夫看了看,又沉吟了片刻,才提笔写了一张新药方递给立夏,吩咐道,“神医不愧是神医,子殷的这几张方子,中正平和,常年吃是最效验的。只是少夫人毕竟是已嫁之身,阴阳调和后,元气不但没有削弱,反而更足。这是好事,不过这时候再吃这张方子反而太补了,我为少夫人开一张新方子,日后少夫人神思不宁难以安睡的时候,可以吃这一贴,用量都写在上头了,少夫人自己看着添减。最要紧还是不能太劳心!”
说到房事,立夏的脸就红起来,反而是乞巧好奇地问钟大夫,“都说这房事是损肾水的事儿,怎么我们少夫人……”
话都出了口,她似乎才觉得自己的僭越,便绯红了脸,略微不安地看了七娘子一眼。
七娘子当然还不至于和乞巧计较这一句失言,事实上,这也是她好奇的问题,只是冲乞巧摆了摆手,才听钟大夫道,“这精水相逢,孕育无限生机,只要不过度,房事也是养人的。少夫人元气亏损,更宜定时补充阳气……”他见七娘子面上都红透了,才捻须笑道,“老夫说到药理就是这个德性,少夫人勿怪。”
像这样和许家有长期合作关系的老大夫,客气点的人家都要以世叔称呼,红白喜事还要过堂客的。七娘子哪里会和他见怪,只是笑道,“是我没有见过世面,钟先生别见怪。”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反而轻松了下来:事实上在大秦,尽管未出嫁的男女要谨守礼仪分际,出嫁后很多事上,反而比现代人更敢说敢做。七娘子不过是出嫁未久,脸皮还薄罢了。
钟先生又叮嘱了七娘子几句保养的秘诀,便起身要告辞。七娘子含笑吩咐立夏:“我就不起来了,你代我送钟先生出去。”
立夏倒是有些回不过味来,冲七娘子使了几个眼色,面上微微有些不解,见七娘子不理会,也就殷勤地搀扶着钟先生出了屋门。乞巧度立夏神色,也是若有所思,在七娘子身边来回走了几步,才收拾起了屋子。
七娘子就望着乞巧的身影,笑着夸她,“乞巧是越来越窈窕了,今年多大了?”
乞巧脸上多了些欢喜,“少夫人过奖啦,我过年十九,少夫人忘了,去年我生日的时候,您还赏了我一对耳环。”
“也是个大姑娘了!”七娘子坐直了身子,拿过钟先生的药方仔细端详起来,“你娘惦记着给你说人家了吧?”
乞巧动作一顿,“少夫人又忘了,我爹娘人都还在南方……”
她的话里就多出了淡淡的乡愁与思念:虽然九哥已经离开了百芳园,但董妈妈夫妇却还是得在苏州照看着姨娘们并杨家的产业。
七娘子倒是真忘了这一茬,一时间也被勾起了乡思,出了一回神,再醒过神来,乞巧已经不见踪影,倒是立夏进了屋子,一脸的不解,屡屡望向七娘子,显然是心里有话。
“什么事,你就说吧。”七娘子被她逗乐了。“我瞒着谁,还能瞒着你?”
立夏和她在南偏院一路走来,两个人之间的情分,早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了。周家全家又在她手下做事,七娘子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恐怕还是立夏。
“奴婢想问,又有些不敢。”立夏就嗫嚅。“谁知道姑娘暗地里有什么安排,不告诉奴婢,是为了奴婢好……奴婢还以为,您请钟先生来,是要问一问十全大补汤的事,谁知道……”
七娘子一下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脸上就多了丝丝的笑意。“傻丫头,你当钟先生是什么人了,我一个没掌权的少夫人问一问,他就能竹筒倒豆子,把什么话都说出来?”
十全大补汤里如果有疑点,钟先生也不可能被这么一问就说,不然,许夫人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道理。人老成精,这位老先生比倪太夫人还大,自己要套他的话,总得有些铺垫。
立夏在稳字上见长,敏字上就的确是差了一点。
七娘子点得这么透了,她还有不解,“可要是钟先生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件事烂在心底……”
“我还没掌权的时候,钟先生可能是这么想不错。”七娘子胸有成竹地笑了,“十全大补汤的事上,钟先生要是干干净净的,也就罢了。如若不然,等许家换庄家的时候……你就等着瞧吧。”
她扬起唇角,微微地笑了。“舒坦了这么两三个月,也到了亮嗓子的时候了。往后这段日子,我们明德堂的行事要格外小心,丫鬟这一块就你来节制,务必要处处谨慎,决不能给别人留出一点话柄。”
立夏肃然应是。
第二天,七娘子进清平苑给许夫人请过安,就又回了乐山居。
“五嫂。”她亲热地招呼五少夫人。“想必母亲也和你打过招呼了?今儿起,就要烦五嫂教我管家了!”
五少夫人笑得云淡风轻。“母亲昨儿个才和我打了招呼,没想到六弟妹这么心急。”
还是这么机锋暗藏。
七娘子就看着五少夫人笑,“怎么能不心急?小七从前虽然也跟着娘学过管家,但到底常年在苏州住,娘家人口简单。不比国公府里事儿多,还得请五嫂多指教。”
以七娘子的排行和身份来说,受到的教育本来也就不是这样的国公府主母教育。只是大太太会看重她到特地教她管家的地步,也的确能让很多人吃上一惊。
比如说现在的五少夫人,眼神里就飘过了淡淡的阴霾,好像一朵乌云遮住了清朗的天。
“哪里。”她又抬出了那冷淡的风度,“六弟妹人这么聪明,还轮得到我来教?”
作为实际上的胜利者来说,嘴仗打一打是闲情逸致,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太大的必要。七娘子笑得一笑,倒是没有接五少夫人的话茬。
五少夫人现在心底只怕也已经够腻味的了:七娘子摆明车马,今日学她,就是为了来日夺她的权。却偏偏此事名正言顺,就算她有什么别的盘算,面对这种情势,不窝火的是圣人了。
她就端着脸,在乐山居外花厅西侧的一把交椅上坐了下来,又捏着嗓子吩咐丫鬟,“这几天地气回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叫了一整夜,吵得人睡都睡不好。给我泡一壶浓些的云雾茶来!”
七娘子不由和白露相视一笑,白露脆声请示七娘子,“您今早吩咐调的桂花香露水,眼下怕是已经温了,奴婢派人回明德堂帮您取去?”
七娘子还没说话,屋外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中元一头笑一头进了花厅,手里捧着西洋花玻璃的小壶,“平时少夫人您用的那个花玻璃大壶,要抱出来就嫌沉了。立夏姐姐找了半日,才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个配套的小壶,少夫人别嫌迟了。”
虽然玻璃现在大户人家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但这样精致的红绿西洋玻璃也肯定是难得的舶来品。最妙是中元根本不知道五少夫人的那句话,谈笑间又有一股理所当然的意思,显见得七娘子平时起居,只怕就是这样奢侈。
立夏把中元派来送水,实在是很妙的一步棋。
七娘子扫了五少夫人一眼,就笑着打发中元,“我知道啦,你去把你立夏姐姐换过来服侍我——没得你呢哝个没完的烦人。”
五少夫人再能忍,呼吸声都不由稍微粗了一点,她小心地将手中的沉口杯放到了梅花桌上,正要说话,十多个面色肃穆的管事婆子就鱼贯进了屋。
五少夫人顿时神色一整,坐直了身子。
七娘子也冲中元摆了摆手,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一张张脸。
世家大族,管事妈妈也不是说换就换的,不少多年的老仆,甚至可以给年轻的儿子媳妇们没脸,尤其是伺候过长辈的大管事妈妈,就是媳妇们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也所以,虽然五少夫人这些年来动作不少,但管事群里的老面孔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