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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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叔霞在大太太手下帮着打点家务,倒是越发有了管家姨娘的精明。
两厢都在正院出出入入,自然而然,叔霞也就和七娘子熟稔了起来。
说起来,叔霞也不过比七娘子大了五六岁而已,与初娘子的年纪正相当。若是不论身份,两边处起来,倒像是姐妹。
“最近正在翻修余容苑那一侧。”叔霞就和七娘子拉家常。“太太说,叫把靠西翼小门外头的垂阳斋收拾出来,预备着待客用呢。”
大太太这几年来,在府里兴了不少的事。
翻修余容苑所在的东翼,简直就是有钱没地儿花了:在七娘子看来,余容苑是毫无翻修的必要。
不过既然是大太太的意思,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正杨家家底厚,再怎么花,也伤不了元气。
“垂阳斋?娘怎么又想到了那地儿。”七娘子不免讶异。
垂阳斋本来也是待客用的院子,只是院子里的两株垂柳多年来一直半死不活,并不赏心悦目,大老爷嫌不好看,渐渐的也就闲置了。
这下忽然要收拾出来。
是准备款待许凤佳吧……
“七娘子不知道,就前两年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株垂柳就又长好了,都说是府里的地气旺盛了起来。”叔霞眉眼间倒有几丝喜气。
古人是最信这些神神怪怪、吉凶预兆的。
府里的树木长势旺盛,草木润泽,就说明府中主人气运正旺。
七娘子就沉眸随意附和了几句。
叔霞倒是没看出七娘子的心事。
又说了几句话,就神秘兮兮和七娘子透露了内幕消息,“听说是要款待表少爷……就是平国公世子许少爷!”
提到许凤佳,叔霞眉宇间就带上了一丝暧昧,一丝打趣,笑吟吟地看着七娘子,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七娘子就想到了许凤佳的左手刀法。
一时之间,真是心浮气躁。
随意应酬了叔霞几句,也就分了手,“还要回去做师父布置下来的功课……”
这几年来,女儿们文化课是不上了,下午的绣花课,却是一直都没有落下。
就是最荒疏的七娘子,绣出的花儿,也都有模有样了。
两人就在园门附近分了手。
七娘子就从浣纱坞前的小竹桥过了溪,顺着细细碎碎的青石小径,经过改名答春风的轻红阁,又转了几个弯,绕过月来馆,和谷雨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过屏风也似的太湖石,左右拐了几道太湖石屏障,眼前就是一亮:玉雨轩到了。
当时选玉雨轩,就是贪图它的幽静。院落外头,又种了二十多株梨树,也算是个小小的林子了。
园子里四个角落,东北角是长青楼,那是姨娘住的地方,女儿家住,嫌素了。西南角是万花流落的池子,西北角的七里香又是三娘子、四娘子的住处。
也就是东南角的玉雨轩,又幽静,又靠近浣纱坞、月来馆,曲曲折折走上几步,就有了人气。东南角上还有个小门可以拐到衣锦坊里,平时下人出出入入,也方便。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落,不过是当院三间的堂屋,小小巧巧,一排倒座南房住了几个丫鬟并妈妈,再有个两进的东厢房,就没有别的建筑了。
五娘子来了几次,就嫌小,“别的都好,我当时也想选来着,就是太小,东西都不够放。”
七娘子只是笑,“要是色色都齐全,也轮不到我不是?五姐早就捷足先登了。”
五娘子就作势要撕七娘子的嘴。
又罚她,“去曹嫂子那里赊一席上好的席面来,请我和六妹吃酒!”
自从三娘子、四娘子出嫁,姨娘们搬走,七娘子和九哥进了百芳园,几姐弟就像是《金玉儿女传》里的少爷小姐一样,时常互相做东,虽不曾吟诗作赋,却也是打得双陆、荡得秋千,人虽少了些,但胜在彼此和睦。
进了园子,大太太的管教不那么严格了,五娘子也经常在玉雨轩歇下,一并七娘子到了冬日,也常常到小香雪赏梅……这几年来,七娘子着实是很过了些舒心的日子。
才转过太湖石屏障,就看到几个丫鬟在梨林里来回穿梭,手里都捧了各色器皿,装了满满的白梨。
七娘子眼睛顿时一亮。
“不是说过上半个月再采?”她就加快了脚步,高声问。
立夏正好挽着一篮子大白梨出了林子,听七娘子的说话,就笑,“已是有梨子掉下来了,中元嘴馋,洗了洗也就生吃,说是脆甜脆甜的,再不采,怕反倒软了。”
七娘子就忙张罗,“也不要都采光了,娘牙口不好,爱吃软梨子。一棵留几个,半个月后再采。”
白露笑盈盈地在林间应了是。
七娘子倒有些坐不住,进屋解了裙子,就要往外跑,“我也采几个玩玩!”
就和丫鬟们一起采了半日的梨子,得了几大筐又甜又脆的大白梨。
“今年梨子倒是盛产,看来这梨树也分荒年、盛年。”七娘子一边吃饭一边还和立夏议论,“吃过饭你挑出上好的,给各处都送一送,九哥爱吃大白梨,多送些过去,我们自己就留够十多斤,足够吃的了。”
吃过午饭,睡了觉起来,就看到屋内多了个粉彩小盅。
立夏一边打水给七娘子洗脸,一边交代,“奴婢送了大白梨到小香雪,正赶上六娘子午睡起来,是她给的,说是她精心淘的胭脂膏,自己也就得了半盅,一并都送给七娘子。”
七娘子神色一动,“哦?”
“六娘子还说,谢谢七娘子体贴她。”立夏的声音渐渐地轻了起来。“知道七姨娘这几个月病了,用钱的地儿多……”
七娘子笑了笑,“姐妹之间,客气什么。”
立夏就轻快地附和,“奴婢也是这么回六娘子的,姐妹之间,就该互相扶持,相机多说几句话的事,算不上人情……”
候场
睡过午觉,七娘子就又绕出了玉雨轩,从青石小径上弯弯绕绕,慢慢地踱向朱赢台。
沿路正巧就撞见了五娘子。
“今儿没准又要被黄师父数落了。”五娘子很有几分低落。
在女红上,这几个女儿的天分和兴趣,差异相当的大。
天分最好也最感兴趣的,当属六娘子。五娘子同七娘子,不过是勉力敷衍,不至于被落下太多而已。
五娘子真正的兴趣,还要在书法上。
当年不过是和七娘子赌气,才练起了大字,这些年来却是越写越好,一手正楷中正大方,多次得到大老爷的夸奖。
倒是七娘子,绣花和读书、写字,都是表现平平,除了特别善解人意之外,就没有多少拿的出手的才艺。
“有我垫着背呢,五姐担心什么。”七娘子也很知道自己的短处。
五娘子倒是一乐,“你今儿送来的大白梨,好甜脆!我拿着和塘藕、西瓜、荸荠一道,浇了果子露调的蜜水儿,倒觉得好吃,要比酥酪更解暑些。回头你这么做,拿冰一镇,是极解暑的。”
“天气也渐渐凉下来了,就是中午那会儿还有些燥热。我倒觉得不必吃冰镇的东西,否则到了晚上,就觉得腰有些微微的酸。前儿在太太屋里,贪凉多吃了几口冰镇果子露,回头就酸软了半个晚上……”
两个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说着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儿。
五娘子就悄声问七娘子,“你……来潮了没有?”
七娘子一怔,“倒是还没有……”
“这腰酸,怕也是来潮的前兆。”五娘子轻声细语地和七娘子说着女儿家的事,“你也留心些,到时候别在人前失礼……”
七娘子倒有几分感激,点了点头。
“还是五姐想得周到。”
她是真的没往初潮上想。
说起来,七娘子今年也十三岁了,差不多是来潮的年纪了。
两姐妹一边说,一边就进了朱赢台。
六娘子却是早到了。
一边笑盈盈地和黄绣娘说话,一边又快又准地刺着眼前的大红春绸。
“先生。”五娘子和七娘子一道向黄绣娘行了礼。
黄绣娘这几年来越发见老,眉间的“川”字,已是深了起来,看着平白又多添了几分刻板。
当绣娘的就是这样,年纪越大,眼神越差,做针线的时候要眯着眼睛,眉宇间的皱褶自然越来越深。
对两个女儿家的行礼,她不过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就开始批评五娘子的针线。
七娘子赶快溜到六娘子身边,穿针引线,静静地绣起了牡丹花。
六娘子别转头对七娘子微微一笑,“来得这样晚?”
眉宇间笑意盈盈,真个似双瞳如水,笑靥如花。
七娘子叹了口气,“不比你,巴不得来得早,去得晚。”
六娘子就笑着啐七娘子,“讨厌。”
黄绣娘冷冷地盯过来一眼,两姐妹就都坐直了,不敢再开小差。
七娘子是绣得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一点都不专心。
一个时辰转眼飞逝,到了快下学的时候,黄绣娘踱过来看了看七娘子的绣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就把七娘子单独留下来,“也该给你补补课了!”
五娘子和六娘子就冲七娘子扮鬼脸使眼色,一边嘻嘻哈哈地出了朱赢台,往正院去请安。
黄绣娘这才掩了屋门。
“现在,你再绣一朵荷花给我看看。”
她的语调中,现出了一点点急迫。
七娘子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穿针引线,十指跳动,在眼前的宁绸上一心一意地刺绣起来。
她没有垫花样子,身边也没有一本画册,全凭想象,天马行空,配色、手法,都随心所欲。
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一朵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花瓣上还带了露水的清荷,便呈现在红绸上头。
黄绣娘眼神微黯,看着七娘子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可惜,可惜你有这样的天分,却终究并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刺绣一道。”她喃喃自语。
七娘子只是笑。
这么多年来,黄绣娘一直在私底下传授给她两种市面上难得见到的针法。
虽然未曾明说,但七娘子又怎么猜不到里头的玄机。
再有封锦的那番话,大太太的那一番呓语……
当时没有知识产权一说,好的手艺人,都有藏一手绝活的习惯。
九姨娘当年言传身教,传给她的凸绣法,就与纤秀坊的凸绣法有细微的差别。
黄绣娘私底下传的这一手珠针绣正宗不正宗,七娘子却是无从对比了。
她也从来没有对比过。
黄绣娘说得不错,尽管七娘子在刺绣上不是没有天分,但她对刺绣一道,并没有半点兴趣。
只要一拿起针线,七娘子眼前就会闪过西北炕头那昏暗的烛火。
就凭借着那一点点豆大的烛光,九姨娘就能绣出巧夺天工的花草……凭的就是封家绣法的灵动二字。
七娘子虽得真传,但,却总情不自禁地怀疑,就算绣出个天地来,又能如何?
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凭的,从来都不是手艺。
黄绣娘也没有再训诫七娘子什么。
她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赏过了这朵粉白荷花,终于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我下个月就会向杨太太请辞,回故乡养老。”语调却依然平板。
七娘子不禁抬头,“先生……”
以黄绣娘对纤秀坊的功绩,就算是老眼昏花,不能再绣花了,也可以吃着纤秀坊的供奉养老,等闲点拨一下新进的绣娘,就算是她的工作了。
江南的大小绣房,哪个不是这样恭恭敬敬地对待供奉的?
“大户人家,风云诡谲。”黄绣娘却还是淡淡的,“是是非非、牵扯不清,这些年来我积攒下的银子,已足够宽裕过活,家中有子侄辈奉养,也不愁无人照顾。”
七娘子欲言又止。
黄绣娘却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放心,再怎么,我都是贵府出来的老人。”她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大娘子也是我的学生。”
黄绣娘的老家就在余杭。
七娘子顿时释然:黄绣娘只是不做杨家的供奉师父,并不是和杨家断绝来往。以杨家和李家的亲戚关系,黄绣娘上李家做个供奉,还是不成问题的。
有了地头蛇李家的照料,黄家子侄又哪敢怠慢她?
想来这个单身女子,多年来在杨家都混得风生水起,余杭乡下的那点风波,还不是眉毛动动就能摆平?
“虽然不舍,但先生的确也已经在杨家执事多年。”她诚心诚意地谢过黄绣娘,“私底下得传秘术,更是小七的福分……”
黄绣娘却背转身,肩背微微抽搐。
七娘子就怔住了。
碍于环境,这些年来,她和黄绣娘私底下接触得并不多。
黄绣娘又是这么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两人之间的一点交情,不过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先生……”她启唇轻唤。
话中的无措,不言而喻。
黄绣娘这才慢慢转过身来。
手里攥着的帕子,已是湿了一片。
“我这辈子不忮不求,凭手艺吃饭,”她又别开了眼,“唯独对不起的,就是你的生母……恩怨纠缠,她害过我,我害过她……”
“先生……”
黄绣娘又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渐渐地匀了呼吸。“黄氏珠针绣一向秘不示人,就算是纤秀坊,所学亦不过皮毛,我原原本本,一点都没有藏私,全教给你了。我这辈子最值钱的就是这一身手艺,鬼神有知,我是一点都没有藏私……你生母一直想要得到珠针绣的手法,如今传给你,她在泉下应该也能安心合眼了!”
她就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泛黄的绣帕递给七娘子。
“这是你生母当年进府,给我留念的一块帕子,临别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就把它转赠给你。先人手泽,不要遗失了。”
绣帕本身是细致的抽丝白缎,年代久远,已有些微微的黄。
上头以极精致的手法,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
还有几行红线绣做的小字。
“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七娘子细细回味诗中寓意,不禁怔在了当地。
待要细问,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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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太太、大老爷请过安,进了百芳园,还是一脸的沉思。
五娘子和六娘子的嬉笑怒骂,七娘子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也不顾两个姐姐打趣自己,说她是被黄绣娘数落得失魂落魄……
进了玉雨轩,就托腮沉吟了起来。
黄绣娘和九姨娘当时是一同被招揽到纤秀坊的。
能有什么往事、什么恩怨,叫黄绣娘在心底记挂了这么多年,还把黄家秘传的珠针绣教给自己……
用过晚饭,七娘子才抛下了心事。
不论当年到底出过什么事,七娘子是一点都不想探索。
至少在现在,她就算知道得更多,又有什么意思?
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在内院的体面全仗父母的青眼,连亲事都没说定,真惹恼了上头的哪个,手掌翻覆之间,七娘子就是万劫不复。
尽管当年的事一直迷雾重重,但在没有足够的斤两之前,贸然出手,反倒落了下乘。
就翻找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吩咐立夏,“明天你从角门出去,悄悄的送到黄先生手上,就说是我的一点程仪……”
进了十月,黄绣娘果然向大太太请辞。
大太太虽然讶异,但无奈黄绣娘去意已决,挽留不果,也只得厚厚地封了些银两,把黄绣娘送回余杭,又命管家为黄绣娘前后奔走,买地置屋……帮着黄绣娘安顿了下来。
回头就和大老爷商量起子女们的教育问题。
“几个女儿都大了,小七今年都十三岁,可以不必再请人进来开课,自己在住处安静绣花,也就是了。”大太太先安顿女儿们的教育,“朱赢台这些年来都做绣房用,眼下倒很可以收拾出来,以后秋日赏菊,也多一个去处。”
大老爷自然无可无不可,“女儿家也不是识得字、绣得花就成的,你闲了下来,也教教三个女儿管管家、算算账……都是以后出嫁了用得着的。”
“倒是九哥,自从张先生举家上路,两三个月,也没见你请新的先生进门。”大太太点头称是,又提起了九哥的教育,“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在家躲懒,躲野了性子……老爷心里可要有数。”
大老爷就苦笑,“好先生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差的,倒还不如不要。这事我自然有安排,大不了进山塘书院,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大太太倒抽了一口冷气。
“九哥自打落地,还从来没有独自在外头过夜……”
已是一脸的担惊受怕。
千顷地一棵苗,也难怪看得这样宝贵了。
大老爷心里又何尝乐见九哥住进书院。
两夫妻又商量了几句,也没能拿出个办法来。
也就按下了这个话题,又说起了李家和杨家的亲事。
“倒是露过口风了,李太太自然千肯万肯……”大太太倒是觉得这门亲事说得上门当户对,促成的心思,也很热切。“我说要先等五姐定亲,再来说媒行礼,李太太就比我们还心急,连连追问,恨不得明天就把六娘子定下来。”
大老爷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文清是名利场中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结亲的机会。”他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地问起了许凤佳,“凤佳这孩子怕是也快到苏州了吧?”
“他们是带兵南下,脚程难免慢了,不过说起来,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大太太已是露出了一脸笑,“啧啧,说来也是四品将军,论品级,倒是比二叔还显赫。”
二老爷到现在都还只是从五品的侍讲学士,虽然清贵,但品阶反倒比不上子侄辈的许凤佳。
“除了许家之外,京里的侯门高爵,还有谁写信来说过,想和我们家结亲?”大老爷又问。
大太太就有些不快。
这还是不看好许凤佳的意思。
“说起来,许家和我们结亲的心思是诚的……”先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