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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人物-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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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歌道:“那样子是人家看不到的,我只让别人看到我赌钱时的豪爽,喝酒时的豪爽;等到我喝醉了,输光了,那种惨兮兮的样子我就绝不会让别人看见。”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你是不是也听说过我挨了好儿百刀的事?”
  田思思点点头,笑道:“我听了至少也有好儿百次了。”
  秦歌道:“体有没有听说过,我挨了刀之后,在地上爬着出去,半夜里醒来还疼得满地打滚,哭着叫救命的事?”
  田思思道:“没有。”
  秦歌微笑道:“这就对了,你现在总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田思思的确已明白。
  江湖中人们能看到的、听到的,只不过是他光辉灿烂的那一面。
  却忘了光明的背后,必定也有阴暗的一面。
  不但秦歌如此,古往今来,那些大英雄、大豪杰们,只怕也很少会有例外。
  这正如人们只看得见大将的光荣和威风,却忘了战场上那万人的枯骨。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真也不少。”
  秦歌道:“一个人在江湖中混了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总会学到一点事的。”
  田思思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将你看成了什么样一个人?”
  秦歌摇摇头。
  田思思笑着道:“我将你看成是一个莽汉,一个乡巴佬。”
  秦歌奇道:“乡巴佬?”
  田思思道:“因为你居然连张子房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秦歌忽然也眨眨眼,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
  做大英雄的滋味
  田思思道:“你知道?”
  秦歌道:“张子房就是张良,是汉初三杰之一,史书上说他虽然长得温文如处子,但却心雄万丈,就凭博浪沙那一椎,已足名传千古。”
  田思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说道:“你真的知道?”
  秦歌笑道:“一点也不假。”
  田思思道:“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秦歌道:“我是故意的。”
  田思思道:“故意的?为什么要故意的装傻?”
  秦歌道:“因为我知道大家都崇拜我,就因为我是那么样一个人,什么都不懂,只懂得拼命的打架,拼命的赌钱,拼命的喝酒。”
  田思思道:“别人为什么要崇拜这种人?”
  秦歌遇:“因为他们自己做不到。”
  他微笑着,接道:“无论做什么事,要能拼命都不容易。”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因为我看见过你难受的样子。”
  秦歌道:“一点也不错,要拼命,就得要先准备吃苦。”
  田思思道:“但你为什么不做一个又拼命。又聪明的英雄呢?那样子别人岂非更佩服?”
  秦歌道:“那样子别人就不佩服了。”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那样子的人很多,至少也不止我一个。”
  田思思道:“你若也是那样的人,别人就不觉得稀奇了,对不对?”
  秦歌笑道:“一点也不错,就因为稀奇,所以我今天才会有这么大的名气,才会成为那些少年人心目中的偶像。”
  他自己好像也有些感慨,所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别人就一定会对我觉得很失望。”
  田思思道:“所以你喝醉了之后就会承认,做英雄的滋味并不好受。”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但英雄也有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要做这一种呢?”
  秦歌道:“因为别人早已将我看成是这一种的人,现在已没法子改变了。”
  田思思道:“你自己想不想改变呢?”
  秦歌道:“不想。”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我自己也渐渐习惯了,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认为那么样做是真的。”
  田思思道:“其实呢?”
  秦歌叹道:“其实是真还是假,连我自己也有点分不清了。”
  田思思沉默了很久,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不懂。”
  秦歌道:“你不必懂,因为这就是人生。”
  田思思沉思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叹道:“我没有看见你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你竟是个这么样的人。”
  秦歌道:“你以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道:“你想呢?”
  秦歌笑道:“我想你一定会将我当做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人吻,所以我一定要请你喝酒。”
  秦歌也许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人物,不是神,但在江湖中人心目中,他却的确是个很受欢迎的英雄。
  现在田思思也喝了酒。
  现在他们正走在一条很幽静的小路上,两旁的墙很高,树枝自墙基伸出来,为他们挡住了夏日正午酷热的骄阳。
  田思思忽然笑道:“想不到真有那么多人抢着要请你喝酒。”
  秦歌的眼睛已变得很亮,因为他已有酒意,却没有醉。
  他看着高墙里的树枝,缓缓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欢迎我?”
  田思思道:“因为你是个英雄?”
  秦歌笑了笑,道:“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却并不重要。”
  田思思道:“重要的是什么?”
  秦歌道:“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没有威胁。因为我只不过是个很粗鲁、很冲动,但却不太懂事的莽汉,和他们一点利害关系也没有。”
  他笑得有点凄凉,接着道:“他们喜欢我,欢迎我,有时就好像戏迷们喜欢一个成名的戏子一样,绝不会和他们本身的利益发生冲突。”
  田思思笑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秦歌道:“我并没有看低自己,我也有我成功的地方,据我所知,古往今来,江湖中的成名英雄们,像我这么样受欢迎的并不多。”
  田思思问道:“你难道认为就没有人是真心崇拜你?”
  秦歌苦笑道:“当然也有,但那只不过是些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譬如说……”
  田思思道:“譬如说我?”
  秦歌笑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的你当然已不同了。”
  田思想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已看见了许多别人所看不见的事。”
  田思思沉思着,缓缓道:“不错,我的确已看出你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缺点。但我所看到你的一些优点,也是别人看不到的。”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你固然有很多毛病,但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田思思道:“真的,你甚至比大多数的人都可爱得多。”
  她笑了,又道:“但像你这样的男人,只能做个好朋友,绝不会是好丈夫。”
  秦歌道:“你以前难道想嫁给我?”
  田思思垂下头,红着脸笑道:“的确有这意思。”
  秦歌道:“现在呢?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很失望?”
  田恩恩道:“绝不是,只不过……”
  秦歌道:“只不过已觉得不大满意了。”
  田思思道:“也不是。”
  秦歌道:“那是什么呢?”
  田思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只因为我以前将你看得太高,现在却已对你了解得更深刻。”
  秦歌道:“就因为你已了解我,所以才不肯嫁给我?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嫁给她们不了解的人呢?”
  田思思没有回答,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并没有对秦歌觉得失望,因为秦歌的确是个大英雄。
  一种她所无法了解的英雄。
  但无论哪种英雄都是人,不是神,甚至连神都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何况人呢?
  现在她只不过觉得自己已没法子再嫁给秦歌了,因为她所看到的秦歌并不是她幻想中的那位秦歌。
  她并不是失望,只不过觉得有点惆怅。
  一个成人的惆怅。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又长大了很多。
  秦歌还在凝视着她。
  她轻轻拉起了秦歌的手,勉强笑着道:“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却可以永远做你一个很好的朋友。”
  秦歌没有说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田思思咬着嘴唇,轻轻道:“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秦歌凝视这她,忽然大笑,道:“我怎么会失望,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娶做老婆,但能像你这么样了解我的朋友,世上又有几个?”
  田思思眼波流动,忽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如此了解你呢?”
  秦歌的目光也在闪动着,微笑道:“也许只因为我的运气不好。”
  田思想眨眨眼,嫣然道:“也许只因为你的运气不错。”
  秦歌又大笑,道:“将来能娶到你的那个男人,运气才真的不错。”
  田思思低下头,忽然不说话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居然又想起了那大脑袋。
  他在哪里?
  是不是和田心在一起?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道:“这条路我以前好像走过。”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再往前面走,好像就是金大胡子那赌场了。”
  秦歌又点点头。
  田思思皱眉道:“你难道还想到那里去?”
  秦歌笑了,道:“我想再去看看那和尚,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奇怪?”
  田思思道:“奇怪倒真的有点奇怪,只不过你恐怕并不是真的想去找他。”
  秦歌道:“哦?”
  田思思抿嘴笑道:“恐怕你只不过又手痒了吧。”
  秦歌眨了眨眼,道:“我就算想去赌,用什么去赌呢?用我的手指头?”
  田思思笑道:“就算没钱赌,去看看别人赌也是好的。”
  秦歌笑道:“这次你错了。”
  田思思道:“那你想去干什么?真的想去看看那和尚?”
  秦歌笑得很神秘,缓缓道:“不错,因为我发现这个和尚比别的和尚有趣得多。”
  和尚不应该有趣的。和尚有趣,别人就无趣了。
  赌场和庙
  和尚在庙里念经。赌鬼在赌场里赌钱。
  这件事不管有没有价值,至少总是很正常的。
  但和尚若在赌场里念经,赌鬼若在庙里赌钱,那就非但很不正常,而且很荒唐、很奇怪。
  奇怪的事总有些奇怪的原因。
  奇怪的事也总会引出其他一些奇怪的事来。
  “你为什么总是说赌场距离地狱最近。”
  “因为常常到赌场里去的人,很容易就会沉沦到地狱里去。”
  “赌场真的这么可怕?”
  “的确可怕,你家里若有人是赌鬼,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了。”
  “哦?”
  “一家之主若是个赌鬼,这家人过的日子简直就好像在地狱里一样。”
  “我听说一个人若是沉迷于赌,有时甚至会连老婆儿子一齐输掉的。”
  “有时连他自己的命都一起输掉。”
  “唉,那的确可怕。”
  “假如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是赌场,那么最接近西方极乐世界的,应该是什么地方呢?”
  “庙?”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赌场和庙也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没有,这两种地方简直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赌场和庙通常都在比较荒僻隐秘的地方?”
  “我现在才想到,但还是想不通。”
  “哪点想不通?”
  “我已知道赌场为什么设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但是庙为什么也如此呢?到庙里去烧香的人,既不丢人,也不犯法。”
  “因为庙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通常总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东西觉得畏惧。”
  “因为畏惧,就不能不崇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因为那样子才能显得出他的虞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只差一点。”
  “还差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就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滋味特别好些。”
  “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白了,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
  “所以聪明的和尚都一定要将庙盖在很远很僻的地方。”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一定会气死。”
  “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
  “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
  “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偏僻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就是金大胡子的赌场。
  秦歌和田思思已走进这条巷子。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了月色,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狂风卷动,天色阴暗。
  田思思看不看天色,道:“好像马上就有场暴雨要来了。”
  秦歌道:“下雨的天气,正是赌钱的天气。”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赌很可怕,为什么偏偏还要赌?”
  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既不是个好人,也不聪明。”
  田思思嫣然道:“你只不过是个英雄。”
  秦歌吸道:“聪明的好人通常都不会做英雄。”
  他突然闭上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赌场的院子里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色的云雾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在这种阴某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田思思动容道:“那是什么?”
  秦歌摇摇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赌场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停的“砰砰”作响。
  门居然开着的,而且没有人看门。
  这门禁森严的赌场怎么忽然变得门户开放了?
  黑雾还在院子里飞卷。
  秦歌窜过去,捞起了一把。
  田思思刚好跟进来,立刻问道:“究竟是什么?”
  秦歌没有回答,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田思思。
  这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
  田思思失声道:“是头发。”
  秦歌沉着脸,道:“是头发。”
  田思思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看来的确有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秦歌沉吟着,说道:“不知通那和尚是不是还在里面?”
  田思思道:“为什么一定要找那和尚?”
  秦歌道:“因为你问的话,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解释。”
  他推开门走进去。
  他怔住了。
  田思思跟着走进去。
  田思思也怔住。
  无论谁走进去一看,都要怔住。
  和尚还在屋子里。
  不是一个和尚,是一屋子和尚!
  若是在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奇怪,更不会怔住。
  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地上,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白了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
  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吃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一个个地找,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简直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一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熟。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
  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一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麻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棍怎么也会做了和尚?
  秦歌瞪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有病?”
  金大胡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合十道:“施主在跟谁说话?”
  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又瞪着他看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
  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一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他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个修为严谨的高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新婚夫人呢?”
  一个人新婚时就开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的向秦歌打了个眼色,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歌笑了笑,悠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改嫁了!”
  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给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才,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
  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生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就掐断秦歌的脖子。
  秦歌脖子刚往后面一缩,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的,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真不轻。
  金大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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