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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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思思摸了摸脸,悄悄地说道:“我脸上是不是很赃?”
田心道:“一点也不赃呀。”
田思思道:“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老是穷瞪着我?”
田心笑道:“也许他们是想替女儿拢女婿吧。”
她手里始终紧紧抓住那包袱,就连吃面的时候手都不肯松开。
田思思忽然道:“松开手,把包袱放在桌上。”
田心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出门在外,千万要记住‘财不可露眼’,你这样紧紧的抓着,别人一看就知道包袱里是很值钱的东西,少不了就要来打主意了。你若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别人才不会注意。”
田心抿嘴吃吃笑道:“想不到小姐居然还是老江湖。”
田思思瞪眼道:“谁是小姐?”
田心道:“是少爷。”
她刚把包袱放在桌上,就看见一个人走过来,向她们拱了拱手,道:“两位早。”
这人外相并不高明,甚至有点獐头鼠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田思思本不想理他的,但为了要表现“老江湖”的风度,也站起来拱了拱手,道:“早。”
这人就居然坐了下来,笑道,“看样子两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吧?”
田思思谈淡道:“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城里什么地方我都熟得很。”
这人道:“兄台既然也是外面跑跑的,想必认得城里的赵老大赵大歌”
听他的口气,这位赵大哥在城里显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若不认得这种人,就不是老江湖了。
田思思道:“谈不上报熟,只不过同桌吃了几次饭而已。”
这人立刻笑道:“这么样说来,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在下铁胳膊,也是赵老大的小兄弟。”
他忽然压低语声,道:“既然是一家人,有句话我就不能不说。”
田思思道:“只管说。”
铁胳膊道:“这地力杂得很,什么样的坏人都有,两位这包袱里若有值钱的东西,还是小心些好。”
田心刚想伸手去抓包袱,田思思就瞪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包揪里也不过只是几件换洗的衣裳而已,用不着小心。”
铁胳膊笑了笑,慢慢地站起来,道:“在下是一番好意,两位……”
他急然一把抢过包袱,掉头就跑。
田思思冷笑,看这人腿上的功夫,就算让他先跑五十尺,她照样一纵身就能将他抓回来。
大小姐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有一次在锦绣庄的武场里,她三五招就将京城一位很有名的镖头打得躺下了。
据那位镖头说,田小姐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等一的身手,就连江南最有名的女侠“玉兰花”都未必比得上。
只可惜这次大小组还没机会露一手,铁胳膊还没有跑出门,就被一条威风凛凛,脸上带着条刀疤的大汉挡住,并伸手就给了他个大耳光。
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
铁胳腮非但不敢还手,连哼都不敢哼,手抚着脸,垂着头,乖乖的就把包袱送了回来。
那大汉也走过来,抱拳道:“俺姓赵,这是俺的小兄弟,这两天穷疯了,所以才做出这种丢人的事。两位要打要罚,但凭尊梗。”
田思思觉得这人不但很够江湖义气,而且气派也不错,展颜笑道:“多谢朋友相助,东西既然没有丢,也就算了,兄台何必再提。”
那大汉这才瞪了铁胳膊一眼,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的高义。”
田恩思忽又道:“兄台既然姓赵,莫非就是城里的赵大哥?”
大汉道:“不敢当。”
田思思道:“久仰大名,快请坐下。”
赵老大挥挥手,道:“这桌上的账俺候了。”
田恩思道:“那怎么行,这次一定由我作东。”
她抓过包袱,想掏银子付帐,掏出来的却是只镶满了珍珠的珠花蝴蝶——这包袱里根本就没有银子。
赵老大的眼睛立刻发直,突也压低声音,道:“这种东西不能拿来付账的,兄弟你若是等着银于用,大哥我可以带你去换,价钱保证公道。”
他伯了拍胸脯,又道:“不是俺吹牛,城里的人绝没有一个敢要赵老大的朋友吃亏的。”
田思思迟疑着,正想说“好”,忽然又看到一个长衫佩剑的中年入走过来,蹬着这赵老大,沉着脸,道:“刀疤老六,是不是又想打着我的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了?”
这赵老大立刻站起来,躬身陪笑道:“小的不敢,赵大爷你好……”话未说完,已一榴烟逃得踪影不见。
田思思看得眼睛发直,还没有弄懂这是怎么回事儿,这长衫佩剑的中年人已向他们供拱手,道:“在下姓赵,草宇劳达,蒙城里的朋友抬爱,称我一声老大,其实我是万万当不起的。”
田思思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人才是真的赵老大,刚才那人是冒牌的。
赵老大又道:“刀疤老六是城里有名的骗子,时常假冒我的名在外面行骗,两位方才只怕险些就要上了他的当了。”
田思思的脸红了红,道:“但方才在下的包袱被人抢去,的确是他夺回来的。”
赵老大笑了,道:“那铁胳膊本是和他串通好了的,故意演出这出戏,好教两位信任他,他才好向两位下手行骗。”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无论谁都可看出,两位目中神光充足,身手必定不弱,凭铁胳膊那点本事,怎么逃得出面位手掌?”
田恩思暗中叹了口气,这才叫: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但她心里又不禁觉得很高兴,忍不住道:“你真能看得出我会武功?”
赵老大笑道:“非但会武功,而且还必定是位高手,所以在下存心想结交两位这样的朋友,否则也未必会管这个闹事。”
田思思心里觉得愉快极了,想不到自己—出门就能结交这样的江湖好汉,立刻拱手道:“请,请坐,请坐下来说话。”
赵老大道:“这里太乱,不是说话之地,两位若不弃,就请到舍下一叙如何?”
赵老大的家并不大,只不过占了一个大杂院里的两间小房子,房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和他的衣着显得有点不称。
田思思非但不觉得奇怪,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像赵老大这样的江湖好汉,就算有了银子,也是大把的拿出去结交朋友,当然绝不会留下来给自己享受。像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有家眷。
赵老大道:“两位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千万要在这里待两天,待我将城里的好朋友全都带来给两位引见引见。”
田思思大喜道:“好极了,小弟这次出门,就为的是想交朋友。”
田心忍不住插口道:“只不过这样岂非太麻烦赵大爷了吗?”
田思思瞪了她一眼,道:“在赵大哥这样的人面前,咱们着太客气,反而显得不够朋友了。”
赵老大抚掌笑道:“对了,兄台果然是个豪爽的男儿,要这样才不傀是我的好兄弟。”
“豪爽男儿”、“好兄弟”,这两句话当真将田思思说得心花怒放。若连赵老大这样的人都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还有谁看得出?她忍不住暗暗佩服自己,像天生就是出来闯江湖的材料,第一次扮男人就扮得如此惟妙惟肖。
赵老大又道:“兄弟,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大哥说。对了,我还得去拿点银子来,给兄弟你带在身上,若有什么使用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些首饰……”
她的脸红了红,立刻又接着道:“是我妹妹的首饰,还可以换点银子。”
赵老大正色道:“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刚说过不客气,怎么又客气起来。我这就去兑银子,带买酒,回来和兄弟痛饮一场。”
他不等田思思说话,就走了出去,忽又回转头,从怀里模出一个钥匙,打开床边一个柜子,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总不方便,就锁在这柜子里吧,咱们虽不伯别人打主意,能小心些总是小心些好。”
他事事都想得这么周到,把包袱锁在柜子里后,还把钥匙交给田心,又笑道:“这位小管家做事很仔细,钥匙就交给他保管吧。”
田思思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田心却已赶紧将钥匙收了下来。
等赵老大一出门,田心就忍不住悄悄道:“我看这赵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田思思笑道:“你这小鬼疑心病倒真不小,人家将自己的屋子让给我们,又去拿银子给我们用,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
田心道:“但我们的包袱……”
田思思道:“包袱就锁在这柜子里,钥匙就在你身上,你还不放心吗?”
田心噘起嘴,不说话了。
田思思也不理她,负手走了出去,才发现这院子里一共住着十来户人家,竹竿上晒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没有一件是新的。住在这里的人,环境显然都不太好。
现在还没到正午,有几个人正在院子那边练石锁,翻跟头,其中还有两个梳着辫子的大姑娘。田思思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走江湖、练把式卖艺的。
那边有个瞎了眼的老头子,正在拉胡琴,一个大姑娘垂头站在旁边,偷偷的在手里玩着几颗相思豆。老头子当然是卖艺的。大姑娘手里在玩相思豆,莫非也已动了春心?这几颗相思豆莫非是她的情人偷偷送给她的?田思思不禁笑了。
大姑娘眼睛一瞟,向她翻了个白眼,又垂下头,把相思登藏人怀里。
“这大姑娘莫非看上了我?不愿我知道她有情人,所以才将相思豆藏起来?”田思思立刻不敢往那边看了。
她虽然觉得有趣,却不想惹这种麻烦。院子里有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正在用泥土堆城墙。
一个大肚子的少妇正在起火,眼睛都被烟呛红了,不停的流泪。看她的肚子,至少已有八九个月的孕,孩子随时都可能生下来。
她婆婆还在旁边唠叨,说她懒,却又摸出块手帕去替她擦脸。
田思思心里充满了温暖。她觉得这才是真真实实的人生。
她从未如此接近过人生。她忽然对那大肚子的少妇很羡慕——她虽然没有珠宝,没有首饰,没有从京城里带来的花粉,没有五钱银予一尺的缎子衣裙;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有爱,她生命中已有了新的生命。
“一个人若总是呆在后花园里,看云来云去,花开花落,她纵然有最好的享受,但和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分别呢?”田思思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有勇气逃出笼子。
她决心要把握住这机会,好好的享受人生。
火已燃着,炉子上已烧了锅饭。
琴声已停止,那拉琴的老人正在抽着旱烟,大姑娘正在为他轻轻捶背。
田心忽然走出来,悄悄道:“赵老大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田思思道:“也许他手头并不方便,还得到处去张罗银子。”
田心道:“我只怕他溜了。”
田思思瞪眼道:“人家又没有骗走我们一文钱,为什么要溜?”
田心又噘起嘴,扭头走回屋子去。
锅里的饭渐渐熟了,饭香将一个黝黑的小伙子引了进来。
他满身都是汗,显然刚做过一上午的苦工。
那大肚子少妇立刻迎上去,替他擦汗。小伙子轻轻拍了拍她肚子,在她耳旁悄悄说了句话,少妇给了他一个白眼,小两口子都笑了起来。
两条狗在院子里抢尿吃。
玩得满身是泥的孩子们,都已被母亲喊了回去打屁股。
赵老大还没有回来。
田思恩也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田心忽然从屋子里冲出。
看她的样子,就像被火烧着了尾巴似的,不停地跺脚道:“糟了,糟了……”
田思思皱眉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也急了吗?这里有茅房呀。”
田心道:“不是……不是……我们的包袱……”
田思思道:“包袱不是锁在柜子里吗?”
田心拼命摇头,道:“没有,柜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汉有。”
田思思道:“胡说,我明明亲手将包袱放进去的。”
田心道:“观在却不见了,我刚才不放心,打开柜子一看才知道……”
田思思也急了,冲进屋子,柜子果然是空的。
包袱到哪里去了?难道它自己能长出翅膀从锁着的柜子里飞出去?
田心喘着气,道:“这柜子只有三面,墙上有个洞,赵老大—定从外面的洞里将包袱偷了出去。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
田思思跺了跺脚,冲出去。
别的人都已回屋吃饭,只有那几个练石锁的小伙子还夜院子里,从井里打水洗脸。
田思思冲过去,道:“赵老大呢?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伙子面面相觑,道:“赵老大是谁?我们不认得他。”
田思思道:“就是住在那边屋里的人,是你们的邻居,你们怎么会不认得?”
优雅的王大娘
小伙子道:“那两间屋子已空了半个月,今天早上才有人搬进来,只付了半个月的房钱,我们怎么会认得他是老几?”
田思思叉征住。田心也怔住。?
突听一人道:“刚才好像有人在问赵大哥,是哪一位?”
这人刚从外面走过来,手里提着条鞭子,好像是个车把式。
田思思立刻迎上去道:“是我在问,你认得他?”
这人点点头,道:“当然认得,城里的人,只要是在外面跑的,谁不认得赵老大?”
田思思大喜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
这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道:“你们是……”
田思思道:“我们都是他的好朋友。”
这人立刻笑道:“既然是赵大哥的朋友,还有什么话说,快请上我的车,我拉你们去。”
马车在一栋很破旧的屋子前停下,那车把式道:“赵大哥正陪一位从县城里来的兄弟喝酒,在屋里,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田思思连“谢”字都来不及说,就冲了进去,她生怕又让赵老大溜了。
这位太小姐从来也设有如此生气过,发誓只要一见着赵老大,至少也得给他十七八个耳括子。
屋子里果然有两个人在喝酒,一个脸色又黄叉瘦,像是得了大病没好;另一个却是条精神抖擞,满面虬髯的彪彤太汉。
田思思大声道:“赵老大在哪里?快点叫他出来见我。”
那满面病容的人斜着眼瞟了瞟她,道:“你找赵老大干什么?”
田思思道:“当然有事,很要紧的事。”
这人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冷冷道,“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就是赵老大。”
田思思愕然道:“你是赵老太?我找的不是你。”
那虬髯大汉笑了,道:“赵老大只有这一个,附近八百里内找不出第二位来。”
田思思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难道那长衫佩剑的“赵老大”,也是个冒牌的假货?
那满面病容的人又喝了口酒,淡淡道:“看样子这位朋友必定是遇见‘钱一套’了。前两个月我就听说他常冒我的名在外面招摇撞骗,我早就应给他个教训,只可借一直没找着他。”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钱一套是谁?”
赵老大道:“你遇见的是不是一个穿着缎子长衫、腰里佩着剑,打扮得很气派,差不多有四十多岁年纪的人?”
田思思道:“一点也不错。”
虮髯大汉笑道:“那就是钱一套,他全部家当就只有这么样一套穿出来充壳子骗人的衣服,所以叫做钱一套。”
赵老大道:“他衣裳虽只有一套,骗人的花样却不只一套,我看这位朋友想必一定是受了他的骗了。”
田思思咬着牙,道:“这姓钱的可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赵老大道:“这人很狡猾,而且这两天一定躲起来避风头去了,要找他,也得过两天。”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你们带的行李是不是已全被他骗光了?”
田思想脸红了,勉强点了点头。
赵老大道:“你们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田思思只好又点了点头。
赵老大道:“那全都没关系,我可以先替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让你们安心的等着,六七天之内,我一定负责替你们把钱一套找出来。”
田思思红着脸,道:“那……那怎么好意思?”
赵老太概然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们肯来找找,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这人长得虽然象是个病表,却的确是个很够义气的江湖好汉。
田思思又是惭槐,又是感激,索性也做出很大方的祥子,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虬髯大汉忽又上上下下瞧了她两脸,带着笑道:“我看不如就把她们俩请到王大娘那里去住吧,那里都是女人,也方便些。”
田思思怔了怔,道:“全是女人?那怎么行,我们……我们……”
虬髯太汉笑道:“你们难道不是女人?”
田思思脸更红,回头去看田心。
田心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倩,田思思只好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你们的眼力这么好。”
虬髯大汉道:“倒不是我们的眼力好……”
他笑了笑,一句话保留了几分。
田思思却追问道:“不是你们的眼力好是什么,难道我们扮得不像?”
赵老大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像两位这样子女扮男装,若还有人看不出你们是女的,那人想必一定是个瞎子。”
田思思怔了半晌,道:“这么说来,难道那姓钱的也已看出来了?”
赵老大淡谈道:“钱一套不是瞎子。”?
田思思又怔了半晓,忽然将头上戴的文士巾重重往地上一摔,冷笑道:“女人就女人,我迟早总要那姓钱的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于是我们的田大小姐又恢复了女人的面目。
所以她的麻烦就越来越多了。
王大娘也是个女人。
女人有很多种,王大娘也许是其中最特别的一种。
她特别得简直要你做梦都想不到。
王大娘的家在一条很安静的巷子里,两边高墙遮住了日色,一枝红杏斜斜妁探出墙外。
已过了正午,朱红的大门还是关得很紧,门里听不到人声,只看这扇门,无论谁都可以看出王大娘的气派必定不小。
田思思似乎觉得有点喜出望外,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