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摸了我一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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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话和普通话最接近,也是最难改的一种口音。她从小在东北农村长大,口音不是一个月半个月就能改过来的。
而且,她和外界几乎没有接触,接触的只有三个人,小宋,蔓红,高家将。
高家将根本就不会说话。
小宋和蔓红虽然出来这么多年,但是口音一直没有改,还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小宋说:“有两种可能。一是原来她就出来打过工,但是,哈尔滨不知道。二,她是一个要强的小孩,她怕被人瞧不起,一到了北京就刻苦学习普通话。”
“我还怀疑,她……是冒牌的。”
“胡说!”
“你问问哈尔滨,是不是他搞错了?”
“不可能!”
“你问问呗!打个电话,又不费什么事。咱的孩子这么协…”
“好吧,明天我打。”
第二天一早,小宋趁方难出去买菜,给哈尔滨打了个电话。
“哈尔滨,是我,高小宋。”
“哎,方难在你那里怎么样?”
“挺勤快的,就是不爱说话。”
“乡下孩子都这样,能干就行。”
“我忘了,她继父有几个孩子?”
“三个,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一岁,还有一个十八岁。”
“她自己家呢?”
“只有她一个。”
“她继父对她怎么样?”
“她母亲说,挺好的。”
“她对她继父呢?”
“好像不太好。你问这些干什么?”
小宋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送上车的是方难吧?”
“那还能有错!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核对一下。她是不是长头发?穿一件红上衣,灰裤子?”
“对呀。”
“你能肯定她是你那个老同学的孩子吗?”
“什么意思?”
“她是怎么找到你的,你把过程对我说一下。”
“魏金花回去之后,过了大约半个月,方难就来了,她按照魏金花写的地址,到杂志社找到了我。当天,我就把她送上了火车。”
“你给那个老同学再打个电话,问一下,看她女儿到底出来了没有。”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是。”
“什么问题?”
“几句话说不清楚。”
“她家那里很偏僻,打不通电话。这样吧,我现在就动身,专程开车去一趟。”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得明天。”
“你回来后,立即给我打电话。”
“你放心吧。”
晚上,小宋下班回来,方难正在厨房做饭。
他想了想,走过去,和她一起做。
方难说:“高哥,不用你。”
小宋说:“我喜欢吃自己做的豆豉鱼。”
方难就不说什么了。
小宋一边做鱼一边和她聊天:“方难,你继父有几个孩子?”
“三个。”
“他们都多大了?”
“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一岁,还有一个好像十八岁。”
“哦。你家几个孩子?”
“只有我一个。”
“你继父对你好吗?”
“不太好。”她的态度很冷漠。
“他对你母亲好不好?”
“他们的事我哪知道。”
“哈尔滨说,今年你的个子长得特别快,他说他去年见到你的时候,你比现在矮半头。”
方难笑了一下:“他记错了吧?我这次来北京,是第一次见到他。”
她的回答没一点破绽。
小宋听了一夜儿子的啼哭,第二天困倦地来到电影厂,正要给哈尔滨打电话,哈尔滨已经打过来了。
“小宋,坏了,出事了!”
小宋急问:“出什么事了?”
哈尔滨说:“你接到的那个人不是方难!”
“我接错了?”
“不,我送的那个人就不是方难!我刚刚从魏金花家回来,我见到了方难!魏金花说,方难压根就没出来!”
“那这个方难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反正她是假的!”
危险一下就笼罩了这安安宁宁的三口之家。
孩 子
小宋没敢打电话告诉蔓红这件事,他立即朝家赶。
从单位到他家,坐出租车大约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上红灯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总是塞车。
小宋给家里打电话,他想刺探一下“方难”有没有逃离,孩子有没有危险。
电话响了好长时间,终于被接听了。正是方难。
“方难,没人给我往家里打电话吧?”
“没有。”
“噢,那就算了。孩子好吧?”
“他睡着呢。”
“没事了。”
放下电话,小宋一直在想:这个“方难”到底是谁?
她必须得熟悉小宋和哈尔滨两方面的情况,才有可能钻这个空子。
如果说她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找个工作,这显然不合乎情理。她可以去劳务市场,不必花费这么大的心计。
她想干什么?
快到家的时候,小宋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又给“方难”打了个电话:“方难,有我的电话吗?”
“没有哇。你在哪儿?”
“我很快就到家了。”
她还在。
车开进电影厂家属院大门,小宋急匆匆地下了车,司机找的零钱都没要,“噔噔噔”地朝家跑去。
他正从楼梯朝上跑,就听见了孩子凄惨的哭声。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跌跌撞撞地进了门,他看见孩子躺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哭得满头是汗。
他没看见“方难”。
他扑过去,一眼就看见孩子的耳眼挂着浓浓的几滴血。
他抱起孩子发疯地朝医院狂奔……
急 诊
医生利用电耳镜对高家将进行了检查,结论是:
有人用尖利的东西穿透了孩子的外耳;鼓膜大穿孔,听骨严重缺损;连构造精妙的内耳都遭到了破坏……
医生立即开始对这个不幸的孩子进行救治。
高家将一直呕吐,昏迷。
“会聋吗?”小宋急切地问一个医生。
那个医生叹口气:“耳朵的结构、功能极其复杂,涉及一系列神经通道、化学递质、物理环节……这孩子的耳朵不可能治愈了。”
接着,他又说:“这个凶手的手法很高超,她精确地破坏了孩子的听觉,却没有伤害到脑袋里的其他组织。”
“能不能……影响说话?”
“如果听觉丧失,他就不能获得基本的声音刺激;没有语言刺激,就不能打开大脑中的言语中枢,就不能启发说话的功能。”
小宋的心一下就碎了。
蔓红闻讯赶到了医院,她刚走进急诊室的门,就昏厥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苏醒过来,哭得死去活来。骂完了方难,骂哈尔滨,好像这一切都是哈尔滨造成的。
接着,蔓红又开始骂小宋:“你要是早点听我的话,能出这么大的事吗?那个乡巴佬把你迷住了,是不是?”
心如刀绞的小宋怎么都想不通,这个“方难”为什么要害他的孩子。
最大的可能是:蔓红的暴躁,引发了她的仇恨……
他向警方提供的线索是有限的。
“方难”没有身份证,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小宋只能描述她的外貌。另外,他告诉警方:这个人在网上叫边缘一萍,本名很可能叫田菁菁。
警方一直没有抓到凶残的“方难”。
这一天,高家将终于脱离危险,回到了家中。
一个原本伶俐的孩子变得怔怔忡忡,到了夜里就咿咿呀呀地哭。
他永远不可能学会说话了,他将“咿咿呀呀”一辈子。
小宋满腔仇恨,在网上守株待兔。
他清楚,即使在网上遇到了那个边缘一萍,他也奈何不了她。可是,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寻找她的踪影。
边缘一萍一直没露面。
一天夜里,小宋去卫生间,路过黑糊糊的工人房,突然听见里面好像有声音。他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他轻轻走上前,从窗帘缝隙朝里观望,好像有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
是她?
小宋的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幻觉:“方难”挡在长发后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慢慢举起一个脏乎乎的银掏耳勺,另一只手指了指她自己的耳朵,好像在问:你掏耳朵吗?
小宋没有勇气推开门查看,他退了几步,胆怯地回到了卧室……
一天晚上,边缘一萍这个名字终于在“无忌斋”闪闪烁烁地出现了。
聊天室里还有一个人:游客670407。
小宋压制着心中的仇恨,主动和她搭话:你好。
边缘一萍:你好。
小宋:怎么一直不见你?
边缘一萍:我也一直没见你埃
小宋:最近你在干什么?
边缘一萍:我辞职了。
小宋:你是逃跑了。
边缘一萍:我做保姆只是一种表演。
小宋:为什么?
边缘一萍:你想听吗?
小宋:想。
边缘一萍:那我就详细给你讲一讲——我从小就梦想当明星。五年前,我不顾家里人阻挠,只身离开东北老家来到北京,想在演艺方面闯出一条路。后来,我的钱花光了,却痴心不改,坚决不回家,跑到地下通道里弹吉他卖唱。有一天,我在路边看到一张海 报,说有一部戏招聘演员,我就去了,乞求导演给我一次机会。那不过是个保姆的角色,我相信我能演好!可是,他三番五次把我拒之门外。我彻底绝望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醉了酒,剁断了一根手指,发誓再也不做这个梦了……
小宋的心悚然一惊。
她在他家工作那么久,他和蔓红竟然都没有发现她少一根手指头!
边缘一萍:两年前,我曾经假扮成某通讯设备公司的宣传员,敲开了那个导演家的门,向他赠送了一部电话机,他欣然接受了。那部电话机里被我安装了一个窃听器,于是我成功地钻了一个空子,冒充方难进入了他家。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可以成功地扮演一个保姆!
小宋猛地想起来,两年前的一天,确实有人主动上门赠送他一部高档电话机,说是他们公司正在推广新产品。可是,他早记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小宋: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才知道,你变态!
边缘一萍:我把剁下来的手指放进了一个瓶子,用酒精泡着。直到现在,指甲还在长,你信不信?前些日子,我离开那个导演的家,还想去地下通道卖唱,可是,我的手再也弹不成吉他了……
这时,小宋仿佛看见,她坐在电脑另一端,挡在黑发后的眼珠闪过亮光,那亮光像她的掏耳勺一样凶残。
小宋:你可以到大街上给人掏耳朵,现在,还没有人推出这项服务。
边缘一萍:是一个好主意。
实际上,这时候小宋已经气愤得抖成一团:我愿意接受你的服务,蔓红也愿意!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把那尖尖的掏耳勺插进他娇嫩的耳朵?畜生!
边缘一萍:你说什么?
小宋:你装什么糊涂!
边缘一萍:我没有装糊涂!
小宋:你为什么跑掉?
边缘一萍:你说你快到家了,我就离开了——孩子怎么了?
小宋:你把他的耳朵毁了!
边缘一萍半天没说话。
小宋一边敲字一边流泪:他才只有一岁,他刚刚学会叫你“姨姨”!
边缘一萍终于说话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家里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小宋像被电击了一样傻住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他去卫生间,路过黑糊糊的工人房,看见里面好像有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
边缘一萍:我在你家工作了两个月,总觉得除了你家三口人和我,还有一个隐身人存在,我半夜里经常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小宋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边缘一萍:我想,就是他害了高家将!
就在这时,那个无声的“游客670407”,突然无声地离开了聊天室。
小宋不抖了,他在电脑前呆如木桩。
蔓红和孩子都睡着了。
小宋躺在床上,陷入极度的恐惧。他在黑暗中转动着眼珠,看看房顶,看看地下,看看门,看看窗……
他越来越感到边缘一萍说的是真话。
最近一段日子,在这个房子里,除了小宋一家三口,还有“方难”,确实好像还有一个人,他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
这个人对发生在小宋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正是他告诉小宋,边缘一萍就是家里的“方难”;正是他告诉小宋,家里的“方难”是假冒的保姆……
也许,就是他乘“方难”不辞而别,而小宋还没有到家的空当,对孩子下了毒手……
谁都会以为是“方难”干的。
小宋努力地想,这个隐身人到底存不存在。
不管睁眼还是闭眼,他眼前总是出现“方难”举着掏耳勺的样子,赶都赶不掉。
他的思路就像一只手,顺着“方难”这根藤,曲里拐弯地摸上去,摸上去……
突然,他摸到了一张脸,吓得一哆嗦。
这是一张神出鬼没的脸,他重重地说:“相信我,对于侦探这个角色,我会比任何人都演得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宋睡着了。
恍恍惚惚,他走上了大街。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辆车。这不像是北京的大街。
小宋有点害怕。
突然,地下通道里拥出来一些人,他们黑压压地围住了小宋,手里都举着银质的掏耳勺,纷纷问:“你掏耳朵吗?”
小宋恐惧至极,想突围。
那些人一个挨一个,只有一个空当,刚好通过一个人。
小宋刚刚冲过去,就听见那个空当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游客670407。”
结了仇
一辆挺破旧的卡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冰天雪地里。
太阳刚刚升起来,雪地上闪烁着刺眼的光。
近处有树,远处也有树,稀稀拉拉,雪野显得光秃秃,树上也光秃秃,连一只乌鸦都没有。
驾驶室里挤着四个人,一个是厉云,一个是司机,还有两个帮忙的人。
厉云的奶奶一个人躺在后面的敞篷车厢里,她的身上盖着棉被,把脑袋蒙住了。
这条柏油路多少年都没有人修补了,像一条千疮百孔的裤腰带。
车一路都在颠簸。
厉云时不时地打开车窗,朝外撒一把纸钱。
突然,那个司机把车停下了,对厉云说:
“你下去看看,她翻没翻身?”
厉云下了车,蹬着车轮爬上车厢,看见奶奶平躺着,她身上的蓝花棉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
他的心狠狠地酸了一下。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床上慢慢转过头看了厉云一眼,无力地说:“你别看我了,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可现在,她一个人躺在这冷冰冰的车厢里,想必已经冻硬了。
寒风把厉云头上的白色孝布刮起来,挡住了他的眼。他跳下来,爬进驾驶室,低低地说:
“走吧。”
火葬场在小城南,四里。附近没有人家。
这里是老火葬场,北郊最近开了一家新火葬常那家新火葬场收费比这家老火葬场高,于是厉云选择了这里。
他是一个低薪阶层,每一笔钱都要算计。
另外,他家靠近城南,到这里来车费便宜些。他是自己雇的车,没有打电话叫火葬场派车,这样花钱少一些。
卡车开进了火葬场的大门,停在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前。
司机说:“焚尸炉就在这个房子里。”
这是一座老房子,墙脚的砖都破损了,像参差不齐的牙。房子很高大,像个庙堂,不过,它没有庙堂那种安详、超脱的气质,却有一股阴森的感觉,好像一个没有五官的人紧紧绷着脸。
那房子有两扇对开的铁门,锈迹 斑斑,很不周正,中间裂着一条大缝子,里面黑糊糊的。
铁闩上挂着一把挺大的锁。
离这个焚尸房很远的地方,有一排看起来很整齐的平房,那是办手续的地方。
厉云拿着死亡证明,去办手续。
那房子里有整容室,告别厅,停尸房,骨灰存放间,冷藏室之类,但是他没看见几个工作人员。现在是正月,刚刚过完大年。
厉云走进一间暖和的办公室,那里面总共有三个人。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趴在办公桌上,正在摆扑克算卦,他穿着一件蓝大褂。
一个瘦小的老头站在一旁观看,他也穿着一件蓝大褂,只不过他的蓝大褂瘦小些。
床上坐着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低头缓慢地嗑着瓜子。他也穿着一件蓝大褂,已经很脏了。
“请问,哪位开票?”厉云问。
那个摆扑克的小伙子抬头看了厉云一眼,很不高兴地收起了扑克,傲慢地说:“证明。”
厉云急忙出示了死亡证明。
那个小伙子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抽屉:“要骨灰盒吗?”
“要。”厉云说。
他站起来,带厉云走进另一个房间。
那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骨灰盒。
他说:“有高中低档,便宜的几十元,贵的几万元。你要哪一种?”
厉云挑了一个榆木骨灰盒。
回到刚才的房间,厉云交了钱,装好火化证明,问:“谁管火化?”
那个嗑瓜子的男人终于不嗑了,他掸掸手,说:“跟我走。”
厉云打量了他一下。
他的脸是古铜色的,浓眉,一双大眼炯炯闪光。
焚尸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从办公室到焚尸房中间是一条石板甬道,有斑驳的积雪,很滑。一路上,焚尸人没有说一句话。
厉云紧紧跟在他后面。
他很高大,要是摔跤的话,估计三个厉云都不是他的对手。
空气太清爽了,一阵冷冷的风刮过来,厉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怪味,好像是一种烧棉花的味道。
厉云想,那就是死尸的味了吧。
在厉云眼中,他是一个另类。
他把一具具死尸送进焚尸炉(那死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哐当”一声关死炉门,然后走到背后,甩开膀子往火红的炉膛里填煤。
焚尸炉会传出闷闷的声响。
肌肉被烧焦:“………………”
筋骨在断裂:“啪……啪……啪……”
焚尸炉里冒出烟气,在烟气缭绕中,他不时地用长长的铁钩子伸进去,翻动尸体。
渐渐,那声音终于听不见了。火被大烟囱里的风抽得“呼呼”响……
他总共焚过多少人?
他有女人吗?她和他做爱的时候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