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画-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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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不会。”罗飞在一旁插话道,“那时他已经得手,寺里还留不留宿香客对他已没有什么影响。不过顺德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不错。”顺平证实了罗飞的猜测。“顺德这小子晚上不好好睡觉,撞破了我的好事。他虽然胆小,但却机灵得很,从此整天就围在住持身边。我虽然拿他无可奈何,但也知道他不敢多说什么。”
罗飞沉吟了片刻,脸上现出些懊悔的神色:“顺德的死有一部分只怕还是我的责任。你看到他前两天和我来往过密,这才动了杀机,是不是?”
顺平点点头:“顺德鬼灵精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在空静面前不敢说的事,在你罗所长面前就未必不敢说。”
“他还是个孩子,你……你真是狠毒!”空静对顺德颇有感情,这时眼角已忍不住涌出了两颗浊泪。
罗飞轻轻拍了拍空静的肩膀,示意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好了,现在说说你是怎么做的吧。”罗飞对顺平说道,“这以后将作为你的第一供词。”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我留在屋顶的脚印,接下来的事也就不难推测了。”顺平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他继续说道:“昨天深夜,我先进入空忘的屋子,把他的尸体从绳套中放下,然后我换上空忘的僧鞋,背着那具尸体来到顺德寝室的窗前。在那里,我把僧鞋重新穿回到空忘脚上,再顶开窗户,把尸体放在窗台上码好,形成要爬进窗户的假象。当顺德听见动静起身的时候,我已经跃上了屋顶,通过连成一片的屋脊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罗所长,我说的这些和你的想像有出入吗?”
“基本都是吻合的。其实昨晚我之所以被你蒙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觉得常人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攀上屋顶———那屋顶离地面至少也有3米高吧?虽说墙面上有些地方可以借力,但换成我,怎么也得折腾个三五分钟,那样肯定会被第一个来到院子里的空明发现的。不过,当我知道你身怀武功之后,这个问题也就不难解释了。其实,即使大雪真的掩盖了屋顶的脚印,我也能据此推断出只有你可能完成这样的作案手法。”
“但是那样的话,你就只能猜测,而不会有任何证据了。”顺平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惋惜,似乎在抱怨老天对他的不公。
“你……你还说这样的话,你真是不知悔悟,善恶皆有源,因果报应,自有天理,这些佛法你都读到哪里去了?”空静抑不住心中的气愤,激动地叱问:“那么空忘师弟呢?还有那两个死去的客人了,他们又哪里得罪你了?你又是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们的?”
顺平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阴沉沉地问道:“罗所长,你也想这么问我吗?”
“是的。”罗飞很认真地回答,“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相信什么‘恶鬼’和‘神秘力量’的说法。不过你布的这些迷阵确实骗过了我,我至今仍看不出其中的头绪。希望你能告诉我其中的真相,我甘拜下风。”
“呵……呵……呵……”顺平突然干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你错了。”他哑着嗓子说道,“你以为那些也是我布下的迷阵?不,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恶魔就在这个寺院里,他已经缠上了我,你们……你们不要急,它也会来找你们的!”
“你在说什么?”罗飞感觉到顺平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抢上一步,把空静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大声呵斥道:“你转过身来!”
“你以为我这么坐着是和你们故作姿态吗?我在运功,我要跟它拼一拼,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顺平言辞虽然强硬,语气中却透出一种垂死的悲哀。
“但我终究还是逃不过,你们也逃不过!”停了片刻后,他这么说着,慢慢地转过了头。
罗飞和空静同时惊呼了一声,向自己的后方退了一步。
如同死去的胡俊凯一样,顺平的脸上此刻也是浮肿不堪,两丝细细的血线顺着他赤红的双眼渗了出来!
十三
周平在外围的调查也进入了关键的阶段。确定了死于周秀英家地阱中的男子不是吴健飞之后,周平对发生在20年前的那些往事有了一个新的猜想。不过就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这个猜想虽然能解释一些暴露出来的事实,但也存在着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周平强烈地感觉到,他所了解的东西少了某个重要的环节,这个环节对于穿接所有的已知线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由于急切地想要弄清这其中的究竟,周平行走在出山的雪径上时,步伐甚至比清晨进山的时候还要快些。没过多久,徐丽婕就有些跟不上了。
“你走慢点行不行?”她终于忍不住发起脾气来,虽然是寒冷的雪后初冬,但她的额头上此时已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周平看着她的窘相,不免也觉得有些心疼。他停下脚步,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歇会吧!”
徐丽婕点点头,突然,她的眼中放出兴奋的色彩,指着周平身后的远处群山:“你快看那边!”
周平回过头,顺着徐丽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原本阴霾密布的天空中,一轮红日正顽强地探出头来,绚烂的阳光穿过群山间的罅隙,给皑皑的雪域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色外衣。
“真漂亮!”徐丽婕完全忘记了劳累,轻声赞叹着。
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周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心情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如果这种好天气继续保持下去,那么被封锁的山道应该很快就能打通了,到时候山上山下隐藏着的案情也必将暴露在这无孔不入的灿烂光芒中。
心情变得愉快了,两人一路谈笑风生,步履似乎也轻便了许多。下午4点钟左右,他们回到了山脚下的南明山派出所。
所里的大部分同志都跟着王副所长疏通山道去了,只有姜山和段雪明留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知道周平回来后,他们都聚集到了刑侦队的办公室里。
徐丽婕和所里的老朋友相见,高兴地互相打着招呼。
周平等他们寒暄完了,立刻把话语引向正题:“那几个家属还在所里吗?”
“其他人都暂时回去休息了,等山道通了后再过来。”姜山回答道,“只有那个吴燕华一直不肯走,一定要等着见自己的丈夫。”
周平点点头,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正是吴燕华:“那她人现在在哪儿呢?”
“在接待室里睡着了,她昨晚一夜都没合眼。”
父亲离奇死于山上,丈夫情况不明,只怕是再坚强的女子也难以承受这样双重的心理煎熬。周平正在琢磨是不是该让她继续休息一会,吴燕华却自己从门外找了进来。
“周队长,现在有什么消息么?”她柔柔的声音现在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虽然她很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但憔悴的心力还是通过凌乱的发稍和略微发白的脸色无法掩饰地显现了出来。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青春靓丽的徐丽婕看着这个比自己大10多岁的女人,仍不免为其身上洋溢着的古典气质所倾倒,羡慕的眼光中甚至暗暗浮现出一丝妒意。
“山上还是没有联系,不过现在有一些新的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周平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请坐下说。”
“谢谢。”吴燕华礼貌地颔了颔首,施施然坐下,然后睁大双眼忧虑地看着周平。
周平在吴燕华面前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在考虑该从哪儿说起,然后他开口问道:“你父亲被胡俊凯救走,是在1972年?”
“是。”
“你们后来去找他,发现他失踪了,那是什么时候?”
“1976年吧。”
这和档案上记载的1978年默认死亡,1976年登记失踪的情况是吻合的。
“嗯。”周平迈上一步,目光炯炯,“为什么会隔了这么长时间?”
吴燕华微微锁起眉头,沉默不语。
“你手上戴着的那个是结婚戒指吧?”周平突然话锋一转,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场的人不免都觉得有些突兀。那枚别致的银色戒指戴在吴燕华纤细的左手中指上,虽然非常引人注目,但它和现在讨论的事情能有什么关系呢?
吴燕华更是诧异地看着他,不过她还是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我注意到了,那上面刻着你们的结婚日期,1975年10月。”周平整了整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其实在1974年,对文化界人士的迫害就已经停止了,你们应该立刻去把吴健飞接回来才对啊!为什么会等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在此之前你们就已经举行了婚礼,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听周平这么一分析,徐丽婕等人都有些悟出了味儿。的确,在长辈去向未明的情况下,两人不去寻找,而急着完婚,不能不说是一个反常的举动。大家不禁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吴燕华。
吴燕华抿着嘴唇,沉默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主意,先结婚,然后再去寻找我的父亲!”
“为什么呢?”周平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关心的是其中隐因。
“说起来也简单得很。”吴燕华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父亲并不赞成我们俩的婚事。”
周平点头沉吟着,他正顺利地一步步地迈向自己所追寻的答案。
十四
午后的枯木寺一片寂静,灿烂的阳光似乎丝毫没能扫去笼罩在其上空的阴霾。
大约半个小时前,顺平停止了呼吸,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保持着端坐运功的姿势。虽然心中早已绝望,但顺平从未放弃与他所描述的那个“看不见的恶魔”的生死较量,他的这种强悍和坚韧的性格使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赢得了罗飞的些许好感。
经过几个小时的坚持,顺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由于他在寺中的声望和地位很高,顺平的死引起了全寺僧众的恐慌,而他所描述过的那个传说和“恶魔”也因为他的死变得更加真实。在大家的想像中,那“恶魔”似乎正肆无忌惮地俯瞰着这座山中的孤寺,寻找着下一个被吞噬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控制局面,罗飞让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寝室,没有特殊原因,不得随意串门或外出走动。枯木寺霎时间变得死气沉沉。
处理完这一切后,罗飞来到了住持空静的寝室。他端坐在桌前,出神地看着顺平拿过来的那堆“无头草”,陷入了沉思。
空静远远地坐在自己床上,神情不安,几次想要开口,但又担心打搅罗飞思考。
良久之后,罗飞从那些植物中挑出了一株长得最为肥硕的,拿到眼前仔细端详。虽然已经离水有十几个小时了,但它的茎叶仍然碧绿发亮,透露着一种略带诡异色彩的盎然生机。
“来自‘死亡谷’的无头草。”罗飞轻轻地自言自语,“你真的是恶魔的‘请柬’吗?”
一旁的空静此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罗所长,这个东西现在还是不要再碰的好,顺平死得不明不白的……”
罗飞听出了空静话里的潜台词,本来顺平吓死顺德应该只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插曲。但随即顺平离奇死去,结合那个传说,不能不让人有所联想:顺平正是因为接触了这些“无头草”才引来了“死亡谷”中的恶魔。
罗飞放下手中的植物,看了看空静:“你如果真的害怕,一会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拿回空忘屋里吧,反正我已经碰过了。”
空静担心罗飞产生不悦的心情,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愁眉苦脸地说道:“罗所长,你不要怪我多舌,这个事情现在确实有些玄妙,很难说清有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因素存在。”顿了一顿,他看着罗飞,用试探的口吻询问:“刚才在顺平屋里的时候,你闻到了什么没有?”
罗飞点了点头,他知道空静在说什么。顺平咽气的时候,他们俩都去探过顺平的鼻息。与空忘、胡俊凯的尸体一样,顺平的身上也有着淡淡的古怪气味。看来空静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一闻到那种气味,我就想起20年前的情形。当时的空忘就像被恶魔附身了一样,而现在,那个恶魔又回来了。”空静目光闪烁着,显露出心中的恐惧。
“20年前的恶魔?”罗飞接着空静的话茬,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在20年前,这个恶魔是怎么被制服的呢?”
空静愣了片刻,喃喃地说:“也许只有我师父才知道,那恶魔被封制在画中,可现在又被放了出来。”
说到这里,空静摇了摇头,这些虽然是他心中的猜想,但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解释实在有些太离奇了。
罗飞沉默不语,他正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着。原本如一片浓雾般的种种谜团,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他似乎看到了照亮全局的希望。但这个亮点又被几层薄纱包裹着,忽隐忽现,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突然间,顺和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打断了罗飞的思绪。
“你们快去看看吧……”他气息不定地说道,“顺惠和几个师兄正偷偷摸摸地想要下山呢。”
空静马上站了起来:“下山?为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不能呆在寺里等死。”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有些惶恐地瞟了罗飞一眼。
罗飞皱起眉头:“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呢?”
“已经到了前院了。”
“真是添乱!”空静急匆匆地就往门外走去,“罗所长,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叫回来。”
罗飞也站起身,快步赶上空静,顺和则小跑着抢在两人前头带路。
很快,三人便穿过正殿,来到了前院。顺惠和另外两个年轻僧人正站在寺院门口四下张望着,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顺和带着空静和罗飞前来,顺惠等人显然有些意外。他们快速地讨论了几句,突然撒开腿,跑上了下山的雪径。
“快,快叫住他们,让他们别跑!”空静恨不能一步抢到门口,追上这几个胆小而盲目的家伙,无奈腿脚不灵,只能无奈地吩咐跑在最前面的顺和。
顺和使尽全力追出去,站在山路口大声呼喊着:“师兄,别跑了!住持让你们回来!”
然而顺惠等人毫不停留,反而加快了下山的步伐,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由于道路崎岖湿滑难行,顺惠还摔了一个跟头,不过他立刻就爬了起来,看来与继续留在山上的恐惧相比,这点疼痛实在算不了什么。其余两人也都是步履踉跄,显得狼狈不堪。
等空静气喘吁吁地赶到下山的路口时,顺惠三人已经沿山路跑到50多米开外的地方,眼看是追不上了。
“山路不通,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呀!”空静看着他们的背影,急得直跺脚,可他说的话已经无法传到顺惠等人的耳中了。
“算了,让他们去吧。”罗飞倒显得淡然一些,“等他们发现下不去的时候,自然还会回来的。”
空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有这样了,唉,我们回去吧……”
“住持,我也回屋去吗?”顺和捂着胸口问道,可能因为刚才来来回回跑得太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中气也变得有些不足。
罗飞凝目看着顺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你先回去吧,我和住持还有些话要说。”他冲着小和尚说道。
顺和答应了一声,独自一人往寺里走去。
罗飞神色严峻,目送着顺和的身影消失在正殿之后。
“罗所长,有什么不对吗?”空静看出了一些异常。
罗飞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等会吩咐个人,看住顺和的屋子,不要让他出来了。晚上吃饭,也让人给他送过去吧。”
“为什么?”空静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产生了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
“你没有注意到吗?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眼睛也有些发红。”
“罗所长,你是说……”空静意识到罗飞话里的潜台词,又急又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
“我也只是预防万一,最好是什么事也没有。”罗飞对空静说完宽慰的话,然后长长地呼了口气,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是心事重重。
空静有些茫然地看着罗飞:“那如果有事呢?该怎么办?”
罗飞沉默着,这也是他正在苦苦思索的问题。
“等待救援。”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在空静失望的目光中,他抬头看了看广袤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而罗飞的心里却在一阵阵的发凉。也许现在只有他最清楚,事态已经到了一个怎样严峻的地步!
空静苦笑了一下,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在等待,那就还有希望。
“先回去吧。”罗飞一边说一边迈动了脚步,“有些事情,我得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
两人一前一后又回到了空静的屋子里,这次罗飞并不打算久留,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帮空静把屋里的无头草清理出去。
顺平把无头草带进屋子的时候,是用一件黑色的长衣打成包裹携带的。罗飞之前一直都没有太留意这件衣服,现在他再次用这件衣服打包裹时,却发现了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僧衣。
准确的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件衣服,它更像是一件斗篷。更为奇特的是,在它的后襟处还带着一顶连衣的帽子,有点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僧侣服饰。
“这是一件什么衣服?”罗飞把长衣拎起抖开,看个究竟。
空静瞥了一眼,回答道:“这是空忘师弟穿的法事服。”
“法事服?”罗飞有些不太明白。
“空忘对灵异占卜一类的东西很有研究,附近的山民家死了人,有时会请他去做一些超度的法事,这就是专门在那种场合下穿的衣服。”
罗飞点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他把衣服贴到鼻前闻了闻。
空静变了脸色:“这衣服也有那种气味?”
罗飞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这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用衣服把那堆草重新包好,起身准备离去。
“我把这些都带走了。”他说道。
空静看着那个包裹,露出厌恶和恐惧的表情,巴不得这些奇怪的东西消失得越远越好。
“后援什么时候能上山?”在罗飞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空静问了一句。
“两三天之后吧。如果其间再下雪的话,就不好说了。”罗飞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