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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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能的主,哪怕你现在要送我去地狱,但可不可以,时间为我停一秒,给我一秒钟,让我亲口对她说一句——
我
爱
你。
苏怡醒来的时候,旁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有热气腾腾的水气扑到了脑后,那样的烫,像是一团烧红的铁块在靠近头皮。
她试着挣扎一下,头发被绑得很紧,有温柔磁性的声音响起:“醒了,别动,动起来头皮会很疼。”
苏怡清醒了,钟原倒地的那一幕在她眼前不停地重演着,那不舍的眼神,那要说话的样子,那眉头结在一起,就那样心疼又无助地看着自己。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样躺在那个小床上,等着开水漫过她的头皮,等着死神来亲吻她的唇,就像让钟原吻上一样。
眼前是洗头店的样子,边上是年轻时的乔致轩,那个模样的他,真是有迷死人不偿命的本钱。
他就这样看着她,低着头,看到了她眼神深处。
“我只想给你洗个头。”
苏怡完全没有反应,死而已,难道现在她的心疼还抵不过一个死?快点死,让她可以去寻到他。
“你为什么不出声?”
“不害怕吗?”乔致轩的声音里有一丝无助。
她仍然没有反应。
“我知道他死前想说的话是什么,我摸到他的心脏,我听得到,你要不要听?”乔致轩挤了一点洗头液在她头上,十指就那样温柔地侵入头发深处,像能搅起灵魂的呻吟。
苏怡抬起眼皮,望着乔致轩,他是天使,也是魔鬼,他曾经是她最爱的人,现在也是她最恨的人。
乔致轩专心地给她洗头,苏怡终于开口:“他……他说什么?”
“你很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乔致轩冷笑着。
苏怡不屑地说:“你不用告诉我,我一会儿自己去问他,麻烦什么,直接剥我的头皮就是了。”
“你就这么想死,死都要去陪他?”乔致轩的声音有些发苦。
“是,就是死也要陪他,不是陪你,你这个变态杀人狂,你杀了那么多人,自己也被逼到自杀,死了还是杀人,你现在如何,开心吗?”
苏怡笑,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也不在乎那已经慢慢涨上来的水,那水是那样的烫,但她却一点也不怕。
“就算你杀了我,毁了我的人生,那又如何?我就是死,我也知道有人在前面等我,不会让我孤单一个人,我活的时候有朋友的爱,有他保护我,我死后也定不会如你一样的寂寞,上天入地,他都会找到我,我也会找到他,你以为你是神,你制造了青丝,你捉弄了这么多人,可是,我可怜你,我看不起你,你比我们都要可悲,你从来都没有爱。”
乔致轩的手指开始用力地抓她的头皮,疼痛像刀割一样猛烈地传来。
“你害怕了,你生气了,我说中你的心事了是不是?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一具走尸,爱你的人都被你杀了,我不爱你,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你的无情、利用,恨你的残忍、凶暴,你杀了钟原,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可以把我的头煮成肉汤,但是,你不会让我屈服,我恨你,我不会向你求饶。”
苏怡笑着说,乔致轩叫了一声,抬起手来,十个指甲上都是鲜血,苏怡被搔到了流血,却还在笑,她是那样地蔑视着他。
苏怡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完全地忘记你,当你从来不存在,你不配我记得,你也不配存在于我的回忆里。”
乔致轩被摧毁了,被她的眼神给摧毁了,就要把她的头往开水里按。
但是,他的手穿过她的头,直接按到了水中。
两人都大吃一惊,苏怡怔了一会儿,忽然大笑道:“你忘记了,你只是鬼,你只是一只鬼,一只无能也无用的鬼,如果我完全地无视你,不在乎你,你就根本没有能力来伤害我,你伤害我都是利用我自己的情感。”
就在这时,那个破旧的洗头店也在消失。
“我知道了,你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因为记忆,因为有人记得你,所以你才会存在,如果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你就只能消失。”
乔致轩摇着头,眼神里全是痛苦:“不要忘记,不要把我抹去。”他停了停说:“怎么样都好,恨我好了。”
苏怡抬头看他,他正在与洗头店一起消失。
“我的心里装不下两个人,我从前认为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其实不可以,人的心很小,只能住一个主人,我容不下你,也不会记得你,你会从这个世界消失,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报复。”
她的头发自由了,那些开水都是幻觉,其实,她还是一直都待在坟场,随着这些幻觉的消失,她看到了钟原。
钟原正倒在一座坟边,胸口一片血淋淋,是被幻觉所害,他扑倒在了一根突出的树根上,那树枝正好穿过他的心脏。
他已经冰冷,只有眼睛还不舍地望着前方,像是要把那个女子记一辈子,最好下辈子也可以遇上。
苏怡扑了过去,抱着钟原,她摸着他的脸庞,周围俱静,只有两个来不及表达相爱的恋人,阴阳相隔,夜空里仿佛唱起了一首歌。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
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
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随着那哀怨甜美的歌声,随着苏怡的眼泪滑落到钟原的脸上,乔致轩已经被淡忘了,他不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他在一旁轻轻地说:“苏怡,你错了,并非任何人的记忆都可以左右我的存在,只有我爱上的人,才会危险,被自己所爱的人忘记,我才会消失。”
苏怡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他已经透明至无形,可是,他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
“其实,我想说的,和他想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来不及说,我却不配说。”
一句我爱你,并非只是说说而已,里面有太多的承诺,太多的责任,太多的保护,太多的真情,有真正的一生一世。
对不起,我陪不了你一世,还伤害了你,可是,最后被所爱的人所遗忘,原来真的会死。
苏怡跪在坟场上,抱着钟原,摸着他已经没有体温的手。
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她想着自己的任性,想着自己的伤害,想着自己所不珍惜的每一分每一秒,人活着的时候总是忘记了死,总以为很遥远,总认为轮不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但她也无法再赎罪。
她低下头,亲了亲钟原已经冰冷的嘴角。
夜风如刀,嘴角是淡淡的血味,她孤单地抱着最爱的人,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平安站在鬼吧门口,坐立不安地等着,那黑雾也越来越逼近门口,最阴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她一个人站着,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不能乱跑,进了七星锁魂阵就很麻烦,而且万一走失了,明朗回来怎么办?他还不知道经书不能念。
她就在门口痴痴地站着,她总是那样被动,除了等,真的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也没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总是明朗在做决定,她在等,她等他爱上自己,她等他回来,她在明朗的身后,等着他回头,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现在也只能继续等下去,只能等着救他,告诉他、阻止他不能动经书。
一个人的身影从浓雾中慢慢的出现。
明朗走近了,他走得很闲,像是在自家的花园里趁着雨后的玉兰花开,踩着湿润的草尖,薰着花香,找一片遗失的绿叶。
平安倚着门,像是在等心爱的人归家的女子,她的影子被鬼吧的灯光从背后射出,被面前的浓雾给吞噬,她安静地看着明朗,不发出任何声音。
明朗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走过,什么也没有说。
平安开口:“收手吧,你这样和七婆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青丝达成自己的心愿,你可知道要活人祭才能启用青丝。”
明朗没有动,还是直接往鬼吧里走。
平安再也撑不住了,她扭过头去跑上前,从背后拖住明朗的手:“就算你是柯家人,可以用命打开青丝,也可以许下愿来,可是,你也不能说出真相,你也不能和复活的她在一起,你只能一辈子守着她,你不能说,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她会恋爱,她会结婚,你们在街头相遇,而她都不认识你,你会幸福吗?”
明朗回过头来,目光很深,像海一样,他的嘴角动了动,像是笑:“四兰都告诉你了?”
“是的,她被你封了,不能再出来,不过她在走的时候,已经把青丝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了,打开青丝要用活人祭,就算是柯家人可以不死,但是,你一定也知道青丝是要付出代价的。”
明朗点头,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样轻轻地说出:“使用青丝者,要在改变命运之后保守青丝的秘密,不能泄露半句,不然青丝就会失效。”
他拉着平安的手坐下,像小学生一样面对面,表情带一点调皮:“四兰就是喜欢吓你,不过就是,我改变了命运,她复活了,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能说,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告诉她我多么地爱她,除了守望她,我什么也不能做。”
平安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就算受这样的苦,你也愿意吗?你付出这么多,甚至可能是生命,却换来这个结局,值得吗?”
明朗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听过一首歌,这歌词说,这个世界因为有你,阳光显得很温暖,空气很香,你看过的风景,就是我一生的明信片,你踩过的石头,是我的鲜花,你看过的星星,是我的钻石,有你在的雨天,都是彩虹,连你走过的街都很明亮。”
明朗睁开眼,眼里有一层水雾,他显得那样的无助。
“她死后,我找遍了天涯海角,也找到了她承诺的三生石,但她从来不曾出现,我再也看不到彩虹,听不到音乐,闻不到香气,这个世界没有她,我真的很孤单,像黑夜里找不到家的人那样的孤单。”
他站起来,对平安说:“我愿意,也值得,只要她活过来,幸福地活着,就算是毁掉这个世界都是值得的。”
平安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的心像坠入了无边的深渊,怎么办?什么也挡不住明朗,就算告诉他经文不能念,会死,又能如何?明朗就算是毁了这个世界,也要救他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停步?
浓雾在一刹间攻入,七婆的笑声尖而刺耳。
“你们以为青丝一定是你们的吗?”
明朗拿出佛珠,翻开那本掌中书,平安喊道:“不要念,会死的,那经书已经被怨鬼所缠,你会死的。”
明朗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原来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这经书念不得,但他还是坚持,明朗说:“我死了,你帮我许愿,让她活。”
“她,她叫什么名字。”
明朗翻经书的手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温柔地,像是捧出自己一生最珍爱的宝物一样。
“秦锦,她叫秦锦,请你一定帮她复活。”
浓雾已经包围到他们脚边,七婆忽然大叫一声,只听到枪声响起,明朗看了浓雾一眼,法力一到,就看到了张伟军已经潜入了七婆的小屋,对着正在做法的七婆开枪。
明朗的眼睛湿润了,这没有用的,除了拖一点时间,最多可以分散一下七婆的心神,让自己的胜算大一些,张伟军绝对不可能是七婆的对手,他到了七星锁魂阵的中心,只要七婆一动念,他就会死。而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换七婆的动念分神,让明朗趁这个机会除掉她。
他用自己的死,来换明朗的生,当他的脖子被七婆的锁魂咒掐住时,他分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师兄。”
张伟军欣慰地笑了笑了,就在明朗的面前倒下了,尸体被抛出了浓雾,落到了明朗的面前。
七婆恨道:“你们都要死,不要急。”
明朗眼睛一闭,拿稳经书,当他要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平安忽然飞快地往洗手间里跑去,她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她要拿到青丝。
她跑得很快,马上就要到了青丝边上,她不能让明朗死,那就让她死好了,她死了,明朗就能许愿,这样,他就不用死。
七婆与明朗本来是对峙着,看到这种情况,都大吃一惊,那浓雾化得更快,化成一把射出的箭头,闪着杀气,往平安的后背钉去。
都对青丝势在必得,怎么会容得有人破坏,这一击是用了全力,那箭快得无法可挡。
平安听得身后破空声大作,想回头,只听到一声轻响,有温热的血溅到唇边。
她睁大眼,看着明朗,看着贴在自己背部的明朗,他的脸似乎在一刹间被震住,眉头轻皱着。
她吓傻了,痴痴地低下头,看到一根箭头从他的胸前穿出,血染红了他的白色僧袍。
他张开双臂,像张开翅膀的受伤天使,用身子保护着平安。
平安睁大着眼睛,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动作,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明朗胸前那流着血的伤口,那么多的血往外涌出,她用手捂住伤口,而那鲜红的血又从指缝里钻出,平安一边捂一边呆呆地说:“疼吗?疼吗?是不是很疼?”
明朗开始念出了经文,胸前的浓雾做成的箭头动了一下,随着经文念得越来越快,明朗的血就越流越多,他被经文给反噬,但七婆的惨叫声也传来。
七星锁魂阵被逼了回去,开始反作用在七婆身上。
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招,玉石俱焚。
慢慢地,天地都安静下来。
明朗的双臂慢慢地合上,把娇小的已经单薄得像一张纸的平安拥在怀里,他叹了一口气,再也撑不住,把头靠在她的颈窝处。
这一个拥抱,她已等了太久,等到真的实现的时候都以为是梦里。
他再也不用装了,再也不用和自己去战斗了,再也不用逃了。
她钻出窗户,对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和尚骂道:“臭和尚,别以为剃了个光头,就是大师。”
她在吧台后调酒,他带别的女子来喝,她气愤地把醋当白酒递给他。
她坐在那里,等着死亡的来临,他踢开门抱着她。
她在寺里奔跑着,对着那些和尚说:“我是你们的老板娘,把香火钱给交出来。”而他掩面而逃。
她抱着发抖的他:“我喜欢你,我乐意,关你什么事?”
她在医院里转过头,那泪水却打湿了枕头,他躲在窗外的一角,偷偷地看着。
她坐在月光下,捧着发夹说:“怎么做到的?”那惊喜的脸,在那洁净的光芒下,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
平安在他的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为什么?为什么?只差一点点,你就能拿到青丝,你就能许下愿,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救我啊!!!你不是说可以毁掉整个世界吗?明朗,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明朗在她的颈窝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扇到她如雪的肌肤上,他气若游丝。
“我再也不愿意让自己所爱的女人,死在我面前。”
一个人的心里,可以装两个人吗?
如果装得下,为什么他会这样的痛?
如果装不下,为什么他又会这样的傻?
他抬起头,拼尽力气从平安的脑后拿起了青丝,青丝终于打开,泪珠像花一样地打开,明朗正要许愿,只见平安却一把捂住他的嘴,平安说:“让我做你的守护天使,让我来许愿,让我来承受这一切,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的明朗已经无力挣扎,他想阻止,却听到平安飞快地说出了心愿。
一道光从青丝中射出,就要改变过去了,他握着平安的手不肯放开,记忆如潮水中的沙滩上的字,就要被带走,他知道不管是生是死,自己都不会再记得这个女子,从此他连自己身边有一位守护天使都不会知道,而她却承担了他所有的痛苦。
可是,他不想忘,使劲地握着那只手,不管那光烧到自己眼睛里是怎么样的头痛欲裂,也不愿意放开,这一放就是永隔。但她的手又滑又凉,好像透明的冰。假如轻轻地握着,就会从手里滑脱,假如用力握着,就会碎掉。假如不轻不重地握着,她就在手中慢慢融化了。
“青丝,我希望一切悲伤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明朗得到幸福,我誓与你守约,永世不说。”
这是谁的声音,为何会这样的熟悉?为何会渐渐地听不到了?
有泪滴落,落地开花。
一个血色黄昏,这个城市里第一家鬼吧开场了。
来捧场的人很多,店主苏怡正和自己的死党钟原在吧台后忙。
只见有人过来点酒,钟原看了一眼,就叫苏怡说:“快去,有钱人,乔致轩,我们城里最有钱的人,送上门来了。”
苏怡看了一眼那个人,感觉有一点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过,但又完全地不记得了,她懒得想,拍拍钟原的肩说:“本小姐对有钱人不感兴趣,只喜欢你这种穷人。”
钟原乐呵呵地去送酒,苏怡心里一热,就随手把放在吧台里准备拿来装修的蝶蝴标本,放在了酒盘里。
“去,就说是我们开店的小礼物,让他笑纳,有钱人将来多带一点人来捧我的场就好了。”
那酒送到了,乔致轩奇怪地拿起蝴蝶,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终于被送回来了。
前世欠的缘分,这一辈子可以还得很干净了。
乔致轩和苏怡对望一眼,什么也没有想起,只是遥遥相望点头一笑,然后那只蝴蝶就不小心被遗落了,像注定被遗忘的世界。
有男子包着头巾蹿到吧台里边,笑着说:“美女,让我调一杯酒。”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在后面喊:“喂,柯良,秦锦在这里,你也敢泡别的妞,你小心头发长出来又被她给烧掉。”
苏怡一看,那桌客人都是美女,其中有一个抱着黑猫的女子,更是明眸如星,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包头巾的男子。
那男子忙跑回去,分辩道:“秦锦,你可不能听诗诗乱说,我哪里有泡别的女人,你下次喜欢烧头发,让你再烧就是了。”
那桌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连抱黑猫的女子也撑不住地笑,举手打他说:“猪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去调酒吧,我知道你这个败家子会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