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涩童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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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奶奶的话，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醒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在做早饭了。
到了地里，爷爷让妹妹和弟弟牵着牛吃草去了。
他把麻绳拴在小铁耧的头上，我和姐姐一人肩上拉着一根，爷爷扶着把手，奶奶左手挎着篮子，右手均匀的往耧里撒着种子。
别的人家要么是用牛、骡子拉着耧，要么是用拖拉机，只有我们家还在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本来我们也有牛，但是爷爷奶奶上了岁数，腿脚跟不上了，只好用这个笨办法。有人从我们地边经过的时候，我通常都低下头弓起身子卖力拉着绳子，躲避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只有他们找我攀谈的时候，我才会面对他们，装出一副很自然很情愿的表情。
拉了一阵儿，姐姐已经是满头大汗。我的汗水也一颗一颗不断地往下滴，有些流到了眼睛里，咸涩的汗水把眼珠浸的生疼。腾出一只手揉两下眼睛，便接着卖力拉。
“我们歇一会儿吧？”奶奶心疼地问。
“不累，没事的，奶奶”，我赶紧回答。
“这才干了多大一会儿？要是老是歇一下，等人家的庄稼都收了，我们也种不完”，爷爷说。
“孩子这么小，受得了吗？也能跟你一样啊？”奶奶问爷爷。
“真的没事，奶奶，我们拉快点，争取早点种完”，姐姐也说。
拉的越用力，麻绳勒的越紧，肩膀发出削骨般的疼痛。我咬紧牙关，努力撑着。心想只要习惯了就没事了。虽然经常干农活儿，但手上的劳茧、肩头的力气都还不够用，唯有心中的那股干劲儿是用不完的。
村北有两块地，加起来有七八亩，就算用牛，也要两天的时间，靠我和姐姐，一上午的时间也才种了不到一亩地。地邻们都还没有回家，奶奶便张罗着要走了。她要回去给爸爸做午饭。
“奶奶，要不你带着妹妹和弟弟回家吧，我一个人拉，让姐姐掌着耧，爷爷撒种子。下午把饭给我们带过来就行了”，我说。
“两个人拉还费劲，你一个人怎么受得了？”奶奶说。
“没事，你让我试试吧？姐姐，你去掌着耧，我试试看。”
“不行，你去掌耧，我来拉”，姐姐说。
“你比我个子高些，掌耧好，我的力气肯定比你大”，我曲起胳膊，让肱二头肌尽量显得大些。
“那我们替换着拉，我先掌耧”，姐姐说着，走到耧后面，从爷爷手里接过耧把。
我的身子倾的更低，与地面保持着45度角的姿势，心中努着一股劲儿，步子迈的更加坚实。
爷爷、奶奶看着这画面，都说“算了，算了，一起回家，下午再干也不迟，急这么一会儿也顶用。”
“多干一点儿是一点儿，正好我也练练身体、练练肌肉”，我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说着。
“不行，都回去”，爷爷又说。
“那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我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行吧，行吧，我回去做饭，你们别累着了，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哈”，奶奶只好同意。
第32章（）
奶奶带着妹妹和弟弟走后，爷爷找了个树桩子，把牛拴上，我们又接着干起活儿来。
中午的太阳特别毒，发出白的刺眼的光芒，仿佛要将我们融化在这大地上。周围地里的秧苗也像脱了水的，耷拉着脑袋，卷起了叶子。
劳作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家。
“还不回去啊？大中午的，还干什么？别中了暑。”
“你们家的孩子，没有哪一个是随小羊儿的。”
“有下面这几个孩子，苦日子就到头了。”
“这几个孩子都随他妈，能干。”
从我们地边经过的人，用各种各样的话语打着招呼。妈妈虽然是个聋哑人，而且用村里人的话说，也不是个孝顺的媳妇儿，但她有一膀子力气、干活利索，倒是真的。不管是家里的活儿，还是地里的活儿，她是看一遍就会的。她看到别人织毛衣，回家也就买了毛针、毛线织起来；她看到别人做了一件花衣服，回家也一针一针缝出一件一样的，而且穿着很合身；甚至她看别人打扑克，看一阵儿也就知道了怎么是赢怎么是输，有人出了一张牌，要胡牌的人刚要去摸，还没有说话，她就先拍着手笑起来。可唯独改不了的，就是她的坏脾气，也许正是因为她什么都能看懂，什么都想和别人一样，而爸爸却是个只要不出力气再穷也无所谓的人，所以妈妈总是不甘心，总是要找爸爸理论这理论那，最终演变成一场场的家庭战争。
放眼向四周望去，广袤的大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太阳底下我们成了唯一的生物，一个头发花白、身子佝偻的老人，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一个躬身蹬腿、负重前行的小男孩，还有一头目光呆滞、闭口咀嚼、无聊地望着远处的老牛。
我已经汗流浃背，上衣贴在背上、黏在胸口，裤子也湿了半截。我已经腹中空空、头晕眼花，前胸贴着肚皮。我的身体仿佛已经消失，就只剩下了两条腿在跋涉前行。这种感觉让我心情畅快，忘掉了一切烦恼。因为爸爸的懒惰和愚痴导致的家庭灾难让我有一种负罪感，我将用辛勤的汗水彻底洗刷家庭的耻辱。
奶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又种了半亩多地。她带来了一筐子馒头，一大碗番茄炒黄瓜，还有一桶子白开水，是孟琴家装酒用的那种桶子。我大口大口地咀嚼，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又咕咚咕咚痛快地喝着水。吃饱喝足，又来劲儿了。
“走，我们接着去种玉米”，看着爷爷和姐姐也吃完了饭，我说。
“歇一会儿嘛，你不累啊？再说，这阵儿正热呢”，奶奶说。
“我不累，也不怕热，我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我笑着对爷爷奶奶说。
“你不累，也让你爷爷和姐姐歇会儿嘛”，奶奶又说。
“那行吧，你们歇一下，歇够了叫我”，说着我一个人走到一片翻耕地细碎的空地上，四仰八叉地躺下。眯缝着眼看着太阳，心里想着，老天爷，你厉害，你想怎么打击我，就怎么打击吧，但是我不怕你，就算明天我会死去，今天我仍然要勇敢地面对未来。只要还没死，就永远不要被打败。呵呵，这是高兴说的。我突然想到了她。但是，高兴，你还是错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要被打败。我的心中充满力量。
天空蓝的发亮，看不到一朵云彩。我的心也如这澄澈的天空，抛却了所有的杂质。仰着看脚后的大堤，雄伟壮观，伸向远方，不知道有没有尽头。
一阵儿拖拉机声过去，我猛然睁开了双眼，竟然睡着了。我赶紧站起来，生怕错过了干活儿的时间。
回头一望，姐姐正一个人拉着耧，艰难地前行。
我赶紧跑过去，“你们怎么不叫我？我竟然睡着了。”
“你肯定是太累了，睡得正香，谁忍心叫你”，姐姐笑着说。
我赶紧拿起一根麻绳，和姐姐一起拉起来。
“我睡了多久了？”我问姐姐。
“没睡多久，不过你睡得可熟了，这么点儿小孩，竟然还打呼噜了”，姐姐又笑起来。
“不会吧，我还打呼噜。”
“是啊，你是既打呼噜，又说梦话啊。”
“说梦话？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听不清楚”，姐姐笑得有点神秘。我心里想着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下午天快要擦黑的时候，我看到来宝爷爷骑着自行车来了，后座上坐着任淑。
他们来干什么？我心里想着。
来宝爷爷在我们地头停下车，任淑跳了下来。他们一起朝我们走来。
“说了种玉米的时候叫我一声，怎么不叫我呢？”来宝爷爷说。
“用不着，哪有叫别人帮忙种地的”，爷爷说。
“海哥哥，你这就是见外了，街坊四邻的，谁家有个难有个灾的，帮一帮，还不应该啊？你看把孩子都累成什么样了？”来宝爷爷又说。
“没事，我们不累，正好锻炼身体呢”，我接过话说。
“小亮不错，你爸爸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任淑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我，表情里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你看，家里有牛也不用，来来来，我们把牛套上，这样干活儿快点”，来宝爷爷也不等我们答应就去把牛牵了过来，套上牛夹，挂住耧头。
爷爷牵着牛，我扶着耧把，来宝爷爷的大手里均匀地撒出玉米种子，一颗颗掉进耧桶里。
人力就是赶不上畜力。牛拉的轻快，人心里痛快。地虽长，但一会儿工夫就走了个来回。
到地头的时候，我看任淑和妹妹、弟弟玩着抓石子的游戏，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妹妹和弟弟亲切地叫着任淑“姐姐”。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温馨和谐画面，我突然想到，以后他们有没有可能叫任淑“嫂子”呢。我心中迷惘，觉得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有很多的不确定性。这只是我的一时幻想罢了。
第33章（）
“来宝，天黑了，走，回家了”，奶奶对来宝爷爷说。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不着急，我们今天把这块地种完，明天把大洼子那块地种了”，来宝爷爷说。
“这天都黑了，该回去吃饭了”，奶奶接着说。
“吃饭着什么急，一口气就干完了。”
“咱们大人饿着点还没事，任淑也在呢，她还是个孩子。”
“她是孩子，小亮和他姐姐几个不是孩子啊？小孩不能惯着，饿一会儿没事。”
“那不行，来宝，今天就干到这里就行了，你看你来了这一阵儿，比我们大半天干的都多，该回去了。”
“那要不这样，你先领着他们几个孩子回去，我和海哥哥还有小亮在这里，把这块地种完就回去。”
“不行，一起走。”
“一起走，那就都不走了。”
“哎，你说你啊，那行吧，我带着孩子们先回去。”奶奶只好答应。
“任淑，走，我们先回去了，你爸爸他们一会儿也回去”，奶奶对任淑说。
“我不回去，我等我爸爸一起回去”，任淑说。
“跟着奶奶一起回去”，来宝爷爷严厉地对任淑说。
“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我种完了才走。”
“那我也不回去，我等你们种完一起走。”
“你这孩子，先回去，你不回去，奶奶他们怎么好回去？”
“让奶奶他们先回去嘛，我再玩一会儿。”任淑摆出淘气的姿势。
不知道来宝爷爷是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理都没理任淑，又接着干起活儿来。
既然任淑不回，奶奶也不好早走，于是大家都等在地头。任淑仍然和妹妹、弟弟高兴地抓着石子。
爷爷看到这个场面，也没话说，只是牵着牛，加快了速度。
等我们干完的时候，天已经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对面的人了。
爷爷套起牛车，奶奶抱着弟弟坐上去，姐姐和妹妹坐到另一边。爷爷小心翼翼地牵着，让牛慢慢行进，生怕车轱辘轧到沟里，或者轧到石头。任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来宝爷爷也不骑了，跟在牛车后面推车走着。我没有坐车，和来宝爷爷并排走着。
家里有个能担当的男人，庄稼活儿根本不算什么。我心里想着。
“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没有？”任淑问我。
“写完了。”
“你这么快，今天你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什么时候写的？”
“我昨天晚上就写完了。”上学之后，我就养成了每天到家，吃完饭就把作业一口气写完的习惯，除非是寒暑假作业，但也能在放假几天后就写完。
“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就知道贪玩，人家一天干这么多活儿，还把作业写完了，你写了大半天，脑子里想什么去了？”来宝爷爷责备着任淑。
“我有一道题不会做，要不也早就写完了”，任淑撅着嘴说。
“都是一样的老师，怎么人家小亮就会做，你就不会做。”
“小亮多聪明，我笨嘛”，任淑调笑着说。
“哪道题不会做？”我问。
“就是那道把兔子和鸡放在一起，知道一共有多少条腿，问有多少只兔子，多少只鸡的那道题。”
“那个简单，回去我教你。”
“好啊好啊，我就是今天到你们家里去问你，才知道你下地种玉米去了”，任淑高兴地说。
怪不得来宝爷爷知道我们今天种玉米的事，原来是任淑回去给他爸爸说的。
“行，你明天不去采南瓜花了，我自己去你们家里拿”，说到这里，还没把下句说完。任淑连忙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打住了话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你把家里的南瓜花采了去喂蝈蝈了啊？”来宝爷爷说。
“没有，我只是捡了一些自己掉下来的花儿”，任淑不承认。
“以后只准捡自己掉的，不准采哈，花儿都被你采完了，还能结的了南瓜嘛。”
“那是哥哥采的，我只是捡了掉在地上的！”
“以前的就不说了，后面我看到你采南瓜花的话，看我不打死你。”
“我没采过，要打你去打哥哥吧”，任淑嘴硬的说。
到了街上，已经看不到路人。
“来宝，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任淑的奶奶正等在街头。
“四婶子，都是我们给耽误了”，奶奶赶紧说。
“回来晚点怕什么，今天把小羊儿北边的那块地种完了，明天再去趟大洼子，就全种完了”，来宝爷爷对四奶奶说。
“今天都耽误了你大半天，明天还是我们自己去，来宝，这么麻烦你，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地里活儿早就干完了，别的帮不上什么忙，这点忙还是能帮，明天去种完，后天就星期一了，别耽误了孩子上学”，听来宝爷爷这么说，我心里一阵儿感激。
“来宝，今天晚上到我们家里去吃”，爷爷说。
“不了，家里给他们留着饭呢”，四奶奶说。
“留着饭也得到我们家里去，今天来宝为我们的事忙活了这么久，连顿饭不吃，我们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奶奶接着说。
“真不去了，海哥哥，你们家里还没做饭，可别因为我们忙活，你们早点回去做饭，我就在家里吃，还快些，还真有点饿了”，来宝爷爷笑着说。
爷爷奶奶拗不过，又劝了几句，只好同意了。
任淑从车子上跳下来，“你不去，我能不能去？”
“大人都不去，你一个孩子去什么？”来宝爷爷生气地对任淑说。
“我有个题不会做，要去问东亮。”
“问题明天不行啊？走，跟我回家。”
任淑撅着嘴和她爸爸一起回了家。
我们到家后，妈妈正等在门口，她有点生气，比划着“到现在才回来”。妹妹跟她解释着说，今天种完了一块地，所以耽误的时间久了。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妹妹和妈妈一起生活，所以跟妈妈的交流要顺利些。我虽然能从妈妈的手势中明白她的意思，但向她表达起来却有些困难。
第34章（）
星期天早晨，我们刚吃完早饭。任淑过来了。
她手里拿着本子，奶奶让她进屋，她进去了又走出来了，嘴里说着“我们就在外面，屋里黑，外面亮些”。
我跟着她走了出来，给她讲了那道题的做法。看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从兜里掏出了几朵南瓜花递给我。
“你又偷摘花？”我小声对她说。
“没事，我哥哥也经常摘。去看看蝈蝈，行不行？”她贴着我的耳朵说。
“行啊”，我从屋里拿出笼子，把花塞进去，两只蝈蝈激动地跳了过来，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真好看”，任淑说。
“确实，叫的也挺欢”，我说。
“什么时候下地？我爸爸让我问一下，走的时候叫他。”
“奶奶，什么时候下地，来宝爷爷在问”，我冲屋里喊着。
“任淑，你给你爸爸说一声，今天他就不去了，让他去忙自己的活儿”，奶奶从屋里出来对任淑说。
“我爸爸说了，今天他要去。”
“什么时候下地，早点去，早点干完”，任淑正说着，来宝爷爷也来了。
“哪里有种地麻烦邻居的？来宝，说出去，人家笑话”奶奶还是不好意思。
“没事，这有什么啊？走走走，我去牵牛套车子了哈”，来宝爷爷说着就朝牛圈里走去。
有了来宝爷爷的帮忙，一天就把剩下的一块地种完了。回来的路上，爷爷一直夸奖来宝爷爷能干，说四婶子和四爷爷有福气，什么都不用操心，不像自己的儿子，四十多了还不让大人省心。
晚上到家的时候，钢蛋叔正等在家里，他递给奶奶一沓钱，说“今天我来的时候，你们都出去了，我给羊儿哥哥说了，把废品拉到商津卖了一些，这是五百六十块钱，剩下的我过几天再来拉，积的多了，看样子要几次才拉得完。”
“多亏你了，钢蛋，要不是你，有能卖钱的，也得烂在家里，这个你拿着，就当路费了”，奶奶抽出一张一百的，塞到钢蛋衣服兜里。
“姨，你这是怎么说的，这个我可不能要”，钢蛋叔从兜里掏出扔了回来。
“你不要，后面还怎么好意思让你来拉，不能让你又耽误工夫又搭钱啊？”姐姐又塞回去。
钢蛋叔把钱扔回来就要往外走，奶奶赶紧追出去，“那你也得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啊？”
“我回来的时候先回了趟家，已经在家里吃过了”，钢蛋叔说着就走了，奶奶一直送到街上。
想不到这废品还挺值钱的，我心里想着，以后自己晚上放了学去街上转悠着捡废品吧，一天捡的东西卖一块钱的话，那一年就是三百多块钱啊。再说，我们村又在镇上，遇到赶集的时候，丢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也多。镇上还有医院、铁厂、饭店，平常也会丢一些废品。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唯一不好受的，就是平时没看到大街上有捡废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