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涩童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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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勤，她们每次见到奶奶、妈妈也都热情地打招呼。后来我知道，她们一个叫小云，一个叫小青。都不是本村的人，一个也开了家理发店，另一个租了个门面做衣服。都是细高挑，只是小云的下巴尖些。可能正是因为两人长得像，又有着相同的爱好，比如描眉毛、涂口红等等，所以像是亲姐妹一样。她们也喜欢织毛衣，听说了妈妈是个织毛衣的行家之后，就经常找妈妈请教，一来二去的，也和妈妈成了好友。买了好东西，也经常叫妈妈一起到店里去吃。
每次奶奶看到妈妈和她们在一起，就特别不高兴，嘴里念叨着“这么大的人了，跟人家小姑娘在一起掺和什么”。
不知什么原因，有几天老五好像失踪了。奶奶觉得奇怪，那几天，奶奶总要抽出点时间，去巷道口转转。
“这个老五，真不是个正经人，你看，他来了之后，总是跟几个小姑娘一起混”，全奶奶看到奶奶在街头，就走了过来搭讪。
“我也觉得是这样，当初就不想租房子给他。”
“真不该租给他，原来的时候，他还天天把店开着，你看现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店里经常找不到人，有时还关着门，你看这几天，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那些小姑娘们也是，跟这种人来往，也不怕坏了名声，要是哪天被他拐了卖了，后悔都来不及了”，全奶奶又说。
奶奶听到这些话，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她心里倒不是想的那些小姑娘，她是觉得妈妈也和她们掺和在一起，万一妈妈被老五给拐骗了，那可不只是坏了名声的事。
几天后，老五回来了，还是照样开店。只是来的人少了，小云、小青也不怎么来了。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她们都还在镇上，各自做着自己的生意，并没有像全奶奶说的，被拐骗拐卖之类的。现在唯一还常去老五那里串门的，就只剩妈妈了。我也很不理解妈妈的行为，看到她在老五的店里，我总是扭转了头，不再看她，自己回家了。但就是那仅有的和妈妈对视的短暂瞬间，我也能够体会到她的不自然。
“我早就说，不让那个老五租我们家的房子，你看看他来了之后，弄一帮半吊子的年轻人在那里耍，有哪个像正经人。现在那些人不来了，小羊儿家倒是天天去那里串门子。老五是个还没成家的小伙子，她这么大岁数了，老是到人家那里去串什么？也怕不村里人笑话。”奶奶对爷爷说。
“你去给她说，让她以后不要去串门子了。”爷爷说。
“我去给她说？小羊儿家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啊？我们不说她，她还一天找气生，你去说她，她还不吃了你啊？”
“那不说怎么行，她是个聋哑人，从小就没法教她事理，什么都不懂。”
“要说你自己去说，你看看说了会有什么后果。”
“你不说，我去说。要是惹出点儿什么事来，我们这个老脸可往哪里搁？”
“现在知道后果了？以前我叫你别让老五租我们家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听？”奶奶气愤地说。
爷爷也知道，作为公公，去给儿媳妇说这样的话，很不合适，但不管怎样，还是必须说的。
第41章（）
爸爸截肢之后，照顾他的任务就落在了奶奶和妈妈头上。
为了照顾妈妈的情绪，奶奶三番五次地劝说妈妈不要再单独做饭，都在自己这边吃。刚开始的几天，妈妈还不习惯，因为几年前就分了家，而且是在妈妈的一再坚持下分的家。偶尔在奶奶这边吃了几次饭后，她也尝到了不用做饭的甜头，便也答应下来，不再单独做饭。
但她也并没有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照顾爸爸上。每次爸爸当着她的面屙屎屙尿，她都会捏着鼻子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奶奶看到了，就对爸爸说，“以后要解手，就喊我，又不是听不到”。爸爸当然乐意，他从小就在奶奶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长大，即便年龄大了，遇到一点儿事就大声喊“妈”的习惯却一直没改。所以有些人经常说，爸爸之所以不成器，是因为奶奶太惯着他了。但奶奶却从来不承认这一点，她说，哪个当妈的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怎么就只有他长成了这个样子。
这天，也是奶奶给爸爸端屎盆子的时候。
“这个熊娘们儿，她给我说她梦见和老五一起睡觉了”，爸爸突然对奶奶说。
奶奶听到了，气得全身直哆嗦。她走到爷爷身边，气愤地对爷爷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说不让老五来，你却像吃了蜜一样的欢迎他，咱们就是再穷，也不差他那点房租啊？”
“你这是怎么了？”爷爷莫名其妙。
“你自己去问小羊儿！”
爷爷从爸爸那里回来后，也是气得不得了。
“你说摊上了这种不懂事理的人，有什么办法呢？她这是在我们家里说，她要是到外面去说这个话，你说还不丢死个人。”
“你说上次你自己给她说，让她不要再去老五那里串门了，你说了没有？”奶奶问。
“还没有，你叫我怎么好开口。”
“你不说，我说！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说空话行，真正到了那个节骨眼上就不行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奶奶会怎样给妈妈说，也不知道说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饭收拾出来，却不见妈妈的人影。一家人只有等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奶奶说，“小亮，你出去找一下你娘”。
我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妈妈肯定是在老五那里。我走到街对面，远远地向老五的店里望了望。妈妈果然在，而且竟然正和老五一起吃饭。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看到这个场面，我的胸中涌起一股怒气。两步并作一步地走了过去，一脚蹬开了老五关着的半扇门。
“咣当”一声，老五吃了一惊。妈妈虽然聋哑，但剧烈的声音仍然能够震动到她的耳膜。她也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冷冷地对她比划着说，“回家吃饭了”。
看到我这个样子，妈妈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又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也面色凝重地比划了一下，“快回家吃饭吧”。
我不等妈妈出门，自己走了出来，回到家里。
前脚刚进屋，妈妈也跟了进来。
奶奶赶紧招呼妈妈坐下吃饭，却发现饭已经凉了，又挥舞着手给妈妈说，我把饭热一下，你再吃。
“我不吃了，我已经吃过了”，她一边说还一边哭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这个儿子不好”。
“怎么了，小亮？”奶奶问。
“我刚才出去找她，她正在老五那里吃饭。我就踹了老五的屋门一脚。”
“你这孩子，你叫她吃饭就行了啊，踹人家门干什么”，奶奶责备着我。
“人家老五人多好，长得也好，也能挣钱，你爸爸什么都做不了”，妈妈对着我说。
我的气愤已经难以遏制，一手提着装了馒头的框子就甩了出去，嘴里还骂着妈妈，“不要脸，你滚！你滚！”
妈妈也是怒气冲冲，她向爷爷奶奶比划着，“我走了，不回来了。”说着就出去推了一辆自行车出门了。
爷爷奶奶也不知说什么好。一会儿反映过来，才对我说，“小亮，你还不出去拦着你娘，你看她这是要去哪里啊？”
“管她去哪里，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那是你娘啊，不管对错，都是你娘！”
“是我娘怎么了？那也不能犯错！”
以往妈妈每次和爸爸闹矛盾，都会生气地回娘家。等过了几天，估摸着她消了气，妈妈再让爸爸把她接回来。现在爸爸连腿都没了，更没法去接她。怎么办，难道应该我去接她吗？要不要给她道歉呢？可明明是她的错啊。如果要道歉，该怎么道歉，无法跟妈妈用语言沟通，用手势怎么能够表达出这么复杂的意思。我陷入了矛盾，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一家人被搅得饭都没有吃，爷爷奶奶也没办法，只有唉声叹气。爷爷本来想厚着老脸亲自去叫妈妈回来，可是又想到，叫她回来做什么呢？接着天天到老五那里串门子吗？如果是这样，指不定惹出什么更丢脸的事情。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大姑和小姑，商量一下怎么解决。大姑家远些，我是男孩子，所以就由我去，小姑家就让姐姐去了。
到了大姑家，他们刚收拾好农器，正准备下地呢。
“小亮来了啊？”大姑温和地说。
“是啊，大姑，我们家里出了点事，奶奶叫你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大姑的表情紧张起来。
“不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行吧，我先去趟二十里铺，你们自己到地里去吧。”大姑向大姑父交代了几句。
“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也一起去？”大姑父问我。
“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大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那好吧，那就先你大姑去，后面有什么事，我再去。这几天正好地里也忙，我就先到地里去了。”
路上的时候，大姑还是忍不住又问起家里的事情。
“你先给我说个大概，你不说，我老是担心。”
第42章（）
“前面我们把二爷爷那边的一间房子租给了老五，开理发店。这个你也知道。只是后面我妈老是去他那里串门。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叫她回家，发现她正在老五那里吃饭。我一生气，就踹了老五的门一脚。她回家后，我们就吵架了，她就说不回来了，骑着车子走了，可能又是去了老娘家。”我简单地给大姑说了一下，我可不想给大姑说，她梦到和老五睡觉之类的话。
回到家的时候，小姑正和爷爷、奶奶说着话。看小姑的表情，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可不行，跟谁来往也不能跟这种二流子来往啊？”小姑撇着嘴说。
“来往没什么，就是怕人家把她拐了卖了。”爷爷说。
“怎么可能呢？爹，你就放宽心吧，人家怎么可能拐卖她，她那个脾气，比谁都大。”大姑也插进话来。
“脾气大起什么作用，这是咱小羊儿老实，要是遇到和她一样脾气大的，还不把她打死？”小姑说。
“我看不大可能，小羊儿家是聋哑人，拐了她能卖到哪里去？”大姑说。
“玲姐姐，你不能这么认为。咱庄里是在镇上，还有几个光棍儿呢，到了那些更远的穷乡僻壤，光棍儿更多，有些就图能生个孩子的，管她聋子哑巴，是个女的就行。”小姑言之凿凿地说着。
听得我们都觉得小姑说的在理。
“说那些做什么，就说现在这个问题该怎么办？”爷爷说。
“依着我，她走了，就先不让她回来。说不定，我们不去叫她，她自己就会回来，以前不想回家过日子，现在她不是还想着老五呢嘛，所以可能过不了两天就回来了。”小姑说。
“这是她家，她回来还不正常啊，难道谁还能挡着她？”大姑接着说。
“所以啊，这个事，我们还真没法说她。她一个聋哑人，简单的话我们还跟她说不清楚，复杂的道理就更讲不通了。这个老五也是，你说一个大小伙子，她去了，不理她不就行了。没人理她，她还怎么好意思去。”小姑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我看这个事啊，还得从老五身上下功夫。给小羊儿家讲不通，可以给老五讲啊。他就算再不正经，也是通人性的嘛。就现在咱们这个家庭，已经够乱的了，再出点什么事，真是没法过了。可是这个话，谁适合去说呢。”
“让你爹去给他说，当初我不同意租房子给他，就是你爹看上了那点租金，自己愿意的。”奶奶生气地说。
爷爷低着头，不说话。
“哎呀，娘啊，你就别怨爹了，他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啊？”大姑说。
“这样吧，我先去说。”小姑打定了主意，就立马行动。
她站了起来，就往外走，我也跟了出去。
“小亮，你就在家里带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只好又转回身来。
“万一她不回来呢？让谁去叫她？”大姑说。
“她要是不回来，就只有让这四个孩子去叫她了，她看在四个孩子的份上，也该回来啊。”奶奶说。
“也行，到时候四个孩子都去。周末放了假去，别耽误了上课。”大姑说。
我们在家里呆着，等待小姑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小姑就回来了。
“怎么样？”爷爷焦急地问。
“我给老五说了。小羊儿家不明事理，他该明事理。老是去串门，传出去多难听。小羊儿家是结了婚的人，你老五还没结婚，坏了名声，到哪里去找媳妇儿。再说了，就我们这个家庭，如果出了点问题，还让你大爷大娘怎么活？让这四个孩子怎么办？他听了这些话，说是小羊儿家自己去串门，他也不好赶她走。我就给他说了，也不用赶她，以后小羊儿家去了，不理她就行了。有了这样几次，她自然不好意思去了。老五都答应了。”小姑自信满满地说。
“那行了，那就这样吧。看看小羊儿家这两天回不回来，不回来就让这四个孩子去接她。”大姑对小姑说。
看来有了正常的大人就是不一样，刚才我还焦心的问题，就被两个姑姑这么轻松地处理了。说完她们又去看爸爸，爸爸正在睡觉。
“老是这样躺着可不行，也得出去活动，锻炼锻炼”，大姑说，“不行就给他买个轮椅，有人的时候就推他出去，没人的时候自己也能出去转转。”
小姑摸了一下爸爸的后背，“都长褥疮了，长期不洗澡，还老这么躺着，真不行，我们给他买副轮椅，让他经常出去活动活动。给她洗澡这个事，小羊儿家最合适了。”
“别说给他洗澡，能让他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这是我们活着，要是我们不在了，还不把他苛待死。”奶奶说。
“小羊儿啊，懒了一辈子，现在名正言顺了。”小姑说着，脸上的表情复杂，又爱又恨。
大姑找了个盆子，兑了些温水，又丢根帕子在里面，拧了几下。让小姑帮忙给爸爸翻身，让他侧歪着。
爸爸醒了。绵软无力地问了一句，“玲姐姐、贵姐姐来了啊？”
大姑答应了一声，就给爸爸擦起背来。擦过的地方，滚出一串串的泥穗子。发出一股食物馊了的味道。换了两次水，总算把背上擦得干净了。
“以后隔几天就给你爸爸擦一次。”大姑一边洗手一边对我和姐姐说。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充满惭愧，以前爸爸是个“废人”，现在成了真正的废人，我们都该好好照顾他。
妈妈走后，家里是难得的宁静。她在的时候，让人时时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吵起架来。她走了，大家就能过几天平静的日子。但这种平静是心里空落落的平静。
她在家的时候，爷爷奶奶还可以放心的下地。至少家里有个人，爸爸有事的时候还可以找她。她不在，就只有奶奶留在家里照顾爸爸，就剩下爷爷一个人天天扛个锄头去地里干活。正是农忙的时节，我们平时又要去读书。每次从地里回来，爷爷的脸上总是愁眉不展。
第43章（）
几天过去了，妈妈没有主动回来。这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因为以前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回来过。如果这次自己回来了，那就是真如小姑所说的，她是因为想着老五才回来的。我的心里越发内疚，妈妈也是个可怜的人，生在一个优越的家庭，却因为生病成了聋哑人，长大了只能留在农村，而且嫁给了一个无能的丈夫。而且由于聋哑，只能通过用眼睛观察的方式了解世界，对于人类发明的可以传递复杂信息的语言系统，她无缘接触，因而导致了爷爷所说的不明事理，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缺乏羞耻心。
星期五的晚上，奶奶给我们说，明天吃了早饭就去接妈妈回来，去了好好给妈妈说，如果她不回来，就让姥娘劝劝她。
第二天一早，我去任淑家里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妹妹，姐姐骑着家里那辆驮着弟弟，四个人就出发了。
路上的时候，我和妹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因为读了几年书，认得几个字，能看故事书，所以懂得多了些。妹妹最喜欢听我讲话。
“哥哥，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和妈妈闹矛盾了。”妹妹说。
“怎么了，我以前也没有和她闹矛盾啊，只是这次没有控制住，发了火。”
“就是没明着吵架，从你脸上那个表情，也能看出你不喜欢她啊。”
“一家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哎，你就接受事实吧，自己没有一个好爸爸，也没有一个好妈妈。”
妹妹才六岁，想不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本质。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这么小，怎么会想到这些？”
“那是因为我跟爸爸妈妈一起住，最了解他们，而你们都跟着爷爷奶奶。”
“那你觉得爸爸和妈妈谁对谁错？”
“没有哪个对，也没有哪个错。任何人跟爸爸或者妈妈一起生活，都要闹矛盾的，他们两个都像小孩。”
妹妹说的真对，爸爸和妈妈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虽然他们都已超过四十岁，但不能用大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
“那你说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我又问妹妹。
“还能怎么办，受着呗。他们吵架的时候，你知道的还少，晚上的时候他们也吵，我听得最清楚，每次我都是堵着耳朵睡觉。你们跟着爷爷奶奶，所以我很羡慕你们。你觉得奶奶最好，但我觉得她偏心，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她呢？”
妹妹的话，让我难过。
到了姥娘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妈妈，她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洗着面前的一大盆衣服。抬眼看了一下我们，又扭回头，突然哽咽起来，眼泪一颗颗滴在水盆里。
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姥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们来了。”姥娘的声音和蔼，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发过火。
我们都叫着“姥娘”。她把我们领进屋里，端出瓜子、糖果，往我们手里、兜里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