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涩童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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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的晚，还不饿，我提着饭，带上手电筒就出发了。
我把手电筒递给爷爷和妈妈。他们也还不饿，就把饭放在了地边上，等饿了再吃。地里的垄已经全部打完，剩下的就是察看水流的情况，浇完一垄，调一下带子，再浇下一垄。
“小亮，你跟你妈说，让她先回去吧，晚上我们两个在这里守着。”爷爷说。
我跟妈妈比划了一下。妈妈又冲爷爷比划着，意思是爷爷年纪大了，让爷爷回家睡觉，自己在地里守着。
他们两个推搡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照妈妈的意思，让爷爷回家休息了。
我和妈妈在地边上吃了晚饭，就分头行动。我还是看机器，妈妈看地。将机器的油箱加满，又往机器的轮子上打了点油膏，就没什么事了。所谓的看机器，只是守在旁边，只要机器不出问题，就什么都不用管。
到了夜里，路边的草丛中都起了露水。不能再坐在地上了，我就躺在平板车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机器的轰隆声，间杂着草丛里虫儿的叫声。夜越来越深，连虫儿的叫声都听不到了，机器的轰鸣更加显出夜里的宁静。我闭眼躺着，似睡非睡。
爸爸虽然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可是什么都干不了。老五虽然不是个正经人，但是能做事，会挣钱。对于女人来说，宁愿是嫁给老五那样的人，也不愿嫁给爸爸。妈妈本来和老五断绝了来往，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又和老五扯上点儿什么关系呢。如果是正常的来往，也没什么。但妈妈终归是个不明事理、不知道界线的人。老五肯定不喜欢妈妈，他喜欢的应该是小云、小青那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可是像老五这样的人，完全有可能干出把妈妈拐骗了卖掉的事。但是妈妈是想不到这一层上去的。该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只有听天由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村里人常说，妈妈命好，因为下面这几个孩子都不像爸爸，都是些聪明能干的好孩子。希望村里人说的是对的，希望妈妈真的有个好命吧。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一轮圆月挂在天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机器还是照样转着。妈妈那边呢，该去看看。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夜里的野外还是有点冷的。走到地里，妈妈正侧着身子，下巴顶在铁锨把上，静静地看着远方。此刻她在想什么呢？她的世界，我们是真的不懂的。我走到妈妈身边，她好像吓了一跳，接着又看着我微笑起来。这夜里的宁静也融化了妈妈吧，让她那颗在现实生活里看不到未来、找不到方向的心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那边那块地的主人，在外面挣了很多钱回来。”妈妈给我比划着，两手上下叠着表示着钱的厚度。此刻，妈妈的心又回到了现实中，对别人的羡慕将增加她对爸爸的恨意，对这个家庭的无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突然想到，妈妈和我是一样的人。我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没有一个好爸爸、没有一个好妈妈的现实，总想着改变他们。而妈妈也没有接受自己没有一个好丈夫的现实，总想着改变这种情况。
第47章（）
我没法改变自己的父母，妈妈也没法改变自己的丈夫。如果一定要改变，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且面临的仍然是不可知的未来。
这些东西想再多也没用。我从胡思乱想中醒来。跟妈妈比划了几下，让她到平板车上睡一下，我来看地。妈妈执意不肯，我坚持着把她从地里推出来。她只好去了平板车那里，我则代替妈妈站在地里，一边沉思，一边看着有没有哪里漏水，有没有把整垄浇透。浇完了一垄，又开始浇下一垄。
没守多久，妈妈又转了回来。她还是让我去睡觉，说自己睡不着。我只好回到了平板车上。这时，已经能够听到间或的鸡鸣。应该有四五点了，再过一阵儿，天就要亮了。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赶紧起来，给机器加水加油。爷爷来送饭的时候，地已经浇完。我们吃完饭，便开始收拾器具。我和妈妈拆卸机器、水泵，爷爷卷着带子，收拾完，装上车回家。虽然妈妈一夜没睡，但看的出来，她很开心。
到了家里，奶奶让妈妈去睡觉。妈妈表示着，她先睡一会儿，下午再去浇另一块地。这次不用说，还是找的老五安装机器、水泵。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完成这些事，妈妈脸上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又给我比划着，“你爸爸不会，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事实，爸爸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庄稼人，重活儿不愿意做，难活儿不会做，轻活儿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的做。
星期天的晚上，我还是在地里睡的。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带着妹妹和弟弟来了，让妹妹帮忙看着机器，让我去上学。
中午快要放学的时候，孙老师把我叫了出去。
“告诉你个好消息，数学知识竞赛，县里的名额确定了，是你。这可是头一次，以前哪里有咱们农村小学的孩子去的。”
听到孙老师这么说，我的心里无比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天就去济南参加考试，你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孙老师又说，“对了，家里有没有新衣服，去的时候穿好一点儿。”
“家里有衣服。”我答应着孙老师。虽然我的衣服全都破旧，但也只能这么说。
“那行，后天早上你直接到公交车站点那里，你知道那个地方吧？”
“我知道。”
“那行。进去吧。”
孙老师走了，我走进教室，身子像是要飘起来一样，脑袋里恍恍惚惚的。
“怎么了？”任淑问。
“没什么。”我说。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儿，连我都不说，以后不理你了。”任淑撅着嘴说。
“就是，就是上次那个数学竞赛，现在县里的名额确定了，让我去。”
“哇，你太厉害了，这可是全省的考试，你一定要考个全省第一啊！”任淑激动地说。
“我听孙老师说，这种知识竞赛，没有第一第二，只是考的好的话，要给个一等奖二等奖的。”
“那你一定要得一等奖。”
“行，我努力。”我笑着说。
任淑把手伸到桌子下面，小声给我说，“拉个勾”。我也把手伸到桌子下面，勾住了她的手，对着她笑了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坐在后面的张常超问。
“关你什么事儿？”任淑白了他一眼说。
放了学后，我又是飞快地跑回了家，急着把好消息告诉奶奶。奶奶听了也很高兴，走到里屋，找了三十块钱出来，递给我。
“穷家富路，带在身上，在外面买什么东西的话就自己掏钱，可不要让人家孙老师破费。”奶奶说。
我把钱塞进兜里。又让奶奶帮我找一下新点儿的衣服。奶奶翻出一个包袱，里面全是我的衣服，翻来翻去。找了件小表哥给的衣服，虽然旧了点儿，但至少是小孩儿穿的，而不是用大人的旧衣服改的。
妈妈还没回家，仍在地里忙活着灌溉的事情。我骑上自行车去了地里。到了之后，妈妈正和地邻小军婶子说着什么。
我向妈妈比划着，后天要出远门，今天和明天晚上都要复习功课，没法来地里帮忙了。
妈妈听不明白，我也不好解释。她的表情里，又流露出那种对读书很不屑的意思。
“你要去哪里啊？小亮。”小军婶子问。
“去济南。”
“去干什么，怎么还要去济南。”
“去参加数学知识竞赛。”
“怎么去那么远呢？就在咱这里考不行吗？”
“是全省的考试，所以要去济南。”
“好，小亮真厉害，你说你们的脑子怎么这么好使，我们家孩子，怎么教都教不会，还天天嚷嚷着不想上学。你看你们，不用大人说，就知道好好念书。”
小军婶子又给妈妈比划着说，“小亮念书好，脑子好，我们家的孩子不行。”
妈妈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谦虚的表示，还是对读书不感冒。
晚上，我又把孙老师给我的书拿出来认真翻看。已经全都看过一遍，这次只是再熟悉一下。
第二天上课，也总是听不进去。精神刚集中起来，听到老师讲了个什么之后，又只是看到老师的嘴在动了，耳朵里好像装满了东西，听不到老师的声音了。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幻想，济南是什么样的，那里的学生是什么样的，要是我得了一等奖，回来是不是所有人见了我，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任淑悄悄打了我一下。
“怎么了？”我吃了一惊。
“杜老师问你问题呢！”任淑小声地说。
“啊”，我赶紧站了起来。
“杜东亮，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刚才杜老师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到，只有愣愣地站着。
杜老师看我低着头的样子，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坐下吧，上课要认真听讲。”杜老师说。
看来我走神儿，杜老师也能看得出来。老师真是神了，我心里想了一下，摆正了姿势，认真听起课来。
第48章（）
去济南的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就要出门。
“着什么急，还没吃早饭呢。”奶奶说。
“不吃了。”
“不行，今天上午要坐车，会饿的。吃了再走。”奶奶拉住我。
“饭还有多久才熟？”
“快了。”
“那我不等了，我泡个馒头吃。”我看锅里刚刚开始冒热气。对奶奶说了一句，就从厨子里拿出碗来，掰碎了一个馒头，浇上热水，又撒了点盐在里面，就吃了起来。
“你这个孩子，做什么都这么着急，你去早了也没用啊，人家孙老师没来你也走不了，就算孙老师来了，车也没这么早啊。”奶奶说着。
“万一孙老师来了呢，我可不想让孙老师等我。”说话的功夫儿，我已经把一碗泡馒头吃完了。擦了下嘴，就跑了出去。
“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背后传来奶奶的声音。
“知道了！”我大声喊着一句。
到了公交车停靠的地方，孙老师还没来。我静静地等着，欣赏着清晨的街景。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经过，都是赶去上班的。下地的没有这么早。
发了一会儿呆，远远地看到孙老师来了。她穿着粉红色的裙子，一手提着个行李箱，另一手拿着黄色的手提包。我赶紧跑了过去，要帮孙老师提箱子。
“不用，又不重。”孙老师。
“孙老师，你就让我提嘛。”
“那行吧。”孙老师笑着说，把行李箱递给了我。
“你家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吗？”孙老师问。
我感到好奇，孙老师怎么会问起这种问题。
“都干完了。”
“那就好，我周末的时候从这条路上经过，看到了你在地里。”
“哦，我们那天正在浇地。”
“听说你爸爸现在身体不好。”
“是啊，她截肢了。”
“哎，天有不测风云。以后你妈妈就要更累了，你们要好好关心她。”
“知道了，孙老师。”
“复习的怎么样啊？”
“我把上次你给我的书，又看了一遍。”
“那就行，我们能参加已经很不错了，也不图得名次，不要有什么压力，正常发挥就行。”孙老师又说。
孙老师聊了家庭、学习，又聊到了班里的同学。她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也不会主动找话说。
说着说着，车子来了。孙老师把行李箱从我手里拿了回去，让我先上了车。我去接行李箱。
“不用，你小心，进去吧。”孙老师说着自己走了进来。
我们找了座位坐下。
车子发动，加速，行驶平稳过后。售票员走了过来。
“我们两个人。”孙老师说。
“一共是三块。”售票员说。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钱，找了个三块递给售票员。售票员刚要伸手去接，孙老师挡不住了她。
“收我的。”孙老师说。
“不不不，收我的。”我也说。售票员也知不知道该收谁的，愣在那里。
孙老师把我的手拉了回来，把钱塞到售票员手里。
“把车票撕给我。”
“我们这次去，是受县里和学校的委托，回来是可以报账的，”孙老师又对我说，“所以，这路上的花销，坐车、吃饭、住宾馆，你都不用管，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不知道孙老师说的真假，我那时也不知道报销的意思。只是明白了，孙老师不让我出任何钱。
车子开了一会儿，我有点担心起来。不知道这次坐车，会不会像上次去高原县那样晕车。
“要过多长时间能到？”我问孙老师。
“大概三个多小时吧。”
三个多小时？上次只坐了半个多小时，就晕成了那样，这次坐这么久。如果在车上吐了怎么办？当着孙老师的面，好丢人啊。我心里想着。
孙老师看出了我的担心。
“没事的，坐小车晕车的人，坐大车不一定晕，大车宽敞，人坐着舒服。”孙老师说。
听她这么说，我有点将信将疑。又坐了一阵儿，真的没有晕车的感觉，就放心多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没事？”孙老师问。
“嗯，确实不晕。”
“如果你不晕车，我们就不是坐这个车了。县里本来说要派个小车送我们去的，但是考虑到你晕车，我就推了。你看，你去参加考试，县里都要派车，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宝，我们全县的宝啊。”
孙老师的话，让我又是一阵儿欣喜。想不到我这个穷人家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的，倒成了全县的宝。
不晕车了，我就可以放心地观赏窗外的景物了。车子驶上了笔直宽阔的柏油路，路面平整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颠簸。两边的杨树、柳树枝叶繁茂。远处的麦田绿油油的，随风摇摆。地里星星点点着劳作的人们。虽然天气干旱，但只要有了勤劳的人民，灌溉也不成问题，照样能够获得丰收。车子爬过了一段土坡。
“前面就是黄河了。”孙老师说。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黄河，聚精会神地盯着车窗外面。已经能够看到前面的凹陷，只是看不到黄河的水。车子下坡，我看到了滚着浪花的黄水。
“黄河水里泥沙很多，颜色都是黄的，所以名字叫黄河。黄河是全国第二长河，从青海发源，要经过很多省，才能流到我们这里，然后从东营入海。第一是长江。”孙老师解释着。
河道很宽，水面却窄，看来天旱的连黄河都要干涸了。连接两岸的不是桥，而是一串并排在河面上的铁船，铁船上铺着铁板。
车子驶上铁板，摇摇晃晃，下面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
“为什么不修桥呢？”我问孙老师。
“我也不知道，等你长大的时候，估计就有桥了。”孙老师笑着说。但是时隔多年，每次从老家到济南，仍然要路过那串铁船撑起的铁板。
过了黄河之后，不用多久，就看到了一片片的建筑物。就像高原县城一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繁华。
也许这只是到了城边，济南市里面，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我心里想着。期待着一些宏伟建筑的出现。
第49章（）
建筑越来越密，却并不高耸。
“我们是到了济南市里了吗？”我问孙老师。
“是啊。”
“以前课本里不是说大城市的建筑都是高耸入云的吗？怎么这些建筑都这么矮呢？”
“济南是泉城，土地又松软，不能打太深的地基，如果地基打的太深，可能会把泉破坏掉的。最有名的泉就是趵突泉，等考完了试，我带你去看。”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去看趵突泉，会不会耽误回家，您还要上课呢。”
“没事的，你是第一次来济南吧？”
“是啊。”
“所以我带你好好玩一下，趵突泉、大明湖，这些地方我们都去一下。耽误一天没事的，我已经和你们杜老师调了课。”
没想到出来参加考试，还能去看旅游景点。这既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又让我更加感受到了孙老师的好。
车子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孙老师领着我在车站旁边吃了饭，又坐上公交车到了考场。察看了考场之后，就近找了家宾馆。
“要一间标间。”孙老师对前台的服务员说。
一间标间，不知道是一间屋子，还是两间屋子。那时的我还没有住过宾馆。
交了押金之后，我帮孙老师提着行李箱进了房间。
我进去之后，看到了两张床。眼睛四处搜寻，想看看有几个卧室。里面有一个小门，我打开进去，是洗脸和上厕所的地方。再找不到其他的门。
“孙老师，我们晚上一起住在这间屋里吗？”我脸红地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孙老师笑着说。
“没问题，我只是问问。”
虽然家里的炕上，也是有男有女。但那都是家里的人，从来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但现在可是跟一个年轻异性女子。虽然她是我敬爱的老师，可总感觉有些别扭。孙老师看出了我的不安。
“呵呵，你还是个小孩子，一起住，有什么。再说了，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怕出什么安全问题。”
孙老师打开电视，我们看了一会儿。
“你去洗个澡吧，咱们老家洗澡不方便。这里随时都有热水。我去帮你把水放上。”
“孙老师，我不洗。”我害羞地说着，女老师就在旁边，我去洗澡，很不好意思。
“去洗一下，把房间门一关，什么都看不到，你害什么羞啊。”孙老师笑着说。
“赶紧去啊，等会儿你洗完了，我带你出去逛逛，明天才考试，今天下午休息一下。”
我只好进了洗澡间，但是第一次进宾馆，里面的设备也不会用。摸索了好久，才知道怎么把水开热关冷。虽然家里洗澡确实不方便，但那也只是冬天。正是天热的时候，接上一盆冷水，随时都可以洗。
“多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