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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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顺来越州,是奉步鸿轩之命,辅佐步经平做官来了,谁知道一过来,就发现大少爷被打得鼻青脸肿,而打了他的,居然是性情软弱的三少爷。
他躲过飞来的鞋子,苦着脸道:“大人以为少爷初一才到越州,我这才出来的晚了。”
“你现在来了也不迟!快去杀了那小贼!提了人头来见我!”步经平指着门外,气势汹汹地喊道。
“大少爷,那人毕竟是你三弟,再说他如今已是余家未过门的赘婿,真要杀他,大人恐怕要急出病来了。”章顺暗自摇头,心说这步家的大少爷以往在嘉兴时就风评不佳,去京城待了几年,怎么更不成器了。
步经平听得气恼,恨恨道:“他现在纠集了一群下三滥的修行人,替人捉鬼行善,往后要再收拾他,岂不是更难了!”
章顺摆摆手道:“大少爷多虑了,他这哪里是行善,若是有人在嘉兴府这么胡闹,恐怕已经被大人轰走了……”
“少爷你看,如今邪月初临,那些穷人今日死两个,明日死一双,终究闹不出民愤。可若是把这些人都救了下来,等到邪月闹得凶,魑魅魍魉捉也捉不过来时,刁民群起而揭竿,不单府衙要头疼,连朝廷都要问罪地方了。”
“是故鬼引鬼税非当朝独有,皆是仿照旧例,除去些刁民,收上些银两,一举两得……”
章顺本想将这些道理一点点说给大少爷听,却见他脸上神色越来越不耐烦,赶紧道:“少爷放心,若是越州府衙不管,过些日子,我去找些人打他一顿,把气出回来。”
“现在就去!留他半条狗命就好!”步经平想了想又道:“你再去找些人散布消息,让全越州人知道他是个赘婿!他才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籍!”
“大少爷!”章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皱眉道:“这事情说出去,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你往后在越州还如何立足?”
步经平愣了愣道:“那这事就先算了!打他一顿却刻不容缓,你现在就去做!”
章顺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门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步家好在还有个二少爷有点出息,要不然定要败在这纨绔手里。
……
……
初四中午,步安一觉醒来,素素便将一张名帖拿给他,说是楼心昱送过来的。
帖上说:“小女子一时失言,步公子切勿当真。谨于六月十五于玲珑坊设宴赔罪,扫室以待。”署名是花易寒。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别人都是先礼后兵,她反着来的吗?步安随手又把名帖还给素素。
素素问:“公子,上面写的什么?”
步安说:“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女人,请我去吃饭,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素素想了想说:“那公子去不去?”
“去!有的吃为什么不去?叫上大伙儿一起去!”
“素素还是要看家吗?”
步安听得有些心酸,摇摇头道:“素素不看家了,到时候也一起去!”
素素听得欢欣鼓舞,一整个下午都笑嘻嘻的。
这一天,楼家书馆代接到的捉鬼生意只有三桩,想来是因为前几日闹鬼苦主们全闻讯过来了,剩下的已经不多。越州城再大,加起来六七百个鬼也很了得了。
不过,虽然只有三桩生意,其中却有一桩比较特别。
阜平街街头有个张员外,家里没在闹鬼,是冲着一两银子包一年这个承诺来交了银子的。
这是一个好兆头。
第七十八章 未把你我比梁祝()
照晴山弹奏“月溅星河”时的灵气浓郁程度,理想情况下足够上百人同时修行,现在只弹给七司这几个人听,当中还包括了一个明明对灵气毫无需求,却为了装样子充作修行的步安,实在有些浪费。
步安也琢磨过,要不要再招些人手,但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来,人多了浩浩荡荡地去捉鬼也不现实,编成几队的话,他自己又分身乏术,没法同时蹭到那么多鬼气。假如在几支捉鬼队之间来回奔忙,就太奇怪了,迟早要被人怀疑。
二来,邪月初临,越州闹鬼的程度有限,哪怕鬼捕七司一两银子就肯上门,也只接了将近七百桩生意,之后再上门委托捉鬼的就少了很多。照现有人手一晚上跑三十户的效率,已经足够应付了。
还有一个原因最重要。鬼捕七司里头发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难免被人觊觎。要是被越州修行圈子知道晴山弹曲招灵的本事今非昔比,类是玲珑坊花姑娘这样的麻烦人麻烦事,恐怕会络绎不绝。
暂时来说,步安不是志在称霸的枭雄,想办法摆脱赘婿身份才是他的当务之急。他偶尔也会升起培养班底的念头,可再看看手底下这些人……留在越州捉鬼或许还凑合,干正事实在够呛。
一想到这里,他就劝自己说:蹭鬼要紧,别的往后再说。
六月初四晚上,照旧捉了一宿的鬼,隔天下午,晴山过来说告诉步安,自己已经在阜平街上买了一栋宅子,往后就搬过来住了,问步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步安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两人前脚出门,邓小闲就窜到门口张望,流连半晌才悻悻然然走回院子,苦着脸说:“晴山姑娘怎么就不问我呢,我也想去看看啊!”
张瞎子笑道:“你花名在外,晴山先生怕是避着你都来不及。”
惠圆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人家要说悄悄话,你个道士凑什么热闹。”这句是兰亭夏集那天从邓小闲这儿听来的,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邓小闲哼了一声没理睬和尚,心说都已经做了赘婿了,晴山怎么还往上凑,难道会写诗就真有这么大魅力?
“和尚!”他抬眉问:“你前几日看的那本教人作诗的书放哪儿去了?”
……
……
晴山买下的宅子距离鬼捕七司很近,跟着她走过街道再穿门过户,步安一边左右打量,一边随口问:“这宅子前几天不还有人住吗?怎么这么快就搬走了?”
晴山笑着解释说:“我担心住得远了耽误事情,就多给了些银子。”
步安“哦”了一声,心想这姑娘是个白富美,出手估计很阔绰,原先那家人眼馋银子,自然愿意立马搬家。
晴山问:“公子要不要到处看看?”
步安知道她来请自己不是真为了参观新居的,摇摇头说:“直接去你琴室吧。”
进了琴室,步安坐到晴山对面,想了想道:“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接着便说起有个姓祝的女子,女扮男装在一间书院学习。
“公子可是要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晴山有些疑惑。
步安听得一愣,惊道:“你怎么知道?”
晴山也觉得很惊讶,眨了好几下眼,才恍然道:“步公子是嘉兴人吧?怪不得呢。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典故便发生在越州府上虞县,虽然是东晋时候的事情,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但越州人都知道的。”
她莞尔一笑,接着道:“英台被迫出嫁时,绕道去梁山伯墓前祭奠,恸哭感召漫天英灵,顿时风雷大作,坟墓爆裂……”
“这故事是真的?”步安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当然是真的,上虞县的梁山伯墓都还在呢,只是修复过几次。”晴山答得理所当然,好奇道:“公子为何要讲这个故事?”
步安有些惊弓之鸟,生怕又要闹误会,赶紧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是说要和你效仿梁山伯与祝英台!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晴山近来和他相处多了,发现这位步公子比自己想象中要好说话得多,丝毫没有大才子的架子,早就放下了防备,这时见他解释得慌张,不像平时那么自信,便极难得地升起了玩笑心思。
或许是因为之前曾被捉弄得大喜大悲,心里也存着一丝幽怨,此时逮到机会,忍不住想要小小地报复一番吧。
“公子不说还好,如此一解释,倒真有些相仿呢……”她低下头去,不看步安的眼睛,忍着笑道:“莫非公子也想在与余家小姐成婚的当日,绕道晴山墓前吗?”
步安当然听得出她的意图,将计就计,装作很心痛的样子问:“晴山姑娘……假如我和余家的小姐成婚,你也会和梁山伯一样,忧郁成疾吗?”
晴山刚刚还在忍笑,突然发现不对,怎么弄假成真了,顿时红着脸频频摇头,却更加不敢抬头了。
步安心里觉得好笑,语气却愈发悲苦:“那你的意思是,我若跟余家的小姐成婚,你求之不得,觉得大快人心咯?”
晴山听得一怔,忙道:“晴山不愿公子入赘余家,但……也没有喜欢公子。”
被这么一位古典美人调戏,接着又调戏回去,本来是件爽心悦目的事情,可又听她亲口说出不喜欢自己,步安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不过正事要紧。
“谁让你拿我开玩笑的!”他笑着摇头。
晴山突然发现,自己又被这位可恶的步公子给捉弄了,但今天是她先开的口,落了下风只怪技不如人,于是只好鼓着嘴气呼呼地不说话,倒比平时可爱了很多。
“你既然知道梁祝的故事……那听过这首曲子没有?”步安收敛笑容,“啦啦啦”的哼唱了起来,唱的就是梁祝。
“不曾听过,”晴山摇摇头:“公子没有为这曲子谱词吗?”
她说没听过,步安就放心了,笑着解释道:“这曲子是我做梦梦到的,好像也有谱了词来唱的,但是词我也记不住了。”
第七十九章 神力究竟有何用()
一曲梁祝步安只能哼下半首,剩下的一半就得靠晴山自己发挥。是惊喜还是失望,反正不多久就能看到。
捉鬼照旧很忙,昼伏夜出,日子过得颠倒,但是七司众人自从听过晴山的“月溅星河”,知道她逢三都会这样弹一曲,便再也没有叫过苦。
洛轻亭布阵需要时间,每晚只能负责第一户人家,但是一整晚一整晚地跟下来,再没说过要早走,甚至怕众人说自己是吃闲饭的,早早就声明,挣了银子真的可以少分她一点。
邓小闲偶尔还会故伎重演,但是游平变得出奇积极,拘魂符跟不要钱似的到处撒,把邓小闲赖掉的两三户人家独自扛了起来。
到了初六晚上,众人又提议说,往后晴山先生每隔一晚过来就行,否则哪来的时间谱曲。
晴山本来还要坚持,步安也觉得大家的说法有道理,便定下规矩,让她逢双休息。
其实单单一首“月溅星河”,招来的灵气浓郁程度是比不上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之所以能够一下子提振士气,是因为逢三必有的承诺。
七司众人捉鬼毕竟耗费灵力,一阙江城子相当于发了一笔横财(邓小闲和惠圆还要加上兰亭夏集),有了这次还不知道下次在哪儿,而晴山的承诺是让大家都有了固定收入,当然意义非凡。
步安刚开始接触鬼捕时,觉得紧张又刺激,但是干得久了,看得多了,就越来越不稀奇。到后来,也能轻轻松松地指着挂在梁上的女鬼说:“果然是个吊死鬼嘛。”
一晚上蹭三十户鬼,有弱也有强,积少成多,量变攒成了质变,六月初七早上回到七司衙门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累,忙了一宿,仍旧精力充沛。
起先他还怀疑,是不是连着“上夜班”,上习惯了。被素素伺候着洗完脚,见她要出去倒洗脚水时,升起一个念头,喊道:“素素慢点!让我来!”
说着便穿上鞋,从素素手里接过洗脚盆。
“不重嘛?”他一脸愕然地看着素素。
素素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是不重啊。”
小丫头天生力气大,当然不觉得一大盆重,可步安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的洗脚盆是木头箍的,用料极扎实,自重本来就重,加上一大盆水,怎么可能端在手里轻轻松松——他可是上了一个夜班刚回来,照理应该很累了。
步安什么都没说,端着洗脚盆走出了屋,撤掉左手,就单用右手捏着盆口保持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哐宕!”
手上终于力气不足,洗脚盆砸在了地上。
“公子!没事吧?”素素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发现自家公子好像中了邪。明明一个没端住,洗脚水把鞋子裤子全弄湿了,脸上却笑得像失心疯。
“没事……好得很……再好没有了……”步安有些语无伦次,从发现自己能蹭到鬼气,到跟着鬼捕三司去蹭鬼,再到自己拉起队伍,一整宿一整宿,哄孩子求奶奶似的拖着邓小闲他们去捉鬼,蹭啊蹭啊,见鬼就蹭,终于特么有回报了!
这一脚盆水有多重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放在以前,单手托住没问题,可要靠几根手指捏着盆口就保持住平衡,显然是不可能的。
亏得自己还绞尽脑汁地想着,神力到底是什么,原来神力特么就是神力?天生神力的神力?字面意思吗?开什么玩笑?!
步安一念及此,赶紧捡起洗脚盆一溜烟跑进屋,关紧房门,把素素逼在了墙角。
“素素你老实说!为什么你力气这么大?”
素素看着自家公子凶巴巴的神情,情绪没有丝毫酝酿的过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素素就是力气嘛……力气就是大嘛……大力气嘛……”
步安把她擦眼泪的双手一把握住,狠着心道:“一句话翻来覆去说有什么用?我问你为什么你力气这么大?还有,你到底是妖还是神?”
“素素……素素怎么会是神……素素就是猫嘛……就是猫妖嘛……”
“那你变回去给我看看。”步安放开双手,板着脸道。
素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鼓着嘴好像在用力……很用力地想要变回一只猫,没多久又一扁嘴,委屈至极地说:“素素……素素好像变不回去了……”
“你不老实!”步安指着她的鼻子。
“就是变不回去了,太久没变回去,素素忘了怎么变了!”素素咧着嘴哭,哭得伤心至极,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门外突然想起邓小闲的声音:“喂!大清早的还不睡,打孩子呢?”
“没打!还没打呢就哭成这样了!”步安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又看着抿嘴抽泣的素素,摇摇头低声道:“好了好了,下回再想想怎么变回去,现在不哭了,好不好?”
素素点头说“嗯”,抽泣着说:“公子,素素真的是妖,你相信素素好不好?”
步安摸了摸她脑袋,又伸手帮她擦眼泪,轻声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我相信你了……往后不问了,好不好?”
把这小丫头哄去睡了,步安躺在自己床上,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有没有妖神的?算了!这小丫头嘴比刘胡兰还硬,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总觉得神力不应该这么简单,步安想再试一试。
……
……
这天下午睡醒之后,步安去越州城里转了一圈,回来时背上背着一张长弓。
邓小闲看得直乐,指着那张弓笑道:“怎么?乐艺修不成!要改修射艺啦?”
步安懒得跟他废话,走到院子里站定,把弓取下握在左手,右手三根手指搭了上去。
丹田鬼气瞬间便随着筋脉游走到食指指尖,这个过程他已经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现在那股鬼气比最初时已经雄浑得多,但还是最多贯注指尖,做不到祝修齐那样灵力离体。
院子里,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就连张瞎子都竖着耳朵在听。
长弓被步安拉到七八分满,瞄准的是院子中央的假山,弓弦上没有搭箭。
“砰!”
“咔嚓!”
假山上溅起一团石屑,留下一个浅浅的小洞,但“咔嚓”声不是来自这里……
邓小闲哈哈大笑着,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是笑步安的射艺太弱,而是笑他手上的弓。
“没人告诉你……没人告诉过你……射艺用的弓不一样吗?哈哈哈哈……寻常的弓不能空放!哈哈哈哈!”
他没说错,步安手上这把长弓已经废了。
“咔嚓”一声是弓面断裂的声音。
确实没有人告诉过步安,卖弓的老板也没说。可步安一点都不尴尬,甚至连气恼都没有,他陪着邓小闲笑,笑得也蹲到了地上。
“真是的!哈哈哈!怎么就没人告诉我呢!哈哈哈哈!那个老板!卖弓的老板!哈哈哈!真混蛋!”
他笑得很开心,比邓小闲还开心,而且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开心。
终于能把鬼气伪装成灵气来修习射艺,哪怕假山上留下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对他来说也是从无到有,决定性的一步。
废掉一张弓算什么?
当天傍晚,步安背着重新购置的一张弓去捉鬼,晴山见了,大概想起那把古怪琵琶,笑着说:“步公子,你是准备把儒门六艺全都修习一遍吗?”
“有何不可呢?”步安笑着说。
第八十章 有你这句话就好()
自从阜平街上的张员外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一年捉鬼无忧,街面上的舆论有些小小的变化。
有人说:平日不做亏心事,何必着急买平安?准是张员外心里有鬼,还举出十几年前他家有个丫鬟不明不白投井死了的事实来佐证。
也有人说,张员外是个念过书的,知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持后一种说法的人中间,陆续也有人去楼家书馆登记,花上一吊钱,买上一年平安。
数量不多,每天也就两三人。
邓小闲和张瞎子他们看得啧啧称奇。原来鬼捕生意还能这么做,足不出户就有银子上门。
于是,初八这天,步安重新写了告示,把包年捉鬼的价钱涨到二两银子时,大伙儿就有些急。
邓小闲说:“好不容易有傻子上钩,你这么一抬价,岂不是把人都吓回去了?”
张瞎子也说:“步爷这一两银子包年的做法,瞎子我之前闹不明白,现在算是懂了,这是个极妙的点子,比捉鬼来银子还省事!瞎子没眼力,说过些胡话,步爷千万别放在心上,一两银子捉鬼挺好,还是别抬价了吧!”
步安说:“那你们现在真的懂了?”
邓小闲、张瞎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