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妖妖-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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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等了漫长的年月，终究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于是，当地的人就叫它待皇树，等待皇帝来命名。
正值秋天。待皇树是灌木，叶子应该掉了吧。
“是的，掉得差不多了。”
她笑笑：“我在年轻的时候见过待皇树，还见过它开花，它开花的时候是在深夜，繁花似锦，金黄色的花，像佛光一样，美得连呼吸都不能……”
“木姨，待皇树开花一年一次，没有固定的季节，一次一分钟，且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它开花。你真是幸运……”
“是啊，我是幸运，听说看过它开花的人千年来不过十，我是其中一个。它的美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我的眼里——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任何东西。”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淡淡的笑始终挂在脸上：“无碍。能看到世界上最美的花盛开，已经是修了几千年的福分，我没有怨言，现在我的眼里都是那花儿的样子，你以为我看不见？错了，我的视线永远都停留在了那一刻。我的眼睛看不见别的东西，却能看见待皇树的花。就像一幅画一样，悬在我的眼前，永远就没有再拿走了。”
“待皇树的叶子，是尖的还是圆的？”
这一回靠蒙了。我突然发现木姨应该是在考验我，她围绕着待皇树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对待皇树一无所知。
“圆的。”
还好，还好，她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我应该是蒙对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房顶上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接着就是几声瓦片落地的声音，我紧张的站起来。
“是野猫……哎，人都走了，阿猫阿狗就没有人照应，到处乱窜，到处被妖追着吃掉，太可怜了……”
可我觉得不是野猫，因为我分明感觉到我头上的屋顶，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第一一七章 了如指掌（）
屋顶的声音让我们的谈话不能愉快的进行下去了。木姨叹息着阿猫阿狗的命运，主人一走，便成了没人管理的流浪儿。
我抬起头来，没错，屋顶有一双蓝盈盈的目光正看着我们。我和那目光对接上，对方不但没有躲闪，还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出去。
能在屋顶上弄出声音，当然是一个有形的东西，不是鬼魂。
而弄出的声音惊动了人，说明这个家伙的道行还浅，做不到来去悄然无声。
“姑娘，这枪声怎么停了？”木姨担忧的问道，“我儿和圆大头……”
“没事的。木姨，他们两个枪法好，身手好，你不要担心。”
她侧耳倾听，说道：“我好像听到他们的声音，你能不能帮我出去看看？”
我求之不得。
“不要走远了，就在门口看看，是不是圆大头忘记带钥匙了。”
“好，我出去看看。木姨，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就进来。”
妇人缓缓的点头，说她焦急，脸上却还是那么波澜不惊。我想起莫之言，他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言啊，你在哪儿？现在安全不安全？冥府的夜晚猛鬼横行，我担忧着他的安危……
刚出了门，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我一惊，赶紧做出防御的姿势。对方却稳稳落到我的对面，一双蓝盈盈的目光，短小的身材，头上顶着一蓬稻草一样的头发，真是要多丑有多丑，白瞎了这纯净的目光。
“狸末的人在到处找你！”他小声说道，“你快跟我走！”
“我凭什么跟你走？”
“我是来救你的！我是五百年前你的老部下，王，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找你。我和一批你曾经的老部下，我们将会永远的追随你。”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却透露着坚定和忠诚，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妖不是人，不能以人的美丑来断定一个妖的品性，越丑的妖，其实越忠心，因为他们不靠容颜去蛊惑人而获得法力，全靠自己的修为，也不能靠容颜来博得上级的关心，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忠诚。这样的妖，其实可以刮目相看的。
我移步走到芭蕉树下，离门口远一点，屋里的妇人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一想到此，我突然觉得就连她让我出来看看孙楚回来没有，这个看似不经意的行为其实都是故意的。
“你来救我？你看看你自己，在房顶弄得山响，连你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如何隐蔽，你还有本事救我？”
他顿时就委屈了：“我是因为闻到你的气息，所以才在那里不走的。我弄出响动，是想让你发现我。你只顾着和妇人说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又不能叫你……”
“好啰嗦！你是一个人来的？你一个人就能救我？”
他连连摆手：“我们有很多人，可是那些救你的人，都被这家的男主人拦截了，这会儿没有了炮声，可能全都死了……我一直藏在这家屋顶，我相信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别人都在战斗，他却在这里躲起来了。怕死不说，还没有团队意识，这种人就是有一万个组成方阵来请我，我也不会跟这样没安全感的人走。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人。就算有再大的危险，我也不会离开。”
“狸末知道你出来了，已经派了大队人马拦截你，她知道这是你的必经之路，但是我们已经赶在他们的前面来接你。却遇到了这里的几个土猎人，他妈妈的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没想到普通人也有这么厉害的猎手。”
“你们抢占了别人的地盘，难道就不允许别人有点主人翁意识？”
那“稻草人”立刻就一脸的惊讶和嫌弃：“你也是妖啊！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帮人类说话？”
“我帮道理说话……”
屋里突然传来了木姨的咳嗽声，那人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不说这个了！你快和我走吧！要是被狸末的人发现了你，你就死定了。或者被这两个猎人发现，你也走不了。趁现在狸末的人没有到，猎人也没回来，刚好是我们离开的好时机……”
“不走。刚才你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的祖宗姑奶奶！你不要任性了！你关乎着我们妖族的安危，和能不能回到蝴蝶谷的大事，你现在不是代表一个人，你代表着整个妖族……”
“得了吧！现在不是有狸末吗？”
“狸末狸末！大家都说有狸末，但是狸末已经失去了她的仁爱之心，当她决定要杀你，入主人类的地盘，杀害人类，并且大肆虐杀你曾经的同党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她的仁爱之心，她是打不开蝴蝶谷的封印的……”
我打断他：“打开蝴蝶谷的封印，要几代妖王的血液，和一颗仁爱之心。就算我，纵使有仁爱之心，也没有几代妖王的血液，一切都是徒劳。”
“这些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很多同族都希望你和狸末能够和解，你们用你们共同的血液，你用你的仁爱之心，将蝴蝶谷打开。然后，你和狸末都为王，将蝴蝶谷一分为二……”
我皱了眉头，这样的话，蝴蝶谷岂不是又一个混乱的江湖？不管在哪儿，人类还是妖界魔界，都不可能有两王并立存在。
莫之言没有回来，我没有心情同他讨论这些事，我心烦意乱，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姑娘……”
突然，木姨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响起，她应该是出了门来了。
那个人急忙闪身进了树林，我回身应道：“木姨，我在这儿呢！孙楚和圆大头都还没有回来。”
“他们有两个人相伴，没事的。倒是你，这么久没有回来，我出来看看你，姑娘，外面风大，深夜有点寒凉，你快进来吧。”
我赶紧往回走，那个人还没有走远，一双蓝盈盈的目光始终在我的周围，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出去，他太小看木姨，人家连鸟儿飞过都知道是什么品类，怎么会感觉不到一只妖的存在？
他被我的这两束目光逼退了，不再敢出来乱晃。夜风微凉，我不经意的咳嗽一声，那妇人立即问道：“姑娘沾了凉？”
沾了凉，就是感冒着了凉的意思。
“快进去，正好我也感冒，孙楚给我熬了红糖姜水，你也喝一点。”
我嘴上不停说着没事没事，多谢她的关心，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暖意。多么善良的山民。
但是旋即我就想，要是她知道我是妖，并且是妖王，她又会如何对待我？恨我入骨？
我和她走进去，她走在我的前面，微风过处，她身上传来一阵清香，像新鲜的草汁的味道。
一进屋，她便轻车熟路的给我倒了一杯姜糖水，暖暖的姜糖水，顺着我的食道进入胃里，暖到我的心里。
做人多好，做人可以享受到细致的关怀，可以肆无忌惮的感动。
奈何做了妖，却还在这里心安理得的接受人类的关爱。
而她的儿子，却还在和妖做着斗争，生死未知。
他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妖族。妖族不该来占领人类，更不该将人间弄的如此狼藉。
我喝下一大碗的姜糖水，心里暗涌流动，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
“木姨，其实我……”
“姑娘，别说啦。”
我没想到这个老妇人竟然打断了我的话，她抬起手，在面前摇了摇，然后径直走过来，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站得直直的，眼睛里没有内容，脸上却是一片安静。
她伸出手来，摸索着摸上了我的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从我的手摸到我的肩膀，我的脖子，然后，停留在我的脸上。
她仔仔细细的摸索着我脸部的轮廓，然后，停留在我的双眉上不动了。
“我知道，姑娘不是凡间人……”
吓我一跳，原来她还一直将我当成是空山的神仙。是我自己想多了，将一个瞎子想得无所不能。
“木姨，我是……”
她微微一笑，再一次的打断了我的话：“姑娘，待皇树不是秋天落叶子，而是冬春交替的季节，边掉老叶子，边长出新的叶子……而且，待皇树的叶子，不是圆形的，也不是尖尖的，而是像榆钱的叶子一样。”
我一惊，看来我早就露馅儿了。
“姑娘若是土生土长的空山人，怎么会连待皇树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呢？姑娘，你不是空山人，确切的说，姑娘，你不是人类……”
“木姨……”
“你听我说完吧，姑娘。”她慢慢将手放下，“姑娘一进来，便带来了一种不同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人类的味道。姑娘的一呼一吸，也比常人慢了许多，说话时底气十足，眼神犀利……”
眼神？她能看见？
“姑娘的眼神，像两道光，对。像待皇树的花，开放的那一刹的光芒，我感受到了，所以，我知道姑娘不同凡响……”
第一一八章 互为情劫（）
“姑娘身轻如燕，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脚步声，一定是离地半尺吧？你气质如兰，跟你在一起相处，竟然感觉不到危险，尽管……和你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有危险。”
我一时哑然，既然对方已经对我了如指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说出来都是多余，并且，我对自己的了解竟然没有她对我的了解。
木姨浅笑着，如果她的眼睛能看见，这个时候应该是投给我一束询问的光芒，问我说得对不对。
“我刚才摸了摸姑娘的身体，姑娘的身体曾经千疮百孔，千金散尽。现在的姑娘，应该是重生的一个人吧？恕我直言，姑娘骨骼清奇，如在人类当属佼佼者，而……在姑娘的那一界，应该是领军人物……”
我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姑娘长了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淡雅时如雏菊，美艳时如罂粟。但是……姑娘有一颗善良的心，这颗善良的心，是姑娘永生永世的财富。”
“木姨，你说的太对了。今日见到高人了！木姨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在这诺水河蜗居，且不见天日，真是可惜了你一身的技艺。我想木姨一定与诺水河有着长久的渊源，不然怎么能忍受这苦寒之地的孤独？”
“姑娘高看我了。老婆子就是一个瞎子，以前跟着高人学了点摸骨算命的皮毛，只是在姑娘面前蒙对了而已。”
我丝毫不敢将她怠慢了。这个眼睛看不见的老妇人，有另一双比我眼睛还要厉害百倍的眼睛。
“木姨，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木姨，能不能帮我指点迷津？如今天下，妖，没有了自己的去处，被困在人类当中，野心勃勃的妖族想要一统人类，喧宾夺主。木姨，你心里跟明镜一样，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能叫这天下的妖，都收回某一个地方，蝴蝶谷，或者……断念峰！”
她一惊：“姑娘果然是妖族的大人物！我闻到姑娘身上淡雅的香气，虽然已经超越了普通妖人的气息，但是终归是妖，骨子里的气息是掩盖不住的。”
“是的，木姨。我的确是妖族的人，如今被妖王狸末追杀，在此躲避，一方面我逃命事小，另一方面，狸末野心太大，我怕……”
“怕狸末对人类痛下黑手？”木姨脸上严肃起来，“当蝴蝶谷不能打开，她只有这一招才能保住妖族在人间的地位。当然，如果妖族胜利了，天界还有什么可说的？妖族灭了人类，已经少了一个界，为了天地不失衡，天界是不可能灭了妖族的。所以，我在这里不走，孙楚也不走，就是想助人类一臂之力。天下所有的人类都联合起来，不让妖族占领了我们的地盘！”
“请问木姨有什么好好办法？”
“姑娘，今日的谈话，我们全当是聊天罢了！你我终归一天，是对立面的敌人。我怎么能把我们人类的计划，告诉你们妖族呢？那我岂不是成了我儿的叛徒？不行不行，我不能告诉你。”
是啊，别看现在我们谈笑风生，说不定下一秒，就是站在战场上兵刃相见的敌人。
“那么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在圆大头的面前揭穿我，谢谢你，让我喝到了热乎乎的姜糖水。还有，谢谢你信任我……”
“我儿孙楚老是和我说，他的女朋友是空山的仙子，叫我放心他，过几日就将她带过来让我看看，谁曾想你就踏着节拍一样的来了，我就假装你是他的女朋友了，哈哈哈……他其实没有女友，是怕我担心，所以才说在外面有人照应，这孩子……”
她难得开怀大笑。一说到自己的儿子，这笑意便是藏不住的。
“说到信任，我不是信任你。而是信任你的那颗心。你的心，爱人类多一点，然后才是爱你们妖族。”
其实说实话，我不爱妖族。妖族有什么好爱的？整天打打杀杀，算计着如何获取精元，如何获得王权。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姑娘，我告诫你一句，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选择，选你的命，还是选你的善良，你记得一定要选后者。”
我嘟囔着：“命都没有了，还要善良做什么？”
“善良的心都没有了，你活着还能做什么？”她有些动怒了，“空有一具身体，没有仁爱之心，没有善良同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我默默赞同。
她慢慢抬起头，眼神投向黑暗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也是这样凉风习习的夜晚啊……我这一等，竟然等白了头发，等瞎了眼睛，等得忘记了日月，忘记了我自己的年龄……”
“木姨别担心，孙楚会回来的。”
“傻孩子，我不是等他，我在等另一个人。他一走，就没有再来，我托人招他，一层层的找他，不知道是没有找到，还是他不想来见我了。我等到今日，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姑娘，不瞒你说，我就是那待皇树……”
我大惊失色！
待皇树少说也有一千年的历史了，我想到过，她不是普通人，却没有想到她是空山的仙家！更没有想到，她会是待皇树！
“那一年，皇帝微服私访，那时候的我，年轻貌美，我没有在空山，那时候我还在诺水河的河畔。皇帝路过那里，看见那里怡人的风景，就不想走了。”
“而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见风流倜傥一呼百应的皇帝，自然是爱慕不已。于是就化作一个绿衣女子，与他在树下喝酒作乐，好不自在。皇帝贪恋我的美貌和歌喉，已经我身上奇特的味道，发毒誓说等他回去，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来娶我。”
“我当真了。因为我曾经说过，我是空山猎户的女儿，所以，我只能回空山去等他。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他没有来，于是我就等第二年，第三年……一直等了十五年！我知道我不能等了，于是我派人折了枝条，给皇帝送去，让他给树命名，其实我是想提醒他，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我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就是一棵大树下，他一定记得那大树的样子，还采了枝叶放进随身的包里。我以为他知道，那颗大树就是成了精的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故事的结局空山的人都知道，那棵树最终没有迎来皇帝的临幸，孤独了上千年，而今却成了空山一个美丽的传说，当然，故事的本质远比这传说凄美。
那么难道孙楚就是皇帝和她留下来的孩子？
“孙楚是……”
她笑着打断我：“你想多了姑娘。我不是孙楚的母亲。孙楚的父母被妖害了，没了。我从这里路过找水喝，被他收留了，我不过是想借口找水喝，问问诺水河的情况，没想到却捡了一个大便宜，得到了一个儿子！”
“孙楚真的很善良。”我轻声说，“我也是被他收留的，若不是突然有急事，他还会在山岗上守着我到天亮。”
“是啊，我儿又傻又憨厚，他相信有一天诺水河会成为以前的样子，游人如织，本地人安居乐业。”
“会的。一定会的。”我安慰道，“这荒凉不过是短暂的云烟，很快就会过去的。”
“姑娘，我求你一件事。”她好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开的口。
可是说与不说，我都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我说道：“木姨，我向你保证，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所，我都不会伤害孙楚。我若违背了今天的誓言，天打五雷轰。”
“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