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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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刀不过是一介屠夫,他不懂那些权力的法则,也不清楚答应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少爷说的究竟代表了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点点头,哪怕他根本就不清楚这一次下意识的点头换得的却是往后一生的无尽荣耀。
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属于神的力量。
李大刀抬起了头,看向这位一直看着自己的少年。
他看见的是半大少年,温和的模样,笑着,又好像自带光芒,如同温和而不灼目的阳光。
淡淡的笑容,驱散了他内心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小龌龊。
他仿佛得到了洗礼。
他看见了一道光,照进心里。
心中点起一盏灯,灯光起初极弱,泛着乳白色的光彩。
心中的灯照亮了眼前的路。
那是一条大路,他看不见路的尽头是什么,只能隐约瞅见万丈光芒,只能听见圣歌悠扬。
这是通神之路,路的尽头便是神。
李大刀已经走在了路上,心口的神灯照亮了修行的同向神的大路。
从此,李大刀不再是普通的屠夫,手中的刀也不再是普通的刀。
李大刀拜倒。
黎沉默着。
似乎在走神,似乎连李大刀拜倒时,膝盖碰撞在青石板路面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李大刀看见的是一条康阳大道。
黎看见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黎一直在等待着看见佝偻着身躯的李大刀的眼睛,他希望能看透面前这个人的内心。
所以当李大刀啊抬起头来时,黎便对上了那双带着些许拘谨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了这个手提屠刀的男人的内心。
他没有看见如同婴儿稚子所拥有的粉嫩的内心,也没有看见十恶不赦的恶徒身上的黝黑的内心,也不是平凡人也是最普遍的驳杂的内心。
或者说,他没有看见心。
他看见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海里只有光明。
汇成大江大河,然后又汇合成一片光明的海。
比起那日里大放光明的明湖还要庞大的纯粹的光明。
黎在那片光明之海中显得有些渺小。
他从未见过拥有这样纯粹光明内心的人。
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遇见。
很快,黎眼前那抹光明又消了颜色。
他看不见李大刀的内心的那片海了。
李大刀低下头,用力一次一次扣在青石板路上,脑袋与青石撞击出沉闷。
沉闷的磕头声唤醒了有些迷惘的黎。
黎从那片光明之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扶住想要继续磕头致谢的李大刀。
李大刀再抬起头时,嘿嘿一笑,头顶撞出的乌青,还有那老实的笑容。
这一次,黎又一次看见了李大刀的眼睛,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看见那片汪洋大海。他看见的只有一颗小小的点着一盏小灯的心在跳动着。
扑通扑通的跳着,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片大海的恢弘,却比那片虚幻的光明大海显得更加真实。
黎有些惘然。
“小人愿意追随大人身边。”李大刀不懂黎内心此刻的惘然,只是兴奋的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小人一定会好好杀猪,好好做菜”李大刀尝试像话本里的那些个刚刚投奔主公的将士谋臣一样,尽力表现自己的忠心。
只是大约想起自己除了杀猪之外,也就做菜和看热闹还算的上是本领。
想起自家婆娘也是曾经夸赞过自己的厨艺的,李大刀想要吹嘘一番。
吹嘘本来不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但李大刀的笨拙的吹嘘却透着几分憨厚的可爱来。
黎不禁为那笨拙的可爱而莞尔。
看见黎的笑容,李大刀也有些反应过来了,面前这位少爷家中必然不会缺少个把宰猪杀牛的糙汉,更不会少那些做的了满汉全席的大厨饕客。
至少,他之前看见的那些精致的糕点就不是自己能够做出来的,甚至只是想想都有些滑稽。
为自己的大言不惭滑稽。
李大刀看不见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所以他只好挠挠头,傻傻的笑着。
黎不知道李大刀经常这样笑,哪怕被一些熊孩子嘲笑也改不了的笑。
恰好旁边还有两个熊孩子,他们一直看着那个给自己糕点的大哥哥,还有一直认为只会傻笑和宰猪的屠夫。
然后他们看见了李大刀看向黎的眼睛时,眼中闪烁的光。
接着便是跪拜下去的大刀。
最后还有他们熟悉而陌生的傻笑。
他们看见了那傻笑,于是他们也笑了。
他们笑着,笑的很开心,似乎忘了刚刚才死去的秃尾巴狗。
地上的血已经冰凉,孩子的心开始温暖,因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燃起了两盏灯。
于是这世间又多了两盏灯。
两盏永不熄灭的,在心口燃烧的灯。
每一盏灯便是一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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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秉烛夜谈()
第三十八章秉烛夜谈
夜已深,冰冷的夜色遮住了初夏的些许热意,藏住了白日里满城的奇妙香味,仅剩下那城里数不尽的小花在肆意的生长着。
宝儿楼的顶楼上,还亮着灯,风吹的瑟瑟,窗棂上的窗花斯斯作响,不是很吵,但也绝对算不上安静。
反而点着灯的房间里倒是安静的很。
房间很静,静的好像听得见倒映在门窗上的影子在呢喃,仿佛听得见火红的烛火烧的那蜡支嗤嗤作响。
然而,这些声音都没有,连这些声音都听不到。
安静的仿佛没有人的房间里有两道影子,自然也就有两个人。
如此深夜,既然没有入寝就眠,还秉烛相聚,那必然就会有夜谈。
灯燃烧着,安静的燃烧着。
还有一盏灯,同样在燃烧着,只是其他人看不见,因为那是一盏在心口点燃的灯。自然别人用心也是看不到的。
况且,他心口的那盏灯今天才刚刚点亮,还渺小的很,脆弱的很。
即便渺小脆弱,那盏灯依旧照亮了一条路。
而不像房间里的那盏灯一样,堆积起的灯花让那灯显得有些朦胧,朦胧的根本照不清自己手中这柄已经褪去凡铁的刀。
曾经那只是杀猪的刀,他用它杀了一条狗。现在这是一把杀人的刀。
曾经的刀的主人既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宰猪宰的最好的,住在城西的屠夫李大刀,也是一个杀人的人,杀过很多人,用他的菜刀。而现在那人只是一个仆人,一个少年新收的仆人,或者说是随从。
现在他是那个喜欢用杀猪刀杀人的人,在他面前他永远只是一个舔着刀口杀人卖命的屠夫。
现在,他提着刀来见这个人,像过去一样。
但终究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他终于是一个修行者了,还是不一样的修神者。
李大刀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他能这么晚进入到宝儿楼的顶层,他必然不是一个屠夫。
事实上,在白日里,在被宝儿楼秘密封锁的那块街道上,普通的屠夫不是普通的屠夫,普通的少年也不是普通的少年,普通的秃了尾巴的狗死了,至于那两个同样走上修神之路的小孩,站在这里的李大刀不太确定是不是面前这位大人安排的,像自己一样。
李大刀咽下了一口唾沫,死死的看着,或者用盯字更好些。
藏在帘幕后的那位大人。
他真正的主人。
“你做的很好。”
帘幕后的人开口了,寂静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些生气,爆裂出一点烛花的红烛继续燃烧着,衬得那简短得简单的话显得有了几分重量。
话虽然说的简短,但并不简单。
不简单在于作为神的仆人的人竟然同时是一个人的仆人。
也许早就告诉了一些人。
毕竟本来应该能引起轰动的引得无数人追捧的街道上到最后却只有区区三个人,还有一条不被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秃尾巴狗。
自然这些不同寻常的寻常事物都落在了李大刀的眼中。
同样的李大刀也看出了那位看上去不过平凡富家子弟的少年实际上却有打造修行者能力的少年,对于自己主子也是又爱又惧的存在。
因为想通了这点,李大刀不敢轻言鲁莽,省的最后丢了自家姓名。
他虽然点亮了心口的灯,成了一位不同寻常的修行者,但他同样清楚,现在的自己依旧只是主子家里养的一条狗。
而自己的主子可不会像那傻乎乎的少年一样,用自己的生命精气去喂养一条秃尾巴的狗。
当然,他毕竟与上午之前的他有些不一样了。
点燃心口灯的李大刀很是确信,现在的自己不再是炮灰间谍,而是真正有存在价值的修行者。
是的,他已经是修行者了。
李大刀不免有些自傲,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微弱的白色毫光。
既然有价值,那就需要体现他的价值。
价值用以衡量的,便是好处。
李大刀此刻渴望自家主子能给自己一些好处,以表现出对自己价值的肯定。
李大刀看向那帘幕,灰蒙蒙的,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道隐藏在一片雾气的身影。
不魁梧,不神秘,不唐突的身影。
安安静静的与一方座椅的影子融做一体。
李大刀希望得到好处的想法自然躲不过那帘幕后的那人的眼睛。
哪怕隔着一层不厚不薄的帘幕。
哪怕自己曾经熟悉的手下眼中真实的想法被一盏心口灯掩住了些许。
幕后的人透过帘幕看着幕前的人,笑了,无声的笑。
笑中带着奸诈,笑中藏着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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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夜黑,风也高()
第三十九章夜黑,风也高
因为是无声的笑,所以李大刀并不知道帘幕后的人笑了。
不知道那带着些许轻蔑,些许嘲弄的笑中还带着些许杀机。
一阵夜风吹过,房中唯一的一盏红烛跳动了一下,渐渐黯淡了。最后一缕青烟飘起,房中的红烛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完全的黑暗,完全的寂静。
接着,黑暗中燃起一道光。
那是一道多么温暖的光,小小的,温暖的,用可爱来形容那朵微弱的白光或许更加恰当,乳白的好似浓稠的羊奶,那是宝儿楼里的大厨们最希望看见的羊奶,那该是多么好的糕点原料啊。
帘幕后的人隔着帘幕,只能看见那乳白的光芒,他似乎想起了今天晚上吃的那道美味的灯芯糕,那是宝儿楼里特制的灯芯糕,专门为他所致。
当时真应该多吃几块。
帘幕后的人不禁想到。
李大刀当然也能看见自己手心的那朵花,花很美,美的娇艳。
不仅娇艳,而且足够温暖。
或者说是炽热,几乎要把他点着了一般。
他想要用着只是温暖却能带给他炽热的战斗**的“花儿”去战斗一番,与传说中的修行者争斗一番。
只是,帘幕后的人虽然就是修行者,但很明显他对争斗完全没有兴趣,此刻他看着那由心口迸发出的力量,他想起的却是香甜可口的灯芯糕。
似乎看出了帘幕后的人不想动手的样子。
李大刀有些不耐,但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手中的那朵娇小的花儿丢出去。
任由那花燃烧着。逐渐冷却心头的炽热。
帘幕后的人却再开口,“等等,别浪费了,顺便就把那蜡烛给点一下吧,这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
话语中带着调侃的意味,语气中却听不出意思调侃,甚至还带着些许长辈教训晚辈的意味。
“”李大刀什么也没说,只是衬着乳白色光芒的脸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陡然间,房间也恢复了光明。
红烛继续跳动着火焰,照在李大刀躺在桌上的那把沾过神血的刀上。
那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刀。就像此刻散去手指间的白花的李大刀一样普通。
“啧啧啧,好刀,好刀。”帘幕后传来一阵称赞。
李大刀默然。手指落在刀柄上。
平日里,他的手落在刀柄上,面前一定躺着一头等待宰割的猪。
今天白日里,他的面前是一条正在吮吸神血的秃尾巴野狗。
至于未来,当他的手再落在这柄菜刀上时,也许面前站着的是人,万万千千的人。他只需要挥刀,斩下。像杀猪一样,杀死那些人。他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只是那些无数的他要杀的人中间,一定不包括面前这个人,或者说不包括今天晚上的他。
所以,他的手只是落在刀柄上,没有抓住,更没有挥挥手。
没有鲜血横流,没有支离破碎。
风被撕成几片丢进房间里。
吹起了帘幕的一角。
李大刀突然感觉冰凉,不是因为那夜风沁人,而是因为其他的东西,比如杀机。他正准备点燃心口的那盏灯去抵御那沁人的寒冷。却转瞬之间,那寒冷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感受到那道寒意的离开,那杀机也消失了,李大刀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当然清楚,自己不会是面前这个明显是大修行者的对手。
“那你以后就跟在他身边吧。”最后,帘幕后的人用最后一个近乎命令的话语结束了房间里的谈话。
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大刀沉默的走出了房间。
帘幕后的人看着李大刀离开的身影,安静着。
吱!
门又开了。
从屋外无尽的夜色中又走进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华服,很是富贵却又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模样,倒像是话本里的家族里饱读经书的大少爷模样,不为生活所迫,所以没有穷苦读书人的酸味,学富五车,所以又有谦谦公子的风度。
那模样倒是眼熟,莫不是那白日里一身管事服饰的蔡林涛吗?
蔡林涛本就不是什么宝儿楼里的所谓管事,现在换上原本他应该的装扮,自然是英气逼人,潇洒非凡。
蔡林涛此刻踏进这间房间里,却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傲气。反倒是一副谨慎的模样。
蔡林涛冲着帘幕深深鞠了一躬。那代表尊敬。
尊敬的自然帘幕后的那人。
那是他的父亲,自然会有尊敬。
只是蔡林涛望向帘幕的那道人影的目光里,还有一分敬畏。
帘幕后的人没有理会进来的蔡林涛,而是看着桌上的那盏红烛灯,跳动的火焰烧的正旺,不时从外面漏进的夜风也没有吹灭它,反而那火红的花朵愈发的明亮温暖了起来,谁会想到,在不久之前,这盏灯还黯淡的几乎要熄灭了的呢?
蔡林涛想不到,他却想起了那朵之前盛开在一片黑暗中的那朵小小的温暖的白花。
像野外的小花,而它的主人原来也不过是一朵盛开在野外无人问津的野花。
后来,那朵花不再盛开在万花群中,也不再散发着清香。而是盛开在人的手指间,用人心头的灯做肥料盛开的花。
手上盛开着一朵白花的人也不再是路旁的野花了。却成为了万万人之上的修行者。
想到这里,帘幕后的人不免感觉到有些好笑。
他笑出声来,“多好啊,这是一个野花肆意开放的时代!”他感叹道。
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废话,不等蔡林涛琢磨清楚那话中蕴含的深意。帘幕后的人又陷入了沉默。
“那也是修行?”蔡林涛道,他不清楚今日才觉醒力量的人修的究竟是何种道法,他只知道似乎那人修的与自己修的似乎差别很是巨大,他根本不清楚刚才离开的人究竟修到了何种地步。
不懂就问,这是他新学的习惯,来自那个小少年。
有问也不一定有答。至少在今晚的房间里是这样。
“修神也是修行吗?”帘幕后的人声音低沉,低沉到几乎听不见。
蔡林涛想继续追问。
帘幕后又传出了一句话,“你以后尽量跟那少年打好关系。”帘幕后的人没有解释原因,蔡林涛有些猜到了原因,于是点点头。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许久,才又从帘幕后飘出淡淡的一句话。
“去看看那小乞儿是怎么回事,要么受做己用,要么”
话没有说完,外面夜风吹的呼呼作响,外面夜色正好。
外面很好,很适合杀人,要么就死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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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初生的太阳()
第四十章初生的太阳
“有黑暗,便会有光明,光明孕育于黑暗,黑暗沉没在光明”
天边露出的鱼肚白,将夏日里很是温暖的阳光散落在这座盛开着白色小花的小小的城镇里。
温暖和熙的阳光驱散了昨夜里夜风呼呼作响携来的寒意,城镇中心的那座楼儿里在朝阳下生出了些许恢弘的意味出来。
此谓何等光明。
然而在城里的一处小小的酒铺小店里,却有人大声诵读光明。
何处作光明?昨夜谋划黑暗,今朝独享朝霞的宝儿楼?
还是,那城镇一角,住着光明的儿子,又有孩提歌颂光明的破旧酒铺。
也许,都是。
只是,现在要讲的光明却是那小小酒铺里的大大光明。
孩提的声音依旧诵读不止,清脆而响亮。像是书堂里在背诵教书先生教的文章而在埋头苦读的学子。
只是,那稚嫩的脸庞搭配上认真的神情终究还是有些不自然,至少,落在此间的主人眼中是这样的。
此间是一间小酒铺,此间的主人便是那酒铺的主人,也正是这酒铺中大声念诵神言神语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孩子的爹。
酒铺只是小酒铺,但正因为足够小,也就足够清净,至少在早晨是这样的。
酒铺没有名字,因为整个小城镇里只有这样一家小酒铺,售卖些自家酿造的黄酒,高粱酒之类的普通人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