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天涯-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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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官差尸体踢到一旁荒地上，队伍又重新启程了。
透过马车帘缝，看到道路两侧横七竖八躺着的官差尸体，李清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人是反贼吗？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盈野，而且杀的还是官差，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吧！
此时在马车车厢内，她身旁还坐着两个看起来二十许岁的年轻女孩，正仿若无事的聊着天，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看，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最多算个小插曲。由此可以看出，她们对朝廷根本毫无敬畏之心，甚至对人命都看得很淡。
这就是江湖吗？残酷、冷血、无法无天，跟她以前书里看到的浪漫和快意恩仇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陌生的，跟她之前的世界观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车轮滚滚，沿着河岸的大道又行进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正午的时候，队伍驶过了一块矗立在道路一旁，上面爬满青苔的大青石，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四个大字“草栈渡口”。
原本这只是汀江边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渡口，与沿岸的其他渡口相比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然而因为一艘宝船的缘故，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船，正如一位打鱼的渔夫感叹的那样：它实在太大了，像一只怪物。
船身长达两百尺，高四十五尺，其上建有船楼，华丽雄壮，船楼前方挂有主、副风帆的桅杆，如同擎天石柱一般，高耸入云。普通老百姓哪见过这个阵仗，在他们眼中，即便有钱的土财主也住不起二层小楼，更何况这船上的楼房竟然有四层，这得何等显贵的人才能住在里面啊！难道是皇帝出巡？
有经验的船工说，这船太大，吃水太多，幸亏这里是深水港，不然肯定会搁浅在这里。资深的木工说，你看船楼上的雕花，不是二十年的老手艺人，根本做不出那样的花活。船上不时能看到人影走动，一位老妇人已经不止一次站在甲板上举目眺望了。
船下议论纷纷，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纷纷猜测这船的主人是谁？
很快一队人马驶了进来，领头的骑兵挥舞着手中马鞭，将围观的百姓、船工驱散开去。与此同时，那巨大宝船的船板落下，一队人迎了出来，有男有女，但女姓居多，他们皆穿着统一的青色服饰，上绣九朵莲花。
在众人远远的围观下，八名健壮的妇人抬着一架巨大的銮轿，缓缓走上了宝船。
上船之后，銮轿并没有立刻落下来，而是由两名妇人抬着一只丹樨放在轿门处，这时銮轿门才被打开，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龙河钏跟在儿子身后，脚踏丹樨下了銮轿，刚一露面，整个宝船上的人纷纷屈膝高呼道：“恭迎宫主！”
九霄宫主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自己则在两个贴身侍女的引路下，牵着儿子的手向船楼走去。这时，余下的众人才忙碌起来，上船的上船，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李清婉也稀里糊涂的跟上了船，现在没人理会她，她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同一辆马车上的那两个女孩都已经跟随龙河钏上了船楼。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是下船呢？还是继续跟着她们？
她们的门派似乎也在蜀中，只是不知这艘船是否前往她的目的地？正当她迷茫的时候，之前銮轿中的那位碧眼妇人走了过来，她叫来一名女弟子，让她带着李清婉下船去，让她自寻去蜀中的船。她们这艘船，并不前往蜀中，同时还赠了她两锭共五十两的白银，说是夫人赏的。
李清婉知道，妇人口中的夫人就是銮轿中那位倾国倾城的九霄宫主了。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比这位九霄宫主更有风采的人物呢？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范，让人不觉就心驰神往。
但她知道，该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了，自己实在没什么理由留下，但她的内心却久久不愿离去，因为跟这些人在一起，她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用不着颠沛流离，可以安安心心的睡觉。之前逃亡过程中的艰辛，已经铭刻在了她的内心，甚至让她想想都觉得后怕。而且现在姨娘也不在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再有人追杀过来，或者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她还能安然无恙吗？
带着内心的忐忑，李清婉安安静静地下了船。
此时宝船上的船工正在升帆，巨大的风帆十分笨重，升起来非常的慢。再加上其他的准备工作，要开船，大概也要两炷香的时间。
两炷香之后，当船正要起锚之际，少女又重新回到了船上。
“我找不到去蜀中的船只，又害怕这一路上不安全，能不能求您再带我一程？”李清婉跪在龙河钏面前，小声的恳求道。
龙河钏抿了一口茶，轻抚着怀中的小白狐豆豆，淡淡道：“可以，不过我们暂时不回蜀中，会不会耽误你拜师学艺？”
“不会的，拜师学艺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打紧的。”李清婉内心欢喜地说道。
龙河钏点了点头，就让她下去休息吧！似乎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多费心思，但却正式同意让她留在船上了。
在李清婉出来的时候，她迎上了那位救了她一命的小恩公，以及在銮轿上帮他梳头的那位绝色少女。
林狮儿此时已换了一身白色锦衣，面具也摘了下来，见到李清婉很开心，问她怎么还没走。望着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孔，李清婉略微失神之后回答道，她将暂时留在船上。少年很开心，说他最讨厌的就是离别了。既然萍水相逢，能在一起多待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他身旁的那位绝色少女态度却不怎么好。李清婉为了拉近关系，主动跟她说话，问她她们这是要去哪里时，少女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回答道：“武当山。”
第十六章 闲语话龙诞 轻舟万重山（）
听见里面有人唤自己，林狮儿忙跑了进去。林青儿冷着脸瞥了李清婉一眼，快步跟了进去。
“娘，什么时候开船呀？怎么还不开船？”一见到娘亲，林狮儿就嚷嚷着要快点开船。
没办法。龙河钏只得下令让立刻开船。很快起锚，两面巨大的主、副白帆也升了起来，宝船缓缓离开了码头。
船开了没多久，一名仆妇进来，问要不要现在传饭。龙河钏的贴身侍女青鸾看了看时辰，点了点头。
很快寻常的、稀罕的，烤熟的、凉拌的，畜养的、河鲜的等各种美味佳肴，便流水一般的被传送上来，待一一摆好，青鸾方过来请示，问可否用膳了？
龙河钏的另一名贴身侍婢素女则很自觉的出来寻林狮儿。此时林狮儿正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林青儿、林紫儿、林心儿、林沐儿在船楼的阳台上玩耍。四个小丫头与林狮儿年纪相若，都不过十一二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哪还记得时辰。林心儿非说她小时候跟随她那富商父亲出过海，她在海中见过能吞云吐雾的大金龙。
林青儿皱了皱小俏鼻，不屑地冷哼道：“少骗人，这世上根本没有龙，一看就知道你在吹牛！”
林狮儿与林沐儿却深信不疑。林狮儿是从小听龙河钏讲了不少的神话故事，里面就有很多关于龙的传说，虽然他从来没亲眼见过，但相信这世上还是有龙的。林沐儿则举出了例证道，小时候她们村上就有一座龙王庙，里面供奉得就是龙王爷。她娘还背着她去祭拜过呢？虽然那时她才刚记事，但却真见过龙王显灵，要风得风，求雨得雨，非常灵验。如果这世上没有龙，那龙王爷怎么会显灵呢？
林紫儿也持有怀疑态度，她说关于龙的传说很多，谁也没亲眼见过，没见过的就当不得真，说不定是人看花了眼，或者瞎编的呢？最后以讹传讹才流传下来的。
“你说你真的见过龙，那你说龙长什么样啊？”林紫儿问道。
林心儿一时说不出来，捋着自己小羊角辫，强辩道：“我那时还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就跟画上画的差不多。”
“切——”怎么会和画上的一样呢？一时林狮儿众人也都不相信她了，认为她在吹牛。
“真的没骗你们。”林心儿着急道，“就因为龙长得跟画上一样，才会被人画下来的呀！少主，你也不相信我吗？我真的出过海，还见过红头发的南洋鬼佬呢？大海有这条河的十倍大，根本看不见岸边，像咱们的船到海里，一个大浪就打翻了。”
“呸呸呸，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呢？”林青儿啐道。
这时，林狮儿不在意她的话了，纵身一跃，便攀到船楼的最顶端。举目眺望，长长的河流绵延向东，说不出的波澜壮阔。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致，感受着清风拂面触感，一时心肠澎湃，十分的惬意。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爬到那上面去了！”见少主攀得那么高，素女吓了一跳，轻身一跃，便将林狮儿抱在怀中，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没事，我轻功好着呢？”林狮儿自傲道。
“赶紧去用膳吧！你娘正找你呢？要知道你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肯定又要禁你的足了。”
“好素女姐姐，我错了，别告诉我娘。”林狮儿央求道。素女这才放过他，将他放到了地上。
“你们怎么服侍少主的？一个一个就知道贪玩，看我一会揭你们的皮。”素女又转身叱责一众小丫头。
“好姐姐，心儿正说她出海的事呢？我们一时没瞧见，您就饶了我们这遭吧！”林沐儿拉着她袖子央求道。素女算是她们的顶头上司了，也是整个九霄宫中，极少数能管得着她们的人。好在素女为人和善，性格非常好，众人倒不怎么怕她，若是换了青鸾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要被罚跪在那儿，不许吃饭。
“不管她们的事，姐姐，咱们快走吧！”林狮儿确实感觉有些饿了，拉着素女便向屋内走去。
“这次饶过你们，下不为例，还不快进来服侍。”素女吓唬了她们一下，便拉着林狮儿走了，一众小丫鬟忙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宝船船头的甲板之上，碧眼妇人正对着李清婉耳提面命，跟她说一些船上的注意事项。
“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只有两点，第一不要惹少主不开心，第二不要惹夫人不开心。其实第二条可以合并到第一条上，少主不开心了，夫人肯定也不会开心的。在这里，凡事多看少问不要说，好在你也不会在这儿待太长时间，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在这里住着吧！跟在我们身边，皇帝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多谢萧大娘，婉儿知道了！”
“恩，你这丫头很聪明，我知道你晓得分寸。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在夫人面前耍小聪明，她最讨厌这种人了，也没人能精明过她。”
“婉儿明白。”
碧眼妇人走了。李清婉站在船头，望着身后的船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用这句诗来形容此处的船楼也不为过吧！
船楼分四层，第一层住着船工、水手和一众男护卫，全部都是男人。二层住着仆妇、丫鬟、女弟子，全部都是女人。三层是厨房、藏书室和演武场的所在。还有极少的几个房间，留给这次出来的几位长老居住。
最顶层便是九霄宫主和少主的就寝之处，除了正堂、卧室和一间书房之外，剩下的区域是露天的阳台。在第四层，走出房间就是宝船的最高点，站在最高点远眺，举目便是最美的风景。
李清婉的房间被安排在第二层，许是特别照拂她的缘故，她的房间倒没有像那些仆妇、女弟子一样，两个人，或三个人一间，而是她一个人独占一间。虽然是仆妇下人住的地方，却一点不简陋，非常的干净整洁，床榻舒适，上面的被褥都是全新的，甚至在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两盆绿植。这样的布置可不是单独为她，这一层的每一个房间都是这样。
在九霄宫应该是有专人，或者专门的机构来负责这些工作，非常的细致体贴。据带她下船的那个女弟子介绍，在船楼的第三层还有一间藏书室可以供她们使用。女弟子们在完成一天的修炼任务之后，可以随意进出那里，自己喜爱的书籍，不单是武林秘籍，也有一些娱乐的故事书。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那名女弟子显得异常骄傲，因为图书室是只对她们这种正式的女弟子开放的，那些仆妇则不允许进入，哪怕她们的实力境界比她们高得多也不行。
第十七章 九霄宫中事 门规一二三（）
那个女孩见李清婉留在了船上，又得到了九霄宫主的亲自接见，以为她是自己人，就跟她说了很多。
在九霄宫她们不仅要修习武道，还要读书识字。凡进入内门的弟子，均由宫内长老亲自授课。每位长老会带一批弟子，传授其武道和知识，长老彼此之间也会形成竞争，宫内每月都会有一次考校，表现得好，长老与其弟子都会有奖励，表现不好，会有通报性惩罚，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但长老和弟子都会觉得大事颜面。若联系三次月校位列倒数，长老可能会被剥去授业的资质。
在这样的竞争环境下，即便如今她们在船上，长老也会抽空考校她们功课的，包括武技和文化知识。但她的记性不太好，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脑子太笨了，武技什么的倒还好说，诗书画艺简直让她伤透了脑筋。
李清婉问她都读过什么书，女弟子回答说很多，像周公的、老庄的、司马大家的，她都读了不少。从进入内门就开始读书了，什么《子鱼论战》《秋水》《玉台亲咏》她都会背。她的师父，也就是带她修行的那位长老最近推荐她看贾谊的《过秦论》和司马公的《项羽本纪》，她目前还在背王粲的《登楼赋》，晚上长老可能会考校她《劝学》中的内容。
与这位女弟子的一番交谈，完全颠覆了李清婉的想象。她之前一直认为那些介乎于黑白之间的江湖门派应该是粗鲁的、混乱的，江湖侠客虽然快意恩仇，但目不识丁，行为举止也应该是粗鄙的，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单就九霄宫而言，若这个女弟子说的是真的话，那它简直就像一间女太学，自由开明得让人心驰神往。当她醉心于一本书、一篇美文的时候，曾经冒出过一种想法，不问俗世，不嫁人，就这样一辈子徜徉在书海中，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选择。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能活在她自己的理想国中，男婚女嫁是自然之理，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于俗世之中，没有永远安逸的理想国，就像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说毁灭就毁灭，原本平淡安逸的生活，也变成了如今的身如飘萍。
她还想从女弟子口中了解更多的东西，但她却被一名同伴叫出去了。
在九霄宫主和少主用完膳之后，就是她们吃饭的时间，地点是在二楼的一个大客厅内，所有女弟子聚在一起，排好队，到专门负责厨房事务的仆妇那里打饭。饭菜很丰盛，女弟子们每人可以领到一条鱼、一碟青菜和一盘豆腐和一碗汤，而且饭菜的味道非常不错。李清婉也去排队了，跟她们领到了一样的饭菜，然后在客厅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虽然用餐的人很多，女弟子加上仆妇差不多有四五十人吧！但在用餐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令人厌烦的“吧嗒”嘴巴的声音都没有，显出了她们良好的素质和对门规严格的执行力。
吃完饭，托盘里的碗筷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自会有负责的仆妇收去洗。女弟子们饭后还可以额外领取一个水果，这次供应的水果是梨和苹果。如今已是冬日，新鲜的水果早已绝迹，即便皇宫里也未必供应得上，然而在九霄宫，即便普通的女弟子，饭后也可以领到一颗水果。这些鲜果据说都是加急从南方的嶂州运过来的，本来是专门供九霄宫主与少主之用的，但由于数量较多，宫主时常会赏一些下来，久而久之，这饭后的水果就成了定例。
喜欢吃苹果的就领苹果，喜欢吃梨子的就领梨子，有一个女弟子，领到苹果时发现上面烂了一个小洞，就直接将其扔到了垃圾桶里，惹得一旁的一位仆妇直念阿弥陀佛，背地里诅咒那个小娘浪费会遭报应的，说近些年关中持续大旱，许多地方连树皮都没得啃了，她还在这儿糟蹋，真是不知愁滋味。
说着，她自己捡起来吃了，仆妇是没有资格领取水果的。李清婉也没有，她没去领，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拿给她。
一连过了两日，李清婉对九霄宫了解又多了一些，这个门派以女人为尊，历代宫主都是女人。以前的宫主怎么样，现在的女弟子们不太清楚，但当代宫主龙河钏在众人间却绝对享有无上的权威。
女弟子们加入门派之后的第一条门规就是要绝对忠诚于九霄宫主，第二条才是忠于九霄宫。据说这门规是龙河钏自己订立的。绝大多数弟子都在很小，甚至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进入门派了，所以她们从小就接受这样的门规洗礼，对龙河钏绝对忠诚。
九霄宫先祖立下严规，禁止任何男人进入宫内。这条严规传承千年，直到龙河钏这一代才被打破。她给改成了，除了她的夫君和儿子之外，任何男人不准进入九霄宫。
就是在这艘船上，除了林狮儿之外，其他男人也只能在第一层活动，船楼的二、三层是禁止他们上去的，更不用谈九霄宫主所在的第四层了。
这个九霄宫太大太神秘，李清婉用嘴问，用耳朵听，用眼睛观察，也只能雾里看花，看到其中的冰山一角。当然，这些只是她待在船上，百无聊赖才做的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十二月中旬朔风起，寒风凛冽，河道冰封，宝船破冰而行，一路向东，在绵延的水道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幸亏快到潇水了，若再等两日，恐怕这冰要冻得破不动了。”碧眼妇人萧赛赛一边落子，一边找话与龙河钏说道。她有一半的西胡血统，她的父亲是真真正正的契丹人，所以她的部分特征才会与中原人不一样。但她自幼流落江湖，在中原行走，早已将自己当做地地道道的大乾人了。年轻时不安分，干了不少坏事、错事，如今归于龙河钏帐下，虽不说改过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