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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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惨叫。
再没人敢如何了,那一百多人就挤在打谷场的中央,如同是一群被狼围困的绵羊一般。甚至,他们还不如绵羊,起码绵羊还会发出咩咩的叫声,他们却是连哭泣都要捂着嘴巴,避免被清军注意到了。
汉子的妻女、妹妹被清军拉回了村子,母亲则同样被杀死在了他的父亲身旁。尖叫、狂笑,在这一路上响彻,直到进了村子,也依旧没有丝毫停止。
把总并不着急,这一晚上还挺长呢,有的是时间。此刻听着村中奸淫的哭喊、看着群氓的畏惧,甚至就连那个瘫软在地的乡绅散发出的尿骚味似乎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看过了这一群羔羊,把总转身看向那被堵着嘴巴的余佑汉,眸子里的复杂根本不需要什么阅历都能够看得清楚。其实,若是单打独斗,他自问绝对不是对手,甚至就连他们的大帅马进宝估计也没戏,但是此时此刻,只需要清廷的威慑力便可以让这些愚蠢的刁民双手将对他们最具威胁的存在拱手送上。他们站在了胜利者的一边,理所应当的享受这场狂欢。
“怎么,还有敢抗拒朝廷的吗?!”
恶魔狂欢的盛宴,趾高气昂的把总是最有资格俯视着这些可怜的牺牲品的。接下来,自然是又重新挑了一家子出来,家里的男丁很不幸的承担起了这份工作。
有了上一个的教训,这个汉子也只得按照把总的命令,走到余佑汉面前,忘恩负义的愧疚在保护家人的意志面前败得粉身碎骨。刀在手上不住的颤抖着,但却依旧是在不断的靠近这他要切割的方位。随后,啊的大叫了一声,刀尖便径直的戳了过去。
刀插在了余佑汉的胳膊上,喷溅的血液溅他一脸,当即将他的恐惧唤醒。余佑汉中了一刀尚且咬着牙一声不吭,那汉子竟已然坐倒在了地上,难以想象这一刀竟是他刺出去的,反倒是引来了在场清军的哄堂大笑。
血,还在顺着刀锋往外流,男人的眼里、耳中已全然是那鲜血滴落以及摔在地面上的图案和声音,再无其他。恶魔的狂笑继续着,这股子劲儿过去了,把总便污言秽语的勒令着那个男人将刀拔出来,就算他过关了。但是,没等那男人从滴滴答答的声音中缓过劲儿来,把总却突然脸色一沉。
“村子里怎么没动静了?”
这不是好事,男人的动静、女人的动静,全没了,除了战马的一些小动作还能传出隐约可稳的响动,这夜,竟突然间静了下来。
“快!进村去搜,村子里还有别人!”
话说着,一个人影从房舍的阴影中站了出来。那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出几分儒雅。只不过,这样的场面,实在诡异到了极点,
“你是谁?把老子那几个弟兄怎么了?”
连动静都没有了,还能怎么了,把总自知这是一句废话,但却依旧问出了口。没办法,不说这个,他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那边的问话出口,这边,那个读书人却是一声嗤笑,随即摇了摇头:“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连我陈近南的赫赫威名都不知道,你也好意思出来混?”末了,那读书人竟还发出了一声蔑笑,似乎是在对把总的无知表示了深切的遗憾。
第四十三章 路客与刀客(四)()
这样的盛赞,从来只有旁人称赞,当事人忙不迭的逊谢不敏的份。如眼前的这个读书人这般,毫无底线的自我吹嘘,竟然还能做到当着众人的面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旁的不说,这脸皮厚度也当是人尽皆知的,这么说来,把总的无知也并非是无据可依。
“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把总先是一愣,随即暴喝出口,就连周遭的清军破有几个涌上来的,但却无不是摄于此间诡异的氛围而不敢上前,仅仅是护卫在那把总身边罢了。
“什么人?读书人呗,还能是什么人?”
读书人摇头笑了笑,继而言道:“说你无知,你还真的无知,我陈近南的名讳,你们萧巡抚听了都是裤裆一紧,能滴答些尿儿出来。你竟然不知道老子是谁,怎么在浙江地面上当官儿的?有没有职业道德,知不知道急上官之所急,想上官之所想的官场至理?连点儿上进心都没有,叫马进宝那个王八蛋怎么提拔于你?”
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就是把总离了远了,再加上夜色昏暗,否则估计这几句话下来,不用打他就已经被气死了。
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着几十个清军如此嘲讽,显然是有恃无恐。无论是把总,还是其他人,尤其是一旦想到了那里还绑着个原本武艺极高的余佑汉,更是将这读书人底细的预估在武艺极其高强和暗处尚且躲藏着不少高手,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的选项。当然,也有个别不开眼的,就着这昏暗寂静的夜,生出了一些鬼崇作怪的念头来。
读书人的嘴炮大开,把总的思维能力却渐渐的恢复了过来。以着此人能够迅速制住他那三个手下的本事,竟然还会在此与其浪费时间,无非是有所忌惮罢了。是这些百姓,还是那个凶徒,都有可能,但是可以断定的就是,此人以及他的同伙人数一定不多,否则早就杀了上来了。
把总对那副手军官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带着几个清军展开了阵势,同时示意其他清军看管好那些百姓,并且盯住了架子上的余佑汉。待这一切准备就绪,把总当即高声喝问:“阁下既然如此大的名头,这般藏头露尾,未免有损形象吧?”。。
此言既出,把总凝视前方,试图从那微光之中看出读书人的神色。然而,那读书人却依旧是摇了摇头,继而对其回道:“你知道我的人比你少,还用这等激将法,要点脸好吗?”
他们一群人站在灯火通明的打谷场上,那里是明处,那个读书人则立于村中的微光之中,乃是暗处,而且还暗施偷袭。到底是谁不要脸了,把总已经没有兴趣继续和他辩驳下去了,随即便是一个招呼,一个绿营兵就揪过了一个村民,扔在了把总拔出的腰刀之下。
“你若不过来,我便把这里的贱民杀光了!”
威胁,哭泣和求救声随之而起。然而,读书人不为所动,反倒是讥笑道:“你欲杀便杀,自古都是人若得救,必先自救,一群忘恩负义的懦夫,死便死了,反倒是少了给虏廷出丁纳粮的,岂不快哉?还有那边绑在架子上的莽夫,竟然被几个百姓迷翻了,空有一身的武艺,又有何用?”
“你若杀,就快着点儿的。天,过过就亮了,马进宝那厮现在在哪,汤溪县城里还有剩下几个绿营兵,你我都不是局外人,心知肚明。我陈近南素来是做大事的,此刻倒是要感谢阁下把城池送与我。”
说罢,读书人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把总,对于这话自是不信的,奈何马得功所部盘剥极甚,在江浙都是出了名的,素来都是博洛罩着,马进宝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可若是汤溪县城丢了,紧接着会不会出现连锁反应,导致一场大乱爆发,这个谁也不能保证。尤其是在于,东阳县那边似乎还在闹着白头军,尹灿虽死,可周钦贵、倪良许那伙人却还活得好好的,早前席卷金华及其周边众多府县的事情可依旧是历历在目的!(注)
想到此处,把总很清楚一旦闹出大乱子出来,马进宝是绝对不会保他的。一挥手,留下了十来个清军继续看管,他便带头冲向了不远处的村口。
“贼寇人少,杀进去,杀光他们!”
把总大喝一声,可也就是随着这一声暴喝,箭矢开始自村口左近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中射出。
这些箭矢,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几乎没有一箭是空掉了。说来也是可笑,清军烘托气氛,在打谷场点了不少的火把,现在他们在火光之下,而箭却是从昏暗处射出来的,一个个暴露在光线下的靶子连躲闪的机会也无,也是可怜到了极致。
清军中箭的惨叫传来,那边被看押的百姓中突然有人站了出来,号召乡亲们抗争。或是受到了陈凯那个关于得救与自救关系的说法的刺激,亦或是看到了那些同乡的惨状,压抑的情绪猛的爆发出来,一百多口子男女老少当即便从绵羊化作了崩腾的野牛群,作势便要将那十来个看押他们的清军碾成肉泥。
前有利箭,后有暴乱,把总从高高在上的魔鬼跌落下来,但是他却很清楚,此刻唯有冲进村里,不光是要杀光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更是要夺回存放在村中的战马。否则的话,在野地里逃亡,就算人家没有马,他们就一定跑得过这些本地的庄稼汉吗?
此处距离村口并不太远,擒贼擒王,那个读书人便是第一目标。箭矢还在不断的射出,所幸数量不多,冲到村口时也不会损失太大的比例。把总发足狂奔,冲向了那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读书人的神情、面色渐渐的清晰起来,可是让把总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那读书人面对他们这二十多个清军竟然半点儿紧张也无,反倒是那笑意之中却饱含着猎人对猎物即将落网的成竹在胸。
“这是故弄玄虚!”
把总在心中如是想到,甚至已经按捺不住,将其付诸于口。奈何,就在转瞬之间,马蹄践踏大地的动静响起,读书人的背后,更远处的那片幽暗之中,一队骑兵加速狂奔而来,骑得正是他们的战马!
注:罗城岩白头军,笔者上部作品中曾有提及过,一支在浙江腹地坚持抗清近三十年的义军,金华本地清军的主要对手,尹灿、周钦贵、倪良许等人皆是史实人物。
第四十四章 所为者何()
一场碾压,仅仅如此。几十个绿营兵就这么被杀光了,唯一的区别,有的是被蔡巧那些客串的骑兵撞飞、刺杀,而有的,则是被那些化身狂暴猛兽的百姓们彻底撕碎的……
短短一天之中,金华府由于马进宝出征而仅存的清军在这么个小村子里损失了四五十人之众,来此的更是没有一个能够活着逃出去。这里面,唯独可惜的是清军都死光了,他在准备阶段为蔡巧等人争取时间而放的那些嘴炮是没有机会为清军广为知晓,不可谓不是一种遗憾。
余佑汉被解了绑,村里人又忙不迭的去恳求原谅。陈凯这边打扫了战场,同时告知那乡绅此地不宜久留,清军用不了几天就会找上门来,还是干脆带着百姓们溜之大吉,随后招来了几个会修车辕的村民,一起动手,将他的那辆拖后腿的驴车修缮了一番。
“救命之恩,铭感五内。”
原谅,是不会的,余佑汉缓了缓气力,将行囊上身,苗刀跨在腰间,便来到了陈凯的面前,躬身言谢。
余佑汉的武艺如何,其人有伤在身,陈凯不好让其当场展示一番,但是经过了与乡绅的对话,道宗的想象基本得到了印证,一时间敛才心起,便提出了要余佑汉随他前往福建的要求。
“救命之恩,在下本不该拒绝。但是在下闲散浪荡惯了,受不得拘束,实在抱歉。这样吧,这本《辛酉刀法》是当年戚少保所著,内里的有很多师祖、师傅以及在下的理解,权当是谢礼,送与阁下了。”
“师门秘宝,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师祖是当年追随戚少保的,后来戚少保被朝廷排挤,心灰意冷之下转而醉心于武学大道……师祖只有师傅一个徒弟,师傅也只有在下一个徒弟,在下迄今为止尚且没有找到合适的学徒来传承这刀法,若如翌日再如今日这般,只怕是传承断了,在下反倒是无言面见师祖和师傅于九泉之下。”
“那阁下若是日后碰上了合适的徒弟?”
“刀,在我心中,已用不着这些了。”
刀谱陈凯是不白拿的,让余佑汉随行几日,离开了金华府的范围后可以送他一匹马用来赶路。
驴车修理完毕,乡绅还在劝说村民们暂避一时,陈凯懒得多嘴说些什么了,这一众人便继续上路,向着西面的方向扬长而去。在路上,陈凯倒是与余佑汉聊了一些路上的所见所闻,比起他这帮匆匆忙忙的,余佑汉一路上,尤其是在乡间所见甚多,如前几日那般的掳掠实在是屡见不鲜,整个中国大地全然笼罩在这样的气氛之下。
这并非是从清军入关才开始的,崇祯朝武将开始逐渐摆脱皇权和文官领兵制度的控制,军纪败坏的情况就与日俱增。待到清军入关,原本还要尽可能的约束武将,设法降低军队对国内民间的破坏的明廷换成了以小族临大国,以军事威吓和屠戮恐吓作为震慑人心手段的清廷,军队对民间的破坏、对百姓的残虐就已经不仅仅是不加管束的那么简单了,甚至还要通过助长这等风气来震慑汉家百姓,提高绿营兵的战斗欲望。
这样的状况,是要到大规模的抗清运动被镇压下去,清廷转而需要谋求拉拢士绅、百姓来稳定人心,才会出现转好的可能。
陈凯记得,以前在网上曾看到过这样的言论——抗日战争期间,日军对中国人的残害是源于中国人的抵抗,中国人不抵抗,日本人就不会残害中国百姓。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滋味,对于清军的屠戮,一样有人表示明清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正常的王朝更迭,屠杀是民族融合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瑕不掩瑜,任何对清王朝的指责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作祟。
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分析下去,中国在抗日抗日战争期间付出的三千五百万人的伤亡以及六千五百亿美元的直接间接经济损失全部都是咎由自取,那么试问二战五大战胜国和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中唯一一个非欧美国家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有人还要质疑当时的那个贫弱的中国为何能够成为五大战胜国,那么,对轴心国军事人员击杀来算的话,中国仅次于苏、美,是不是更应该质疑法国那个投降国为什么能混进来凑份子?
同样的道理,清军南下,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垮了李自成的大顺军和南明弘光朝廷,他们对于圈地、投充以及剃发易服的执行是何等的坚决和残暴。但是随着抵抗的剧烈化,大规模的圈地在顺治四、五年间就已经停止了;剃发易服只有行与不行,无有转圜余地,但却依旧使得清廷不得不加大力度拉拢汉族士大夫,重用汉奸以及汉奸武装来镇压各地的抗清运动。
虽然最终南明抗清运动未能成功,但是反抗之剧烈,却依旧给予了满清统治者以沉重的打击和深刻的印象,否则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像在辽东时那般“杀穷鬼”、“杀富户”将汉人全部置于旗庄之中,给旗人为奴?
抗争从来都不是没有意义的,区别只在成败与否!
数日后,余佑汉拜谢而去,陈凯则继续着他们的行程。进入了衢州府境内,官府的盘查力度开始有所提高,陈凯设局为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些更多的逃亡时间,在清廷的飞鸽传书面前也没有能为他们这一行人确保全程的无忧。
所幸的是,这么些天过去了,大概是各地官府都已经觉得他们早已逃入大海了,尤其是王江还是鲁王的旧臣的情况下,盘查力度提高得也很是有限,况且银子到位了,谁又会跟钱作对呢。
尤是如此,陈凯一行也尽可能的避开清军重兵驻防的所在。一路按照既定路线走下去,待到仙霞关外,很快就与郑成功派来接应的人实现了汇合。仙霞关是浙江入闽最重要的通路,同时这里也是闽北贸易的一条最重要的商业路线,郑家在闽北的关系,使得陈凯一行堂而皇之的通过了这处险隘,进入闽北的建宁府。
回到了福建,陈凯翻出了这一路上写下的三本抗清运动考察,将江西的放在一旁,细细的看过了关于浙江和南直隶的,一如江西的那本,由于路上匆忙,内容有限,所见无非是管中窥豹。
只不过,自家知道自家事,陈凯很清楚,他并非是真的从山西大同府一路南下到达南澳岛投奔郑成功的——他出现在潮州饶平分水关附近的山区,直接上了南澳岛,这几年的主要活动区域也仅限于闽南、粤东,最多算上一个广州,对于其他地区的抗清运动形势以及当地的情况并没有太真切的了解。
现在,他补上了这一课,代价或许是在郑氏集团内部的权利丧失和地位下降,但是这世上,有得有失,都是正常的。
不说什么他的未来在于那个大舞台,而非仅仅是在郑氏集团的一隅的话。只说郑经的继承人身份,如果仅仅是在内部打拼的话,那么他就只能寄希望于郑经出错以及郑成功的容忍度被郑经的愚行消磨干净,如此的被动是绝对不符合陈凯的习惯的。尤其是在于,历史上郑经的情况与施琅那种有根本利益冲突的不同,天知道那件事未来会不会继续发生。
一路走来,看似毫无意义,实则所见甚多。原本,陈凯曾以为想要覆灭满清,并且彻底改变这个时代,使得中国走向海洋需要做的就是强化郑氏集团,凭郑氏集团原本的资源做大做强,从而实现文明的进一步发展。。。
但是从这一路看来,这项事业并没有那么简单。旁的不说,郑成功治军之严苛,在中国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但是他的军队却依旧免不了这个时代很多军队的陋习,比如劫掠、比如杀戮、比如巧取豪夺,陈凯这些年的努力无非是让这支军队的财政状况更加宽裕了一些,避免了很多因为财政压力而造成的对平民百姓的压迫。可是如鸥汀寨,如在潮州的一系列以武力对抗明军的堡寨,郑成功的军队依旧是会进行针对性的杀戮,这哪怕是在这样一支这个时代军纪几乎是最好的军队中也同样是不可避免的。
清军的屠戮、压迫更甚,明末是个比烂的时代,这是事实,但却也不该是中国以及华夏百姓所应该面对的。他们需要的不是一次王朝的中兴,也不是一次单纯的改朝换代,他们需要的是一场真正的变革,一场让他们能够拥有一定程度上抵制压迫的变革,一场华夏文明的浴火重生!
一路走来,所见所感均记录在了这三本抗清运动考察上面。对此,陈凯已经有了一个跨时代的计划,只是还要继续付出努力,继续等待时机罢了。而现在,做完那最后一桩事,便可以回返中左所了。或许很快的,他就要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第四十五章 加塞(上)()
进入建宁府,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