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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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的官吏们有了动力,事情做起来自然是效率非常。潮州城的恶臭在迅速的退散,县衙也慷粪便商人之慨给惠民药局的善政又重新恢复起了旧日的风采。
府城之内,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官府政绩连连,百姓欢欣鼓舞。恰此时,陈凯在城里连屁股都没坐热了反倒是再度启程出发,而这一次的目的地倒也不远,就在那南澳岛上。
顺流而下,陈凯所乘的官船很快就抵达南澳岛。船缓缓靠岸,只待栈桥搭好,陈凯便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船去。码头上早有人等候,陈凯一边走,一边与那人交谈着,旋即登上了马车也是二人同乘一车,任凭着马车将他们送往军器局附属学堂的所在。
那座大院,随着陈凯将师资和学生都搬迁到潮州府城便暂且荒废了下来。一连几个月的时间,直到近来才重新规整起来,此刻正有二十四个操着江西口音的读书人正在此等候。
饶是陈凯托郑成功动用了郑家在闽北的关系,一路躲避清军哨卡,绕道却也是难免的。入了海,行程上快是快上了太多,可是船在海上,摇得那叫一个七荤八素,直到登岛两三天的今时今日绝大多数人却还远远地没有恢复过来。
尤是如此,他们却还是无一例外的在此安心等候。并非是出于官场的规矩和面子,只是在于,他们此刻等候的,乃是他们曾经追随的那位揭总督口中那位文武双全的能臣干员,一位以一己之力,可为谋臣、可为能吏、可为主帅、更可亲率大军与虏师决一死战的传奇文官。能够向这样的人物学习,也是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
“威远侯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粤东总制,广东布政使司参政,潮惠分守道兼潮州府知府陈老大人,到!”。。
步入其间,曾经传出朗朗的读书声的课堂之内,江西士人们纷纷站起身来,向陈凯拱手行礼。这些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倒也可以见官不跪。陈凯自是明白,也仅仅是道了一句“请起”而已。此刻触目可及,所见之处,有成熟稳重的中年人,更不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但无论是什么年纪,目光中的崇敬和渴求却无不是显而易见的。
“人心可用啊。”
暗自点了点头,陈凯示意众人落座,旋即让众人自我介绍一番。耳中所及,无非是哪一年开蒙读书、哪一年过的童子试、哪一年中的秀才云云,间或有提及哪一年开始追随揭重熙他们抗清的,陈凯也都是特别以点头示意,以为鼓励。
待到众人介绍完毕,陈凯也借着自我介绍,将他从山西南下投奔王师,到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情娓娓道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传奇直听得众人热血沸腾。
眼见着气氛烘托够了,陈凯便朗声言道:“诸君不远千里之遥,来此南澳岛上听我陈凯的这些旧事,想来并非是为了猎奇,为了以增谈资,而是为了寻求光复江西,光复尔等的家乡的办法。今天,我陈凯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诸君,你们,来对地方了!”
第一百零八章 摆事实,讲道理()
不久前,陈凯得到消息,说是去年他游历东南之际,为清军击退而转进的阎罗总四营头和九龙营在广东的韶州府被清军歼灭,提调阎罗总四营头的五军都督罗荣和九龙营的统帅宁文龙皆没于阵中。
清军三省会剿有名无实,乃是源于福建清军受到了郑成功的强有力的牵制所致。但是,南赣的清军本就是江西有数的精锐部队,哪怕是抽调了不少能征善战之将入粤配合尚可喜镇压明军,那里的重要地位,清廷也是极度重视的。所以当南赣清军大举来袭,阎罗总四营头和九龙营无法实现退敌,甚至做不到坚守,就只能且战且走,转战他地。一点点的,在南赣清军的围追堵截之下,与广信府的江西明军主力越来越远,最终在转战千里之下,为清军所歼灭。
陈凯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比历史上更早了还是更晚了,也同样不清楚他们在被迫西进的途中有没有南下与闽南和粤东的福建明军汇合的机会,但是他很清楚的一点的是,这支江西明军精锐的覆灭,意味着江西抗清运动即将跌入到一个新的低谷之中。
“马进宝……”
金华总兵马进宝,历史上应该是在江东桥之战后被陈锦调来为漳州府城解围,结果反倒是被郑成功设局骗入了城池,成为了和漳州守军一样的瓮中之鳖。
大概是由于江西明军迟迟得不到解决使得清廷不得不如此,而漳州府城的迅速攻破也让他失去了进去做鳖的机会,根据信使同时带回的揭重熙的书信来看,江西明军面对江西提标和金华镇标这两支南方绿营精锐的猛烈进攻很是难受,前前后后已经放弃了不少的营寨和关卡。或许,就连这支在广信府依旧坚守屯田的江西明军主力,只怕也同样是去日无多了。
广信府的江西明军的不利态势,陈凯没有多言,仅仅是通报了一番阎罗总四营头和九龙营覆灭的消息,在座的江西读书人们便无不是如丧考妣一般。哪怕,他们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未曾与这二帅谋面,但是对于这支江西明军的精锐部队的覆没却还是免不了神伤。
“……罗都督和宁都督战死沙场,固然是朝廷的一大损失,但正因为如此,我等更要继承他们的遗志,为光复江西、为光复汉家故地而努力!”
“陈道台所言极是,已经有了太多的牺牲者,那些同年、同窗们,那些上官、大帅们,那些江西的父老乡亲们,他们都是面对着残暴的鞑子却无有丝毫退却,都是宁死不屈的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制军老大人说过,咱们此来就是要向陈道台学习的,此刻更不能灰心丧气,更要努力的向陈道台学习!”
此时此刻,一行人中年岁最长的那个中年儒生振臂一呼,众人无不热血沸腾,甚至更有直接向陈凯行拜师大礼的。
师生的关系在古代是大杀器,东林党、齐党、楚党之流大多都是这么起来的。此间一人行礼,众人无不如此,这里面不仅仅在于师生的关系,更重要的还是他们寄希望于依靠着师生的关系能够从陈凯这里学到更多有用于恢复江西一省的知识。而这,也是他们在路上早早就商议好的。
一群生员,乃至是举人向一个不第童生下跪拜师,乍听上去似乎是很荒谬的样子,但是陈凯名声在外,能力也是甲申以来各朝文官中罕有的高绝。向这样一位才能卓著的人物拜师,没什么好丢人的。
中年儒生是个带头的,陈凯刚刚有记得,此人姓邹名桐,是江西吉水人士。攀亲戚,他与出过东林党领袖邹元标的吉水小东门邹家还是沾着亲的,只是这份亲戚已经远的不能看了,弄不好双方的族谱想要翻找到共同的祖先都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不过,不可否认,此人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此刻陈凯接过了这份好意,顺势收下了这些学生,有了师生的关系,他们再看陈凯之时,目光中的东西就变得与方才不甚相同了。
接下来,陈凯开始向在座的江西读书人讲述当前的形势,明军在闽南战场上大肆攻城略地,在广东战场上也抗住了靖南藩藩兵的猛烈进攻;浙江那边,如其当初在揭重熙面前预测过的,浙江明军已经几近覆灭,现在归附到福建明军的旗下;至于江西明军,则更是身处于覆灭的边缘。
“……在江西,敌众我寡的形势始终没有改变。王师可以在广信府屯田坚守,这是一条长久之道,但是单凭着本地王师想要突出重围,却是千难万难的。旁的不说,王师在江西,最重要的实力不是军队和随军的众多百姓,而是分散在各府县的士绅百姓,他们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心向王师的。有了他们的支持,虏师的动向,王师一目了然;王师缺乏的粮草、武器,也同样有着各地的士绅百姓为王师筹集、运输。哪怕是冒着破家灭族的风险也不改初衷,而这,正是江西士民最为值得我等感佩之处!”
顺着这些江西学生最引以为傲的自豪感说下去,在座的众人自然是更加能够接受的了。随着陈凯的侃侃而谈,同时,陈凯更是让在场的众人讲上一些他们同乡的士绅百姓奋勇抗击清军或是冒死襄助明军的故事,有了这番互动,他们更是觉着陈凯所讲的都是再没有错处的真理了。
人,都是会相信他们愿意去相信的答案。陈凯当年在职场上,对于人心的接触实在不要太多。此刻一番鼓舞、振奋乃至是顺着他们的说法说下去,便轻而易举的获取了这些人更深一层次的信任。接下来要讲述的,相信他们就更加容易接受了。
“但是,鞑子并不傻,虏廷之中也有不少有才无德的败类为鞑子出谋划策,他们看清了王师的依仗和优势,更加重要的在于鞑子原本就嗜血残暴的本性,这使得他们每到一处,便要大肆屠戮那些心向王师的士绅百姓,甚至就连那些不曾与王师有过交集的也不会放过,就是为了打击王师在江西各府县的民心基础。没有了人,一切都是死物,王师能够获得的支持就会越来越少,而鞑子原本就拥有着的优势也会越来越大,直到彻底压垮王师的那一天。”
话到此处,众人多有默然沉思之状,其中不乏苦痛之色,也有不少亲见过惨状的更是直接点头示意,对陈凯的看法表示最直接的赞同。
这些大多是陈凯一路走来所亲见的,其中也有原本的记忆,两相融合在了那份“江西抗清运动考察”之中,他此刻的一切说辞便有了最切实的理论依据!
“除非再出一次金声桓、王得仁反正,否则以如今的形势,江西更多的依靠临近省份的王师光复,而江西本地王师能否支撑到那一天,是很难说得。而就现在的鞑子部署,江西提督刘光弼、九江总兵杨捷和南赣总兵胡有升,这三个手握重兵的家伙试问哪一个会有金声桓的魄力,还不都是一群鞑子的犬马爪牙?”。。
“但是,江西想要恢复,就只能凭着邻近省份的王师,实在太过被动了。所以我陈凯向揭总督要了诸君,就是希望诸君能够学到相关的知识,回到各自的家乡,利用这些知识来在鞑子的眼皮底下聚集更多的力量,为王师的未来、为江西的未来做出更多的准备。”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如若江西本身发生巨变,诸君便可以凭此力量掀起汹涌波涛,推翻鞑子在江西的暴虐统治;如若江西始终无有巨变发生,诸君则继续积蓄力量,等待邻省王师杀入,届时将力量尽数爆发出来,两厢努力,一举扫平江西胡腥!”
第一百零九章 先行者(上)()
南澳岛上的洗脑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着,陈凯需要做的有很多,那些学生也需要更多的学习和领悟,甚至即便是有了这些的学习和领悟能否达成预期的效果,陈凯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
这样的学习还要进行一段时间,不似早前对陶潜的那一次。而此时,早早就已经启程返乡的陶潜则已经回到了家乡。
陶潜的家乡在江西赣州府的瑞金县,并非是县城里,而是临近县城的一处小村子。从潮州回乡,无需绕道,走大埔、入汀州,一路沿着汀州水道,过了汀府城用不了多远就是瑞金县的地界了。
这个县位于江西东南部,赣州府东部,武夷山脉南段西麓,赣江东源贡水上游。东界福建汀州府,南邻会昌县,西连于都县,北接宁都县,东北毗石城县。其县境主要区域为一盆地,群山环抱,易守难攻,后世共和国初起之时,就曾以此处作为核心根据地。
此处地形地貌如斯,本该是个乱世桃园般的所在。奈何三省会剿,清军过境,陶潜所见之处,田地杂草丛生、屋舍坍塌焚毁,哪怕已经过去很不短的一段时间了,却依旧远远未曾恢复——试问,世居于此的百姓或死或逃,没了人,又当如何恢复?
头是剃过的,金钱鼠尾甩在脑后却还是依旧别扭,倒是身上的长袍业已经不复那般针扎似的难以裹身了,大抵是已经稍稍习惯了的缘故吧。
“身上穿着鞑子服,心里也要将自己看作是一个屈从于鞑子的儒生,至于如此的最终目的则要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断不可轻易为人所知。”
这,看上去很是矛盾,甚至还有些人格分裂,但是陶潜记得陈凯的话,经过了这一路走来,似乎也已经开始适应了这样的角色转换。只是对于将来,他去依旧缺乏足够的信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进了村,村中乡民多是上前围观簇拥的,一个个既不敢多言,又渴望着想听听陶潜谈谈离乡背井这些年的经历,就这么一直到了乡老的家中时,已经跟了一大片的同乡了。
对于本村唯一的秀才公的归来,乡老自然是欣喜万分。当即便拉着陶潜叙话,对于乡老的问题,陶潜也是无有太多保留,赶赴福京赶考,考中了举人,然后清军入闽,流落邵武府,这几年一边养身子,一边教授救命恩人的子弟学习,几年过来,身子大好了,课业也教授得七七八八了,就告辞回乡。唯一略过的,就是与陈凯之间的交集。
“原来,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啊。”
皓首苍髯的乡老闻讯,连忙站起身来,便要带着屋内众人行礼。举人不同于秀才,到吏部侯缺,便有机会直接成为地方官员。举人出身的官员虽说是比不得进士来得那般仕途顺遂、前景一片光明,但哪怕只是州县官员,可官和民也终究是不同的。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陶潜连忙上前扶起了乡老,又示意众人免了礼数。再谈及这举人功名时,反倒是显得有些忧虑了起来:“就怕朝廷不认啊……”
满清入关,为拉拢儒家士大夫,不光是例行科举、奉行儒事,同时也承认和继承了明廷的功名和优免制度。当然,税还是要厉行收取的,这一点上远没有明廷来得宽容,或者说是执行力不足,但是举人和秀才的优免政策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此刻,陶潜暴露出了这番的担忧,反倒是那乡老却一个劲儿的宽慰他,不是清廷应该还是会承认的,就是即便不承认,以着陶潜的才学了不得就再去考上一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总而言之,陶潜既然回来了,那么前景自然是一片光明,担忧是最没有必要的事情。
“但愿如此吧。”
陶潜的父母和亲戚们大多逃难去了,走了几年,生死未卜,自也无处去寻。陶家的老宅子已经破败荒废久矣,但是既然陶潜回来了,乡老也连忙召集些村里的丁壮帮着整修房屋,至少不能让举人老爷睡在漏风漏雨的房子里,这可是全村的耻辱!
房子整修,陶潜也干脆拜托了乡老代为劳心。他刚刚回来,总要去拜会几个熟识的士绅,以尽礼数,同时由这些士绅帮忙向县城的知县老爷引荐,如此优免什么的才能切实有效的落到头上,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更加游刃有余。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即便陶潜不说,乡老也会专门提醒一下,现在陶潜提及,他也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了下来,不顾老迈的身子亲自到陶家的老宅处监督村民整修。
离开了村子,陶潜直奔他的启蒙恩师那里。他的启蒙恩师也是个秀才,举人那关是屡试不第,干脆也就不考了,安心在乡下育人子弟,也是儒家士人的一种出路和情操。赶到时,已过了正午,老夫子见他回来,很是开心,尤其是听说他考中了举人的事情,更是眉开眼笑的连泪水都淌了出来。倒是那功名一事,却与乡老似的,并不怎么在意来着。
“回来了,即便朝廷不认,再行去考就是了。你是老夫这些年教出来的学生里最用功、也最是聪慧的一个,青出于蓝,并非难事,并非难事啊。”
说罢,老夫子又是一阵的老泪纵横。于他而言,教授的学生本就是他志向的延伸和寄托,他一生不曾中举,现在有个学生中了举人,哪怕是最阴微的心思,也是能够用时运不济才未能中举来宽慰己身,此间自是欣喜若狂。
老夫子是不便去拜会学生的,他的身子骨也不便去太多走动,干脆留下陶潜在家中小住一日,待第二天一早由他的长子陪同前去拜会县里面的那些熟识的士绅。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是陶潜原本的旧识,但时日久了,谁知还敢不敢认,那就是两说的了,可有了老夫子的背书,那自然就是不同的了。
师徒二人抵足而眠,聊了大半夜才昏昏睡下。到了第二天一早,陶潜拜别老师,踏上了拜会士绅的路途。
第一百一十章 先行者(中)()
有长期走动的士绅家人陪同,陶潜的拜会之路很是顺遂。原本熟识的不说了,就算是那些本来不怎么熟识的,看在老夫子的面子上也是能做到宾主尽欢的。待到拜会了几家过后,有了更多的士绅作为依仗,老夫子的长子便带着陶潜去拜会县城内的一户举人老爷,这家士绅与本县的知县和主簿都是莫逆之交,若能有此人一言,就算是到了县衙,很多事情也都是能够省掉很多麻烦的。
转而向南,顺着官道一路直奔县城。瑞金县因“掘地得金,金为瑞”故而得名,其建制初设于唐天佑元年,时设瑞金监,至五代南唐保大十一年升监为县,以象湖镇为县治所在,历经千余年未有更改。
对于此地,陶潜并不陌生,当年赶考,几次前来,每次都是匆匆赶来,但去时却时而意气风发,时而灰心丧气,皆在功名一事。
步入县城,城内的守卒看上去倒是懒洋洋的,不似有什么精神头儿。他们一路沿着大道而行,来到一处巷子,拐了进去,敲开门,送上拜帖,很快就被请到了大堂叙话。
“老夫问一句不当的,不知贤侄可曾婚配?”
见了那举人,寒暄一番,一如去拜会其他士绅那般,续年齿,谈功名,攀着同窗、同年的关系来拉近彼此关系。举人听说他在福京时也曾中举,倒也考较了一番,所幸陶潜这几年虽说是流落他乡,但是传道受业,这方面的功课未曾耽误了,一番考较下来,举人很是满意,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重,对于帮着向知县那边说话的事情自然也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待到此处,举人突然有此一问,陶潜只得如实作答。岂料,那举人听了这一番回答,反倒是唏嘘不已。
“哎,壬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