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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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军,小人这就带人去把那些家伙抓回来!”
王富贵抵到冯澄世身旁,压低了怒气,请命却尤为坚决。奈何,冯澄世的眉头一紧,却转而对其言道:“带上几个郎中,去给他们瞧瞧病。”
话说至此,王富贵当即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应命。只是此时,冯澄世却突然补充道:“若是真的病了,就开了药,让他们先在家休息,养好了病再来上值。嗯,莫要强求。”
莫要强求四字,冯澄世说得不容置疑,王富贵当即便是一愣。这显然与他方才所想的是存在着差异的,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参军,这次的任务……”
想当初,陈凯自请出外,冯澄世奉命接手军器局,王富贵就立刻倒了过来。说起来,背弃旧主,这话倒也说不上,毕竟此间还只是个“国有军工生产企业”,算不得私人所有。更何况,陈凯在军器局的时候真正的亲信还是柯宸梅和蔡诚那个老鼠须子,于王富贵,仅仅比寻常手下强点儿有限罢了。
如此,冯澄世接手军器局后便接受了王富贵的卖身投靠,后者对冯澄世的施政也是竭尽全力的执行,从未有打过半点儿马虎眼。因为于王富贵而言,冯澄世既是他的上官,也是他的靠山,他的身份上已经烙上了冯氏的烙印,自然是要为冯澄世着想。
这一遭,时间紧、任务重,冯澄世面临的处境很困难,王富贵自然是看在眼里,此刻表现亦是发自内心。对此,冯澄世也是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权当是回报以忠诚。
“真病了,就算是抓来了又能如何,还能继续做工吗?”
是啊,连床都下不来了,哪还有气力做工。更别说,若是强拉来了,死在了军器局,这事情就不再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小人胡言乱语,请参军恕罪。”
王富贵如此,冯澄世也没有难为他,只是叫他去做事即可。说起来,冯澄世对其人很是了解,这个监工脑子活络,从不是个傻子,可这一次的话却说得份外的愚蠢。
之所以会如此,倒不是有心算计他,因为以着王富贵的脑子,断不会如此愚不可及。归根到底,还是在于王富贵从来没把那些工匠当人看,潜意识里觉得是群牲口,自然那不顾忌他们死活的话语就会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了!
王富贵领命而去,两个时辰后,垂头丧气的监工回来了,带回来的则是那几十个工匠确确实实是累病了的答复。
这,并没有出乎冯澄世的意料之外。在此之前,他已经巡视过了厂区,亲眼见着那些工匠中多有看上去便身子不甚舒服,只是还没有病到了下不来床的份上罢了。
天天加班时不生病,可是一歇班了却立刻生病了,乍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人毕竟总有一个承受极限,越是接近这个极限,想要再缓回来就越废时间。
加班时不生病,不代表他们的身体状况就真的很好,只是封建官僚的积威压得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干活,可是一旦休息,精神放松了,早前承受的那些压力就会普天覆盖地扑过来,将整个人压倒在地。可若是不歇班,一直这么干下去,到时候就不再仅仅是生病那么简单的,当那条筋绷断了,很可能就是会闹出人命的!
对此,冯澄世无可奈何,只得吩咐了人去给那些生病工匠送去看病的银钱。感恩的声音自然是有的,是否发自内心冯澄世也不在意。但是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工匠生病,甚至那些没有生病的工匠也大多在不同程度上完不成工作任务,整个军器局的产能出现了突然性的垮塌。
漫步于军器局的工坊,耳畔敲击铁料的声响沉闷无力,让人听着都会感到疲惫、困倦。
冯澄世出了行政区,视线所及,这里并非是南澳的军器局,整体的布局规划都是他做出来的。可是听着这样的动静,想起产能的垮塌,回想起当年刚刚接手军器局时,在南澳那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情状,似乎每一次的敲击都是干劲十足的。
区别,在于何处?
冯澄世细细想来,三年的时间,确实不少。最明显的就在他的眼前——在南澳的军器局,生活区是独立存在的,食堂供给着热饭热菜,吃完了饭还可以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直到上工的时辰。而那些炉火,亦是从每日点燃后一直到了为守值的卫队准备完夜宵和热水后才会熄灭,工匠们可以饮用现成的热水,甚至可以在下值时在生活区的澡堂子里洗完了澡在回家。
这些,在他眼前的中左所军器局是并不存在的。饭食,由杂役送到厂区,工匠们只得在肮脏的工作间里用饭;吃过了饭,亦是只能在工作间里倚着墙壁闭目养神片刻,便要被监工们拉起来继续做工;热水,是有的,但是要限量,杂役定时送过去,喝到嘴时凉热不管;至于洗澡,则是痴人说梦。
就连原本在南澳军器局占地面积不小的生活区,在此地,亦是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似乎都只是细枝末节,起码乍看上去当初决定砍掉和缩减这些无意义的开支时,冯澄世没有半点儿犹豫。
可是事情到了今天,他才发现,原来陈凯折腾出这些东西,其根本还是在于他压榨工匠产能的同时,是以福利待遇作为交换的,所以工匠们才会乐此不疲,所在陈凯主持军器局的时候哪怕是加班也不需要监工用皮鞭强行压制那些怨言。原来,他一直以来坚信着的陈凯所谓的拉拢工匠,其实才是真正的恩威并施,这在他甫一进入当年的军器工坊便赶走了厂霸尤二时就已经定下了基调;而他,亦是从恢复工作时的跪礼开始,就已经开始了一味压榨的核心思想。可笑,他还一直以为他是在恩威并施……
产能垮塌持续了三天,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那些累得大病一场的工匠们短期之内也没办法彻底恢复过来。
冯澄世仔细算了一笔账,此番的军器缺口源于扩军,扩军的数量在三万九千之众。这是总体数量,也是现阶段的总体数量。这其中,广东那边有十三个镇的编制,那么广东方面需要扩编一万三千人,而福建那边这边抛开戎旗左镇、戎旗右镇、左先锋镇和右先锋镇这四个已经是为两千战兵编制的部队,需要扩编的就是两万六千战兵。
相差整整一倍,而且按照郑成功的计划,这一次的扩军还只是刚刚开始,后续还要继续扩军。如此,军器局的产能就要面临着始终根本上军队扩编速度的窘境。哪怕,新的工匠还在不断的加入其中。
“事已至此……”眉头微蹙,冯澄世犹豫再三,也只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国姓的大事。”
心念如斯,冯澄世干脆出了军器局,直接就奔着郑成功的府邸而去。待他抵达目的地,郑成功恰好在处置公务,听过了冯澄世的请罪后,郑成功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事情,并不管你。”说到此处,郑成功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旋即便对冯澄世言道:“我已经修书与陈抚军,广东的武器产出会优先供给福建,确保福建的部队能够齐装满员。军器局那边,你按照正常的节奏进行即可,无需太过急于求成。”
“学生万死。”躬身行礼,冯澄世神色一凛,再起身,便斩钉截铁的对郑成功言道:“学生会尽快补上广东各镇的缺口的。”
这是尊严,也是最后的努力,冯澄世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得清楚,回去了也要按照陈凯的一些思路先把工匠们的士气重新恢复一些,比不了过去多,但也不能少吧。
听到这话,郑成功不由得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冯澄世一言,随后重新低下头,继续写着手上的东西,口中却是仅仅道了一句:“应该不用了,竟成说了,制造局那边在现阶段兼顾广东,同时补充福建,问题也不是很大。军器局这边,按部就班就行了。”
第五十六章 爆发(中)()
多,是必然的,否则陈凯也不会花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在这上面。只是看着这些铜、铁、尤其是木料制造出来的简陋机械竟然也能够达到这样的产能,即便是从工业化社会来到这个时代,他也同样免不了要为此感到震惊,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以一组工匠的正常工作时间为一个单位,人力锻打只能打出两把柳叶刀,可是使用机械却能够打出二十把到二十五六把的柳叶刀刀胚。这是可以通过锻打速度、工匠减去休息的纯劳动时间以及锻打加热轮作的诸多技术优势,通过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来计算出来的。”
“更何况,现在还是三班倒,每台水力锻锤的产能还要乘以三。而此地,更是有十台水力锻锤不停的运转!”
当初原材料不足的时候,这些机械都只能摆在这里落尘土,最多是用来培训些熟练工出来,仅此而已。可是现在,随着原材料的充足,不间断开工就成了可能。诚如丁有仪所言的那般,只要原材料充足,单单是这一座韩江水力工坊的产能就足以将盛名在外的军器局秒得连渣渣都不剩!
“蔡元是个聪明人……”
当初,陈凯向石碌矿山投入人力物力之时,说得清楚那里是铁矿,而且储量极其丰富。等到蔡元奉命抵达勘探,发现的却是铜矿。从那时候开始,当地开采的也都是铜矿,直到几个月前发现了铁矿,蔡元也不管陈凯到底是怎么知道昌化本地人都不知道的铁矿的事情,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放着更加值钱的铜矿不管了,将那里的俘虏大半都调过去开采铁矿。
投上官所好,这是必然的。更重要的是,铜主要是用来铸币的,而铁则是用来生产武器的,这两者的区别,于当前的形势,这般选择也并不值得意外。
“郝尚久也是个聪明人……”
去年,陈凯向郝尚久坦明了他派人到广州离间的事情,并且做出了威胁。郝尚久当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几个月后,随着李定国的大军再度杀入广东,清军全面回防,郝尚久一旦得到消息便直接放开了对矿石、金属贸易的限制。
现在,郝尚久控制的三个县的矿石和金属都在源源不断的供给潮州。这是一种表态,一种相对隐晦的表态。说白了,郝尚久现在还不急着反正,但是向陈凯示好,与其拉近一下关系还是可以有的。毕竟,他的控制区就在潮州之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至于冯澄世,聪明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水力机械的时代已经开启,接下来,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快,迟了一步,再想追上来哪有那么容易?”
………………
潮州的夏收已然完毕,不过按照明时的税收制度,夏税的征收期限是到八月,八月前征收完毕即可。
就现阶段而言,粮食产量上的增幅还不是很明显。一方面,采用稻田养鱼的农户比例还比较低,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一新的种植模式才刚刚展开,很多会影响到产量的点还在继续摸索着。不过,比正常种植来得要多是可以确定的,而且还多了一份养鱼的收入,据说很多没有采取这种模式种植水稻的百姓已经有所心动了。无非是夏收结束紧接着就是夏种、秋收,想要有所作为怎么也是要等到农闲时再说的。
潮州的农业丰收是可以预期的,琼州府那边,根据郑省英的报告显示,称不上丰收,但也能与往年持平,起码没有出现灾荒的事情来。
这已经是极好的了,尤其是在这样的世道,最起码比之那些兵荒马乱的所在,已经称得上是乱世乐土了。
与琼州一水之隔的广东西部,从二三月间李定国的大军杀入廉州府以来,清军退守广州及其周边地区,粤西的明军则借助于李定国的威势席卷广东西部的各个府县。一时间,廉州府、雷州府、高州府、罗定州以及肇庆府的南部尽数落入明军之手。而李定国虽然是滞留在高州府养病,但是其部将吴子圣却与文村的虎贲将军王兴汇合,大军直抵新会城下。
清军退避城内,围城已然展开。在包围的同时,大军耗费良多,干脆下到乡间征夫征粮,用以补充军需。
新会城西二三十里的一处村落,这里最大的地主乃是镇上的举人老爷。举人老爷闻听“西贼”席卷而来,已经带着家人逃亡新会县城了,大片的稻田到了收获的时节,佃户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割了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支义军接了吴子圣的命令下乡征夫征粮,军官带着一队衣衫褴褛的明军抵近至此,乡老们连忙出来迎接,哪敢有半点儿怠慢。村酿不要钱似的送上来,更是宰了只猪和十几只鸡用以招待。唯独的是,村子里的女人早已安排藏了起来,是绝计不敢露头的。
这支义军在山里苦熬了多年,吃糠咽菜,嘴里早已是淡出了鸟了。此间有酒有肉,自是吆五喝六,酒到兴致处,更是呼喝着陪酒的乡老去找几个女人过来唱歌跳舞助兴一二。
对此,乡老很是为难,毕竟这些年南来北往的军队都是军纪废弛的模样,只听说那西宁王和东面的国姓爷、陈抚军的部队的军纪还好。可是这群人分明就是一群广东本地的义军,并非西宁王嫡系,更与国姓爷、陈抚军挂不上勾。女人贸贸然的唤过来,名节怕是就要保不住的了。
乡老在犹豫,那军官却没有半点儿犹豫。见得如此,当即拔刀在手,一刀便砍在了桌子上,指着年岁已经足够当他爷爷的乡老大声喝骂道:“老匹夫,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官军不成?”
刀子亮了出来,乡老当即认怂,让人找来了几个村中小户人家的妇人过来帮忙。
唱歌跳舞什么的,这些村姑自是不会,更是不敢。随便吆喝几嗓子山歌土调也引得那些义军连连叫好、吹哨,待到她们上来倒酒、送菜之时,就更免不了被那些义军上下其手,占些便宜什么的。
村妇们含着委屈的泪水做着事,有的回了厨房更是免不了要大哭一场。倒是外面的义军却还在划着拳,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痛快。
“将军,大伙儿都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这次弄几个小娘子回去,也叫大伙儿乐呵乐呵。”
老兵吸了吸右手,方才他就是趁着一个村妇给他倒酒时狠狠的抓了一把那村妇的肥硕的屁股,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此刻,老兵眼中闪烁着光芒,军官也同样是如此。不过,西宁王那边的军纪很严,先锋大将吴子圣在这一点上也是贯彻得很到位的。仔细想了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直让那老兵放宽了心,便继续喝酒吃肉。
良久之后,这支义军已经酒足饭饱了。广东战事绵延多年,乡老们自然明白他们是干什么来的,准备好了粮草,只等着这些家伙吃饱喝足了就礼送他们走人。哪知道这一次,那军官对于粮草的数量很不满意,不光是要他们每家各自多出大量的粮食来,更要他们把举人家的稻子都割了装车。美其名曰,以免资敌。
举人家的稻子,虽说是家里没人在此,可是积威犹在。至于各家要出的数量,那就更是个无法接受的天文数字。
眼见于此,乡老只得上前求情。几番恳求下来,军官也并非是不好说话的,干脆要求他们送些女人出来,到营中伺候着,否则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乡老们听到这个,哪里还能不明白。商议过后,干脆逼着村中几个小户将女儿、媳妇交出来应付差事。就这样,在妇人的哭泣声,在孩子的哭闹声中,驱赶着满载粮草的骡车,义军踏上了返回了大营的路。
大营位于村落与新会县城之间,明军以吴子圣和王兴的本部兵马为核心,以粤西各部义军为众,已然将新会县城围得结结实实的。
城下聚集着大军,县城自然也是紧闭大门。当然,此处也并非只有本县的守军绿营而已,平南王尚可喜在五月时已经派了藩下参将由云龙和右翼总兵吴进忠入城协守,有了藩兵为主心骨,绿营亦是信心大增,守御得分外卖力。
然而,藩兵入城,守御上还在其次,做得更多的却还是抢掠民间的子女玉帛、粮草银钱,若是少了,当即鞭笞打杀,哪怕是本地官府求情也是没用。至于抢来的女子,城外的义军还要犹豫要不要分给麾下将士做老婆,以为长久之计,那些藩兵都是有妻有妾的,抓了城内女子直接投入女营,日夜奸淫,把他们的主子——那些满洲大爷、八旗子弟的风范学了个通透。
元代诗人张养浩的《潼关怀古》闻名古今,兴且不提,这年头正是战火连绵的年代,军纪说得过去的军队本就少得可怜,更别说是和那千古传诵的岳家军、戚家军相比。
此间是当前明清双方交锋最为激烈的所在,可倒霉的却总是老百姓。在江西东部的广信府,那里曾是以江西总督揭重熙领导的江西明军主力曾驻扎的所在,清廷为了剿灭这支深入腹地的江西明军,调集了江西、福建以及南赣这两省三地的绿营展开围剿。虽说郑成功在陈凯的帮助下强势崛起,将福建的清军尽数引了过去,但是随着浙江清军入赣,覆亡亦是不可避免。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早前在衢州为陈凯所救的河南刀客余佑汉在策马向西告别后,很快就又调转马头,绕了个大圈返回浙江地面。他是唯恐被那些出卖过他一次的村民们再度出卖,于是干脆在金华隐居了一段时间。
“余壮士,你呀,依老朽之见,是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那您呢?”
“我很清楚我就是个在田地里卖力气的命,所以也不去胡思乱想。但是你,不同!”
隐居了一段时间,再度启程走下去,已经是两年多近三年的最近了。余佑汉一个人行在路上,进入广信府的地界,所见之处,满目疮痍。县城之内,蓬蒿荆棘遍地,空屋废宅比比皆是,有限的一些人家,亦是紧闭大门,就连那些府县城池的各门也不是尽皆开着,全无半点儿战乱过去的迹象。
相较之下,行在乡间,倒是偶有些村落聚居。他打听过了,这些百姓多是清军攻破江浒山大营后为巡抚蔡士英下令就地屯田的。至于本地原本的百姓,则大多在那场三省会剿中为清军屠戮,为的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