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起-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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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作为榜样,旁人自也是深信不疑。时不时的,一阵唏嘘、叹息之声便在某个角落响起。
有了这些湖广本地的士绅作为纽带,原本刚刚开宴时的泾渭分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界限也在逐渐模糊化,而这也正是洪承畴所需要看到的。
“……回想老夫当年也曾有过为万世开太平的心愿,奈何闯贼、西贼残暴,庄烈皇帝不幸殉国,方有大清入关为圣天子报仇雪恨之壮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界限渐渐消失,洪承畴眼见着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轻敲桌面,女乐便识趣儿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的声音依旧响彻大堂之上。
从当年在福建老家求学,后来参加科举考试,一步步的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乃至是殿试,随后科举得中,授官任职,从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开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光是在刑部就坐了六年。后来先是到浙江任提学佥事,然后升迁浙江布政使司左参议,一直到了调任陕西督粮参政,开始参与剿灭流寇才算是进入到了升迁的快车道。
就着履历,洪承畴将他读书、做官,从开蒙以来的事情娓娓道来,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当年的趣闻提及,引得在场的众人一阵好笑。
降清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洪承畴主要聊得还是当年围剿流寇时的故事,尤其是那些流寇对百姓,尤其是对士绅的残暴行径,在洪承畴的口中可谓是不胜枚举,也很难分得清楚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而此间,甚至是当下的士绅阶层当中也没有比他对于当年的流寇更加了如指掌的存在了,就只能任由他一个唱着这一出独角戏。
“闯贼之暴行,可谓是罄竹难书。而那西贼,屠戮之重,丝毫不下闯贼。远的不提,只说这长沙府,当年就多有被西贼残害的士绅百姓,城内的吉王府原本何等恢弘壮观,也不过是一把火就给烧了个精光。”
说罢了这些,洪承畴的面上可谓是痛心疾首到了极致,连带着包括少数士绅似乎也回想起了一些旧事,面上不由得流露出了戚戚之色。
这一切,无不是看在洪承畴的眼中,眼见于此,他更是大声的向众人坦言道:“诸君皆是湖广本地的贤达才俊,所以老夫今日亦是有为国惜才之心。因为,老夫相信,诸君读圣贤书多年,当不会与那些将天下搅得大乱,可谓是丧尽天良的贼寇为伍。”
此言既出,可谓是掷地有声。士绅与他口中的闯贼、西贼,洪承畴刻意将其分隔开来。这样的鸿沟,其实本就存在,无非是满清的民族压迫导致了汉人以夷夏之防的思想为纽带,实现了针对清廷的团结。这种团结是非常不稳固的,因为阶级属性摆在那里,新仇旧怨,外加上利益所趋,这些年明廷招抚了大批的大顺军、大西军,但实际上无论是明廷主导时期针对大顺军的打压,还是大西军主导时期针对朝廷的权利限制,其实都是始终存在着的。
有了士绅和贼寇的阶级对立思想作为基础,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满清在洪承畴口中就演变成为了遵奉儒家道统、保护士绅阶级利益的本土化政权,与暴元分割开来。而在满清的保护下,他们这些儒家士人才没有遭受到贼寇的残害,那么拥护满清其实也就是在确保他们自身的利益。
洪承畴一番话说下来,将道理蕴含在他所谓的事实之中,比如清军在常德的胜利,就被他引申为西贼杀入湖广,残害士绅百姓的前兆,而清军取胜,就是确保了本地士绅百姓们的福祉云云。
阶级对立,是洪承畴唯一能够破解夷夏之防的思想依据,因为明廷现在所仰赖的正是他们曾经所不齿的闯贼、西贼和海寇,正是这些明廷曾经的敌人们为这个王朝,乃至是为这个汉家天下撑起了最后的一片天地。
宴会一场,到了此时,洪承畴更是激动的为清军的胜利赋诗以贺,随后那些长沙幕府的幕僚们亦是拿出了各自的作品以为附和。诗会的气氛已经到了,那些刚刚得到洪承畴担保而免了必死之罪的士绅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书写下几首诗篇。倒是这其中,却也不乏有真的回到了阶级对立倾向的士绅,发出了对清军由衷的感激之情。
这正是洪承畴所要达到的目的,因为在这样的时代,所谓民心,是微乎其微的。只要控制住了士绅之心,利用士绅在民间的话语权,哪怕是黑得如煤球一般,也一样能够洗出个白璧无瑕来!
“有此一举,湖广士心、民意,就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稳定。倒是接下来,还需要再接再厉,彻底稳固了湖广的战守大局,接下来只要等那些明军自己犯错就够了。”
宴会结束,已经很晚了。洪承畴早已分派了住宿,由着这些士绅在西南经略衙署,这处曾经的吉藩四将军府中休息。至于明日,则更是准备好了路费和仪程,并且调用了大量的车马将他们一一送回家乡,称得上是一个思虑周全。
至于这场牵连三百余湖广士绅的大案要案,几乎可以说是清廷入关以来最大的一次案件,这样的大案,洪承畴以着怀柔的手段结束,与清廷这些年来的形象极为不符。不过,卷宗他是已经派人送往京城的了,对于满清的统治者他还是比较有信心能够如其所料般的默认下来。
在这一点上,曾经的明廷作为华夏正统,且是一个立国两百多年的存在,身上有着太多的羁绊和约束——来自于传统、来自于道德、来自于祖制、来自于既得利益集团,等等等等。而在这一点上,清廷作为一个外来殖民政权就显得转圜余地更多了。毕竟,蛮夷不懂规矩,那是谁也说不出个不是的。
回到后衙的居所,洪承畴的酒劲儿上涌,总有着一股子想要呕吐的感觉在。毕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高龄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如武将那般骑得劣马、喝得烈酒,凭着对流寇的残酷血腥、杀人如麻,赢得了屠夫的诨号。无论是流寇,还是西北的明军,对于他都是存着一份敬畏之心。
不过,如他这般人物,从来都是越到老了,就越加老辣。见人见事如此,多年的经验阅历辅以自身原本就绝非常人可比的才能,行事之上,就越是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一如,今日。
军队在调遣、布防,新近成立的经标四镇五营,自然是这其中的中坚力量;民政方面,长沙幕府逐步扩大,原本撒出去的那些幕僚们也都是才能卓著之士,湖广本地的民生、军需日渐恢复;而今,士心通过这一场洞庭举事案也算是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洪承畴出任西南经略以来的多年筹划,总算是见到了一个初步的眉目了。
在湖广,伴随着常德之战以明军兵败而告终,以及那洞庭举事案的结束,清廷在湖广的统治于洪承畴的努力下得以日渐稳固。
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但是这个开始对于明廷来说却是非常之不利的事情。只是对于那里,明军显然是鞭长莫及——秦王府的大军刚刚兵败,陈凯刚刚接手广东的大权,郑成功则在专注于福建,眼里看到的也多是浙江和江西。现如今,也只有李定国的大军还在行动着。
六月中旬,明军抵近梧州府城之下。陈凯支援的攻城炮队在城外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几乎将城头清军的三魂七魄都吸了进去。
站在炮队当中,李定国抚摸着那门在广东地界上传得神乎其神,据说是一炮轰塌了新会县城的灵铳复制品的炮身上,摩挲着铜炮上与灵铳一般无二的划痕,面上却流露出了一种被陈凯戏称为是火炮痴迷症的奇怪症状。
“竟成襄助的这些红夷大炮,真好。”
第四十章 求变(一)()
六月底,陈凯接到了李定国大军抵近梧州府城的消息。具体战况和战果现在还不甚清楚,只知道大军围城,李定国是打算用他借的攻城炮队来破城。不过,对于最后的战果,陈凯还是愿意持乐观态度的,因为据说马雄已经率先转进桂林,加强那里的防御了,没了这股子中坚力量,就凭些绿营兵在那里,对上李定国估摸着也就是一群送人头儿的。
“抚军,看来对鞑子而言,广西的防御重心还是在桂林一城。梧州虽说是可以起到隔断两广的作用,但却并不是一定要确保的。”
确定了对广州的控制权,陈凯便下令将在潮州的巡抚衙门班底直接调到广州。如此,无论是对于东部的惠州府、潮州府,亦是西部的琼州府,亦或是北部的韶州府前沿,他都可以更好的做到居中策应这四个字。
巡抚衙门的官员,包括屯田道王江在内的府道一级的官员也迅速赶来,为的就是参加这一次的会议,为接下来的发展定下基调。
公示了书信,会议上周全斌说出了想法,众将亦是对此表示了认同。至于那些文官,对此倒也并不太过在意——知道的,了解李定国出兵,陈凯和粤西文官集团都是要出一些粮草作为供给的,这都是应有之义;不知道,那就更只是当听个段子,仅此而已。
当下的战局,其实从永历六年的大反攻开始,明清之间就已经进入到了战略对峙阶段——于湖广战场,在周家铺之战前,明军甚至还保有了一定的进攻态势,只是那一战兵败之后,就只能暂且以确保贵州门户以及蚕食清军地盘为目的了。
接下来,自然是李定国对广东的两次征伐,托陈凯的手贱,新会之战有了一个全新的结局。永历八年,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年份里,明军创下了比之永历六年的大反攻收益更大的佳绩,一扫周家铺之战和肇庆之战的颓势,就连刚刚完结的常德之战也没能为清军挽回太多,无非是减少了一定的损失罢了。
战略对峙的现状已经形成,清廷暂且没有太多力量对明军进行攻伐,明军这边也同样需要缓上一口气儿来。是故,当下的主旋律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恢复二字,就如同是两头受伤的野兽在对视着的同时舔舐着各自的伤口,等到伤口愈合了,就再度扑上来撕咬。
“湖广是这样的,南赣和江西也是如此,还有浙江,鞑子一口气丢了两个省,总要缓口气儿的。现在,关键就是看哪一方先把这口气儿缓过来的。”
从实力来看,无疑是清廷更胜一筹——控制大半个中国,且江浙这样最富庶的所在皆在囊中,自身的组织力、控制力也都还在巅峰状态。相较他们的对手,明廷则是仅仅控制了五个省的地盘,刚刚收复的两个还残破不堪的,而且最重要的在于明廷现在控制在一个实力最强的藩镇的手中,还有其他藩镇在侧,根本没办法攥成一个拳头。
陈凯在广东的努力已经向世人证明了两根手指头远比一根手指头对清廷更有破坏力。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以着清廷当下的强大实力,更因为猪队友,总会把大好局面弄得搞得一塌糊涂。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必须做出更多的努力,拥有更加强悍的实力才能真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积累数载,方有这几年的连番爆发,陈凯从来没有觉得他的选择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些年的敌我力量对比造成了当前的情状,而他则是依据大势,从夹缝中寻找生存和发展的机会,一步步的直到拥有在局部改变力量对比的实力。这,无疑是需要时间的。
到了现在的程度,已经不需要像之前那般了,但是敌我力量对比依旧差距很大,想要更大的胜算,亦是需要更多的实力才行。
“我部现在控制广东一省的四个半府的地盘,另外国姓那里也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对福建的收复。地盘,就那么大,盟友方面,可以合作,但不能指望。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个道理是没有错处的。”
陈凯的话说得分明,在场的文武基本上都是在陈凯麾下多年的人物,对于陈凯的大局观都很是钦佩。
从军事的角度上去看,郑氏集团在广东的部队已经控制了韶州府的中部和南部地区,与清军对峙于梅岭,有了这个作为前沿,广东最大的威胁方向就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保护。但是,军事防御上的问题依旧存在,前些时日,连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当地的抗清武装倒向了清廷,原本在那里坐镇的明军将领马宝的部队被当地武装排挤得无法立足,于是乎就在前些时日,马宝所部兵马南下清远,现在正在清远那边进行休整。倒是其人,却巴巴的赶到了广州,而陈凯也没有少了对他的拉拢,连这一次的会议也特别安排了其人参加。
指着地图,陈凯讲解起了当前的军事防御态势。提及马宝,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李建捷,因为历史上马宝在被洪承畴的幕僚廖文英挤出连山地区后是率部西进,投了那孙可望的。但是,这一遭马宝却南下了,除了西去不如南下安全以外,其中也少不了看着李建捷在他身边混得风生水起,才会有了这么个心思。因为马宝在被排挤出连山地区后便派人到广州来寻李建捷,通过了李建捷的关系才与陈凯正式搭上了话。
“安定伯,连山地区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在此与诸君谈谈。”
“末将遵命。”
点了名,闻着起身。粗鄙不文,虎虎生风,这是给人的第一印象,但是瞧那恭敬的态度,却显然是个对力量有一定认识的存在,从第一次与陈凯见面时,这个流寇出身的武将就从来没有显示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对于文官的轻视。
透过历史,陈凯很清楚眼前的这个武将在未来会成为三藩之乱时期吴三桂阵营内部数得上号的猛将,有勇有谋,很是难缠。如今有几分成色,还很难说,但这起码是个值得期待的潜力股。
此间,陈凯问及,马宝便针对当前连州一带的形势作出了讲解和分析。据他所说,当年清军杀入广东,粤西的不少武装都分崩离析,包括他的情况也很是不好。但是两年后的永历六年,他借着李定国席卷广西的东风,他通过长期的经营与连州、连山、阳山地区的瑶民武装实现联手,大败当地清军,活捉清连阳副将茅生蕙、游击马泗汗、守备白守富等人,并且率部进入湖广。直到李定国被孙可望排挤到了广西,他就再度返回连山地区,一直到这一次长沙幕府完成了对当地瑶民武装的拉拢。
一番话说下来,甚有条理,马宝显然早已有所准备,但若非是真的明白,也未必能够做到这般。
陈凯对此点了点头,在场的文武们亦是听得明白,这连州地区,除了明清以外还有第三方势力,那就是当地的瑶民武装。
瑶民是九黎之一,中国本土的原生少数民族,自古至今,从来都是以民风彪悍著称。动辄起兵反抗,再远的不提,暴元立国九十余载,瑶民起义竟多达四十余次;明时的广西大藤峡瑶民起义从洪武年间开始,隔个几十年就要闹一次,两广总督的设立与他们有关,就连阳明先生王守仁也曾被调派来镇压;等到了清朝,就更是热闹了,独立抗清不说,还先后和太平天国以及同盟会合作,不光是与清廷作对,还要与西方殖民者为难,就没有消停过的时候。
当前的情况,瑶民武装大多是反清的,但是在连州地区,长沙幕府却取得了策反的成功。至于原因很是简单,瑶民抗清,与汉人、黎民的激烈反抗原因其实都差不多,首先就是一个剃发易服没办法接受。而洪承畴那边,对于少数民族的剃发易服并不强求,甚至上疏清廷进行豁免。有了这一点作为基础,合作便并非彻底不可能了。
“早知道这老狗难对付,看来还是太笼统了。”
关于连州地区沦陷的问题,陈凯在马宝抵达时就已经从其口中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此间无非是说给其他人的。此间马宝侃侃而谈,说到最后,却是大大咧咧的表示那里虽说是重新姓了清的,但是对于广东的威胁却远逊于其他地区,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忧云云。
这并非是照顾自身颜面的解释,在场众人多是人精,哪里听不明白——那里是第三方势力存在,而非清廷实控,不谈洪承畴有没有余力到广东战场与其决战,就算是想要从那里大举过境,只怕那些地头蛇也未必能够答应。
“连州地区还是要派人监控的,另外本官决定调整广东北部地区的防御部署。命令,左提督柯宸枢率部进驻清远县城,以为韶州府后劲。韶州府还是以总镇萧拱宸为首,负责前敌指挥。至于安定伯所部,即日起南下广州,进行整编。”
陈凯要将马宝的部队如李建捷所部那般实现实控,此间马宝亦是干净利落的做出了无条件接受的表态。是不是真的无条件,这一点暂且可以不谈,因为马宝当下的态度,显然是这位李成栋麾下的悍将已经与陈凯达成了默契。于其他人,自然也就一笑了之了。
“李建捷、郝尚久、马宝,李成栋当年留下来的遗产现在已经有一半落入我的手里了。剩下的,张月、郭登第、李光恩,好像还有些,或许也可以派人去谈谈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陈凯很清楚马宝的投效还是在于李建捷和郝尚久,他来到陈凯这边,可以通过老关系与这二位抱团取暖,远比带着少量的部队去投奔还不知道心思的孙可望要强。而对于马宝,陈凯也表示了会将其所部进行扩编,一个两千人的战兵镇自不待提,郑氏集团那边的相关福利也少不了,监营、监纪进驻,也是照着郝尚久那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于陈凯的命令,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亦如李建捷和郝尚久那般。
在郑氏集团之中,陈凯很清楚他现在的地位早已是众所认同的二号人物了。但是,郑氏集团的首领从来都是姓郑的,郑成功是有嫡长子在,他在日后接替郑成功成为郑氏集团领袖就始终存在着未知数。尤其是在于,郑经那小子,对他是存在着畏惧的情况下,他就更需要一些比之郑氏集团,更加愿意服从于他的人物,以策万全。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陈凯不打算制造内讧,但也从来不是什么好欺负的。甚至,如果有人真的挡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碾在车轮之下。当年的郑芝莞、当年的施琅,皆是如此。
“军事防御方面,粤北以柯帅和萧帅为首,本官居中策应。其他各处,陈侯爷、郝侯爷、张伯爷、杜总兵、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