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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山楂树之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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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对姚主任感恩戴德一通,又保证说等静秋回来一定好好教育她。但妈妈还是有点等不及了,马上就写了一封信,叫姚主任带到农场来。
  静秋一看妈妈的信,真是气晕了,怎么这些人这么爱无事生非呢?不就是两个人出去买米,回来晚了一点吗?就要做成这么大的文章?但她不好发火,这里的人以前都是她的老师,她对他们都是很尊重的。
  她想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去找姚主任:“姚主任,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可以当面给我指出来,不要去告诉我妈妈。她是个爱着急的人,她听了这些谣言,肯定又急得无法——”
  姚主任说:“我这也是为你好,小段这个人,脾气很暴躁,又不学无术,到底有哪点好呢?”
  静秋委屈地说:“我又没说他好,我跟他又没——谈朋友,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有点接触,怎么就——扯那上头去了呢?”
  姚主任没答她的话,反而说:“其实我们学校还是有很多好同志的,比如你们排球队的小陆,就很不错,这几年进步很快,入了党,提了干,为人诚实可靠——”
  静秋简直不相信这是姚主任说的话,总觉得每个人都在批评她年纪小,不该考虑这些问题,怎么姚主任的话听上去不是那么回事呢?好像是说只要是好同志,还是可以考虑的,我跑你妈妈那里告状,不是说你不该谈朋友,而是说你不该谈“那样”一个朋友。
  她没敢多说,只把自己的清白强调了几遍,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她觉得有点滑稽,以前她读初中的时候,还曾经对那个陆老师很有一点好感,主要是那时候他刚到八中来工作,没经验,又年青,学生都不怕他,经常闹点事,让他下不来台。他显得那么孤独无助,静秋对他充满了同情。
  但后来他就慢慢开始“打起发”(走上坡路),可能主要是跟当时的党支部杨书记关系比较好。杨书记是个女的,二十多岁就死了丈夫,自己带一个小孩过,很可怜,工作又很努力,家里成分又好,很快就被提拔到书记的位置上了。后来就经常见到陆老师跟杨书记两人过河去上党校,虽然杨书记比陆老师大不少,而且当时也再婚了,还是有很多人说他们两个人的闲话。好在杨书记的丈夫没说什么,陆老师也没女朋友,所以也就没闹成什么大事。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陆老师开始“打起发”,静秋就不喜欢他了,可能她只喜欢那些不走运的人。现在听姚主任这样一说,越发对陆老师生出几分厌恶,似乎是他在依仗权势,排挤小段,成全他自己一样。
  她本来是要对小段敬而远之,避免闲话的,但见到姚主任这样贬低他来抬高陆老师,她心里就对小段生出几分同情,因为他是个零时工,使她想起自己的零工岁月,而且他宁可背个骂名也没把那天晚回来的真实原因说出来,使她有点敬重他的这种“正直土匪”的德性。
  后来下了场大雨,把农场的房子和山后的路冲坏了,姚主任还借机把陆老师从学校要到农场来帮了一个星期的忙。但静秋对陆老师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碰见了,打个招呼就算了。
  一直到了十一月下旬,静秋才又一次有了跟小段一起外出的机会,这次是因为学生们交的伙食费不够,眼看就没米吃了,又不能让学生们都跑回去拿钱票来交,姚主任只好派一个老师回去挨家挨户收钱收粮票。王老师知道这是个挨骂的活,吃力了还不讨好,就推脱不去,这事就落到静秋头上了。
  姚主任把静秋单独叫到一边,叮嘱了半天,才让她跟小段的车回K市去催租逼债,拿到钱就在K市买米买面,让小段运到农场,她自己可以休息两天。
  小段也知道姚主任是在有意分开他跟静秋两个人,所以一路上发了不少牢骚。静秋听他说着话,心里却在打一个小算盘。到了严家河,她就叫小段停一下,说她要去看一个朋友,几分钟就行。
  小段又问:“男朋友女朋友?”
  “女朋友。”她肯定地说。
  小段开玩笑说:“这回要是又是个男的,我可要上去开打了。上次害我背个空名,这次我可不干了。”
  到了严家河,静秋就打听严家河中学在哪里。还好,严家河镇子不大,中学就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小段把小拖开到学校附近,就关了机,说这次车上没东西,我不用在车跟前守着,我跟你一起进去。
  静秋不让他一起进去,他奇怪地问:“你不是说是女朋友吗?怎么不让我一起去?怕你女朋友看上我了?”
  她知道小段一向就是这样油嘴滑舌的,她说不过他,越说他越油嘴滑舌,反正待会还要让他开车到二队去的,瞒也瞒不了什么,她就让他一起进学校去了。
  两个人在学校的一棵树下站了一会,就听到下课铃声了。静秋找一个学生问了一下,找到了秀芳的教室,然后请一个人把秀芳叫了出来。
  秀芳看看静秋,又看看小段,黯然说:“我哥在县医院住院,你——可不可以去看看他?虽然你——不要他了,但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去看看他吧,听说是——绝症。”
  静秋惊呆了,志刚得了绝症?她想声明说不是我不要他,只是我不爱他,但她被“绝症”两个字吓呆了,说不出这样的话。她低声说:“你知道不知道他的病房号码?”
  秀芳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码都写在一个纸条上给了她,然后站在那里,不肯再说话,眼里都是泪。静秋也默默地站了一会,小心地问:“知道不知道是什么病?”
  “白血病——”
  静秋觉得如果现在打听老三的新地址,就显得有点不不合时宜,即使问到了,也没时间去了,还是先去看了志刚再说吧。
  上课铃响了,秀芳低声说:“我——回教室去了。你——一个人去看他吧——别带你——朋友去——”
  静秋说:“我知道。”秀芳进教室去了,她还愣在那里。
  小段问:“谁病了?看你脸色白得象鬼一样——”
  “是她哥哥,我以前在他们家住过,我要去看看他,他——帮了我很多忙。”她问小段,“你知道不知道白血病是怎么得的?”
  小段说:“听别人说是被原子弹炸了才得的病,但是我们学校以前有个人也得了白血病,后来死了,听说——治不好的——”
  “那我们快走吧。”
  他们赶到K县城,买了点水果,就按照秀芳给的地址找到了县医院。静秋想起秀芳嘱咐过叫她一个人进去的,就跟小段打商量:“你可不可以就在外面等我?”
  “又不让我进去?都得了绝症了,还怕什么?”
  静秋也不太明白秀芳的用意,因为她听老三说过,志刚已经说下了一房媳妇,今年春节就结婚。如果真的得了绝症,那婚是结不成了,但为什么不让她带小段一起去看志刚,就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只知道应该尽量满足绝症病人的要求,如果秀芳说不要带小段进去,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她对小段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怕什么,但我朋友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小段无奈,只好在外面等,叮嘱说:“快点出来啊,我们还得赶回去,你今天要挨家挨户去收钱的,回去晚了,收不齐钱,明天就买不成米——”
  “我知道。”静秋匆匆答了一句,就跑进医院去了。

  山楂树之恋(40)

  县医院不大,就那么几栋楼,静秋很快就找到了志刚的病房。病房里有四张床,她看见了第一张床上的号码,就以此类推,断定靠墙角的那张床就是志刚的病床。
  她向那张床望去,惊异地看见老三坐在床边,正在一个本子里写什么。虽然他穿着一件她从未见他穿过的黑呢子的衣服,但她一眼就认出他了。她想,他在这里干什么?在照顾志刚?他不上班?是不是二队就在附近,所以他调到这里来好照顾志刚?
  有个病人家属模样的人问:“你找谁?”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三,回答说:“找赵志刚——”
  老三抬起头,向她这边望过来,神情似乎有些错愕,好一会,才放下手中的本子和笔,向她走过来。他没叫她进病房去,站在走廊上跟她说话:“真的是——你?”
  她问:“志刚呢?”
  他一愣:“志刚?不是在西村坪吗?”
  “秀芳说——她哥在住院——”
  他笑了一下:“噢,我也是她哥嘛——”
  静秋急了,辩驳说:“你——怎么是她哥呢?她说的是她哥病了——,她没说是你病了,你是在这里照顾志刚的吧?是不是?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志刚在哪里?”
  他好像有点失望:“你——是来看志刚的?不是志刚——你就不来看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不解地问,“秀芳说的‘我哥’就是你?但她为什么说我——不要你了?她那样说——我才以为是——志刚。”
  “噢,我——写过几封信到你们农场,都被——退回来了。我用的是她的地址,信就——退她那里去了,所以她说你——不要我了。”
  她很诧异:“你写信到我们农场了?我怎么一封也没收到?你用的什么地址?”
  “我就用的‘K县严家河公社付家冲大队K市八中农场’,再加你的名字,不对吗?”
  “我没往那里写过信,但我想只能是这样子写——”
  “每封上都写着‘查无此人,原址退回’——”
  静秋想了想,觉得一定是姚主任搞的,因为他想把她跟陆老师凑拢,所以就来这一手,太卑鄙了。但是信封上用的是秀芳的名字和地址,姚主任怎么会怀疑呢?难道他看出那是男人的字?或者他拆开看过了?
  她紧张地问:“你——信里写了些——什么?没——写——要紧的东西吧?肯定是我们那里的姚主任搞的,我怕他——拆开看过了——”
  他说:“应该没拆开吧?拆开过我应该能看得出来——”
  她很有点生姚主任的气:“他私自把别人的信退回,算不算犯法?我回去了要找他说说,看他还敢不敢这样。”
  他怀疑地问:“你们那个——姚主任——怎么会对你的信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对你有——那么一点意思?”
  她安慰他说:“不会的,他一把年纪了,又已经结了婚,他是在帮别人的忙——”
  “帮那个开——小拖的?”
  她诧异地看看他:“你怎么知道——开小拖的?”
  他笑了一下:“看见过你们——,在严家河,下雨——,他把雨衣——让给你——”
  “不是他,姚主任最讨厌他了,是帮另一个老师,排球队——那个。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没兴趣。你——在严家河——干什么?”
  “二队就在严家河附近,中午休息时经常去那里逛逛,想——碰见你——”本书{炫…书—网}提供下载
  “你——到我们农场去过没有?”
  他点点头:“有次看见你赤着脚,在厨房做饭——”
  “那房子漏雨,一下雨,地上就有个把星期是泥浆子汤,只好打赤脚。”她怕他担心,马上补充一句,“不过天冷了,我就没打赤脚了,穿着那双胶鞋——,你没看见?”
  他有点黯然:“我这一段——没去——”
  她不敢看他:“你——生了什么病?”她提心吊胆,怕他说出那几个可怕的字。
  “没什么,感冒了——”
  她松了口气,但不太相信:“感冒了要住院?”
  “感冒重了,也要住院的。”他轻声笑了一下,“我是个‘布得儿’嘛,老在感冒。你——回家还是——回农场去?能在这儿呆——多久?”
  “我回家去,现在就得走,我——有个同事等在下面,我——要回去收钱买米。”她看见他很失望的样子,就许诺说,“我后天来看你,我有两天假,我可以提前一天离开K市——”
  他欣喜地睁大眼睛,然后又担心地问:“你——不怕你妈妈发现?如果不方便的话——”
  “她不会发现的,”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这几天不会——出院吧?”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他很快跑到病房里,拿了一个纸包出来,塞到她手里,“好巧啊,昨天刚买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打开一看,是一段山楂红的灯芯绒布料,上面有小小的黑色暗花。她告诉他:“我最喜欢这种颜色和这种布料,你好像钻到我心里去看过一样。”
  他很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我昨天一看到就买下了,没想到刚好你今天就来了,我先知先觉吧?你回去就做了,来的时候穿给我看,好不好?”
  她把布料卷了起来,说:“好,我回去就做,后天来的时候穿给你看。不过我现在得走了,要赶回去收钱。”
  他送她往医院大门那里走,远远地,就看见了小段和他的小拖,他说:“你同事在那边等你,我不过去了,免得他看见——。他叫什么名字?”
  她说:“他跟你同名,不过姓段。”
  “同名不要紧,只要不同命——”
  她一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没什么,有点——吃醋,怕他跟我一样——也在——追求你。”
  回家的路上,静秋的耳边一直响着老三那句话:“同名不要紧,只要不同命”,虽然他解释过去了,但她觉得他那话不是吃醋的意思,而是——别的意思。
  秀芳说老三得了绝症,老三的脸色也的确不大好,有点苍白,但那也许是因为他穿着黑呢子上装的关系。老三自己说他得的是感冒,好像也有可能,如果得了绝症,他还会这么镇定,象没事人一样?最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是绝症,医生怎么会告诉他呢?
  只能是秀芳搞错了,或者故意这样说了,好让她来看老三的,因为秀芳那时以为她不要老三了,于是编出“绝症”的故事诳她到医院来看他。
  现在她就抓住这两根救命稻草,一是医生不会告诉病人得了绝症,二是老三自己说了他只是感冒。说老三得绝症的只有秀芳一个人,一票对两票,老三应该没有得绝症。
  但是他那句话怎么解释?
  回到K市,小段把小拖开到一家餐馆前,说先吃点东西,等别人下班了,好去学生家里去收钱。她点点头,茫然地看着小段去买东西,几次都把小段当老三了,很想问他:先别慌着吃饭,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吃过饭,小段就把小拖开回江心岛,带着她到学生家去收钱。他叫她把写着学生地址的条子给他,他一家一家找。她就象个梦游的人一样,糊里糊涂地跟着小段这里走,那里走,小段叫她记帐就记帐,叫她找钱就找钱,见了学生家长都是小段在说话,她只站在一边,象个傻子一样。后来小段干脆把她手里的单子和钱袋都拿去了,自己收钱,自己找钱。
  一直搞到九点多了,才大致收齐了,小段把她送到她家附近,说:“我明天早上来叫你去买米。你莫想太多了,一个县医院,懂什么白血病黑血病?”
  她一惊,小段看得出她在为老三的病担心?她警告自己,不要哭丧着脸,当心妈妈看出来。
  妈妈见她回来了,很惊讶也很高兴,赶快来弄东西她吃。她说不饿,在路上吃了的。然后她就忙忙碌碌地把那段布拿出来缩水,用冷水搓一遍,又用热水搓一遍,使劲拧干了,晾在通风的地方,让布快快干了好做衣服。
  第二天一早,小段就来叫她去买米。妈妈很不放心地看着她坐上小拖去,可能恨不得自己也跳上车去监督他们两个。静秋特别跟小段热火朝天地讲几句,因为她现在不怕妈妈怀疑她跟小段有什么事,越怀疑越好,既然妈妈一心防着小段,那她明天去看老三的时候,妈妈就不会起疑心。
  买了米,小段把她送回家,把发票交给她,叫她收好,就开车送米面到农场去了。妈妈见这个祸害走了,总算放了心,又交待静秋千万不要跟小段来往。
  下午静秋到学校去汇报农场工作情况,又到陈老师王老师家里去拿他们家属给他们带的私菜。都弄好了,就到江老师家去借缝纫机做衣服。做到吃晚饭的时候,她跑回家吃了晚饭,又跑回江老师家接着做。江老师过来问她农场的情况,她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一下。
  衣服做好了,她还舍不得走,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没办,是她想办又不敢办的事。想了好久,才想起是要问成医生有关白血病的事。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卧室门口,门没关,她看见江老师坐在被子里看书,成医生在床上跟他的小儿子玩耍。
  江老师看见了她,问:“小秋,衣服做好了?”
  静秋怔怔地点点头,鼓足勇气问:“成医生,你听说过白血病没有?”
  成医生把儿子交给江老师,自己坐在床边,一边穿鞋一边问:“谁得了白血病?”
  “一个——熟人。”
  “在哪里诊断出来的?”
  “K县医院——”
  “K县医院很小的,未必能——检查得——对,”成医生让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安慰说,“先别着急,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静秋也讲不出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听秀芳那样说了一下,她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一个很年青的人会得——这种病吗?”
  “得——这种病的人多半是——很年青的——,青少年——居多,可能男的更多一些。”
  “那——是不是得了——就——一定会——死?”
  成医生字斟句酌地说:“死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你不是说只在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吗?县医院设备什么的——很有限,应该尽快到——市里或者省里——去检查。还没确诊的事,不要先就把自己急坏了。”
  江老师也说:“我们学校不是有一个吗?医院说人家是癌症,把人家吓得要死,结果根本不是癌症——。这些事,没有三、四家医院拿出同样的诊断,是信不得的。”
  静秋默默地坐了一会,江老师和成医生还在列举误诊的例子,但她不知道那些例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问:“如果——真是得了——这种病,还能活——多久?”
  她见成医生紧闭着嘴,好像怕嘴边的答案自己飞出去了一样,她又问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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