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野性时代-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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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四叔说:“打工赚的。人家脑瓜子利索,91年就出去打工,现在都当厂里的小组长了,一个月工资六百多,还包吃包住,一年能存三四千呢。”
宋维扬发现自己算不明白账,一个月六百多的工资,一年怎么能存下来三四千,平时都不花钱的吗?
宋维扬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洪四叔笑着解释:“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抽烟喝酒,还能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他老婆也是能人,一个女人种全家四个人的地,还要赡养婆婆照顾孩子,还要养鸡养鸭喂猪,家里的花销还都是他老婆赚的。其实这日子还算可以,只要肯下力气,人家一个女人就能养活大家子。男人打工赚的钱,六七年都够盖楼房了。”
“那女人忙得过来吗?一个人种四个人的地,还养鸡养鸭喂猪,还照顾婆婆孩子?”宋维扬问。
洪四叔说:“早上五点多出门种地,七八点钟回来做早饭,把鸡鸭和猪的吃食煮好,再出去种地,中午回来还能顺道割点草喂兔子。下午五六点收工,回来又收拾家里,晚上看会儿电视就睡觉,一天就这样过了。她婆婆也身子硬朗,上午洗衣服,喂鸡喂鸭喂猪,下午到山上捡柴,农忙时候还能帮着做地里的活。”
“这样劳累,要是生病了呢?”宋维扬问。
洪四叔笑道:“小病就医,大病等死。”
宋维扬说:“大病能医好也不医?”
洪四叔道:“这得看谁得病。年轻人得了大病,那肯定是能医就医,欠一笔股债也要医,年轻人死了,这个家就垮了嘛。老年人就没必要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年,如果看病要花两三万,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球。反正要是我得了病,几千块钱我就去医,上了一万块我就直接喝农药。”
“你倒是看得开。”宋维扬笑道。
“看不开还能怎么办?”洪四叔说,“老大两口子打工不容易,那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一万块钱够他们存两三年了。大孙子马上又要读高中,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犯得着用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
宋维扬递过去一支烟:“你们家一年用在消费品上的钱大概是多少?除开油盐酱醋这些日常开支。”
洪四叔点烟琢磨:“除了油盐酱醋,也没啥花钱的。”
“衣服鞋袜要钱啊。”宋维扬道。
“哦,对,”洪四叔说,“孩子一年至少要买四套衣服,长个子呢。儿子儿媳过年也要买新衣服,还要买新鞋,不然穿出去没面子。”
“你呢?”宋维扬问。
“我一个老头子买什么衣服,”洪四叔笑道,“我身上这些,最少都穿七八年了。就是鞋子不经穿,两三年就要穿破一双。”
“家里的电器呢?”宋维扬问。
“电视机买了,其他用不着。”洪四叔说。
宋维扬问:“饮料啤酒什么的也不买?”
洪四叔道:“打谷子的时候肯定买,你得请人帮忙,啤酒都不准备,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宋维扬又问:“多久吃一回肉?”
洪四叔说:“逢年过节吃肉,平时嘛看运气。运气好就不吃肉,倒霉了天天吃肉。”
“啊?”宋维扬没听明白。
“鸡瘟猪瘟,一死大片,那不就天天吃肉嘛。”洪四叔说。
宋维扬道:“那你儿子儿媳出去打工,只赚不花,应该存了不少钱吧?”
洪四叔道:“存的钱不能动,要留着修房子,修那种两层的楼房!”
宋维扬默然,他发现农民最大的经济收益就是打工,而打工的收入都留着修房子。也即是说,除了建材之外,农村根本没有对工业品的消费需求,农村的内需也别想拉得起来。
当然,饲料也很好卖,特别是猪饲料。
难怪刘氏兄弟仅凭卖饲料,几年前就当了中国首富,因为他们拥有中国最广阔的市场。
342【婴儿】()
宋维扬在村子里一连住了六天,没事就跟老人小孩瞎聊,终于引起了村支书的注意。
村支书姓刘,如果拐弯抹角论亲戚,还是洪伟国的远房表叔。
眼看着夕阳斜下,宋维扬把一个眼花耳聋的糟老头扶回家,正准备溜达着到洪四叔家里蹭饭吃。刘支书突然就冒出来,站在他背后说:“小宋,你是省里来的暗访干部吧?”
宋维扬好笑道:“你怎么觉得我是个暗访干部?”
“天天在村里套话,不是干部就是记者。”刘支书说。
宋维扬问:“你不怕吗?”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刘支书慢条斯理的拿出烟袋。
“抽这个,”宋维扬递过去一支红塔山,“我算了一下,去年村里的提留款,已经超过农民收入的20%。中央文件有明确规定,提留款不得超过5%,你这是公然犯法的!”
刘支书一点也不怕,划火柴点燃香烟,吞云吐雾道:“那你再到方圆几个乡打听打听,我们白庙村的提留款不说收得最少,但起码也是倒数前三了。乡里有任务,我还能跟乡里作对?回扣我肯定吃过,但那算个屁,顶多弄点烟酒钱。你要是暗访干部,那就把我抓起来。你要是暗访记者,我劝你去隔壁乡的胜利村,那里的村干部才是扒皮喝血的。”
“怎么个扒皮喝血法?”宋维扬问。
刘支书连连摇头:“我不说,得罪人,你自己去调查,反正别在我们村子里瞎整。”
宋维扬道:“我想问一下,为什么粮站给农民打白条?”
“还用问?”刘支书冷笑道,“乡里的粮站根本没钱,不打白条怎么办?就算粮站有钱,也不会给农民,先扣着再说。”
宋维扬道:“为什么扣着?”
刘支书说:“摊派啊。三提五统,啥都要农民交钱。农民不肯出钱,就在白条里扣,大家都方便。你要真是省里下来的干部,就去弄市里县里的大贪官。我跟你说啊,农民现在结婚,办结婚证的手续费都要好几百块。人家城里人结婚的手续费只要几十块,再多也就一百来块顶天了,这是认准了农民好欺负。”
宋维扬感觉没什么好聊的,说道:“我真不是什么干部,也不是记者,您老也别瞎想了。”
“那你成天在村里转悠?”刘支书狐疑道。
“我是做社会调查,准备写毕业论文,”宋维扬说,“我就一快毕业的大学生。”
刘支书转身而去,嘀咕道:“学生不去读书,来这里瞎球整。”
……
接下来一段时间,宋维扬走访了附近四个乡镇的十多个村落。
相比起来,洪伟国老家的村子,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富裕村。真正的穷村无非两种,一种是村干部太黑心,一种是土地太贫瘠。
这么说吧,以此地对农民的提留和摊派程度,每亩田至少要收900斤谷子以上才行,否则农民就是白干一场。而能打900斤以上稻谷的水田,很少很少,属于凤毛麟角。
这就导致什么呢?
农民靠卖农副产品和打短工赚来的钱,全部被提留款和摊派费弄干净了,只剩下家里的一堆粮食,根本没钱用于市场消费。
特别穷的两个村,由于土地贫瘠,连粮食都没多少,只能勉强保证不饿肚子——初中辍学率竟超过30%,因为农民交不起学杂费。有些交得起也不愿读了,十四五岁就去学手艺或者打工。
再往西,宋维扬又去了隔壁省,走访洪伟国的一个战友的老家。这里的情况差不多,大同小异,只不过由于靠近长江,农民进城打工的更多,普遍稍微要富裕一些。
接着又前往西南某省,还是洪伟国战友的老家——怕出事,得有当地人带路。
这次走访的几个村子简直穷疯了,因为地处偏僻,外出打工的农民很少,只能窝在地里刨食吃。而那到处是贫瘠的山地,根本种不出几颗粮食,农民的人均月收入不足10元钱。就这还有沉重的提留负担,农民别说吃肉了,一斤菜油可以炒一年的菜,油腥味都见不着,年夜饭能有两三个荤菜就属于富裕人家。
这他妈怎么写论文?
写个屁啊!
宋维扬研究的是农村乡镇市场对中国内需的拉动,但现实是根本拉不动,农民能吃上肉就不错了。
……
满县城都没找到网吧,甚至宋维扬想用电话线拨号上网,跑遍全县都没弄到一只猫。
这破地方,估计连电脑都没几台。
宋维扬只好去县图书馆,一包烟打通关系,随便他在里面找资料看。很快他就发现了意外之喜,居然找到一套本省出版的社科杂志,复旦的图书馆里都没有的货。
有个当地的三农问题专家,也在呼吁农村市场化,论文写得头头是道,就是没有多大的可操作性。
三农问题已经成为许多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的研究重点,宋维扬在复旦的图书馆里已经查阅了上百篇相关论文。但没用,都没用,盘活农村经济必须农村经济市场化,专家教授们对此大谈特谈,一个比一个写得精彩。
但真正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先把农税取消了再说。避开这个问题谈农村经济市场化,都是在耍流氓!
宋维扬从县图书馆出来,叼着烟抓耳挠腮,他不知道自己的论文该怎么写。
洪伟国以为他在替农民烦恼,安慰道:“老板,你真没必要考虑这个。其实农民只要肯出去打工,农村那点提留摊派不算什么,这也没见哪里饿死人啊。就拿我家来说,我弟弟在外面打几个月工,不但农税挣回来了,剩下的钱够买好几年的粮。”
宋维扬听到这话,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笑道:“我知道该写什么内容了,老洪,谢谢你提醒。”
“啊?”洪伟国不明所以。
宋维扬打算重起炉灶,写一篇《农村经济形势与粮食危机》。
人类都是有趋利性的,农民亦然。
现在农民种粮已经不能赚钱,甚至是亏本,必然有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外出打工,而把老家的土地抛荒。
这笔账很好算,我出门打半年的工,就能交完农税还能买到足够的粮食,剩下半年打工赚的钱可以自由支配。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还要种地?
宋维扬选取了长江流域的多个产粮大省,他假公济私,让喜丰销售分公司的人,帮他到各地查阅档案资料,然后蹲在西南某小县城接收传真——当地唯一的一台老式传真机,直接被宋维扬征用了。
政府部门的档案资料,不是你说想查就能查。
宋维扬自己掏腰包花了6万多元,让喜丰销售分公司的人帮忙,终于拿到了一手大数据。接着他又组织30人,前往乡镇去做实地调查,前后花费近10万元,得到更加翔实的数据。
一共耗费15万元,只为写一篇毕业论文,钞能力无处不在。
从得到的调查数据来看,某些长江流域的产粮大省,土地抛荒面积已经接近耕地面积的3%,并呈逐年增加的态势。季节性抛荒更严重,杂粮都懒得种了,农民选择到处打短工赚钱。
交通越便利、信息越通畅的农村,土地抛荒情况就越严重,有些地方整村整村的农民外出打工,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在家种自留地。
在小县城的一栋老式筒子楼里,宋维扬用笔写完了论文,再修修改改,写得还算满意。
嗯,可以拿回去让豆豆录入电脑,权当小孩子练习打字。
“老洪,你去找房东,把房子给退了,咱们明天就回盛海。”宋维扬整理着手稿道。
“好嘞,我这就去。”洪伟国快步出门。
这筒子楼还算不错,空气挺好的,白天也安静。就是没厕所很不方便,每次都要下楼走几百米,到附近的公厕解决生理问题。
旱厕,臭气熏天,宋维扬第一次蹲坑时差点吐了。
嘴里叼着烟除臭,宋维扬哗啦啦开始放水,还没撒完尿,就听见隐隐约约的婴儿哭声。幸好这不是晚上,否则怪吓人的,咱们可以改写鬼故事了。
宋维扬下意识的俯身去看,猛然惊道:“我操!”
旱厕的排水道里,居然有一个婴儿,连脐带都没脱落,浑身上下全是屎尿。
宋维扬连忙拿出手机:“洪伟国,赶紧带人来厕所,这里有一个弃婴。排水道里,记得带工具!”
343【粪不顾身】()
洪伟国拿了个捞鱼的网兜来,但弃婴和蹲便口的角度太窄,根本就触碰不到。
这时已经闻讯赶来了不少居民,一个阿姨喊道:“去化粪池那边捞!”
旱厕的粪便通道连通化粪池,每月有掏粪工人定期来捞,然后卖给附近的农民做生物肥。粪便通道是斜着的,弃婴已经滑了很远的距离,再向前一米左右就要掉进化粪池了。
洪伟国从男厕里绕出来,跟人合力抬开化粪池的水泥遮挡板,脱掉鞋子就要往化粪池里跳,因为他站在岸上的角度也不好使力。
宋维扬连忙阻止:“慢着,别沼气中毒了,找根绳子拴在腰上。你要是感觉不对,就喊一声,我们立马拉你上来。”
“我家里有绳子!”一个戴眼镜的瘦子说。这人宋维扬认识,就住在他出租屋的隔壁,是个下岗职工,整天闲在家里看武侠小说。
宋维扬说:“谁去一趟派出所?把警察叫来!”
一个老婆婆道:“去了,我儿子去报警了。”
宋维扬又指挥道:“还有,快去拦一辆出租车,准备送医院。让司机先等着,等一分钟一块钱,这钱我来出!”
“我去,我去!”一个青年道。
几分钟后,戴眼镜的下岗职工拿来一条绳索,洪伟国立即系在自己腰上,然后小心的跳进化粪池里。这地方很深,大半个月没掏了,屎尿一直淹没到洪伟国的胸口。
洪伟国也不用网兜,他屏住呼吸走到通道口,探着身子把弃婴抱出来,然后飞快转身递给岸上接应的群众。
这时派出所的民警也到了,张口就问:“孩子还活着吗?”
“活着呢,活着呢,还有气!”抱孩子的群众连忙说。
宋维扬道:“快送医院!”
之前那青年在200米外的路边大喊:“出租车喊到了,出租车喊到了!”
众人簇拥着抱孩子的群众一阵疯跑,洪伟国被拉上岸后就没人管了,一身屎尿臭不可闻,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出租屋去洗澡。
宋维扬刚把车门拉开,出租车司机就嚷嚷道:“怎么还有屎?别上来,别弄脏我的车!”
“车个锤子,救命要紧!”宋维扬骂道。
民警同志也大喝:“见死不救是犯法的,你敢拒载,抓你去坐牢!”
司机顿时被吓住,连忙说:“把孩子抱好,屎尿别沾在车上。”
好在此时并非冬天,否则孩子早被冻死了。
“这孩子可怜哦,生下来就被爹妈丢厕所里。”
“可能是残疾,医不好的病。”
“全手全脚的,哪里像残疾?这是个女孩儿,要是男孩儿就不丢了。”
“真是女的?我都没注意看。”
“龙岩街那边捡垃圾的杨太婆,去年不就在垃圾堆里捡到个女孩儿?这些爹妈也真狠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不养也该送人啊,怎么能往厕所里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
宋维扬脱下衣服把孩子包裹住,又扔了两百块钱给司机:“赶紧的,去医院,剩下的钱是赔你的。”
围观群众在路边议论纷纷,已经把事情说清楚,那司机终于搞明白情况,连忙说:“不用不用,救命要紧,坐稳了!”
民警坐在副驾驶位,宋维扬和抱孩子的阿姨坐在后排。
那阿姨摇晃了几下,又伸手探孩子的鼻息,惊道:“怎么都不哭了,摇也摇不醒,不会死了吧?”
宋维扬也伸手去探:“还有呼吸,应该是昏迷了吧。”
“把窗子关上,别把孩子吹感冒了。”阿姨说着就要去摇车窗。
宋维扬说:“别,保持通风。孩子距离化粪池很近,有可能是沼气中毒了,没窒息死亡算她福大命大,现在要尽可能的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哦哦哦。”阿姨连连应声。
民警问:“这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宋维扬道:“我西康那边的,在盛海读书,马上大学毕业了。到这里来做社会调查,准备写毕业论文。”
“大学还要搞社会调查?”民警感觉挺稀奇。
宋维扬解释说:“我读的是社会学专业。”
“哦,社会主义好,”民警问,“是你发现这个孩子的?”
宋维扬说:“对,我当时在小便,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你们这里经常有弃婴吗?”
民警苦笑道:“城里弃婴很少,特别是在政府和国企上班的,都不敢生二胎。倒是乡下生二胎的多,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好些农民快生了,就躲到城里来,生了男孩抱回家,生了女孩就送人。说实话,把女孩子送人或者扔路边的,我见过两三次,也听说过不少。这把女孩儿扔厕所里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狠心了,那是条人命啊!”
宋维扬问:“一般这种弃婴怎么处理?”
民警说:“找她亲爹亲妈,但估计是找不到。再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没人收养就送福利院。小伙子,我看你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不如你把这小女娃收养算了。”
“我不行,我不符合收养条件。”宋维扬说。
“啥条件不条件的,”民警笑道,“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发现这女娃,又是你送她去医院,你家里条件又养得起,这说明她跟你有缘分。你想想啊,你要是不收养她,把她送福利院去,谁知道她能遇到些什么?你就收养吧,我们派出所也省事。”
转眼就到了县人民医院,宋维扬和阿姨把孩子送进急诊室,说明情况后便在外面等着。
20分钟左右,护士出来说:“甲烷中毒,孩子没事,只是昏迷了。还有,去买些婴儿奶粉,孩子出生之后估计都没喂过奶。”
“这就好,这就好,菩萨保佑!”阿姨连连作揖,她双手和胸口沾满了屎尿。
宋维扬交钱之后,跟民警一起来到大门外,递烟道:“我先去买奶粉。”
在农村搞市场调查时,宋维扬都抽红塔山,散烟散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