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得意-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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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就不算是个困难的问题,可洗初南问出口之后,李扶摇皱眉竟然想了许久,洗初南也不催促,就等着这个这十年来唯一一个走到剑山脚下的少年开口。
李扶摇的眼睛渐渐清明,他笑着说道:“我是来学剑的,不是为这座山。”
洗初南有些诧异,但随即便很开怀的笑了起来,以至于他那身灰布衣裳都好像在随风飘荡,很多年前,每逢有人登山的时候,洗初南都会来问上这些话,可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满意的,也并非是这些问题有固定答案,只是那些登山的家伙回答问题的时候大多是主要考虑的是他的心情,而不是自己的真正想法,所以他听过这些答案之后,便一个都不满意,然后在之后登山的时候,那些家伙自然而然便走不到山顶。
山路难行也易行,只看如何走罢了。
洗初南看着这个能从朝青秋的剑气下走出来的少年,笑着说道:“山顶处有一处洗剑池,登上山顶之后便可谁都不去见,先选一柄好剑在手便是,只不过洗剑池的剑性子都不一样,若是对方不愿意让你握在手里,还是不要强求的好,当然若是有数柄剑都愿意的话,你可得好好挑一挑,当年朝剑仙上山之后,所选的那柄古道便是洗剑池内可排进前三的名剑,现如今在朝剑仙手中之后,自然已经是当世第一名剑了,只不过你要选的话,也得把眼睛擦亮些。”
洗初南揉了揉脑袋,自嘲笑道:“瞧我,说得有些多了,你能不能登上剑山还两说,等你登上剑山之后一切都好说。”
李扶摇认认真真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记下,正想着说些什么,便又听到洗初南问道:“你如今的境界是剑士第二境,应当是练过剑了,谁教你的剑?”
李扶摇没有半点隐瞒,张口便将陈嵊在白鱼镇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这之间却一点都没有提青槐的名字,毕竟按着青槐的说法,实在是这座山上的人对妖土似乎没那么友好。
洗初南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多说些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让李扶摇明早清晨登山,至于为何不是今晚,理由好像很简单,便是他们三人要睡觉,要是李扶摇在登山途中发生些什么意外,谁也不会理会他。
李扶摇没有非要今晚登山,只是也没有跟着洗初南来到那座破庙,洗初南只是告诉他,等天亮之后来破庙一趟便可。
说完之后,洗初南不作多的停留,转身返回破庙。
离破庙还有好几步的时候,看着坐在破庙旁青石上的谢陆,洗初南揉了揉脑袋。
柳依白神情古怪的看着这个平日里一直以温和性子示人的大师兄。
洗初南皱着眉头说道:“柳师弟,一切都别问,等这少年登上剑山再说,尤其是谢陆,别让她接近那少年。”
柳依白苦笑道:“洗师兄,你他娘的能不能传音入密?”
洗初南蓦然一惊,果然破庙旁青石上的谢陆已经抱剑前掠。
片刻之后,破庙空地前突兀升起一道凌厉十足的剑气。
洗初南一反常态,低声喃喃道:“不行,我得避避风头。”
只不过后知后觉的洗初南还没有走进破庙,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极寒的嗓音。
“洗师兄?!”
柳依白抱着脑袋,一边奔向破庙一边懊恼说道:“完了,洗师兄,我先走了。”
剑山上都知道这位朝暮境界的剑士有三怕,这最后一怕便是怕他的那小师妹喊一声师兄。
第六十二章你好,我是朝风尘()
李扶摇登山之前先是下了一场春雨,可那场春雨似乎是知道之后有个年轻人会登山,因此在辰时过后便停下了雨势,等到李扶摇依言来到破庙前的时候,春雨已停,只是破庙旁的那块大青石旁的一颗梧桐树树叶上还残留着有些雨滴,只不过被这场春雨冲刷过的梧桐树,显得明显要比之前明亮许多。
李扶摇来到破庙出,不见之前那位面容普通,腰间悬得有一柄短剑的中年男人,反倒是一个一个怀抱着雪白长剑的女子剑士走出了破庙。
李扶摇见过她,这便是昨夜在洗初南离开之后来到他身前问了些话的那位女子剑士,只是昨晚的短暂见面便让李扶摇觉得她有些不好打交道,现如今看样子她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想来在登山之前自己也只能见到她了。
李扶摇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前辈,女子微微点头以示知晓,然后走过两步,自顾自开口说道:“本来我打算收你做徒弟的,当然,前提是你要能登上那座剑山,不过你既然已经是陈嵊的徒弟了,那我也没办法了,可你知不知道你错过我这个师父会是一件让你懊恼一辈子的事情?”
李扶摇张了张口,想着说些什么,可很快便发现现如今这局面下,自己无论说些什么好像都不是太妥当,于是李扶摇很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谢陆看着这个已经有些迷糊的少年,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陈嵊的身份?”
李扶摇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他知道那个在白鱼河取剑的男人是剑山剑士不假,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剑山惹了什么祸端而被逐下剑山的,虽然看样子不太像,可陈嵊那个样子,好像又什么都有可能。
谢陆没有闲心和这个少年多绕圈子,走出几步,示意李扶摇跟在身后之后,便揭开了谜底,“山上有个老家伙,这辈子收了四个徒弟,虽然整天念叨着要收第五个,但实际上也没见他收了第五个了,于是他便只有四个徒弟,四个人都被安排到剑山脚下充当苦力,什么是苦力,大约就是像我这样,给你这种立志学剑的小家伙说些废话。只不过现在为啥只有三人,你总该知道吧?”
李扶摇不是那种不开窍的蠢人,他很快便明白了,“陈嵊就是那第四人,他下山去了。”
谢陆环抱着小雪,神情平淡,但偶尔露出的丝缕剑气便足以说明这个女子剑士剑道修为应当是极为不凡,甚至这种气势,在李扶摇来看,已经很陈嵊差不到哪里去。山河之中从未说过这女子便不能习剑,甚至于六千年前那些战死的剑仙之中便有一位是女子剑仙。
那位剑仙,在战死之前,曾斩杀过多达两头大妖,俱是沧海境巅峰的妖土巨头。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谢陆很平静的开口道:“那位战死的女子剑仙,便姓谢,很不巧,便是我的先祖,至于我为什么姓谢,大约无人愿意先祖的姓氏断绝,因此谢氏一族,无论嫁人还是娶妻,子嗣都只能姓谢,甚至还有人对谢氏寄予厚望,想再看谢氏出一位剑仙,只不过男女都不重要。”
说到这里之后,谢陆很快便翻了个白眼,自嘲道:“说偏了。”
李扶摇乖巧的走在这个性情古怪的女子剑士身后,不敢多言。
谢陆自嘲一笑,“不知道是因为陈嵊不愿意之后生的孩子姓谢,还是说他早就厌倦了他在剑山的生活,想去游历山河,总之他是在大婚之夜下山了,这些年再未回来过。”
李扶摇悄悄扯了扯嘴角,只是想着陈嵊那个不正经的样子居然都差点成婚了,只不过要是他真的很眼前这古怪女子剑士成亲的话,现如今她不得让自己喊一声师娘?
李扶摇神色古怪,只不过好在在他身前的那女子并未转身,因此看不见他现如今的神情。
走到一片石壁前,女子环抱的长剑小雪出鞘,一剑将这处石壁彻底击穿,露出一条只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巷道。
谢陆指了指这条巷道,平静说道:“从此道进便可登山。”
李扶摇拱手作谢,正想着踏进去,便被谢陆一把抓住衣领,她盯着李扶摇,平淡开口道:“山道难行,更是凶险,为何这么些年剑山无新人,便是这条山道实在难行,剑士一脉凋零,除去山河之中其他零散野修剑士,正统便只剩下这剑山一处,剑山挑选传人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严格,因此登上这座剑山的剑士绝对不多,就算是你被陈嵊收为弟子,踏入了剑士第二境,但也并非是说绝对能够登上剑山的,其余人登山便登山,死在山道上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你,我还是给你一次机会,你将小雪带上山去,若是中途坚持不下了,便将此剑丢下山崖,我自然救你一次,只不过也只有一次,一次过后,你也再无资格登山。”
说完之后,谢陆便不由分说的将怀中所抱的雪白长剑塞给李扶摇,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李扶摇犹豫开口,“前辈……”
谢陆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叫你拿着便拿着,啰啰嗦嗦的。”
见到谢陆这个样子,李扶摇识趣抱紧了那柄小雪,钻进了巷道当中。
而谢陆则是极为不客气的坐在巷道旁,并不准备返回那座破庙。
破庙那边,柳依白看着一身衣衫褴褛的大师兄洗初南,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
洗初南叹了口气,谁叫他明明知道了陈嵊的消息反倒是不说呢,一晚上被小师妹整整递了几百剑,就算是他差一步就要跨进春秋境,也拦不下这几百剑啊。
只不过对于那位在他们这四人之中天资最高,却是性子最为放荡的二师弟,洗初南纵有千万句话要想说,也架不住陈嵊不想听啊。
沉默片刻,洗初南站在破庙前的空地上,对着远处开口说道:“谢陆,剑山上的规矩,坏不得!”
虽未见人,可那边遥遥传来声响,“洗师兄!”
柳依白毛骨悚然,这是师妹两日之间第二次叫师兄,这可是以往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苦着脸,看着不远处的大师兄,“洗师兄,师弟来盯着怎么样?”
洗初南无奈摇头,但最后还是返回到了破庙里,他比谁都清楚,要是惹怒了小师妹,比坏了剑山的规矩还要严重。
——
朝阳升起,有位忙着警告方圆千里水妖的汉子正在奔走,这位打定主意要做一位善人的汉子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竭力不让其他人为恶,可本该马不停蹄的他今日却在某处断崖边停下脚步,在他身前,正有一位腰间悬剑的白袍男子看着前面的那条大江,不言不语,只是感觉到这汉子来到身后之后,这男子便转过身,看向这位在方圆千里修为实打实的第一人,笑着主动开口道:“你好,我叫朝风尘。”
感受着那白袍男子的一身凌厉剑意,看着他腰间的那柄剑,本该是最怕剑士的汉子破天荒的开口说道:“白棋。”
白袍男子哦了一声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消散,也没有半点要消散的样子,但仍旧很开心的说道:“你好,我是朝风尘。”
对呀,我不是朝青秋。
有一句话,他不是对汉子说的,而是对这座山河,对那座北方妖土,对极西佛土,对天底下的一切说的。
你好,我是朝风尘。
第六十三章一个谢字,两个少年()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李扶摇现如今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登山这件事上,那条巷道实际不曾走过几步便已经豁然开朗,再一步踏出之后,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道路旁是一些李扶摇没有看见过的树木,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生的极为高大笔直,整个树干便好似一柄柄利剑的剑身一般,没有半点倾斜,全是笔直的立在山道两旁,随着山道看向远处,也不见尽头,远处的云雾遮挡,看不清楚到底还有多少,显得极为出尘。
李扶摇抬脚往前,顺着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往前走出。
之前登门尘山的时候,因为有朝青秋的那缕剑气,让李扶摇每往前走一步便好似被人刺上了千百剑,那种痛苦让人觉得极为难受,在山下那几人的嘴里,说起登上这座剑山还要困难许多,理所当然的被李扶摇认为登上这座山所受的苦难会多得多,可现如今这山道上却无半点异样,往上走去,也不见有多难。
李扶摇将那柄谢陆的佩剑小雪抱在胸前,想着要是到了危急关头怎么都要把小命保住,为了登上剑山付出些代价无所谓,可要是那代价是性命,李扶摇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前方的山道一如既往,可越往前走,李扶摇却是在两旁的树林当中看见些不常见的东西,有些体型巨大的飞鸟在林中盘旋,偶尔看向李扶摇的时候目露凶光,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导致那些飞鸟并未飞出树林袭击李扶摇,
李扶摇的眉头微皱,往前走的速度慢了一些,但始终在缓缓登山,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小雪,一只手甚至已经搭在剑柄上,他并不是准备第一时间将这柄剑扔下山崖,以此好让谢陆察觉山上的情况,反倒是随时准备出剑应敌,只不过这种姿势,便实在是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再走出几步,山道用青石铺就的小径变成了另外的漆黑石块,和青石相接的部分,显得很是突兀,李扶摇在这漆黑石块前站立许久,才总算是踏了上去。
“开始了?”
踏上这漆黑石块之后,几乎是马上,李扶摇眼前便一黑,等再重见光明的时候,眼前景象便已经不是山道,眼前是数座矗立在云海上的高峰,最近的两座,分别站着一男一女。
白袍男子腰间悬剑,一头如墨般的黑发随意的垂在后肩,而另外的那座高峰上的女子则是一身红衣,同样悬剑,女子面容艳丽,只不过神情极为冷淡,转头之时,李扶摇与其对视一眼,便只在这女子眼里看到了无数星辰,无数春秋,其余东西,半点未见。
看着李扶摇站在这边断崖旁,那白袍男子平静笑道:“谢沉,这小家伙胸前抱着的可是小雪,不用说,总归该和你谢氏一族有些关系,那今日这一剑,我来出?”
名为谢沉的红衣女子仰起头,“陆长偃,你若是手痒了想出剑便出,何必找这些理由埋汰我谢沉?”
陆长偃呵呵一笑,话不多说,转头看过来,看着李扶摇,平淡开口说道:“以往登山之人,都须受我或者谢沉一剑,你也不例外,只不过我出剑之时,你亦可出剑相抗,只不过是不是凶险更大,也怪不得我。”
李扶摇开口问道:“这一剑接不下是不是便登不了山了?”
陆长偃神情平静,轻声道:“小家伙,这六千年来,没有哪一个登山的是接下来这一剑的,就连现如今那个修为还算不错的朝青秋,当年在我这一剑下,不也一样的大口吐血?”
李扶摇皱着眉头,就连朝青秋当年登山的时候都没有能接下这白袍男人一剑,那自己能接下?
李扶摇不再去多想,只是拱手道:“前辈请。”
陆长偃一点都不客气,说话间便是一道剑光照亮天际,随即便是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出现在这断崖旁,李扶摇的身边充斥着无数剑意,好似狂风暴雨一般,狠狠的拍打着李扶摇的身躯。
那位境界不知的陆长偃一剑,实在是比李扶摇所见过任何剑士出剑都要凌厉。
随着剑气不断侵扰着自己的身躯,李扶摇的肌肤已经被割开,身上出现了很多血口,凌厉的剑气将皮肤割开之后却并不是便消散,反倒是停留在那些伤口上,因此便显得更是疼痛。
强烈的疼痛刺激着李扶摇的神经,让他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随即摔碎在尘土里。
红衣女子谢沉站在高峰上,并不看这边的景象,只是望了一眼陆长偃。
后者笑了笑,“这小家伙是这十年来唯一一个登山的家伙,怎么,我这一剑也并未过于优厚啊。”
谢沉默然以对,这么多年以来,除去谢氏子弟登山时她有些关注以外,其他人登山的时候,无论是她出剑还是陆长偃出剑,向来都是不留余力,不作丝毫徇私。
剑山的规矩虽然管不了他们两位,可他们自己有作为剑士的骄傲,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丢去。
片刻之后,正准备收去剑意的陆长偃忽然哦了一声,有些古怪的转过头去,看向那边断崖,那个少年竟然硬生生迎着陆长偃的剑意将那柄小雪拔出了鞘。
将一柄剑拔出鞘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在陆长偃的剑气下,李扶摇拔出剑的局面便好似一叶扁舟,原本便孤零零的在大海中飘荡,现如今便又激起了海浪,让这叶扁舟显得更加朝不保夕。
明知拔剑可能会让面前那位的剑气更加凌厉,可李扶摇还是拔出了剑,虽然这个过程实在是并不容易。
可他觉得自己该拔出剑来说明点什么,于是自己便真的拔出剑。
不是为了谁,往往显得更没有负担。
可往往与此同时,便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拔出剑之后,李扶摇虽说受到的痛苦更加剧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倒是握住手中的剑,往前递了一剑。
小雪刺入陆长偃的剑意当中。
那个白袍男人站在远处看着这幅场景,哭笑不得。
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这么一个剑士第二境的小家伙竟然不仅在他面前拔剑,甚至还要递出一剑的,虽然那一剑,剑气在他看来堪称微弱,至于剑意,他甚至都感受不到。
一剑递出,陆长偃很直接的便收回了所有剑意和剑气,他的剑气十分骄傲,只怕等发现有个小家伙挑衅之后,会下意识进行反击,到时候这个小家伙,便真要死在这里了。
只不过才收去剑意,那少年便已经倒地,昏迷不醒。
红衣谢沉站在远处,没有去看李扶摇的惨状,只是朝着陆长偃说道:“效果如何?”
陆长偃点点头,“资质不错,心性也还行,只不过最让我满意的还是这小家伙最后那递出的一剑。”
谢沉冷声道:“既然出过剑了,让他继续登山去,山道难行,你再多耽误些时间,只怕在日落之前他都走不到山顶。”
陆长偃啧啧笑道:“你这还是觉得他和你谢氏有些关系。”
谢沉话不多说,只是腰间一剑出鞘,剑光照耀天际。
陆长偃哈哈大笑,“谢沉,风采依旧啊。”
此时此刻,这位白袍男子,眼神炽热。
只可惜那位当年被誉为一剑气长万里的女子剑仙,片刻便收剑转身,不愿意真正的放手一搏。
陆长偃剑意渐无,看向这个红衣女子笑道:“谢沉,你说真有人能够一剑气长九万里?”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