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记-第4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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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少年将马灯挂在船头，看了阿丑一眼：“这次来的是小东西，下次出手的便不是小东西了。我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早点回来吧。”
阿丑回头看了看妻儿老母，摇头道：“我有感情了，回不去了。”
那少年侧头，想了想，道：“我现在还不够强，半神中有很多可怕的存在，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有古神，隐藏在背后的古神出现，我便打不过了。你转世后能够动用多少力量？”
“这里是阳间，我动用不了幽都的力量。”
阿丑摇头：“我感觉有力量藏在我的眉心里，只是第三只眼始终无法打开。”
那少年看了看他的眉心，阿丑的眉心有一道竖着的血痕，但是看不到第三只眼，只得催动小纸船沉入幽暗之中，道：“你已经不是土伯了，你只是阿丑。早点回来吧。”
阿丑目送他消失，过了片刻才露出憨厚笑容：“回不去了……”
妻子抱着孩子走过来，他对妻子说他还是阿丑，让家人不必担心。
这里住不下了，他虽然粗壮但却心灵手巧，做了一个背篓，里面放着软软的棉花，老母亲坐在背篓里，被他背在身后。
他将一对儿女放在肩头，大着肚子的妻子坐在他的肘弯里，他们一家开始迁徙。
阿丑追风赶月，离开此地，然而路上并不太平，他们还是遭到了不少半神的袭击，这个世界中的半神越来越多。人们称半神为洪荒巨兽，半神吃人，四处屠戮，从前这里从未有过这么多半神，而现在一下子冒了出来。
阿丑带着一家老小东躲西藏，然而这一日，老母亲还是大限到了。
“阿丑，我要死了。”
老母亲对他说：“照顾好你女人和你的孩子，你这么丑，娘都没有抛弃你，你不要抛弃他们。阿丑不是土伯，阿丑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土伯的丑孩子……”说罢，便咽了气。
阿丑呜呜的哭着，拼了命想要打开眉心的眼睛，拼了命想要动用幽都的力量，他身为土伯时可以为幽天尊等强大的后天生灵赐福赐寿，让他们与世同存，然而此刻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娘亲。
他用刀子把眉心割开，血淋漓的，然而却找不到那只眼睛，他感觉不到任何幽都的力量。
他不是土伯。
他还有妻子，还有儿女，还有牵挂。
他将老母亲安葬，带着妻子儿女继续赶路，躲避追杀。
终于，妻子临盆，他不得不停下来，寻找稳婆接生，而这个世界上半神四处出没，吞噬人类，已经很难找到活人。
整个世界的人族基本上已经灭绝，他搜寻数千里也没有寻到一个活人，只得寻到一个山洞，藏在里面，亲自为妻子接生。
一番折磨过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像他一样，头上长着一对小小的角，一出生便有一对虎牙，很是健康。
阿丑很开心，外出打猎，为妻子补补身子。
然而等到他回来时，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半神像是树林一样，将他妻儿的山洞堵了起来。
那里有几尊无比强大的半神坐在山顶上，俯视着他，身边便是他的妻儿。
他疯狂向前杀去，用铁犁敲碎了前方挡路的半神的脑袋，用拳头砸烂了对方胸膛，用牛角将那些挡路的半神刺穿，用牙齿撕咬对方。
他疯狂了，竭尽所能的向对面的山崖杀去。
那些半神神通广大，打得他鼻青脸肿，打得他血肉模糊，打得他骨断筋折，打得他九曲之角断裂，阿丑依旧疯狂的向前杀去，比这些半神更像是洪荒巨兽。
他杀了不知多久，筋疲力尽，但也杀得对方胆寒，他靠着一株树呼呼穿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山峰。
那几尊半神依旧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阿丑休息片刻，继续向前杀去，四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半神残破的躯体，他的力气几乎无穷无尽，但是幽都的力量还是与他无关。
“跪下。”
山顶传来一个声音，阿丑抬头看去，一尊半神正捏着他妻子的脖子，将他的妻子放在山崖边，只要手一松，便会坠落下去摔成肉泥。
阿丑停步，祈求的看着山顶。
那尊半神的手松开，妻子从山崖上坠了下去，阿丑大叫，拼了命向前扑去，但是他在路上遭遇了其他半神的阻击，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跪下。”山顶的那尊半神提起了他的长子，淡漠道。
阿丑身躯颤抖，双腿一软，终于跪了下来，低下头颅。
一尊半神手持铮亮的大斧头上前，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一下，便要砍下，突然一个声音摇头道：“不能这样杀他。”
那尊半神连忙停手。
霞光满天，隐藏在暗处的古神降临了，那是一张出现在天空中的面孔，看不清面目，他的面目隐藏起来，不想暴露真实身份，漠然道：“这样杀他，他的三魂还是要飞入幽都，返回土伯之身。我们需要让他魂飞魄散，只有魂飞魄散，才能取代土伯。”
这时，天空中浮现出另一个面孔，也是隐藏起来，同样冷漠的声音传来：“我借来了天庭的斩神玄刀，可斩灵魂。此乃天庭第一凶兵，无物不斩！”
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插在地上，看不到刀身，只能看到一道流动的光。
“斩了他。”天空中又有几张面孔浮现，看不清面目，但是眼睛却显得很兴奋。
一尊半神抓起天庭的斩神玄刀，挥刀向跪在地上的阿丑斩下。
嗡。
刀光发出剧烈的震颤声，将持刀的半神震得粉碎，化作一片血雾，而阿丑的脖子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土伯的三魂太强大了，即便是转世身，也不是半神所能斩杀。
又有一尊半神上前，抓起斩神玄刀斩下，他同样也被震得粉碎，而阿丑却依旧毫发无伤。
第三尊半神上前，也被斩神玄刀震碎，一时间漫山遍野的半神悚然，无人再敢拿起斩神玄刀。
“没用的东西！”
空中传来怒喝，一尊古神忍不住降临下来，提起斩神玄刀，冷笑道：“不斩土伯，何以成大业？何以坐上帝位？”
“道兄，授首罢！”
他的刀光落下，阿丑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而他的双臂则被斩神玄刀震得酸麻。
那尊古神又惊又怒，哈哈笑道：“土伯，你的求生欲太强了，我即便有玄刀在手也斩不了你，看来你还是要让你主动放弃求生欲才是。将他的孩子丢下来！”
“不要啊……”
阿丑身躯颤抖，看着自己的长子从空中落了下来，急忙疯狂向前爬去，那尊古神踩着他的牛尾，再度提刀斩下！
他的脖子被砍出寸许深的伤口，鲜血涌出。
那尊古神兴奋起来，高声道：“你还在等幽天尊那个小鬼吗？要除掉土伯，先除掉幽天尊。而今幽天尊那个小鬼自顾不暇，自身难保，你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何必苦苦坚持？再丢一个！”
阿丑努力的向前爬，却怎么也爬不动，他的大女儿被举了起来，从山崖上扔了下来。
阿丑怒吼，背后，那尊古神提刀斩下，刀光一闪，他的脖子被砍断一半。
“再丢下来一个！”
那尊古神兴奋得大叫，提起斩神玄刀。
阿丑身躯颤抖，看到刚刚出生的小女儿被举在空中，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像是跌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任何光芒，只能看到自己的小女儿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情形。
他的心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像是心裂开的声音，眉心也传来轻微的咔嚓声，那道血线被他用刀子挖开之后一直没有愈合，而今伤口再次迸开。
“阿丑不是土伯，阿丑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土伯的丑孩子。”
老母亲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这句话在他受苦受难的岁月中给予了他无比大的支撑，支撑着他带着妻女活下去，而现在，这句话也仿佛崩塌了。
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他的眉心裂开，第三只眼睛露了出来，那是一只血淋漓的眼睛，闪烁着无穷无尽的业火，将大地点燃，让这个世界的土地燃烧！
阿丑消失了，土伯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回来的是一尊愤怒的土伯，一尊复仇的土伯。
无数道锁链突然出现，铮铮铮的贯穿他的身躯，将他洞穿，根连大地。
那是幽都的规则所化的锁链，将这尊愤怒的土伯锁住。
身为土伯，便不能违反幽都的天地规则，不能违反幽都的大道。
即便是土伯也无法挣脱这些锁链。
他抓住了斩下来的斩神玄刀，刀光切入他的手中，血液流下，他站起身来，斩神玄刀在他手中熔化，这口有着天庭第一凶兵恶名的神刀在他的手掌中哀鸣，很快变成了铁水。
铁水落地，化作一口大鼎，复苏的土伯站在鼎中。
他身后的那尊古神颤抖，被他抓住头颅，按在鼎中，重重的踩了一脚，踩得头颅炸开，鼎中出现那尊古神的面孔。
鼎内，一片黑暗，面孔孤零零的飘在黑暗中，露出惊恐之色。
但是很快便有更多的半神来陪他了，漫山遍野的半神死了，死得很快，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统统被那口大鼎的威能震碎，炼死，变成鼎中的面孔。
土伯的身躯越来越高大，抬手接住从山崖上跌落的女婴，黑暗从鼎中涌出，四面八方弥漫，追上那些逃散的半神，一尊尊强大的半神身躯扭曲，突然间变成空壳，落地化作人皮。
黑暗疯狂涌动，涌向这个枯寂的世界各处。
天空中的古神震惊，纷纷隐去，逃往天庭。
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幽都。
他们逃窜，不敢停留，而他们回头看去，却看到了越发高大的牛角虎面的魔神踩着无尽的黑暗从那个世界中走出，肩头坐着一个长着牛角的小女孩。
他身上缠满了幽都天地大道所化的锁链，将他死死缠住，锁链另一端连接的是那个已经化作幽都的世界。
然而土伯却扯着锁链，连同那个世界一起带了过来，追着他们杀向天庭！
“土伯疯了！”
他们大叫着冲入天庭的南天门，许多古神涌出，屹立在半空中，挡住土伯的路，纷纷劝道：“土伯，他们是和你开玩笑呢，何必动真怒？”
“你们还不过来赔罪？”
有人打圆场：“幸好没有酿出大祸。土伯，消消气……”
土伯托着杀生鼎走入南天门，身上的锁链越来越多，南天门外是一片黑暗的幽都。
突然，前来相劝的一尊古神跌落，变成了鼎中的一张惊恐的面孔。
那一天，土伯杀入了南天门，诸神陨落无数。
————还是四千字大章，猪蹄要变成熟的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黄雀阴天子（）
秦牧以土伯的视角观看了天庭之战的整个过程，从土伯杀到南天门，到杀到瑶池，再到打碎斩神台，摧毁一座座天宫。
他来到了玉京城，天帝所居之地，但此时他身上的锁链之多已经将他锁得严严实实，那些锁链是幽都的大道规则，他被缚得结结实实，然而却依旧在疯狂向前杀去。
他被缠得越来越紧，这些锁链不仅仅来自幽都，同样来自他的自身。
既然是道的化身，那么其人一举一动都需要符合大道，越是强大的古神，便越受自身规则的限制。
土伯就是如此。
哪怕他转世，他也是道的化身，他转世到人族，他也是牛角虎首。
幽都的规则会限制他在阳间的力量，哪怕他觉醒了幽都的力量，自身的力量也会限制他。
打得越狠，杀得越多，自身的痛苦也就越深。
天庭中一片慌乱，天庭诸神被杀得胆寒，对于天庭中的诸神来说，他们是不理解土伯的愤怒的。
古神与天同寿，与世同存，他们不会懂得凡人的生死爱恨，不会懂得恩怨情仇。
凡人的生死不过百年，百年的岁月对于古神来说只是匆匆一瞬，还没有留意到这些卑微的小虫子，小虫子便已经老死了。
土伯转世，因为他他转世身的妻子儿女之死便大开杀戒，杀上天庭，这实在太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屠戮天庭的诸神，将诸神打得死的死逃的逃。
凡人只是一个个世界中繁衍生息的虫子，古神转世去体验虫子的生活，然后又因为虫子的死而对天庭诸神大开杀戒，这让他们不解。
用伟大的古神和古神血脉的半神来为区区几个凡人陪葬，这说明土伯已经疯了。
然而即便是防御最森严的玉京城，也挡不住愤怒中的土伯，玉京城的城门被打穿了，诸神哭喊连天，四散而逃。
土伯对四散的诸神不闻不问，继续向玉京城内走去，在他身后，半个天庭已经被幽都黑暗魔气所笼罩。
而在魔气之中，一道道锁链贯穿了他的肉身。
锁链被扯得笔直，他身上不断有血液流出，落地化作幽都魔火。
而他还在执意的前进，向玉京城内的重华宫潜龙殿走去。
重华宫，潜龙殿，是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之一，是皇子所居之地。
天帝的儿女生活在那里。
土伯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前往那里，摧毁那里。
杀生鼎的威能太强大了，这口鼎脱胎自天庭的斩神玄刀，斩神玄刀原本便是天庭第一凶兵，而今被土伯重炼为杀生鼎，大鼎屠戮，遭遇此鼎的神祇，无论处于巅峰的半神还是古神，统统难逃一死。
这口大鼎吞噬诸神的力量，威力也是越来越强。
前方就是潜龙殿重华宫，然而土伯的力量也达到了极限。
他愤声怒吼，竭力前行，但是始终无法突破幽都大道的禁锢。
土伯悲吼，将杀生鼎掷向重华宫潜龙殿，大鼎弥漫着几乎可以压垮天庭的威能，旋转向那里压下！
那是含愤一击，带着阿丑复仇的欲望，势要将那里一切生命摧毁，哪管他是天帝之子，哪管他罪孽滔天！
然而，一只手掌接住了威能盖世的杀生鼎，将杀生鼎稳稳抓住，让这口第一凶兵的威能无法爆发出来。
“道友，你杀到这里，气应该也出了吧？”
天帝站在高高的凌霄宝殿前，一手抓住杀生鼎，目光落在土伯身上，声音远远传来：“我适才没有阻拦你，是知道他们做错了，因此让你打到这里。你现在出了气，又何必绝我子孙？”
他的身后，诸多古老无比的古神出现，一个个尽皆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土伯呼呼喘着粗气，他的鲜血顺着身上的一道道锁链流出，魔火熊熊。
天帝叹道：“那些神祇死有余辜，不过你现在被愤怒所控制，又是转世之躯，已经失去了理智和道心。你觉得自己是对的，但你回到幽都之后道心复原，便会知道自己今日之举错得何等离谱。你我是道友，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吧。”
土伯奋力挣着锁链，呼呼喘着粗气，鼻孔中怒火喷涌如龙，三只眼睛中也在流血流火。
天帝叹了口气，轻声道：“转世为人只是一场心灵的历练，你陷得太深了。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返回幽都。”
他挥袖一拂，土伯再难在天庭站稳，被那一道道锁链拖入黑暗中，他身后的幽都大陆带着他疯狂沉降，跌入黑暗的幽都之中。
幽都里，土伯那无比广大的本体在这时终于苏醒过来，三只眼睛相继张开，于黑暗中仰望天庭。
而曾经是阿丑的那个土伯转世身则在无数锁链的缠绕下被幽都大陆带着不断坠落，坠入黑暗的最深处，落在土伯本体的脚边，变成一座黑暗大陆。
锁链将他缠绕，锁在那里。
不久之后这片大陆上将会建造一座大黑城，黑玉所铸，名叫玉锁关，用来镇压那些罪孽滔天的存在。
而土伯转世身，则是这里的第一个囚徒。
“道友。”
天庭上，天帝的目光向幽都看来，与苏醒的土伯目光触碰到一起，天帝的声音从九天之外传来，道：“你醒了吧？你是否觉得我适才之言是对的？你现在重回幽都，觉醒了道心，回归了本我，应该知道你适才的举动是何等荒唐。”
伟岸无比的土伯目光向下看去，落在阿丑肩头。
阿丑肩头空无一物。
他的目光又自抬起，看向天庭。
他被打回幽都时，他肩头上的那个女婴落了下来，被天帝托在手中。
“我被凡人的感情蒙蔽了道心，多谢陛下点醒。”土伯道。
天帝露出笑容，道：“你醒悟过来，我便放心了。不必称我陛下，你我是多年的道友，你虽然出生比我晚了些年头，但我们一直以道友相称，不必因为我坐上了帝位便生疏了。”
“不敢。”
土伯低头：“从前我不懂事，现在我懂了。君臣有别，陛下身居大位，我不能放肆。”
天帝叹了口气：“你有见外了。这口鼎还你。”
他将杀生鼎抛下，杀生鼎坠入幽都。
土伯不接，任由这口坠落在他脚下的大陆上，道：“此鼎杀生太多，我不敢受。”
“君赐臣，臣岂敢不受？”
天帝笑道：“不过这口鼎，你留着也的确没用。不如我派一些神祇进驻幽都，让他们暂时替你保管此鼎。”
土伯称是，道：“谨遵陛下吩咐。”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天帝的手掌上，天帝将那女婴交给一旁的古神抱着，笑道：“你又生分了。”
土伯闭上眼睛，秦牧只觉自己眼前渐渐陷入黑暗，再也看不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
“杀生鼎的记忆，终于结束了。”
秦牧怔怔出神，他在杀生鼎中被幽都魔气涌入身体，感觉到自己将会被撑爆，突然间就成为了阿丑土伯，以阿丑的视角看完了他这半生经历。
“其实，土伯在愤怒中觉醒的时候，阿丑便已经死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湿漉漉的。
阿丑在那时便已经死了，只剩下复仇的土伯。
阿丑的孩子，那个女婴，成为了天庭的质子，土伯的把柄。
“她会活得很好，天庭不会伤她。土伯的血脉可以延续下去。”
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