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变-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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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相公你知道吗?溪儿一直想跟你说,那天初见,我似早就见过你,一直在等你。
我原本藏在了门后,只想偷偷看你。后来又想吧,得让你也看看我呀,不然你再去相别家姑娘,可怎么行?我就大着胆子,从门后面走出来了,站在现在站的这里。
相公还记得吗?那天我穿了藕色的裙子,绛色的对襟比甲。那是我最好看的一身衣服。
我看见相公转过头来,心好慌,好慌。”
住进岑溪儿娘家屋子的第二天。许落站在院门外,脚边是一排矮矮的竹篱笆。这是两年前,两个人第一次看见对方,他站的位置。
耳朵里听着岑溪儿的回忆和叙述,许落有些遗憾,这些,都是他曾经错失的场景。
两人距离稍有些远,岑溪儿把手拢在嘴边,小声喊:“相公,相公那天第一眼看到溪儿,是怎么想的呀?”
“”许落那时还在和傅山闹脾气,更不愿成什么亲,其实根本没注意。
“嗯?”
“,自然是很喜欢的,不然,又怎会回去就认定了是你。”许落说了个谎。
岑溪儿在穿过篱笆墙的斑驳阳光里站着,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这就是许落在出圣村,最初的日子,显得那般恬静美好。
虽说流寇与贼匪的消息一直都有,但只要他们还没真的来,日子,就一样要过。耕种的一样耕种,狩猎的一样狩猎春枝姑娘,也照样在一个接一个的相着亲,拉着岑溪儿做参谋。
作为被村民们寄望甚大的小仙师,许落近来对村里的事务参与得不少。
村老原先提起过的祠堂和石牌,他已经去看过了,确是有这么一件东西,但看石牌质地,不过就是普通岩石而已,想来也算不得传承之物。因而,石牌上那段连许落都觉得玄乎的记载,自然也当不得真。
出圣村说话算数的有这么几个人。
村长夏谷年已六旬,但身体还很硬朗,能连开一石弓,三箭连发。那天去请许落迁居的,就有他一个。村民多叫他谷爷。许落也是一样称呼。
村老马奔原是马当关的亲叔叔,出圣村上一代的猎头。年轻时曾外出闯荡,习得一身外家硬功,据说可以徒手搏虎,在村民中威望极高。只可惜当年落下的旧患太多,年纪大了之后发作起来,已经连行动都不太便利。
再一个,就是出圣村当代的猎头马当关了。许落在村里除岑溪儿之外最熟捻的两个人,他是其中一个。另一个,自然是“空冥许落当前唯一弟子”,沈春生。
相比许落,马当关才是出圣村备战贼匪,最忙碌的一个。
一面清点战力,武器,安排轮班夜巡,放置岗哨;一面,还要时时打探周边的消息。
“沟里村昨晚出事了”,马当关站在村口,表情沉重的对许落说,“那个村子,是祖上传有武艺的,村中两百男丁,自幼人人习武。可惜,贼匪来时骑着军马冲杀,很多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撞飞,撞死,或斩于马下。”
骑兵?许落不懂这个啊!
马当关等了一会儿不见许落开口,只好继续说道:“我想了一夜,咱们以一村之力,修筑城墙是不可能的,而且眼下也来不及。所以,我打算弄三层拒马桩,放在东西两侧路口,再在南北半山,设几个岗哨。许兄弟你觉得怎么样?”
许落连拒马桩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觉得,马大哥这样安排挺好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马大哥尽管吩咐。”
“好”,马当关想了想,“许兄弟是否当真刀枪不入?”
“啊?”
“我见过许兄弟被鬼狼撕咬,也曾看见你分明胸口被刺一刀但两次,你都毫发无损。是金刚不坏的外功,还是道法?”
许落很想告诉他,“是衣服。”但是修真世界里长久以来形成的防备意识,让他习惯隐藏底牌。
“我跟许兄弟交个底吧,我村中,现有能开强弓者三百,能使刀枪正面迎敌者二百,能开普通弓箭者,逾千。另有谷爷三星连珠箭技,从不落空;我叔叔要是豁出性命,也能与青壮八品左右的武者,拼个两败俱伤;而我,算是村中最强战力,能开三石弓,射杀七品以下武者六品的,也能拼一拼。”
马当关扭头看了看许落,“我的意思,若是一般贼匪,便是来个三五百,我出圣村也挡得下。所以,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贼匪那边万一有五品以上的高手”
“俗世五品以上武者,是怎样一个境界?”
许落其实问了一个很容易露馅的问题,但是马当关精神完全集中在备战上,并未发现。
“五品以上,内劲可以外放。我这么说吧”,马当关叹了口气,“若是用的普通箭矢,五品以上武者就算站在那里让我射,我也射不死他。比之鬼狼,丝毫不逊。”
马当关这么一说,许落立即想起来一件东西。岑溪儿头上那枚银簪,放在俗世里,应该堪称无坚不摧吧?
问题在于,其他人其实并不知道,当时刺死鬼狼的,其实是岑溪儿头上那枚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银簪。而许落对银簪的重视,远超身上青衫他还曾再三叮嘱,要岑溪儿将银簪时时带在身上。
“这事我回头会好好想一想,看有没有办法。马大哥先忙别的好了。”
“那就麻烦许兄弟了。”
当天晚饭时候,许落刻意检查了一遍,看岑溪儿有没有把银簪带在身上。见她确实遵守了“家法”,才放下心来,同时又再三交代,银簪的秘密,暂时对谁都不能说。
岑溪儿乖巧应下,但是吃饭的过程中,时时低头抬眼偷偷打量许落,几次欲言又止。
“溪儿有话想对我说?”
岑溪儿摇头。
“真的没有?”
“有,但怕说了,相公会生气。”
许落笑笑,“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相公好久也没看过书了。”岑溪儿鼓起勇气,看着许落。
“呃。”
“这本不是我该管的”,岑溪儿坐直身体,大义凌然道,“但是傅爷爷曾经对我说过,说相公虽然自幼家贫,但公公婆婆故去之前,一直拼尽力气,省吃俭用,也要供相公读书相公也很争气,刻苦勤勉,所以才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
“而今,而今公公婆婆与傅爷爷都不在,相公竟这般荒废学业溪儿觉得,溪儿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小娘子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相公这样,溪儿百年之后,若是去了地府,遇见公公婆婆,他们问我为何耽搁相公前程,问我这个儿媳妇怎么当的我,我可怎么办?”
“呜”一口饭还含在嘴里,小娘子又哭上了。
兴许这在俗世,真的是一件天大的事吧?许落好想回空冥一趟,掐死那个胡编一通的死老头。
“娘子教训的是,我改”许落连忙哄道,“明日开始,我一定每日好好读书考秀才。”
“可是相公已经是秀才了。”
“那就考举人。”
“嗯。谢谢相公。”
第21章 春生神力()
石头垒的外墙,再一层是黄土,里头用平整的木板又隔了一层。这房子在于俗世农家而言,实在算得上难得精细的盖法。
一间房,不大也不小,中间置了一个偌大的火盆,通红的炭火埋在底下,上头盖着一层柴灰,偶尔“辟啵”一声,扬起来冲面的火气和热尘。
房门紧闭着,整个房间暖得,在座有些人禁不住冬日里冒汗。
但就是如此,马奔原还是有些瑟瑟发抖的把整个身体缩在被子里,紧紧裹着,只露出来干瘦,白发苍苍的一颗脑袋,还有一双全无精气神的眸子。
单看这情景,实难想象,这位出圣村上一代猎头,年轻时曾力可搏虎,而今这样,若是搏命出手,也仍能与青壮八品武者拼个两败俱伤。
马奔原床铺正对面的一面墙上,依序挂着他这一生所用过的全部十六套弓矢。最小的,好似孩童的玩具,而最重的一把,是一把三石巨弓,就连配套的箭矢,也比寻常所见粗重许多。
此刻,沈春生正站在这面墙下,一把一把将弓取下来,试着拉开弓弦。
“春生,选得怎么样了?”马奔原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温和的询问。
“原爷我还是觉着轻。”沈春生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试到第九把了,两手轻松拉开来一个满月,又松开,反复几次之后,终是将手中长弓又挂了回去。
一屋子面面相觑,无声惊叹。还有的,就是老怀甚慰的欣喜。
此时房间里除了沈春生和马奔原,还有村长夏谷,猎头马当关,以及一众村老。许落本该也在座的,但近来被岑溪儿看住了,每日在家读书,不好去请。
“祖宗保佑,这一回我出圣村若得保全,将来必可兴旺。”
村长夏谷说了一句,余下众人纷纷赞同。
“且让春生先试着吧,叔伯们聊自己的。”马当关辈分不够,在这屋里仍只能站着说话,“燕国势大,新近消息,我庆国前方又失两城,致流民溃兵数万,正四散奔逃。还有,这几日,又听闻两个村子遭了祸害。周遭村庄,大多都已经准备逃亡了。”
马当关说完,屋子里众人顿时脸上都没了刚刚的喜气,转而忧虑、沉默了一会儿。
“这横祸。想不通啊,想不通刘家皇帝老来失心疯了吗?竟放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日子不过,主动向燕国开战”,反正是在自家的地方,一位村老气愤开口,毫无顾忌的拍着膝盖骂皇帝,“疆土,钱粮,兵员,战将,谋臣我庆国哪一样比得过燕国?这仗怎么打?他还当是八百年前开国那会儿,兵圣爷在的时候么?”
在座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他说得没错。
庆国八百多年前开国之时,确实曾经一度十分强横。当时三军统帅,世称兵圣诸葛,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但那只是曾经,哪怕兵圣爷的传说至今仍旧人尽皆知,但自他未尽大业而中途陨落之后,庆国,早已经不是那个庆国了。
如今,哪怕只是在天南一域,庆国也不过是天南诸国之中较为孱弱的一个势力,只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而刘家这一代的皇帝,虽说做不到励精图治,却也还算识时务,从不卷入任何纷争。
就这样,庆国好歹过了几十年安生日子而今老皇帝已经九十多了,却突然主动向天南强邻燕国开战。跟着连战连败,丧城失地,致使无数百姓卷入战祸。
这事儿太没道理,任是谁都想不通。
“说的是没错,可是,我们纵是再想不通又能如何?”村长夏谷无奈道,“朝堂上的事,哪里是我们寻常百姓管得了的。眼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全咱们自家村子吧当关,你继续说。”
“是,谷爷”,马当关整理了一下道,“当关正好还有两件事,要向各位叔伯禀报。”
“你说。”
“第一件事,因为前方破了那几座城,眼下说是有流民数万,正往咱们这边来。他们中大多走的是大路官道,笔直往丰城方向去。但也有少数走的小道,要从咱们村里经过。我日前已经叫人沿途设岗,防止盗窃抢夺。同时,又在村口支了一口大锅,烧些热水,供那些流民取用。后来,我看他们实在可怜,就又在锅中加了些骨头和谷粒,烧成清粥这件事,当关自作主张,不知对错”
马当关还想往下说,夏谷抬手暂时阻止了,与床上躺着的马奔原对视一眼两位老人脸上都有些担心之色。
“终归你已经做了,就做到这样吧,但绝不可再多”马奔原正色道,“升米恩,斗米仇再多,流民就要把我出圣村的善心,当作希望了。将来他们若是无处可去,我们养是不养?养得起吗?养不起,他们又会怎么做?记住,那不是我们一个村庄能够承担的。”
“你叔叔的意思,流民,也可能是乱民,明白了吗?”夏谷补了一句道,“而且接下来战祸会持续多久,谁都无法预料我们既然决定坚守,那么无论什么,都该节俭,多加积攒才是。这日子,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呢。”
马当关正要答话。
“还有”,马奔原似突然想到,又补充说,“你接下来安排人在村口看守,流民过路,一次同行最多二十人,只许分拨过村,且要小心防范我担心,贼寇会混在流民里进村,而后趁机发难。”
他这一说,在座村老全都露出警觉之色。
“是,当关记下了。接下来一定小心防范,不敢疏漏。”马当关险些不自觉就将出圣村至于困境,面有愧色。
马奔原把手从被子底下抽出来,摆了摆,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好了,说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马当关脸上神色又沉重了几分,“逃兵、贼匪他们近几日打下的村子,都把村中男丁,尽数砍杀了,一个不留。”
劫掠,即便都说是烧杀抢掠,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何况其中有些村庄,并未强力反抗,夏谷颤声问道,“这是为何?”
“我原先也想不通,后来找了一个夹在流民里的兵士询问,他说”马当关咽喉动了动,“他说,朝廷这几日刚下了旨意,对之前战事败降不计,溃逃不计只要那些溃兵、逃兵可以斩首而回,不但免罪,还有封赏。他们不敢去惹燕国军队,就斩杀村民与流民中的男丁,割去头颅充数,领赏。”
“”
整个屋子一时间充满寒意。
“天下间,竟有这等丑恶之事。”夏谷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颤。
“好”,这种时候,马奔原竟突然叫了一声好,“这样也好,我出圣村绵延不知多少年,今番正好,生死存亡那就决死一战。此番若得延续,我出圣村必然不同。”
“嘣”
“嘣”
他正说到这里,两声沉重的弓弦颤响,空气间余音振动,嗡嗡不绝于耳。
“原爷,就这把,正好。”沈春生双臂舒展,正咬牙将一柄长弓拉成满月。
所有人震惊侧目。
“两石弓?!”
“春生才十一岁。”
“这是”
“怎么可能?”
马当关也是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在旁道:“春生前些时候,拜了溪儿那个秀才相公为师。”
第22章 不念长生()
在场能开,或曾经能开两石弓的人,有三个。
但是不论夏谷、马奔原、马当关,能开两石弓当时,都已是二十岁上,最是青壮的时候——沈春生才十一岁。
出圣村的人对于“开弓射箭”这件事的敏感度是超乎想象的。这不单因为他们是个猎村,更重要的,还因为村中祠堂一直供奉的那块石牌。
别看出圣村里现在姓氏驳杂,实际上,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祖辈,源自同一个宗族。
而这块石牌,在这个宗族漫长的延续史与迁居过程中,一直被保存,供奉。
虽然他们已经做了一个平凡的猎村很久,虽然石牌上所记载的那段话,已经越来越少人相信,但是像村长夏谷,马奔原这些人,其实始终坚信,自己所承续的宗族,并不平凡。
他们艰难而努力的生存着,绵延着,同时也不甘着,期待着期待某一天,会有一个宗族的后辈,挽起千钧长弓,重现那近乎神话的“矢射之道”,重现,祖先的辉煌神迹。
正是因此,他们一代一代保持着狩猎的传统,没有如大多数村庄一般,渐以躬耕为主业。
正是因此,马奔原才会在合村生死存亡的关头叫一声“好”,因为出圣村人,需要血性。
也正是因此,此一刻,村老们怔怔的望着立步开弓的沈春生,有些个,几乎禁不住就要老泪纵横——他们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十一岁,开两石弓。这是多少代没有出过的事了?!”
是两石弓没错,是十一岁没错。
“祖宗保佑。”
“还有当关,你是说,溪儿的丈夫,小仙师?”
马当关点头,“是。”
“春生拜他为师多久了?”沈春生是村老们眼中出圣村下一代的猎头,他原先的气力,村老们自然是清楚的,大虽大,却怎也不是现在这般可怕,所以,原因自然就落在了“师父”身上。
“不足半月。”
“”
一阵愕然,一阵低声的惊叹,一阵沉默的思索,还有眼神交流。
出圣村人对于许落的认识,其实是分好几个层次的。
有些所知少些的,认为他是一个会画真符的秀才道士,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就像传闻中别处灵验、厉害的“仙师”一样,是同一个范畴。他的符,一样镇不住鬼狼,就算他最后杀死了鬼狼,但终究是挺狼狈的,而且据他自己解释,其中运气的成分很大。
这部分人欢迎许落迁居出圣村,更多的,也只是找一份心里寄托,要说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那是没有的。
另一部分人是这些村老,包括夏谷和马奔原,他们多数阅历多些,能从许落身上看出一些不平凡来,所以,才不遗余力亲自出面去请他落户
但是他们,也只是抱着这么一份期待而已。
再往上,是马当关和春生,他们两个眼中的许落,比起别人所见要强大很多。
只是无奈,他本人从未承认过什么,更不曾承诺会担起保住出圣村的责任。
还有一个特例是岑溪儿,在她眼中,先入为主,相公首先是一个秀才,这是最重要的。然后若要说有些特别,那确实有,但也只是因为他认识一个道士老伯,蒙他教了一道符,送了一件衣服罢了。
对了,还有一支他家当作传家宝的发簪,说不清,但确实是件宝贝,现在就戴在她的头上。
“看来我们还是看走眼了。”夏谷一句话,率先打破房间内的沉默。
余下众人纷纷点头,现在他们眼中的许落,无疑又被拔高了许多。
“半个月不到啊!”马奔原是出去学过艺的,自然明白这事情本身到底有多么玄奇,多么不可思议,“春生,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是不是内家功夫?还是,难道是道术?能说吗?”
沈春生摇头不语。自己到底学的什么,一方面许落叫他不许说,另一方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