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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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许落暂时无心欣赏。
“我没事,溪儿”许落已经发现了,他把银簪托在手里,“我的命,真的比你自己的重要吗?”
岑溪儿有些怯懦的看着她家相公,因为她刚刚违反“家法”了,“唔,相公我错了。可是我只有这个呀,我想保护你,就只有这个”
“那你自己呢?”许落追问道。
“我,我忘了想。”岑溪儿目光清澈。
她说她忘了想,在当时那样的险境下,岑溪儿想着他,忘了去想她自己这就是老头一心要我去经历的那个“情”字吗?老头,你似乎赢了。
许落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相公呀,还有,因为相公好呀。”
我好吗?丢下你两年孤苦伶仃,回来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成了你心心念念的好了吗?许落仍是茫然。
“溪儿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相公。”岑溪儿将他的一只手臂紧紧抱在怀里。
“不可以另嫁吗?若是我出事了”许落问道,“我听闻村里有些婶娘,也是没了相公后改嫁的。”
岑溪儿的一双手臂,突然就松了,半个身子坐直起来,一双大眼睛惊惶无措的望着许落,“相公,你,你不要溪儿了?”
“我是说,若我刚刚”
“那,我就跟着你去。”岑溪儿的眼神告诉许落,她做得到,“但是相公,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其实真的不想要我了?”
“我知道的,你一直也不愿碰我。”
果然又绕到这里了,许落也总算回了神,暂时放下茫然困惑,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做个假设,怕真有个万一,像刚刚那种情况”
“不许有万一。”
“好,那就没有万一。但你以后必须听话了”许落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拉回到肩头,将那枚银簪又插回了她头上,“再犯,就真不要你了。”
路口的小高台上。
马奔原正背靠在马当关身上,艰难的喘息。
马当关还站得住,但是他刚刚连开三石强弓,此时腰背剧痛,一双手臂也已是抬也抬不起来了。
夏谷的情况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很想下去,去看看受伤的村民,尤其是得去看一看许落,代表出圣村合村两千人,说一声感谢。
但是他们现在还不能去,甚至连想坐下也不可以。
因为就在两百米外,弓箭不能及的距离上,剩下的三百余贼匪,仍然在那里徘徊。
“分配箭矢,预备再战。”
夏谷向下说道。
村民们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臂,开始准备。
第28章 上五品()
粱续广的脸并不好看,被虬髯遮去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丑,但此刻,却被退回来的残兵和身边的一群人紧紧盯着。
一个意想不到的局面。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在等他说话。
粱续广原本在军中也有个不高不低的职位,见势不妙带人脱阵出来之后,又成了这一伙人的“大当家”。
这本一个是为了保住性命无奈做的,不惜舍弃了前程的选择,结果没想到,大庆的朝堂竟然给出了这样的好机会粱续广对继续做这个大当家没有兴趣,他现在想要的,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
“耗得差不多了,其实再冲一阵,对面肯定完了。”
粱续广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更清楚,在第一阵折损近半的情况下,身边这些人已经绝无再冲一阵的勇气了,一群废物,如今哪怕杀上几个也没有用了,那只会让他们溃散而去。
除非,他粱续广先做个表率,把事实证明给他们看,把士气重新提起来。
“你们先看着就好,等我号令。”
粱续广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独自策马缓缓向前。
他在战场上逃了,但是对此丝毫无愧。因为在粱续广看来,庆军找上燕军,本就是一件纯粹送死的事情。要不是自己善于审时度势,且擅做决断,这条命,早就被刘家皇帝和那些愚蠢的朝臣白白送掉了。
所以,粱续广其实并不是一个无胆匪类,更不是一个庸人。他只是那种,没有什么家国情怀,更不在乎什么责任、名誉和良心的人。同时还是一个谨慎,惜命,贪婪,自私,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当做垫脚石,一心只想把自己经营好的人。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是一个高手。
五品。就在不久之前,粱续广的武功晋升到了五品。俗世武者十品,其中五品以上,又有“上五品”一说,因为从六品到五品,本就是一个质的飞跃。
内劲外放自此脱离所谓内家精修,外家横练的武学初步分类,内外贯通。除非被围攻消耗,或遇上同是上五品的高手,重型床弩之类的杀器否则刀剑不伤。
刚刚许落站在拒马桩上的时候,粱续广其实就想过亲自过去斩了他。
但是一贯的谨慎,让他选择了先做观察,直到最终确认,许落的“刀枪不入”并非上五品境界,而且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一个人,一匹马,仅有的马蹄不疾不徐的“嗒嗒”声,此刻显得那么清晰、刺耳
粱续广在约一百五十米左右勒马停住。这个距离,在猎民齐射范围之外,强弓射击范围之内——他本就是为了提振士气来的。
“那边哪个当家?”粱续广坐在马背上,语气平和的问道。
夏谷和马奔原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马当关,他们俩已经没有力气喊话了。
“我就是。”马当关喊道,“大当家的单独前来,何事?”
“你应该叫将军。”粱续广竟然纠正。
“庆国的将军吗?逃了的?还是只敢屠杀自家百姓的?”马当关气愤的讽刺道。
粱续广也不怒,仍旧不动声色道,“怪我就错了。我原本不过就只是想捡条命的,谁知,突然碰上了这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错过,就是罪过了。”
“那么大当家的自去升官发财就好,何故除夕之夜犯我猎村?”
“架不住皇恩浩荡啊!”粱续广在马背上朝庆都方向拱了拱手,拔高声音道,“吾皇有旨,在外流散兵将,凡斩首五百上而归者,赏千户两千上,封万户。”
“我带着这些人,谨慎辛苦半月有余,才只一千不到,而今燕军前锋逼近,时间紧迫”粱续广双掌一拍,“正好,今夜借你猎村一千头颅,助我万户封侯。如何?”
太恬不知耻了。村民们唾骂连连。
马当关也懒得再与他说下去,指了指阵前一地的尸体,“有本事来取便是。”
“你好像很有信心?”粱续广戏谑一笑,脱了半身盔甲,又把佩刀解了丢下马,“杀我试试,我在这不动,不挡,你拿箭射我试试。”
马当关愣了愣。
剩下马奔原等人也是一样。
“这也不敢?那我过来,把你们几个先斩杀了,剩下的人,怕就只能任我宰割了吧?”粱续广嘲讽道。
马当关犹豫了一下,“上五品吗?”
“找死,老子这就射杀了你。”村民中一名强弓手气不过,张弓搭箭,一箭射了过去。
他本就是村中除了马当关几个之外有名的猎手,手中一张弓,一石都不止。这一箭准备时间充裕,含恨而发,去势极为迅猛,而且所取部位,是粱续广的头部。
粱续广真的没有闪避。
“好。”
“中了。”
“死去吧。”
村民们见箭矢直往他面门而去,顿时欢呼,等着他中箭坠马。
但是,没有。
羽箭确实射在了粱续广面门上,但是跟着就止住了去势,而后落了下来。
“倒是有几分力气。”粱续广笑着,伸手揉了揉额头。
他身后的逃兵们开始大声欢呼,吹着口哨,嘲笑谩骂。
而村民们,虽然气到胸膛险些炸开,但是更多的,还是无措和惊骇。
马当关觉得自己很可能猜中了
他刚刚有看过许落一夫当关,连斩六人的表现,许落身体看起来确实不惧刀枪,但是头脸部分,还是在小心闪避,而且,刀枪砍到身上,也有被震退之类的反应。
所以,他知道许落并不是上五品的高手,只是可能有些取巧的手段。
而对面粱续广,或是真真切切的,上五品高手。
“你不试试吗?”粱续广矛头直指马当关,刚刚那一阵下来,在场不论是谁,此刻都已经很清楚,猎村这边一千柄弓中,最具杀伤力的,就是马当关手中这把三石弓。
“不敢?”
“还是其实你已经开不了弓了?”
“若不然,叫刚刚那位青衫小哥出来试试?不过,我看他好像也已经站都站不住了吧。”
第29章 一箭风雷动()
一问,接一问。
粱续广始终没有太激烈的说话,甚至连一声大笑都没有,但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反而嚣张霸道至极他只独自一人,就将两边气势完全逆转。
这样的人,偏生了这样的品性,实在可惜。
然而这会儿并不是惋惜的时候,粱续广的身后,刚刚败退的逃兵们,已经开始重新结阵了,个个面有喜色,士气高昂。
粱续广每问一句,他身后马阵就是一声齐声呼喝。
马当关没有说话,他默默的,咬牙将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的双臂举了起来,颤抖着,搭上羽箭,拉开强弓
刚刚,就在他身边,夏谷已经问过了,旁人回答,许落现在确实还站都站不起来。因为缺乏经验,不懂体力分配,也为了最大的震慑效果,许落在刚刚那一阵中,每一击,都是拼尽全力,将对方劈飞出去。
这太耗费体力了。
所以,这一箭,马当关明知射了很可能白费,很可能绝望,却还是到了不能不射的地步。
出圣村这边的气势,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了,粱续广开始缓缓策马向前,边走边问,又是一问接一问,“谁来杀我?没人敢吗?射我试试?谁来?谁来杀我?”
再这样下去,就完了,村民们的神经要崩。
试试,至少有一线机会。
“师父,那人箭射上去连个印子都没有。怎么办?”沈春生跑到许落身边,焦急又无奈的说道,“若是晚两年就好了,我再练练,一定一箭射死他。”
“师父,你会射箭吗?”
“我不会。”
“那”
“为什么你不射他?怕了?”
“我不怕,只是,只是”
许落摇了摇头,“给我一支你的箭,然后去那边候着。”
他之前听马当关提过俗世五品以上高手的表现,此时听春生一说,心中已有判断。
两个选择。这是许落自从听马当关说起后,这段时间思考出来仅有的办法。
第一个,拿银簪去做箭簇,那万一丢了呢?许落舍不得。
那就只有试试第二个办法了。
“溪儿,你把银簪借我用下。”
“不许看,你也去那边。”许落接过银簪,又把岑溪儿也赶走了。
手持无坚不摧的银簪,许落那支箭的箭簇上,刻了一道符,一道最简易版的戮神符。
“要是五师叔知道我用他教的空冥三大神符之一的戮神符去杀一个凡人,一定气到吐血”
许落自己现在就吐了一口。
戮神符凡人不知,知也无用,它需要元婴以上修士的精血为引,才能牵动激发。
许落一咬牙,一口本命精血喷在箭簇上,看着它们慢慢渗透进符文脉络。
“这事不能再干了,如今不能再生的本命精血,再来一次,我一准死了。”
不过今日这一箭,事关一村人的生死,包括我自己和溪儿的,同时,也关系到春生战意、战魂建立的第一步,勉强还算值回本钱。许落晃了晃渐渐有些发沉的脑袋,“春生,过来。”
“师父。”
许落将那支箭交给他,有气无力道,“去吧,一箭射死他。”
“啊?师父我”
“记住,你是战修。”
“是,师父。”
“所以”
“我去一箭射死他。”
“好”,许落摆了摆手,“去吧,记住,等到你感觉那支箭已经生气了,躁动不已,再射。”
小高台上。
“嗡!”
马当关重箭离弦,长弓落地。
依然快到几乎看不清,依然卷起了破风声马当关虽已是强弩之末,但这一箭,却是他拼着双臂报废的生平最强一击。
身体有些摇晃,好在被村长夏谷和叔叔马奔原及时一左一右架住了,顾不上两臂撕裂般的剧痛,马当关一双眼睛绽着血丝,死死的盯着自己刚刚射出的那支箭。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噗。”
隔得很远,但还是能听到箭矢射在身上的声音。
“死!”马当关一声带着无尽期望的怒吼。
村民们都把拳头举了起来,都不自觉的探着头,张着嘴
粱续广胸膛中箭,整个在马背上后退了几分,表情狰狞痛苦。
村民们的欢呼就在嘴边了
可惜,一手捂着胸口,再打开,粱续广身上只见衣衫破洞,不见血,他抬头看着马当关,“若不是今晚必须合村灭口,真想问你跟不跟我”
“不错,不过很可惜。”
“哈哈哈哈”
粱续广第一次仰天大笑。
“万户侯。没有世袭罔替我粱续广还是做到了!”
“哈哈哈哈万户侯!”
他呐喊一声。
“恭喜万户。”
“贺喜万户。”
在他身后,逃兵们在马背上拱手齐声道贺。
而出圣村的村民们,大多满脸死灰。
粱续广深呼吸,平复心情,再把右手举起,准备发令冲锋。
在他对面,村民和马当关等人都围住了一个男孩。
“仙师呢?现在只能靠仙师了,仙师不也刀枪不入?”有村民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对啊,仙师怎么不来?”
“师父他累得动不了了”,沈春生回道,“我去问他,他说让我出来,一箭射死那个人就好了。”
一片沉默,有人错愕,有人茫然,有人灰心
“春生,你可惜早了两年,若是再过两年”夏谷嘴里说着可惜,其实是在暗示春生,你是出圣村的希望,你能逃得性命就好。
沈春生一脸平静,“谷爷,你放心吧,我能射死他。”
他拎着那把两石弓走上了小高台。
“你师父真的说你能射死他?”马当关有些艰难的问道。
“嗯,师父就说,去吧,一箭射死他。”
春生模仿着许落刚才有些理所当然,更多不屑的口气。
所有人,一下竟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沈春生不再理会旁人,一步站定,搭上那支箭,开弓
粱续广错愕的看着小高台上,正张弓搭箭瞄他的那个小男孩。
“你来?”
“嗯。”
“哈哈哈哈哈多大了?”
“十一岁。一会儿十二。”
整个马阵,笑声震天。
而有些村民,已经开始唉声叹气。
“你要杀我?”就连粱续广都觉得事情有趣。
“嗯。”
“怕没那么容易吧?刚刚你没看到吗?我可是”
“一箭射死就好了。”
“哈哈哈哈有趣。”
笑声,他不理,叹息,他不理,沈春生脑海中只有两句话,许落说的,“去吧,一箭射死他”,“记住,你是战修。”
“我是战修。”沈春生在心里默念,双目微眯,体内龙象诀慢慢流转。
诡异的气氛,短暂的平静。
“还不射吗?我等得困了。”其实也就片刻,但粱续广难得的,有了些玩兴。
沈春生专注的倾听那支箭的声音,像是困在茧里的雷霆,咆哮着,要去轰杀一切
“死吧。“他轻声说。
这一刻,这片夜空下的土地,已然被切割成了两块,一边是欢呼,叫骂,戏谑,沉浸在得意和张狂中;而另一边,只有沉默、叹息、绝望
羽箭离开了弓弦从叹息中射出,射向欢呼的那一半
比马当关的箭慢,慢了太多。
原本还努力抱着些许希望的村民,最后也绝望了,而对面,是一片笑声,笑到人在马上,前仰后合。
粱续广也在笑,笑着,笑着,突然僵住,脸上的皮肉开始震动,眼球开始凸出
“哧隆”
有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一下炸裂开来。
下一刻,这边的村民,那边的骑兵,透过粱续广胸口破开的大洞,看见了对方。
粱续广瞪着眼睛,他想避的,可是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他就已经连动也不能动了,整个人被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着,如在巨兽之口挣扎都不能够。
“好大的一个洞。”
粱续广死了。
沈春生手中的那把两石弓,寸寸碎裂。
“我刚刚,看到了风与雷霆。”夏谷拉着马奔原的手说道。
第30章 不明气息()
利箭像烧热的铁穿透一块黄油。粱续广还坐在马上,胸腹之间被洞开偌大的一个缺口,且好似一下被蒸干了一样,连一丝鲜血都没有流出来。
其实这还是因为,这道戮神符本就极为简易,而春生的那点儿灵力,也远不足以支撑它爆发出真正的威力,否则,不但粱续广,对面所有人,都会化成一地筛粉。
“若是让我再选一次,是该带上春生去试射赤火蟒,抢那株凝灵草,还是一样用在今夜救人?”
因本命精血的联系,许落虽看不见,也已然知道结果,他也是这两天才想到的,自己还有这么一招,但是眼下,已经没能力去支撑下一道戮神符的消耗了。
此刻,因那一口精血的损失,他整个人正不断接近昏阙。
村民和骑兵们仍处在一片因错愕而生的僵直中,透过粱续广身上那个的大洞,面面相觑着。
事情转折来得实在太快,也太诡异了,刚刚还强弓不伤,不可一世的粱续广,就这么,突然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身上开了一个大洞。
这叫什么事?
终究还是逃兵们的反应更快些,毕竟他们只需遵循一贯的本能就够了——逃。剩下的三百余骑没有再做任何尝试,由上至下第一时间拨马便走。
“赢了。”
“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