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变-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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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两千人口,大张旗鼓的施粥就是搬空许落家当也不够的,三人只能一边走,一边有选择性的分发。
乱七八糟的建筑毫无秩序的排布着,村道也不像样子,没有排水沟,地面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水坑和泥洼。他们每走进营地一些,空气里的臭味就浓重几分。
这时间,流民中的青壮大多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岑溪儿在一处停下,拣了两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孩子递过去馒头和包子,剩下的人就黑压压的围了过来。
“溪儿姐,你就站这看着给就好,别过去。”
春生朝人群瞪了一眼,顿时没有人敢再往前推挤,更不敢哄抢。因为出圣村先前处决那两个人,马奔原和夏谷都是安排春生进行的,他们有意在锻炼他的心性,同时也在替他树立威信。
在流民们的眼中,这个据说就是传言中射杀了十余名匪首的少年郎,如杀神般可怕。
就这样,春生立在一旁看护,岑溪儿温和的叫过来一个个老人和孩子,把馒头或包子分发到他们手上。许落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总是踮起脚,去挑选人群最外面的人。
这道理是对的,正是因为他们最孱弱,最胆怯,最被欺负,所以才挤不过别人,也才更需要食物。
许落也拿了两个包子在手里,但是流民们却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因为许落之前来过的那几回,都是和村老们一起来的,为了维持对流民的约束,村老们自然不可能表现得太和蔼于是,许落留给他们的印象,也就一样不好接近了。
无奈,许落只好叮嘱春生小心看好岑溪儿,自己交代了几句,拿着那两个包子开始在营地里游走。
绕过一个水坑,在一间棚屋侧面的草地上,许落看到了一个背身立在那里的瘦小身影。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因为迎着阳光,双眼不自禁的闭了闭,但是很快就适应了,重新睁开来,好奇的看着站在光影里的许落。
也许因为没见过许落和村老们,她看起来并不害怕。
许落也是这才勉强看清楚她大概的样子,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左右的年纪,有些脏,有些瘦弱,胳膊小腿都跟麻杆似的。一件灰扑扑的破旧衣衫,与其说是穿在她身上,不如说是罩着。裤子短了,又提得太高,于是她的脚踝裸露着。
“你不饿吗?怎么不去领包子?别人都去了。”许落弯下腰,稍稍俯身问道。
“没有人告诉我。他们都不跟我玩,我一个人玩。”
女孩抬头应答。
许落看到了她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头发散乱,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嘴唇薄薄的,略微泛白,或因为年纪还小,鼻子也有些塌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大大的,里头像藏了两个月亮,不是太阳,就是月亮,因为莫名给人感觉带着寒气。
她的一双眉毛也很英气,像俊朗男子的眉。
“哦”,许落温和说,“那你爹娘呢?都出去了吗?”
“死了。”
许落是孤儿,他清楚这件事的时候大概六岁,没哭没闹,但是心里总难免会去想。现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孤女。两相对比,许落有十一师叔、师父、师伯,师兄师姐们关怀着,比起这个流民营中的小孤女,其实还是幸运了太多。
“给,吃吧。”许落把手上的两个包子递了过去。
小女孩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两眼发亮,惊叹说:“包子!”
因为这个,许落突然想起了莲隐峰上十一师叔喜欢跟那时年少的自己做的一个小游戏,于是微笑着,把手上的包子揪住皮捏了捏,捏出两只小耳朵。
“不是包子,是兔子。”许落学着十一师叔那时的口气说道。
“咯咯”小女孩笑起来,接了“兔子”在手里,看着,看着。
“吃吧。”
“嗯,谢谢叔叔。”她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眯着眼睛笑。
“好吃吗?”
“嗯。”
许落看着她吃完一个包子,才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织夏唔,我姓安,安织夏。”她仰头看着许落,在空气中划动食指,试着想把那个“织”字写给许落看。
“哦,安织夏,天气这么冷,你就穿这么点衣服,吃得消吗?要不”岑溪儿有带两件旧衣服来,许落想着,给她一件裹着也好。
“我不怕冷。不对不对,我不会冷。”她打断许落回答道。
第35章 一朵簪花()
有一个不会冷的小女孩,她叫安织夏。
没有人跟她玩,因为据说从她出生起,身边的亲人就一个个莫名死去。
爹娘都死了,她后来一直跟着一个叫做“降母”婆婆的人生活。
所谓“降母”,在许落想来,应该就是农村里的某个神婆,为了显示“神通”的权威性给自己想的一个神祗或封号,跟某某娘娘,某某仙尊附体是一个意思。
很快,许落就见了这位降母婆婆。
大概六十多岁的年纪,白发和皱纹是多了些,瞳孔看起来也有些晦涩,但是整体还算干净、慈祥,或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她从头到脚裹在一身黑衣里。
“孩子不懂事,劳烦贵人了,老身这里谢过。”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但是许落也分不清是哪里怪,只当是自己见的人少的关系。
神婆向许落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又向那个名叫安织夏的小女孩招了招手,“织夏,过来。”
许落感觉小女孩应该是仰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不舍,但犹豫过后,终究还是放弃了说话,低头回到了神婆身边。
“还不谢谢贵人?”神婆一手抚在安织夏头顶,往下压了压。
安织夏就势向许落鞠了一个躬,“谢谢贵人。”
许落听得出来,她现在的语气全然不似刚才,变得陌生和小心翼翼了许多。
“相公,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岑溪儿已经发完了馒头,脸上犹存着几分怜悯与不忍,带着春生好不容易找到许落。
“哎呀”,没等许落回话,岑溪儿看见了对面站着的安织夏和神婆,顿时有些自责道,“你们还没去领馒头吧?对不起,我都发光了。”
说完,岑溪儿左右找了找,把一件旧衣服拿了出来,几步走到安织夏身边,把衣服塞在她手里,又向神婆说:“改改孩子就能穿的她穿得太少了。还有,您老人家”
“多谢贵人,不过老身就不劳贵人担心了。我这里还有事。贵人慢走。”
神婆打断了岑溪儿的话,稍稍欠身,然后转身拉着安织夏进了一处房子。
岑溪儿愣了片刻,而后有些茫然的回到许落身边,“相公,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怎么会呢?”许落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走吧,我们回去。”
事实上,就在刚刚,岑溪儿拿着衣服直走向织夏的时候,许落有注意到,那位降母神婆的眼神变了,她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拉着织夏避开的动作,但是因为岑溪儿浑然未觉,她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所以没能避开。
“想是因为这世道处境吧,寻常人对他人多了几分疑心,也算正常。”
“又或者,其实是善意?因为传说中织夏身上的不详,不愿别人遭殃?”
回程的路上,许落找了一个附近的流民询问,得到了一些信息。
原来这位降母婆婆在流民们中间,其实颇有声望,不单有神通可以沟通地府,而且多数人但有亲眷死去,都是由她负责处理尸体,超度亡魂。
因此,流民们哪怕艰辛,仍会向她供奉一些吃用。她能养活自己和织夏,还有刚刚没去排队领馒头的原因,想来都在这里。
小女孩织夏很可怜,但是这方圆数百里,包括眼前的这一块流民营地,与她一样可怜,甚至比她更可怜的人,并不少。许落没办法一一顾及,只能放下。
反倒是岑溪儿,在路上听许落说了织夏的事情后,就一直不忍的念叨着。
三人走到了临近村口的位置。
“谁?出来。”春生突然站定,张弓搭箭,向着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吼道。
灌木丛摇晃了几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
“织夏。你怎么跟来了?”许落问了一句。
安织夏没有说话,低头怯怯的迈步向着许落和岑溪儿走来。
“织夏,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呀?还是想要什么?没事的,别怕,跟婶婶说。”岑溪儿比许落要温柔多了,俯下身子,细声细气的询问着。
小女孩摇了摇头,走到两人身前站定,看了看许落,又看了看岑溪儿,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把一只脏兮兮的握着拳头的小手伸到了岑溪儿面前。
小拳头紧攥着,小女孩仰着头,一双大眼睛诚挚的看在岑溪儿脸上。
岑溪儿看了看许落,许落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接。
岑溪儿伸出手,手掌摊开在小拳头下面。
小拳头张开了,落下来一朵指甲大的簪花落在岑溪儿掌心上。
簪花本身也是一类头饰,但岑溪儿手上的却不是,它就是一小块儿残损的簪子配件,恰好做成了花朵模样。
它应当是某个人坏掉的簪子上掉下来的,被安织夏捡到了,当作宝贝收藏,但看上面还有些斑驳锈迹,本身应当并不名贵——这是她给许落和岑溪儿的礼物,也许,也是她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
她来之前或还把簪花洗了洗,此刻手上和簪花上面,都还有些水迹,可惜,也是脏的。
岑溪儿却不在意,因为感动,一双眼睛有些发红,将安织夏小手握住了。
“谢谢织夏的礼物,簪花好漂亮啊,婶婶回头找一个簪子镶上去,一定很好看。”
“哎呀,瞧你这小手,怎么这么冰凉的?走,跟婶婶回家吃饭,再换一身衣裳。”
安织夏把手抽了回去,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不知好歹。”春生在旁边嘀咕了一声。
岑溪儿起身瞪他一眼,“说谁呢?把弓放下,你吓着织夏了。”
春生缩了缩头没敢顶嘴。
接着岑溪儿再劝,安织夏一样还是摇头。
“算了,她今天也吃饱了,咱们又管不了她每天。”
许落劝了岑溪儿一句,岑溪儿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丛刚冒绿芽的青草说:“织夏,你认识那个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知春草。”
“对,婶婶家呢,养了兔子,兔子会吃知春草。所以,咱们这样好不好,你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摘一捧知春草来给婶婶,送到家里来”
“兔子?”
“对呀,兔子。”
安织夏兴奋的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又赶紧摇头,指着村口正在巡逻的猎户,怯怯的道:“不能去会被打死。”
“婶婶说不对”,岑溪儿指着许落说,“叔叔说你可以去,你就可以去。放心吧,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同织夏说好了,岑溪儿又起身拉着许落,有些撒娇道:“相公你去跟村老们说说好不好,让织夏每天进来一次,我想给她点吃的。”
许落想了想,没有拒绝。
第36章 纯阴厄难体()
第二天下午,岑溪儿正在院子里纳鞋底,许落在一旁靠在竹椅上看书。
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衣服,安织夏抱着满怀嫩绿的知春草出现在院子外面。她站在竹篱笆下,一双大眼睛既有期望,又带着些游移不定,怯生生的看着院子里的两个身影。
“织夏”,岑溪儿一下嗓门都高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
她开心的迎上去,开了院门,牵着手把安织夏带进来。
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织夏把怀里的青草捧起来,“许叔,溪儿婶婶兔子。”
“好,咱们先喂兔子。”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起到院墙一角喂起了兔子。
许落发现,岑溪儿似乎把身上母性的一面都用在面前这个小女孩身上了,她给织夏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昨夜里连夜改的小棉袄。
小女孩紧张的说:“不用不用,我真的不会冷的,溪儿婶婶。”
但是岑溪儿那里肯信。
出圣村中午会向流民提供一顿粥饭,所以织夏已经吃过午饭了,岑溪儿本想留她下来一起吃晚饭,但是原本说话还算伶俐的小女孩听见这个问题却只是摇头,不管怎么劝都没用。
没办法,岑溪儿只好把昨天剩下的一点白面又蒸个几个包子,兴高采烈的端到安织夏面前。
一直到这时候,安织夏才把目光投在许落身上看着他,小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许落困惑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捏出来两只小耳朵,“给,吃吧。”
“嗯,咯咯”
终于,许落又一次听到了跟昨天最初遇见时一样的笑声,见到了那个单纯直接,不知道害怕和掩饰的小女孩。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那个降母婆婆出现之后才变化的吧?
停留不到一个时辰,安织夏离开之后,岑溪儿红着眼睛告诉许落,“织夏脸上手上看不出来,其实身上全是伤疤。”
之后的日子,安织夏基本每天,最多隔一天,就会抱着满怀青草来上一回,只是每次来,都又穿回那身灰扑扑的旧衣裳。岑溪儿问她小棉袄哪里去了,她不敢回答,但说别的,又会答应。
她喜欢跟着岑溪儿,每天停留的那点时间,岑溪儿做什么,她就在旁帮忙,拦也拦不住,而且虽说年幼,手脚却很麻利。
于是岑溪儿夜里就会跟许落念叨,“织夏真乖啊。可是,她身上又添新伤了,而且几乎打进肉里去小棉袄肯定是那个神婆给拿走的,好狠心啊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可是毕竟是她养活了织夏啊那就算是她的孩子”,许落揉了揉娘子头发,安慰道,“咱们能怎么办呢?难道把织夏带回家来照顾?”
岑溪儿似乎就等着这一句呢,闻言连连点头说:“好。”
“好你个头哦”,许落苦笑道,“她不肯给呢,咱们硬抢吗?那样流民会骚动的。”
岑溪儿眉头锁住了一会儿,突然展开道:“我可以问织夏呀,她自己愿意来的话,我就去要那样流民们也不能说什么吧?”
隔天,当岑溪儿满怀期待,真的把真个问题抛给安织夏之后。许落在织夏的脸上看到了一直以来从未有过的,最为惊恐和慌乱的神情。准确的说,她在颤抖,同时不住的后退,不住的说着“不行,不行”,最后踉跄着匆忙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这一回一直隔了三天,织夏都没有再出现,第四天,岑溪儿在院门外看到了一小堆知春草,第五天,她抓住了正准备放下青草就跑的小女孩。
之后的日子,岑溪儿依然心疼,但是再也不敢提起那个建议了。
“师父,你感觉一下风向角度可以再抬高一点,再往右偏些许。调整呼吸”
距离开春没有几天了,出圣村后山的山坡上草在长,绿树在抽新芽,徒弟在教师父。
两天前,春生在进行日常弓箭练习的时候,不经意间第一次牵动了体内那股来自古弓的气息一箭射出,村中练习场的箭靶层层炸裂,就连山壁都被破开一个坑来。
他把事情告诉许落,许落就动了练箭的心思:看来这股气息还是有些强横的至少放在俗世如此。我现在修为被封印,又反正赶不走它,不如干脆拿来用一用,也免得下次遇敌再像上次那样,只能凭青衫和蛮力胡乱厮杀。
“唉又偏了。师父,咱们能不能从基础练起?”
“一般村里的孩子们,也不是一上来就开弓射箭的,第一步需先”
天南第一天骄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许落把弓和箭往地上一扔,“不练了。”
“村里孩童初学,不免也有气馁的时候,师父你不要轻易放弃”
许落扭头瞪他一眼,春生这才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回家吃晚饭。”许落自寻了个理由,独自先下了山,往家里去。
推门岑溪儿并不在家,想来织夏若来,时间也过了,她没准陪春枝说话去了。许落倒了一杯水到桌边坐下,暮然发现桌上留有一张字条。
本着秀才娘子不识字说出去让人笑话的想法,岑溪儿先前自学过一阵,后来许落又教了她一些。所以字条上的字迹虽然不算好看,但还可以辨认。
相公,今日原来是织夏六岁小生日呢。她说神婆今天突然很好,要给她煮汤,所以今日不能多待,先回去了。她走后我想了想,神婆那里哪有什么好东西给她吃?就煮了碗鸡蛋面条给她送去。相公若是先回来了,切勿担心,溪儿一会儿就回。
原来是这样,许落把字条放下了,预备自己去打些水,洗把脸。
他走了两步,突然定住
“我不怕冷,不对,是我不会冷。”
“六岁小生日。”
“一直残酷的神婆给织夏煮汤?”
“溪儿说织夏身体冰凉,但她好像真的不会冷。她的身世,亲人一个个莫名死去吗?神婆给人感觉就很奇怪,到底哪里怪?为什么织夏听溪儿说要收养她会是那样可怕的反应?织夏,织夏这名字若是父母替她取的,有什么深意?六岁小生日为什么是六岁?!”
空冥宗藏书浩如烟海,许落大多读过,见识绝对不浅。只是身在俗世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很少将眼前遭遇的情况往神奇玄虚上去想,去和修仙世界里的那些特殊存在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他这么想了,联系了
“”
脑海中“嗡”一声,虽然不可思议,但一切逻辑,突然都通畅了。
纯阴厄难体?难以置信,但或许就是了。世间纯阴之体虽然罕见,但也没到千年难遇的地步,但是“纯阴厄难体”却是真真的如此,千年不遇,甚至万年不遇。它必须是西极雪域最尊贵的雪女与人族男子结合所生,这种结合本就几乎不可能发生,而且就算发生,雪女的生育几率也极低,胎儿生存几率更低,婴儿成长几率再低诸夏有记载留存的修真历史就有数万年,而其中记录过的纯阴厄难体,只有二例。其中一个被当时魔道大能擒获后炼化,终成史上最强尸傀;另一个,则自然生长,魔性癫狂,最终酿成了一场诸夏世界史上前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