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变-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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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窃据意海()
比起除夕夜春生最后的那一箭,没有灵力的许落其实更不能催动戮神符的威能,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些尸傀,比之五品粱续广,终究差得远了。
凡铁打造的粗糙长刀经过戮神符的加持,元婴本命精血的激发,挥劈之间便似有雷霆萦绕,划过空气时炸出“嗤嗤”声响,刀影,如烈焰偾张,伸缩蔓延。
第一刀,当面两具尸傀被凌空斩飞数米,落下同时,半边身子已化作筛粉。
第二刀,最强的那具尸傀持刃来挡,刃断,身裂。
第三刀,刀锋直指远处神婆,许落挺刀直冲而去。尸傀舍身来挡,第一具,长刀透体,当中炸裂,第二具,被串在刀刃之上,一边不停龟裂,一边不住后退。
神婆目露惊恐之色,将剩下四具尸傀尽数收回身前拦阻,同时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本是势如破竹的许落,却突然站定。
长刀伫地,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又竭力将正越来越沉重的一双眼皮重新打开许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这是他手中长刀最强横的时候,却也是他身体最虚弱的关口。
何为本命精血?命之所系,心血化成。
一般修士战斗之时固然有不少需要本命精血去催动法宝的情况,但那虽是损耗,却终可再生不难取舍。
可是许落不同,元婴被封之后,灵力全失,许落体内元婴精血早已成了不可再生之物。吐一口,少一口,最后用尽一刻,便是他身死之时。
其实早在除夕那一夜,许落就已经觉悟,自己再也承受不起本命精血的消耗了。
但是眼前情况,他别无他法,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选了,选择耗尽一切,身死人灭,换他家凡人娘子活命——这是一个当初空冥山上的许落如果听了,定会嗤之以鼻,加以嘲笑的选择
可如今,他就是这么选了。
符成之时,长刀昂扬,许落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有可能斩不破这十几具尸傀,而之所以还是那样向岑溪儿交代,只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支撑多久,来不来得及。
此刻,命魂正从他体内不断抽离,消散。
“我似乎高估自己了。”许落生机流散,心中有些发苦。
“强弩之末,老身耗也耗死你。”
神婆乌鸦般的嗓子眼里冲出一声断喝,而后双手一张,又是十余具尸傀破壁而出,守在神婆身前。
“忘了这一遭了,她藏身流民之中,本就有用不完的新丧之尸。”
今日有死无生,但至少,许落一定要让岑溪儿和织夏活下去
“溪儿,给相公唱首歌吧”,许落背身而立,右手长刀扬起,“就唱那天早晨你带我上山采药唱的那首。那首歌的意思,是妻子在挽留丈夫,对吗?你不说,我也知道。”
“溪儿,我其实,想留在你身边的”
许落说罢挥刀向前,虽是脚步踉跄,视线模糊,但是眼前尸傀,仍一具一具,或炸裂,或倒下
长刀直指神婆。
“冬寒时候记得归来,一人怎能眠,你知我最怕清冷”
带着哽咽,啜泣,岑溪儿嘴里也淌进了泪水,断断续续,含糊的歌声响起。本是乡间俚俗的歌词,此刻听来却也那般深刻只因唱歌的人,是那般不舍。
“春暖时候不许离开,一人无力耕,怕来日没有收成”
许落面带微笑,一臂举刀,步步向前。
“夏日炎炎哪里能走,毒辣辣个日头哦,狗也吐舌头”
长刀不断斩落,断臂与头颅四处飞扬。
“秋杀时候怎能不在,荒凉凉个心头哟,没你不成活”
刀风呼啸,神婆颤抖着,尖叫着,后退,倒地。
“四季里想你,一想你,就是四季,你在哪里,奴去找你。”
许落双手持刀,腾空而起
四具尸傀腾身挡在刀刃之下。
“死!”
刀落,四具尸傀成八个半截落地,半身坐地,半身倚靠在小屋墙壁上的神婆双目圆瞪,一动不动。
“噗”
一丛血雨从她肩膀部位突然迸射而出。
跟着,由左肩入右腹,她的半截身子慢慢滑落,离开了坐在地上的另外半截身体。
许落一身血渍,低垂着头,双手伫刀而立,一动不动。
“相公,相公?”
岑溪儿哭喊着跑过来。探他鼻息,没了。用尽力气摇晃,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相公。”
“溪儿姐,怎么了溪儿姐?”
神婆身死,迷困阵破,本就在旁寻找的春生和三百多名出圣村猎人第一时间听到了岑溪儿的痛呼,跟着,看到了伫刀而立的许落,坐在地上的岑溪儿和她怀中的小织夏。
还有一地似人非人,恐怖的尸体和断肢。
“师父怎么了?”
“他,他”
岑溪儿缓缓站起来,木然的将怀中的小织夏交给村长夏谷,“她受了伤,请谷爷帮忙请人救治,若是可以恢复,日后还请大家帮忙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岑溪儿向着夏谷和村民们鞠了一个躬,而后起身,默默走到许落身边。
“相公,你说你,才回来多久啊?!”
“好日子太短了溪儿舍不得。”
“所以,你跑不掉的,溪儿很快就会去找你,我们夫妻两个,长长久久”
夏谷终于听明白了,他走到许落身边,伸手在他鼻翼下探了探,一张脸瞬间垮掉
“谷爷,师父他?”春生木木的问道。
“地上这些,不是‘人’吧?”夏谷道,“你师父他,力竭而”看了看身边已经面无人色的岑溪儿,那个“死”字,夏谷怎也说不出口。
“相公他走了。”
岑溪儿自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春生,姐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把我和相公,葬在一起。”
一众村民顿时哑然,夏谷急道:“溪儿,你这是准备做什么?你可不能犯傻啊!”
“是啊,是啊。”
“溪儿你可不能这么想啊!”
余下一众村民也纷纷开口相劝。
“可是我分明还能感觉到师父身上的气机。”春生突然开口说道。
他是对的,只有他能感觉到,因为他身上,有和许落同源的气机。
就在刚刚,
在许落最后一刀斩落,最后一线命魂彻底抽离之际。
那道来自古弓,一直蛰伏的不明气息,突然动了,就像是它本就一直伺机而动一样,迅速填补了空白。
这道气息在那一瞬间涌进了许落命魂所在的意海,窃据为主,支撑住了他的生命。许落只是正在适应
第40章 俗世新生()
许落的外部感知暂时没有恢复,但是自我意识其实很清醒。
“还活着,很好。而且还是我自己。”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意海,那是命魂之所在啊,就这么被占了?”
“回不去了,绝对回不去了,这下彻底不是一个正经的元婴修士了。”
诸夏修士修行到一定阶段,体内会相继形成三处枢要:丹海、识海、意海。
丹海蕴藏灵力,自凝气之初自然开辟,而后不断扩展,修士所谓结丹、元婴,“丹”与“婴”其实就都是在丹海中蕴生,并不断成长。
识海本身在于常人不成海,但也并不是不存在,所谓“六识”,其实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修士在此基础之上又修出了神识,属于更高一级“念”的化生,有强弱之分。
至于意海,以战修为例,便是其战意、战魂凝聚,甚至实质化,而后不断生长的所在。而于一般修士来说,意海是其意志与命魂所藏。
不论战魂、命魂,本身都是既会生长,也会衰弱的,只是相对孤立。这句话换一个意思就是:意海本应是最难也最怕受到外物入侵的。
可是现在,许落的意海之中命魂抽离,却挤进来了一股源自古弓的不明气息。
“搞不懂,反正肯定不是修士的气息。”
“怪了,这股气息的生命力,好强!”
“不管怎么说其实是它救了我的命。”
除了这些,许落还有一种感觉:若是换了现在,自己长刀在手那二十几具尸傀?应该一刀就够了。
这是这道气息附带给他的,不属于修士的能力。
“最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眼下看来,其实没什么坏处。”许落刚刚一度濒死,但是不论封印还是死老头,都没有丝毫反应,这或能证明,他在某种程度上真的被暂时抛弃了虽然老头指定不会希望他死。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许落的思维开始变化:
“我其实不是那个元婴许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本质上,却始终沉迷和依靠于过去的那个我青衫、精血还有每天,每遇到一件事,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等我恢复修为就好了。”
“那要是几年、几十年,我都恢复不了呢?老头恐怕就是这个意思。那又怎么办?可笑我竟然从未想过,以现在的这个我,应该如何尽量壮大自己,如何自保,又如何有能力,去保护我所在乎的人。”
“每次都要落到像今天这种地步吗?下一次,哪里再去找元婴精血?又还剩什么可用?应该有所改变了,也许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契机。”
“曾经元婴天骄的身份与见识,是我的财富,但是不能再这样一味依赖过去了。”
许落试着去接纳、接触那股气息,试图了解它,掌握它好吧,看来没那么容易,那么至少先适应它。
至于未来的某一天,自己恢复元婴修为之后,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成为一个奇怪的变态的存在许落决定先不管他。
“呼吸,许兄弟又有呼吸了。”一名猎户开心的大声叫道。
“真的?是真的吗?”
刚刚还以为春生只是安慰自己的岑溪儿兴奋又紧张的站了起来,试探过后终于确定,许落真的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可是,相公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
大悲大喜,失而复得过后,岑溪儿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呼吸正常,脉搏平稳,我想许秀才应该没有大碍”,出圣村的老郎中替许落检查过后道,“至于他现在这个情况”
“还是暂时先别动他好了。”春生接了一句。他大概能猜到许落现在的情况与那股气息有关,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许落身上那股源自古弓的气机,正越来越强烈。
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干扰。
“也是。”老郎中点了点头,又道:“现在反而是溪儿你的脸色、状态最差了,缓一缓吧。”
“嗯”,岑溪儿点了点头,突然又紧张起来,“对了,织夏呢?织夏怎么样了?您老替她看过了吗?”
“和许秀才一样,呼吸正常,脉搏平稳,只是暂时昏迷。”老郎中先前已经替小织夏诊断过了,此时自信的说道。
“啊?怎么怎么可能呢?明明那一拳,成人怕都承受不了吧?”
除了第一声“啊”,岑溪儿生生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有些拿不准,但是刚刚在阵中的时候,不管是许落还是神婆的话,其实似乎都在说,织夏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既然没事,还是等相公醒了再说吧。岑溪儿没有说破,只是不免困惑不已。
这个许落若是醒着,就不难理解。
西极雪域的蛮族,素来就以身体强横著称,修行首重炼体,以体御神。
而人族修士,不论正道邪魔,皆主在修神,身体几乎只凭灵气自然温养。
至于妖族,则两者皆有,大体依据族群种类本身天赋的不同,各行其道。
许落作为人族修士,在修为被封印之后,身体其实仍是要胜过一般凡人的,否则他不通俗世武艺,又怎能在除夕那一战中连斩六人?只是这种差距终究有限,许落的身体比之俗世高手,犹有不及。
织夏不一样,她身上有西极雪域最尊贵的雪女族的血统,就算年幼,就算看着瘦弱单薄,就算从未修炼只凭天赋,她的身体强横程度就不是许落能比的。
更何况她是纯阴厄难体,那可是妖孽与魔神般的特殊存在。
突然一阵骚动。
“你做什么?”
村长夏谷抱着犹在昏迷中的织夏险险避开一名流民妇女,就在刚刚,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些分散的时候,这名妇女不知为何突然冲出,直接就去抢夏谷怀中的小织夏。
还好,夏谷下意识避开了。
几柄长弓指向那名妇女。
“你到底想做什么?”夏谷再问。
妇女不答,突然往地上一坐,哭闹起来:“把织夏还给我啊!你们杀了我师父,还要抢走织夏吗?大家看啊,他们杀了我师父,杀了这么多人他们还要抢咱们流民的孩子啊!他们还拿我们当人吗?”
这时候人们似乎才都突然想起来,面前的地上,还躺着神婆和十余名流民的尸体呢。
第41章 女人战争()
因为先前出圣村人持弓带刀大规模的搜索,当场其实早就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只是不敢靠得太近罢了。
现在因这妇女突然跳出来哭闹、挑动,场面一下就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流民们之间自然产生的群体意识产生了影响,他们移动脚步,在那名妇女的身后,出圣村弓阵的对面,慢慢聚集起来。
尤其那十几名死难流民的家属,很快也都有样学样,坐地开始哭闹、喊冤。他们中的不少人倒是真的悲痛难抑,便是身后那些没有直接相干的人,也难免有些义愤填膺。
这似乎是流民营地与出圣村之间一场大规模对峙的前兆
虽说本来是一方困顿,另一方援助的关系,但是人心,从来就是最难伺候的,流民们原本只求活命,但是活下来之后,就难免有那么一批人,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因为不满足,生出怨气。
“一天就供一顿饭?盐水、骨头汤。你们出圣村人怎么自己不试试?”喊话的人全然忘了,这一顿饭,出圣村人本也不欠他们。
“进村都不许?开头就是五个杀字令。说是相帮,其实把我们当人了吗?一群山民,趁人之危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老子在老家那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日子早他妈受够了。”
“就是,你村里家家有吃有穿,我们的人,却不少冻死饿死人心怎么能是这样长的?你们怎么就能看得下去?”
流民喊话开始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强词夺理。
“杀人,抢孩子这是要揭掉脸皮,直接对我们下手了吗?也是哦,瞧你们这提刀带箭的”
“怕什么,不是一直说事事都要有规矩吗?那就按规矩办,偿命,杀人偿命。”
“对,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一股“对立”的情绪瞬间被挑动了起来,并不断滋长、蔓延。
两个群体之间长久积累的“问题”,似乎就这一下,要全部爆发了。
望着纷乱的人群,岑溪儿已经有些蒙了,心口一口气堵得厉害,“怎么,怎么就能这样不辨是非,颠倒黑白呢?明明那些人,就是那个神婆杀的呀”
撒泼骂架,跳脚骂街这一套,岑溪儿不会,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嘈杂纷攘之中。
“一群白眼狼。你们他娘的说的还是人话吗?”
“好心喂了狗。不对,是狗都不如,狗还知道是谁给吃的呢。”
“就是,也不想想,当初没有我们,你们这里几个能活下来?”
“操你们祖宗,我们出圣村可是欠你们的?”
“就他娘的一张破嘴。前几次,贼匪试探侵扰,你们人在哪里?又是谁上阵厮杀保着你们?”
流民们振振有词的以怨报德。村民大多憋屈坏了,有些脾气急的,气愤难抑之下也一样开口回骂。若不是村老们一直没有开口,他们恨不得即刻就把手里的弓箭举起来
真的,这口气堵得太难受,太难受了,都是血性汉子,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憋屈。
“果然人心不古啊!可气,可憎,可恨。”
夏谷身边,一名村老也摇头叹了一句。
“开弓阵吧,不然镇不住了。”另一名村老道。
“叫人去问原爷的意思再把村内弓手全部调来。今天的事要是处理不好,压不住,怕就不是过往全部白费而已了要出大问题。”
夏谷小声吩咐道,他在村内德高望重,但是要说处理这些事情,一向都不及马奔原。马奔原才是能做豪强,能指点出圣村崛起的那个人,这一点夏谷一直很清楚只可惜,他这个身体。
就是在这种激烈的情绪对抗当中,事件最初跳出来的那名妇女,目光和心思却始终都只在一处——被夏谷抱着的小织夏。
只是夏谷现在已经被几个持弓的村民围住了,她一时也无法上前。
“天呐”,一声绵长高亢的哭喊,那名妇女一拍大腿,“我的织夏啊!你这是怎么了?是昏了吗?还是活不成了呀?天呐,这可怎么办啊?”
流民们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也注意到了夏谷怀中昏迷的小织夏。
妇女趁机继续表演,爬起来磕了几个头,哭喊道:“求求你了,让我看看织夏啊,看看她到底怎么了?求求你,让我抱抱织夏好不好?我的织夏啊,你可是降母婆婆的命根子啊!婆婆已经被人害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面对一个妇女,织夏本身又确是流民那边的孩子夏谷突然有些犹豫无措。很快,流民中的一些妇女也跟着哄闹起来。
那名妇女趁机往前挤
“不行,不能让她碰织夏。”出于内心突然而生的警觉,联系刚刚神婆对织夏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岑溪儿莫名心慌意乱,但是因此更是清楚的知道,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碰到织夏。
“不许碰织夏,不许你碰织夏。”
岑溪儿大叫着冲过来,张开手臂拦在那名妇女身前。
“你是织夏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碰织夏?”妇女道。
“对呀,凭什么,凭什么?”一群妇女跟着起哄。
“我你没安好心。”岑溪儿确实不擅长这样的场面。
“是谁没安好心?大伙都知道,你原来就每天骗织夏去家里,用吃的穿的哄她难道你安好心了?织夏年纪小不懂事,难道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