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3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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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翻身了。
李素扭过头,望向方老五,凑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个‘安平县侯’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以前没听说过?”
李素确实对安平县侯很陌生,说来也在长安城厮混这些年了,无论朝堂权贵,还是纨绔子弟,李素与他们皆有来往,平日里叔叔伯伯或是称兄道弟,不夸张的说,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权贵,李素不认识的还真的不多,但是李素可以肯定,自己真不认识什么安平县侯。
原本问方老五只是随意一问,李素并未指望方老五能回答,谁知方老五还真知道这位安平县侯。
“公爷,安平县侯是两个月前才调任长安城的,据说这刘显的父亲刘平也曾是开国功臣,隋末时是窦建德手下的部将,后来见情势不对,果断弃了窦建德,投了高祖皇帝陛下,倒也立过一些功劳,大唐立国后,高祖陛下封赏功臣,这位刘平也顺手捞了个安平县侯,被任为凉州刺史,两个月前,刘平被调任回长安,任吏部侍郎”
李素恍然,喃喃道:“难怪我不认识他,而他也不认识我”
随即李素扭头看着方老五,疑惑道:“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方老五咧嘴笑道:“小人是公爷您的亲卫,时刻贴身护卫公爷安危,村里王家老二与小人甚为投契,经常和我说起长安城里的是非和权贵,说面相小人肯定不认识,但只要报出名头,小人多少还是知道几分来的,王家老二说了,教小人记住这些权贵的名头和来,将来若公爷若与他们起了冲突,也好让公爷您决断进退”
李素笑着点头:“你们倒也尽心尽责。”
迟疑了一下,李素又问道:“那位安平县侯突然被调回长安,而且直接被任为吏部侍郎,应该抱了哪位权贵的大腿吧?”
方老五笑道:“公爷所料不错,王家老二说,那位安平侯去年攀上了长孙家,长孙宰相恰好分管吏部”
李素又点头,话说清楚便明白了,看来今日遇到了一位事业恰好正在上升期的权贵的倒霉儿子。
转头看着虚弱地躺在地上的侯杰,再看看神色阴沉的刘显,李素目光平静,语气淡然地道:“不管你和侯杰有何仇怨,此刻开始,一笔勾销。”
刘显瞳孔勐地缩成针尖大小,神色愈发阴沉了。
“这位兄台欲插手此事?”
李素笑道:“不错,我插手了。”
刘显愣了一下,怒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姓李,名素。”(。。)
第七百七十六章 义伸援手()
人一旦到了某种程度的显赫位置,通常不太容易树敌和结仇。r?a? ? n?en? ???。?r?a?n??e?n ?因为所处的位置决定进退,比如某个家族的某个人做到了宰相,地位够高了吧?然后,他会不会像个傻子似的到处得罪人?
自然是不会的,如果真是那种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的性格,那么,也轮不到他来当宰相了,这种人注定不会得志,就算祖坟喷火让他侥幸得志了,也不会太长久,马上就会被人一巴掌抽下去,轻则失势,重则丢命。
到了这个高度,真正能让他决定树敌结仇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利益,或为钱,或为权,为了利益,哪怕此刻亲如兄弟对饮长歌,下一刻也会马上掀桌子翻脸,将对方置于死地。
毫无理由或者为了某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与人结仇,在权贵的圈子里不是没有,但很少见,越是有底蕴的权贵家族,越懂得谨慎,因为家业越大越输不起,不到关乎家族利益的紧要关头,通常不会为家族轻易树敌。
同样的道理,身处高位的人也没人敢随便得罪。有资格列入权贵圈子里的家族,往往是大浪淘沙后的结果,这个圈子里没有蠢货,算计权衡起来比猴都精,一件事情在眼前发生,马上就能知道这件事值不值得自己翻脸,翻脸后可能会有怎样的后果,给自己家族带来的利弊如何,对方是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人等等,往往一个瞬间,马上便决定了对突发事件处理的基调。
那些鼻孔朝天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不是没有,但也要看人来决定态度,对平民百姓或许可以,但遇到与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那就要慎重衡量利弊了。
包括李素在内,在他决定插手这件事之前,也要先将刘显的背景问清楚,就是这个道理。
而刘显得知李素要插手后,下意识第一句话便是问李素的底细,也是这个道理。
权贵之间,绝不会轻易树敌。
“李素是谁?”刘显露出迷惘之色。
随即刘显忽然一惊,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惊怖:“李素!那个李素?”
李素揉了揉鼻子,慢吞吞地道:“虽然你表达得不清楚,但我还是明白你的意思,没错,我就是那个李素。”
朝刘显咧嘴一笑,李素悠悠地道:“你看,我的回答多么低调,不像刘公子你,一开口先把你老爹的爵号亮出来,我就可怜了,老爹默默无闻,亮出来也没人知道。”
刘显仍震惊地看着他,吃吃地道:“泾泾阳县公,李素?”
李素有点不耐烦了:“没错,泾阳县公李素,全天下或许叫‘李素’这个名字的人不少,但我敢保证,如此英俊的李素就只有你眼前这一位,除此别无分号。”
刘显额头不知不觉留下了汗。
李素的名字他当然不陌生,因为李素太有名了。
他干过多少大事,为国立过多少功劳等等,刘显这种纨绔子弟并不太关心,不过李素多年前便敢跟东宫太子叫板,敢在东市公然废了东宫属官,甚至敢作长赋在大殿上讽刺当今天子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李素只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刘显顿时便知道他是谁了。不需要亮出身份,不需要摆排场,只是一个名字,安平县侯惹不惹得起便一目了然。
刘显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唿吸也情不自禁急促起来。
李素静静看着他的表情,然后笑了。
“看来,你应该听说过我。”李素淡淡地道。
刘显脸色仍很难看,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拱了拱手:“原来是李公爷当面,恕愚弟多有得罪了,愚弟举家甫入长安,眼拙不识金玉,李公爷恕罪,恕罪。”
李素也笑得很灿烂:“小侯爷客气了,不打不相识,你我也算有缘,今日倒是我失礼了。”
刘显飞快瞥了一眼地上的侯杰,目光复杂,然后强笑道:“李公爷,愚弟对您可是神交已久,来长安后一直想着拜望您呢,只是愚弟怎么也没想到,你我相识竟是今日这般场合,实在是”
李素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不管什么场合都没关系的。”
二人互相说着一些没营养没含义的客套话,明明话题尴尬且空洞,可二人说话的表情却无比认真,刻意营造出一种和煦友善的气氛,刚才二人之间的那一股子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消散了许多。
只不过,火药味还是没有完全消散,侯杰还躺在地上,事情已经发生,不是几句客套话便能交代过去的。
最后还是刘显的心性缺了点火候,忍不住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僵局,说到了正题。
“李公爷您认识侯杰?”刘显试探着问道。
李素笑着摇摇头:“不太熟,平日来往不多。”
这句是实话,哪怕侯家没出事以前,李素也跟侯杰没有太多来往,人与人之间还是看眼缘的,所谓“倾盖如故,白发如新”就是这么个意思,第一眼觉得投脾性了,一辈子肝胆相照,第一眼觉得不太爽利,一辈子顶多也只是点头之交,李素和侯杰就是如此,以前侯家没败落,侯杰常出入青楼酒肆纵情声色,可谓风。流阵里的急先锋,据说干过几桩出格的事,还因争风吃醋牵扯了一桩风。流人命官司,后来不了了之,对这种人,李素向来都是下意识的敬而远之。
这句话出口,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刘显一愣之后,神情顿时轻松甚至喜悦起来,而地上躺着的侯杰则一脸灰败绝望。
谁知李素又忽然补了一句话。
“不过,侯杰的父亲侯君集大将军,却对我有恩。”李素慢吞吞地道。
刘显喜悦的表情刚浮上脸便僵住了,而侯杰却颇为意外地看着李素。
刘显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指着侯杰道:“不知李公爷的意思”
李素淡淡道:“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不过今日,我要保侯杰,世间所谓仇怨,无非权钱或美色,我想,我应该担得起。”
刘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究是年轻人,忍不住火气,语气渐渐阴沉了。
“李公爷何苦为此破家之人而驳我安平侯府的面子?”
李素笑了笑,直视刘显的眼睛,平静地道:“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今日找侯杰麻烦的其实不是你,而是你父亲,或者说,是你们安平侯府的意思?”
刘显一滞。
这个问题很严重,李素话里的意思很明了,如果是他刘显与侯杰两个人之间的事,那么便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再怎么严重,也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但是如果这是刘显的父亲安平县侯的意思,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已然上升到权贵家族之间的恩怨,这个恩怨可就严重多了。
刘显不是头脑简单的纨绔子弟,事实上权贵的家教是最好最全面的,从小便有人教他权衡利弊的道理,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情势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眼下的情势,显然对刘显不利,因为他招惹不起李素,不仅是他,连他父亲安平侯都招惹不起李素。
然而,今日刘显似乎有些底气,李素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刘显还是没有退让。
沉默良久,刘显面色数变,最后终于咬了咬牙,加重了语气道:“不错,是咱们安平侯府的意思。”
李素眉梢一挑,笑得愈发灿烂了。
刘显的回答颇有些出乎意料,李素原以为帮侯杰出了头,对方会知难而退,就算从此结了仇,那也是以后的事,绝不会当众撕破脸的,不曾想,却等到刘显的这句回答。
好了,既然上升到了权贵家族恩怨的层面,事件可以说全面升级了。
“安平侯府么?”李素喃喃念了一句,然后笑道:“好,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看来我李素这点小脸面在安平侯面前卖不动呀,既然卖不动,那好,我便不卖了。”
笑容渐敛,李素目光忽现锋芒。
“刘公子,你刚才话里的意思,这是你们刘家与侯家的恩怨,是这个意思吗?”
刘显阴沉着脸,点头道:“是的。”
李素冷哼道:“侯家已败落,所以你们刘家打定了主意要落井下石了?”
刘显知道此时已将李素完全得罪,再无转圜的余地,索性横下心,冷冷道:“李公爷这话,我可不敢搭腔了,‘落井下石’四字,我刘显万万担当不起,倒是李公爷你,什么都不清楚便横插一手进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素笑道:“刘公子来长安时日不长,久了你便知道,我李素向来是帮亲不帮理,既然我说过今日担待了侯杰,那么,从今以后,侯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任何恩怨可冲着我来。”
说完李素看也不看刘显愤怒的神情,朝方老五挥了挥手,吩咐道:“将侯公子抬着,送回侯家,多日不见侯家婶娘,今日正好去拜望一下。”
侯杰胳膊骨折,肋骨也断了,疼得两眼发黑,但神志仍清醒,闻言顿时努力强撑起身,朝李素感激地道:“多谢子正兄仗义”
说话间,方老五等部曲已上前抬起了侯杰。
刘显这些年仗着小侯爷的身份处处顺风顺水,此刻竟被李素彻底无视,刘显这样的倨傲跋扈的纨绔子弟哪里受过这等气?年轻人嘛,冲动起来哪里顾及后果,于是顿时怒发冲冠,也顾不得李素的身份和权势,上前横出一步拦住了李素和方老五等人的去路,眼神阴沉地瞪着李素道:“李公爷,还请三思而行,为保一个破落户而与我侯府反目,值得吗?”
李素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道:“刘显,纵是你父亲刘平在我面前,恐怕也不敢如此说话,你这是在威胁我?”
刘显强忍住气道:“不敢,李公爷言重了,只是凡事皆有是非曲直,为何李公爷连问都不问谁对谁错,便一头偏向了侯杰?”
李素淡淡地笑道:“我说过,侯家的事,我一力担了,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侯杰是对是错,你安平侯府尽可冲我来,至于讲道理嗯,以前我还是很讲道理的,后来被人带坏了,慢慢的也就不太讲这个了,行吧,人我带走了,要论是非曲直,让令尊安平侯来与我论。”
刘显大怒,李素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刘显连与他讲道理的资格都没有,他父亲安平侯才够资格,这话将他藐视到极点,简直没法忍。
拦在李素面前,刘显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愤怒地盯着李素,语气森然道:“李公爷,不觉得欺人太甚了么?”
纠缠到现在,李素越来越不耐烦了。
平日广结善缘,可谓交游广阔,但是,并不意味着李素不敢得罪人,当初连李承干都敢得罪,何况现在一个小小的县侯儿子?哪怕那位安平侯背后站着长孙无忌,那又如何?当初敢得罪东宫太子,现在自然也不怕得罪当朝宰相。
“让路,不然揍你。”李素语气有些阴沉了。
刘显冷笑:“既然欺我安平侯府无人,李公爷不妨试试?”
李素的回答非常干脆果断:“好,试试就试试。”
扭头看了方老五一眼,方老五顿时会意,大手一扬,领着一群部曲冲了上去,方老五一马当先,率先出手,首先便朝刘显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刘显惊愕地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李素。他没想到李素竟然如此果决,说动手就动手,就在这长安城里,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与他安平侯府撕破了脸。
“你,你竟然真敢”刘显抖抖索索地指着李素,又惊又怒。
李素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有人不相信我真的敢揍人?难道我长着一张胆小怕事的脸?还是说,我这几年太低调太厚德载物了?”
见小侯爷挨了揍,刘显身后的随从们不由大惊,当下也顾不得李素的身份了,纷纷蜂拥而上。
方老五和众部曲目光一冷,索性放开了手脚,挥拳迎了上去,火药桶终于被点爆,双方部曲随从战作一团。
刘显恰好站在双方殴斗的中心,甫一交手,刘显顿时被波及,侯府的随从自然不敢伤他,但李家的部曲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既然李素已下了令,这时还管他什么小侯爷,目之所及,皆是仇寇,无差别揍过去便是。
很快,暗巷外拳来脚往,不时有人影倒飞出去,刘显夹在双方殴斗的人群里,激扬的黄尘很快淹没了他的身影,只听到刘显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最后声音渐渐微弱。
论双方部曲随从的战力,方老五等人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交战厮杀经验丰富得可以去编教科书了,而刘显的随从虽然也是军伍出身,但明显战力不如方老五等人,没过多久,侯府的随从们便被方老五等人放倒了一地,刘显躺在地上形容狼狈,衣衫凌乱,身上伤痕处处,已然晕过去了。
李素一直在旁边冷静地观战,见殴斗结束,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朝方老五笑道:“兄弟们没伤着吧?”
方老五闻言心中一热,顿时笑道:“一点皮肉小伤,不碍事的,这位侯爷的部曲还不错,看得出是经过杀阵的,收拾起来有点麻烦。”
能被百战余生的方老五夸赞,可见安平侯府的部曲身手确实不凡,李素笑道:“五叔和兄弟们辛苦了,今日没丢咱李家的脸,回家后赶紧敷伤,每人再去账房支应一贯钱,算是赏钱。”
部曲们喜上眉梢,纷纷道谢。
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刘显,李素的目光冷冷瞥过之后,遂命部曲们抬着侯杰往侯家走去。
双方在长安街市上殴斗,自然不可能不惊动巡街的武侯,然而武侯们地位虽低,但却是长安城里最有眼力的人,看到李素和刘显的架势后,武侯们顿知招惹不起,更不敢干涉调停,人家这明明是神仙打架,小小的武侯长了几颗胆子敢掺和?最后看着李素和部曲们以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武侯们一声不吭,待到李素等人走远了,他们才敢大声驱散围观百姓,顺便赶紧去雍州刺史府和安平侯府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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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负着手走在前面,部曲们抬着侯杰跟在后面,众人表情淡定,不慌不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一群人走在大街上竟走出几分闲庭信步的风采来。
侯杰满脸淤青,右手无力地耷拉着,表情很痛苦,不时抬头看一眼李素,欲言又止后又垂头暗暗一叹。
众人步行半晌,侯杰这才强撑着道:“多谢子正兄义伸援手,若非子正兄出面,愚弟今日怕是下场不妙。”
李素淡淡地道:“你不必谢我,刚才我跟刘显说的是实话,我与你病不熟,之所以出手,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
侯杰叹道:“不论如何,子正兄对我终归有救命之恩,此恩侯杰永志不忘,定当报还。”
李素缓缓道:“侯杰,今日你与刘显的争执到底为了什么?我知道你们之间不大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因为钱财就是因为美色,你们是为了哪一桩?”
侯杰嘴唇嗫嚅几下,轻叹道:“美色。”
李素笑了:“那我就更想不通了,刘显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如果你和他只是为了某个姑娘争风吃醋,以刘显的理智,他可以为了美色与你侯杰结仇,但他应该不会连我都敢得罪,说句不谦虚的话,美色与我李素的分量比较起来,刘显应该很容易权衡得失利弊才是,为了美色不惜连我都敢得罪,那位姑娘难道果真绝色倾城么?”
侯杰顿时露出黯然之色,犹豫半晌仍没开口。
李素哼了一声,道:“罢了,你若不提,我也不再问,稍停送你回家,再拜望一下令堂大人后,我便”
话没说完,侯杰急忙道:“子正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