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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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闭嘴。
“朕要真相!昨夜到底何人肇事,是天灾还是人为,是无意还是有意,朕要的不是你们七嘴八舌的领罪!”
审问了一整晚工匠的许敬宗这才道:“禀陛下。臣已查明,因工匠们赶夜工,工坊照明用的灯笼忽然被风吹起跌落到桌案上,故而引发大火,当时桌案上有已做好的震天雷十个,火起之后引爆震天雷。桌案旁的四名工匠当场炸死,而工坊内其余的工匠也因大火堵门无法逃离,四个工坊接连波及,逃出来的工匠只有十余名,近二十名工匠被烧死或炸死。”
李世民脸色阴沉地道:“谁叫工匠赶夜工的?明知火药危险不能近火,为何还在工坊内点灯?”
许敬宗垂头道:“按李监正所制的安全守则,火器局工坊是严禁夜里开工的,若被发现,轻则杖击十记。重则开革出门,昨夜之祸皆因工匠们自发而起,他们皆是忠直之人,只想为大唐的将士们多做一些震天雷,沙场之上少折损一些关中子弟,而昨晚巡夜的官员一时不察,未曾发现异常”
李世民皱眉:“安全守则?是何物?”
李素抬手指了指火器局正堂西侧的墙壁,李世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在一张贴着大唐皇家直属火器局安全守则字样的大纸前站定。
“大唐皇家”四个新奇的字眼令李世民紧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显然这一记无声的马屁颇合他的胃口。
继续往下看。李世民不由轻轻念出声:“其一,火器局内上到监正,下到工匠仆役,任何人严禁携带任何明暗火种,一经发现,严惩不殆。”
“其二。工匠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进入工坊,其三,严禁酒后上岗,严禁携带铁器进入工坊”
李世民一条条一项项念下来,越念眼睛越亮。不时徐徐点头。
每一条规定都是言之有物,每一条都是针对火器局内可能发生的安全问题,数十条规定下来,基本已将火器局上下的行为限制在一个非常安全的范围里,只要不过线,火器局根本不会出现任何安全方面的问题。
李世民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扭头望着垂首不语的李素,李世民还是重重哼了一声。
“纸上的东西倒是全面,可最后还是出事了,李素,你仍是罪责难逃!”
“是,臣知罪。”
“这个东西派人抄录下来,送到太极宫里去,朕还要仔细看看。”
“是。”
李世民在院子里训着话,而火器局的工坊废墟上,一群随同李世民而来的人却在废墟瓦砾堆里挑挑拣拣不知做着什么,样子颇为神秘。
许久之后,一个领头的人匆匆走到李世民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众人看到李世民冷肃的脸色迅速升温,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轻轻点了点头后,说话的人无声消失,如同沙尘一般泯灭于李世民的随从仪仗之中。
只有李素最清楚,这群人是李世民真正的心腹,不知来历,不知职司,但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能从一堆废墟的蛛丝马迹之中查清楚昨晚的事故到底是天灾**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事情差不多清楚了,本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得知事发一半因天灾,一半因**后,李世民也彻底放下了心。
他之所以亲自微服而来,担心的不是火器局烧毁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工匠,他担心的是有人故意为之,趁乱截取火药机密,那可是比火灾更可怕的大患。
放下心情的李世民这才慢慢走到院子里横摆着的近二十具尸首前,默默注视半晌,忽然躬身长长朝尸首行了一礼,直起身时,所有人发现李世民的眼眶通红,眼角甚至泛出了泪花,长叹口气后,吩咐李素厚葬之,杨砚陈堂等人感动坏了,大哭着朝李世民长磕不起,口呼鞠躬尽瘁,为大唐效死云云。
很出色的表演,至少令李素心悦诚服,当皇帝或许不需要太大的治国本事,但一定要有一身过硬的演技,说笑就能笑,说哭就要哭,甚至一句台词都不用说,一声充满感情的叹息便能起到煽情的目的。
李世民回了太极宫,很快,宫里传出了旨意。
火器局监正李素治理无方,但念在火器局初建,祸事无常,罚俸三月。
火器局监丞杨砚舍生忘死,擢升火器局少监。
近二十名工匠因公殉职,着旨褒扬,赏亲眷万金。赐地十亩。
重拿轻放,圣心不可测。
第一百六十章 术业专攻()
火灭了,屋烧了,人死了,李素被罚了俸,不痛不痒三个月,杨砚付出舍生忘死的代价收获了回报,监丞升到了少监,火器局里的正常编制是一个监正,一个少监,李世民却莫名多安插了一个少监,这个举动有意思,看来内部搞平衡的想法不止李素一人有,李世民才是搞平衡的行家。頂,。。
火器终究是李世民最看重的东西,火灾给他狠狠提了个醒,于是对火器局的掌控力度比以往更大了一些。
至于李素弄出来的安全守则,当日回宫后李世民便将三省的宰相们召集起来,一起研究了半天,尚书省左仆射房乔沉默许久,才沉声了一句话,“此条规更改一二,可用诸于天下官衙。”
法不一样,守则也好,条规也好,都是统治者给被统治者划下的一个圈子,这个圈子的名字可以叫“规矩”,也可以通俗一叫“游戏规则”。以往的唐律唐律疏议都划过圈子,但是绝没有李素划得这么细致,这个条规几乎将人的举手投足都划进去了,偏偏每条都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只能照章执行。
火器局的工坊烧没了,火灾之后,火器局陷入停工阶段,工部的工匠再次入驻,重新盖起了工坊,这次盖工坊的材料尽量杜绝可燃物,譬如木材,布帛等等,全部都用坚硬的砖石。
因为火灾,火器局里也贴进了不少用度,李素关上房门算了一下帐,出门后神情顿时变得很忧虑,户部拨的四千贯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支撑到明年开春,怕是连今年秋天都撑不过去。如何向户部伸手要钱,又是一场乱七八糟的扯皮口水仗。
监正大人烦柴米油盐,少监大人烦的却是个人前程。
自从李世民擢升杨砚为少监后,许敬宗的心情就变得很差,本来在火器局里算是二号首长,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李素不在的时候,许敬宗便常常负着手到处溜达,左指指右,一副大王派我来巡山的狐假虎威架势。
然而一不留情,杨砚这家伙竟与他并肩了,二号首长风光不再。那晚众目睽睽之下,杨砚不顾生死带头冲进火场,搬出了火药桶,挽救了火器局更大的灾难。这一幕看在所有人眼里,包括李素在内都对他肃然起敬,杨砚给自己挣了莫大的声望,许敬宗当时只顾着审问追查肇事者,一记又一记扇人耳光,两相比较之下,高下立判。
所以同为少监,杨砚在火器局的威望和分量无形中比许敬宗高多了。而许敬宗,则只能从二号首长老实退降到三号首长。——许敬宗想想就觉得莫名悲伤,都三号了,还首啥长,屁长还差不多。
回想那晚,若是许敬宗率先冲进火场,赌上自己这条命去搬火药。博前程,今日的结果或许便大不相同,虽然无法取代李素的监正位置,但肯定能给陛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他曾经的秦王府学士的资历。不定就会被提拔进三省中枢
机遇往往如流星一瞬,抓住了就抓住了。
许敬宗没抓住,所以他现在很心塞。
工部的工匠灾后重建,火器局上下停工,李素被李世民不轻不重敲打了一下后,觉得自己不能太懒散,至少表面上不能,所以还是每天照常上班打卡,然后在前堂院子的大槐树下置一张躺椅,人躺在上面感受着夏日的热风吹拂,还有一星一从树荫的缝隙里漏下来的阳光,感觉其实也没那么舒服。
许敬宗半蹲在李素身旁,最近许少监也无事可干,索性放开了身架,专门往李素身边凑,拍马溜须也好,打感情牌也好,拉帮结派也好,没事跟领导多处一处总是没坏处的。
一个监正,一个少监,懒散得像村里无业地痞似的,相比之下,杨砚却踏实多了,每天天刚亮便往工地上凑,送热水,看图纸,偶尔还客串一下工部官员的活,像模像样的指挥一下施工,不论任何时候,他总是一副很繁忙的样子。
李素和许敬宗无所事事待在院子里,每次总看到杨砚忙碌的身影在院子里来回穿梭。
似乎对李素和许敬宗的悠闲很不满,每次杨砚穿行院子路过二人身边时,总会不满地“哼”一声。
开始时李素还一直用欣赏的目光看杨砚来来回回,直到杨砚第三次路过二人身边,同时第三次扔下一声“哼”后,李素不爽了,当然,许敬宗更不爽了。
二人同时开启人模式。
“呸!坏人!”二人异口同声,接着一楞,两位人互视一眼,顿觉一股知己的惺惺之情油然而生。
拱拱手,许敬宗一副找到组织的欣喜之情:“原来英雄所见略同”
李素发现刚才自己有失态,咳了两声道:“刚才我失言了,其实杨少监不是坏人,他是个好官”
抬头看了看许敬宗失望的表情,李素接着道:“你我都比不得他,他比我们的态度更端正,其实我这个监正应该由他来当才对。”
许敬宗很不服气:“是好官,可是,监正大人似乎对他也很不满”
李素笑道:“是好官,但责任用错了地方,该不该他管的,他都管了,对朝廷和陛下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可是方法不对,‘术业有专攻’懂吗?火器局是造火器的地方,无论监正也好,少监也好,下面的吏和工匠也好,眼里只需要看到一件事,那就是造火器,管个帐簿去掺和,人家工部盖个房子也去掺和,凡事做得杂而不精,到最后真正做成的事,反而没有一件。”
许敬宗两眼大亮,由衷赞道:“监正大人果然不凡,‘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可为天下官员诫。下官已然记在心里了。”
李素笑道:“所以,杨少监并不坏,无论他在忙什么,都是公忠体国之心,火器局里需要这样的官,我也需要这样的好属下。一个群体里,终归要有一两个与众不同的人,与大家并不相容的人存在,这样才能造成人人喊打不,人人奋进的欣欣向荣局面。许少监,多跟杨少监学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你比杨少监的起高。将来的成就一定比他大”
杨砚匆匆忙忙再次路过院子,见二人仍在笑吟吟地扯淡聊天,于是狠狠扔下第四声“哼”。
二人的笑容顿时僵硬,沉默良久,咬着牙从齿缝中异口同声迸出一句“呸!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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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是个很懂得钻营的人,这种人在官场上生存有利亦有弊。
有利的是,见好处就上,见危难就躲。存活率高,升官率也高。弊端是,官场的危难永远与机遇相倚,危难来临或许便意味着机遇来临,若是见危难就躲,自身安全的同时,也失去了这一次的机遇。
比如火灾那一次。许敬宗就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火器局里无端多出一个人来与他分权,许敬宗本来就不太大的权力更被瓜分得七零八落。
人穷则思变,人没了权也要思变。
找了个没人的场合,许敬宗又偷偷往李素身边凑,这次许敬宗有目的。
开场白便是一阵漫无边际的闲扯。首先火药用料,长安万寿观的硫磺卖多少,硝石卖多少,相比东市的价格是多少,而他许敬宗可以凭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以往积累下来的人脉将价格杀到多少,然后火器局的日常用度,厨房伙食,肉菜诸物市价多少,他可以杀到多少
乱七八糟扯了很久,李素听出意思了。
“许少监想要火器局财权?”李素很直白地问道,他真的很讨厌官场这种七弯八拐半天不正事的习气。
许敬宗一惊,急忙摇手:“下官不敢,不敢。”
害怕是有道理的,许敬宗没忘记当初杨砚为何而挨了抽,就是因为把持火器局财权,连帐簿都不肯给李素看,于是把监正大人惹毛了,不仅抽了他,还把财权和人事任免权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由此可见,这个十多岁便当上监正的娃子并非单纯发明了震天雷这么简单,对权力的敏感并不逊于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油子,而且抓权抓得既准又狠,把一个官衙里最重要的财权和人事权抓到手,其余的则故作大方分给别人,单看这一手,足可见李素不简单。
如今许敬宗想要财权,若不是倚仗这些日子与李监正走得很近,二人有几分人惜人的狼狈之情,今日倒真有几分作死的味道了。
现在李素问得如此直白,却将许敬宗吓出了冷汗,生怕监正大人的下一句就是“拖出去打死打死”
等了半晌没见李素话,许敬宗心翼翼抬头,见李素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真的很复杂,似乎带着几分同情,几分怜悯,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许少监有话不妨直言,你我二人不仅是主从,亦是朋友知己,财权交给别人我自不放心,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火器局上下官吏里面,我最信任的人是你,你帮我掌财,我正求之不得”
李素的不是虚套话,一边一边从桌案上递过几本大不一帐簿:“快拿去,拿去!以后火器局的财权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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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期而遇()
财权放得很痛快,许敬宗甚至都没有直接开口要,李素便很爽快的给了。 。,
给得太痛快,许敬宗不由心惊‘肉’跳,看着李素那张无比真诚无比欣慰的脸,许敬宗忽然想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
当初李素把杨砚狠狠‘抽’一顿,不敬上官也好,跋扈专横也好,那都是糊‘弄’大家的罪名,李素的真正意图是将财权和人事权抢回来,牢牢握在自己手上,为了这两个权力不惜大动干戈,可见它们对李监正何等重要。
然而今日,李素却如此痛快地把财权‘交’给了许敬宗,这就让人很不可理解了,许敬宗看着桌案上的几本帐簿,才渐渐回过神,然后他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这件事的愚蠢程度大抵就像一个人在路上发现前面有个坑,于是高兴地大喊“哇,有个坑耶,好愉悦”,然后扑通一声主动跳进去
许敬宗觉得自己刚刚扮演了这么一个二货角‘色’,二到没朋友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素把财权‘交’得太痛快了,而且‘交’出去后一脸轻松,仿佛刚扔了个烫手的山芋,于是许敬宗不淡定了,望着面前几本大小不一的帐簿,心跳徒然加快,犹豫要不要装晕过去算了
“许少监辛苦,以后火器局的财权就‘交’给你了,本官要忙的事情太多,实在无暇分心,少监愿为本官分忧,那是再好不过了。”
见许敬宗目光呆滞地注视着桌案上的帐簿,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李素趁热打铁,将帐簿抱起,不由分说塞进许敬宗的怀里。
“接管一衙财权,是荣耀。也是重担,望许少监勿负家国,勿负陛下,将此重任一肩挑起。”李素神情正经,语重心长。
许敬宗嘴角奋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监正大人,下官。嗯,下官忽感不适,恐怕”
李素浑然未闻,飞快打断了他的话头,接着道:“少监接管财权后知不知道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什什么?”
指了指面前大小颜‘色’不一的几本帐簿,李素‘露’出纠结的表情:“第一件事,赶紧把这该死的帐簿样式颜‘色’全部统一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毫不对称,毫不工整!败笔!火器局的耻辱!”
许敬宗:“”
“知道第二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
李素‘露’出对待同志如‘春’天般温暖的微笑:“当然是去要钱,火器局的小钱袋已空了,你没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吗?”
许敬宗的脸‘色’迅速变得很难看:“叮叮当当?”
“对,咱们啊,穷得叮当响了,快去户部要钱,对了。要钱之前先立个军令状,比如要不到钱愿割下大好头颅做我酒器之类的。做‘尿’壶也行,用法不必拘于一格,大可推陈出新,还有,说到要做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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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着夕阳的余晖,载着李素悠悠回到家。刚到家‘门’口,李素楞了片刻。
家‘门’口静静停着一辆崭新的马车,红木车厢,顶部呈宝塔尖形,车厢宽约六尺。大概够一个人在里面横躺,涂着蓝漆的车辕木前,静静站立着两匹颇为神骏的马儿。
薛管家领着两名杂役迎了上来,二话不说先踹了杂役一脚,示意给少主人牵马。
李素指了指这辆崭新的马车,道:“家里来客人了?”
薛管家看了一眼马车,神情颇为古怪地道:“不是客人,这辆马车是有人送给少郎君的。”
“给我的?”李素大吃一惊:“谁送的?”
“晌午时一个黑脸汉子送来的,说是少郎君的故友,还说恭喜少郎君封爵,县子府不能没有马车仪仗,于是给少郎君送来一辆。”薛管家笑着‘摸’了一把马儿的脑袋,看得出他对这辆马车很喜欢,而且脸上充满了荣耀,说起“县子府”仨字,腰杆都情不自禁‘挺’直了许多。
“故友?没留下名姓?”
薛管家笑道:“说是知名不具,少郎君定然认识的,小人问过老爷了,老爷说家里的事少郎君做主,马车先停在‘门’口,是留是还由少郎君定夺。”
李素愈发满头雾水了,他在唐朝的故友真的不多,王家兄弟那俩货不可能送得起,程处默送得起,但他显然不会这么细心,吴王李恪?那家伙已在去安州的路上,说不定还在担忧他老爹会不会算后帐,哪里有心思送这个?
六尺宽,双马拉辕,正经的县子仪仗规格,不低卑也不逾越,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