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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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关心过火器局的内部人事,这两位少监到底斗到何种地步了?
杨砚懒得搭理许敬宗,目光只朝他淡淡一瞥,然后露出一个穿了新鞋却路遇臭狗屎的嫌弃表情,目光像绕过一坨臭狗屎一样的绕过许敬宗,最后落在李素脸上。
“三倍啊,足足三倍啊这是监正大人所创的法子?”杨砚激动地喃喃道。
李素含笑,矜持地点头,嗯,此处应该有掌声
谁知杨砚握紧了拳,通红的眼睛很不满地瞪着李素。
他确实没有给李素鼓掌喝彩的意思,事实上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从调进火器局当监丞开始,他每天在工坊里转悠,甚至自己也亲自动手,为的就是要琢磨出一个能够提高生产效率的法子,可惜最后都没成功,呕心沥血小半年,头发都想白了,还是没能为火器局为大唐为陛下立过寸功,谁知这位监正大人随便一划拉,漫不经心胡搞瞎搞一番,一个上午就把这件大事给办了
人比人,气死人,杨砚此刻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觉得自己被人从智商的高度碾压了。
“有此妙法,监正大人为何不早拿出来?”杨砚神情不善,瞪着李素道。
“因为我懒啊”李素无辜地看着他。
杨砚:“”
“许少监,帮我搬个矮桌去北院,还有,带上我喜欢吃的零嘴点心,我要睡一觉”李素打着呵欠走远。
许敬宗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弓着腰屁颠屁颠的忙活去了。
世间万物平衡,万理平衡,道家学说诚不我欺。
好人和坏人也平衡,好人永远长着一副不被人待见的嘴脸,而坏人却永远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
李素发现自己更愿意跟坏人亲近,对杨砚那种好人,敬佩归敬佩,但是真不爱搭理他啊。
相比之下,跟许敬宗相处便舒服多了,永远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半句自己不爱听的话,老许的嘴里仿佛长了个筛子,开口说话之前先将不好听的全筛出去了,说出口的简直比蜜糖还甜。
两位少监一声令下,流水线生产法正式在火器局内推行。
李素又当起了甩手掌柜,恢复了当初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老样子。
好日子过了三天,有人找上门了,因为流水线生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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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工部尚书()
流水生产法面世不过三天,消息便传出去了。小,。。o
传出消息的是杨砚。
杨砚是好人,而且这个好人是位大爱无疆的好人,他站的高度是国家和社稷的高度,可谓一览众山小,只要是对社稷有用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敝帚自珍,更不会考虑什么知识产权,了解到流水线生产法的窍门后,二话不说当夜便给李世民打了小报告。
所以说,杨砚是好人,但李素却不喜欢这种好人。
先不说他招呼都不打便把李素弄出来的东西泄露出去,单只论他越级上报的行为,便是典型的吃里扒外。
李素不介意把流水线生产法宣之天下,毕竟这是个好东西,而且这个东西无法给他带来太多的利益,宣扬出去也无所谓,但是,宣扬出去的那个人不能是杨砚。
上官没出声,属官便迫不及待地越级上报,此举置上官于何地?旁人知道了还以为这位上官的觉悟还没有下面属官的觉悟高呢。
虽然李素的觉悟确实没有杨砚高。
当李素听说杨砚上奏李世民后,脸色黑了一整天,许敬宗更是跺脚破口大骂养不熟的白眼狼云云。
李素很平静,没骂也没抽,只是对杨砚生出了戒心。
李素相信杨砚越级上报并没有邀功献媚的意思,老杨不是这种人,他只是一个迫切希望看到大唐国富军盛民强的官员,只要大唐能够强盛,任何利益都可以拿来牺牲,包括他自己的,或是别人的利益,而且拿来牺牲时他永远都有理所当然的底气。
这种好人。李素只能选择跟他适当保持距离,远远地尊敬他便够了,不能靠近,靠近了就想抽他。
来找李素的人是工部官员。
流水线生产法在朝堂中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李世民早已被李素三不五时弄出来的新东西搞得麻木了,相比以前李素作的诗。治的瘟疫,造的震天雷,如今这个流水线生产法几乎没有触碰到李世民的diǎn,完全没有嗨起来的李世民顺手就把杨砚的奏疏转给了工部。
李世民眼瞎,并不代表工部官员眼瞎。
将流水生产法的窍门学会贯通之后,工部官员们嗨翻了。
别人不识金镶玉,但工部官员们整日与盖房修堤做工的工匠为伍,只消简单一试,便知其中妙处。
省时省力又省钱。早十年拿出这个法子,大唐说不定已建设成为东方极乐世界了
于是工部官员如同闻到骨头味的狗似的,顺着味道便找来了。
火器局是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工部官员递了话进去,李素应约在长安城一家酒肆里与他会面。
走进酒肆,李素便发现里面酒客稀少,只坐了一位长须中年男子。穿着儒衫静静地跪坐在方榻上饮酒,男子面貌端正。不苟言笑,给自己斟酒时连分量都拿捏得十分精细,每次漆耳杯里不多不少恰好三分之二满,面前摆了四个菜碟,左边两个,右边两个。桌几中间空出一小块地方用来放置酒坛,桌几上整幅画面充满了工整对称的美感,赏心悦目之极
李素眼圈差diǎn红了。
就冲这桌上的摆设,李素便认定自己找到了知音,大家都是追求完美与工整的讲究人。
几步上前。李素朝那位官员施礼。
“草民李素,拜见长者。”
不知官职,李素只好以长者相称。
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急忙回礼:“李县子折煞我也,我乃工部尚书阎立德,冒昧约见李县子,还望恕罪。”
“阎立德?”李素咂摸嘴,这名字好熟悉
“不敢尚书大人当县子之称”李素苦笑:“草民已被陛下削爵罢官,如今已是白身草芥。”
阎立德笑了笑:“县子少年英才,名满长安,陛下甚惜之,削爵不过轻责而已,不日便将起复,县子何必自贱?来,阎某略备薄酒,聊助雅兴,请坐。”
李素在方榻上坐下,阎立德亲手给他斟了一杯酒,二人举杯互敬,一口饮尽。
还好,不是霸道的五步倒,是民间最普通最常见的绿蚁酒,喝十斤都醉不倒的那种。
二人饮完后同时将漆耳杯搁在桌上,垂头一看,两个漆耳杯一前一后,四个菜碟一左一右,最碍眼的是中间那个酒坛,大大破坏了对称的美感。
二人同时皱了皱眉,阎立德拎起坛子,将它搁到一旁,桌上的画面终于完全对称,二人同时呼出一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
李素忽然重重一拍大腿,失声道:“阎立德?画画的那个?”
阎立德楞了一下,淡淡地道:“李县子说的应该是我的胞弟阎立本,我是盖房子的那个”
李素尴尬地笑了笑:“李某失礼了,阎尚书恕罪”
心中暗暗比较了一下,李素有diǎn失落,还是阎立本比较值钱。
阎立德淡淡一笑,道:“无妨,世人多将我兄弟二人认错,我那胞弟确实比我聪慧,今已是宫廷画师,主爵郎中,我不如也。”
李素笑容愈发尴尬:“兄弟同朝为官,俱得陛下恩宠,千古佳话也,阎尚书正值壮年,已任工部尚书,拜相入省指日可待,何必自谦?”
阎立德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看来李素这句马屁恰好拍中了他的痒处。
阎立德端起酒盏,又敬了李素一盏酒,这才说到正题。
“前日火器局杨少监上奏陛下,提及一妙法,名曰‘流水线生产法’,阎某想问问,可是李县子所创?”
李素心不在焉地diǎndiǎn头。
刚才的马屁其实毫无半diǎn诚意,李素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认识这位阎尚书的弟弟阎立本,无可否认,阎立本的名气大多了,而且还是名垂千古的宫廷画师,若能认识阎立本,从他那里诓骗几幅画,留到后世可是一笔不菲的家产,哪怕将来给自己画个遗像也是价值千金啊
不,先给杨砚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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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巡边演武()
对面坐着工部尚书,李素也没有任何紧张情绪,反倒是满心打着市侩的算盘。,。。
阎立德这人有点严肃,看面相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任何时候表情都是绷得紧紧的。
李素不介意,就冲大家都是追求完美和对称的同道中人,严肃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寒暄客套话不多,阎立德的口才似乎不太好,也不习惯跟一个足够做他儿子的少年郎说太多客套话,随便聊了几句后便直奔主题。
“流水线生产法是李县子所创,此法粗看平平无奇,只不过将工序改了一下,可是细细思量过后,却觉玄妙无比,不瞒李县子说,陛下将杨少监的奏疏转到工部时,阎某其实并未在意,后来将作监的一位监丞照此法用诸于监下工坊,造一块殿顶七彩釉瓦用时节省大半,如此方知此法之妙,当日这流水生产法已震惊了整个工部,于是今日阎某才特意冒昧相邀李县子。”
李素谦虚笑道:“不敢当,我也是胡乱琢磨出来的”
阎立德叹道:“不得不说,李县子所创流水生产法,委实精妙无双,此法将世间所有做工盖房修堤等等工序全部改换新貌,实是妙用无穷,不过此法甚是深奥,有些地方阎某仍不甚了了,今日特来求教”
李素眨眨眼:“不敢当‘求教’,草民创此法只是下苦人的粗鄙营生,论其本质,只是取巧之法而已,草民才疏学浅,创此法亦是乱七八糟随意乱想,有些地方连草民自己也是半懂不懂。阎尚书学问高深,何苦让草民献丑?”
阎立德脸上露出笑容,笑容很生硬,仿佛被某只无形的手使劲挤出来似的,有种很狰狞的味道,显然他不习惯常笑。
“李县子才名满长安。长安城内上至陛下朝臣,下至妇孺走卒,皆知李县子才名,你若才疏学浅,天下谁能当得起‘英才’二字?阎某今日虚心求教,还望县子不吝赐教。”
李素不答话,只呵呵干笑,拎起小酒坛给阎立德斟酒。
“阎尚书,请酒。”
二人饮尽。李素继续斟满,阎立德耐着性子继续喝。
“李县子,方才阎某所言”
李素想了想,道:“其实所谓流水线生产法,能用到的地方很多,诸如修路,架桥,盖房。织布,制瓷等等。可以说,大唐之内但凡与做工有关的行当,都少不了它,方法其实很简单,一法通而万法通,但是。方法摆在这里,如何运用却存乎一心比如制瓷,大唐窑工向来的做法是洗泥,拉坯,打模。刻花,施釉等等,这些过程的每一步皆由窑工亲自完成,若是官窑所产的话,过程更是精细,其实若将制瓷的每一步单独分开,各自由不同的窑工负责每一个流程,此举不仅可以大大节省工期,而且也可细分责任,一窑瓷器烧坏了,哪一个过程出了问题,哪一个窑工的责任,以后如何避免,一眼便能看分明”
李素说了一大通,阎立德越听越兴奋,最后竟站起身,朝李素施了一礼,道:“李县子高才,阎某大开眼界,今日阎某尚有不情之请,可否请李县子屈驾将作监一行,指点一下官员和工匠,若能将流水线生产法用之于盖房,烧瓦等行当,万事则事半功倍,李县子之名则流芳百世”
李素呆怔片刻,神情却有些不乐意了。
看在大家都是追求完美和对称的知音份上,嘴上指点一番自无不可,就当是给知音弹了一曲高山流水,不过要把他请去将作监指手画脚,这就要仔细想想了,毕竟大家今天刚认识,彼此都不熟,更重要的是求人帮忙却不给点实际的好处,老阎太不讲究了。
不知道大唐究竟有多少颗类似杨砚这般无私奉献甘洒热血的螺丝钉,但是如此自私自利的李素,全天下仅此一人,别无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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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啊,太坏了!
出了酒肆与阎立德告别后,李素不停谴责自己。
相比之下,杨砚的觉悟高多了,无论到手什么东西,只要对大唐社稷有利的,二话不说上交国家,这种人的精神境界太超凡了,特别适合画成遗像挂在墙上,反正李素达不到这个境界,非常的自惭形秽。
自惭过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该拿的好处不到手,大家没法一起愉快玩耍,在其位而谋其政,如今只是平民白身的李素为了火器局能完成任务而创出流水生产法,已经非常大公无私了,至于工部或将作监的事情,李素真没有兴趣管。
要管也可以,拿好处来。
当然,觉悟不高确实应该谴责,所以李素小小谴责完自己后,很快忘了这事,回火器局继续过他的悠闲日子,有和风,有暖阳,有零食,有躺椅,还有一只姓许的马屁精围绕左右哄得他心花怒放。
――如果杨砚巡察工坊的时候恰好发生爆炸事故,那就更喜闻乐见了。
两天后,长安城忽然厉兵秣马,空气凝滞。
太极宫发出旨意,钦命褒国公段志玄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领河北河东两道,代州,朔州,并州等七州都护府计十万将士,集结于松漠都督府巡边演武。
“巡边演武”四字颇值玩味,大唐立国二十年,但凡将军领兵出征,打就是打,退就是退,“巡边演武”的说法倒是头一次听说,朝中许多文臣武将满头雾水,不明白这巡边该怎么巡,演武又如何演。
朝堂那些老狐狸不明白,但火器局的某只小狐狸却明白了。
事实上,“演武”本就是这只小狐狸献的计。
巡边演武只是表面,李素相信李世民暗地里搞的动作更多。
近日最繁忙的莫过于那些可怜的大唐特务了。煽动,收买,结盟,甚至还有刺杀,最近薛延陀可汗家族的生活一定很精彩,别人一辈子都难得碰到的事情。真珠可汗父子三人恐怕都得挨着个的尝一遍。
外有重兵压境,内有骨肉相残,不时还伴随着部将闹事,牧民造反,某个信任的手下忽然被敌人策反,偶尔还要提防一不小心从角落里射过来的一两支冷箭
李素想了很久,若他是真珠可汗的话,该如何面对这种既刺激又心塞的生活。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扯根绳子上吊比较痛快一点。日子真没法过了,这一切,皆因当初大唐狗皇帝那道该死的推恩圣旨。
火器局的库房被扫荡一空,所有造出的震天雷被收归军中,新任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段志玄亲自在火器局十里外提货,见到李素第一句话便是“点一颗听听声响”,大惊失色的李素及时制止了这个作死的提议后,段大总管似乎很不高兴。于是掀开箱子拿出一颗震天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引线拔掉。在李素等火器局一干官吏目瞪口呆注视之下,毒贩子验货般用小拇指挑起一撮火药塞嘴里,动作非常的老练
火器局上下官吏极其敬佩的目送下,段大总官神情复杂地离开了,临走拍着李素的肩,强烈要求李素跟他家大小子段瓒多多厮混。最后段志玄复杂地看了一眼装震天雷的箱子,摇摇头走了。
嗯,换了李素是他,表情也会和他一样复杂。
以后火药里面放点盐,味道可能更好一点
意外的是。段志玄的出征似乎也不大顺利,离开长安的前一晚,一帮子名将老杀才聚在一起饮宴,卢国公程咬金不知为何发飙了,喝到七八分醉意时,竟与段志玄厮打起来,莫名其妙的段志玄自然也不肯吃亏,二人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最后两败俱伤终于罢手。
后来大家才明白,程咬金打架是因为窝了一肚子邪火。
近几年大唐对外战争不多,因为天可汗陛下太霸道,邻国被揍怕了,渐渐地,大唐竟有了几分英雄无敌高手寂寞的萧瑟意味,由此带来的恶果便是仗越打越少,当年那些南征北战的名将们越来越像朝堂上的摆设了,这次领兵巡边演武,程咬金上窜下跳憋足了劲,光是给李世民写的请战血书恐怕都费了半斤血,结果最后却让段志玄捡了便宜,程咬金如何不怒?
架也打了,火也发了,第二天沙场点兵,新任的河北道段大总管顶着一对熊猫眼和一脸的淤青登上点将台,一副刚打了败仗的倒霉样子,当着目瞪口呆的将士们的面扶乩占卦问泰否,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段大总管欣喜满面,仰天大笑曰出征大吉,还哇哈哈哈哈
很没有说服力的样子啊
当然,程咬金也没讨到好,事发第二天,他被李世民叫进太极宫,具体骂了程咬金多少句脏话,史不可考,程家十八代以内的女性祖宗怕是挨着个的被皇帝陛下用嘴宠幸了一遍
火器局陷入最繁忙的时期,李素也忙起来了,没办法,所有的火药必须由他一人来配,不仅是配火药,李素还忙着躲麻烦。
找麻烦的人是工部尚书阎立德,上次喝酒后似乎不甘心肉包子打狗,于是到处托人找关系,请李素去将作监一行,态度很坚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没关系,不给好处李素也誓不罢休,大家都有一颗执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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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官复原职()
知识是财富,本事也是财富。n,。。
想得到知识或本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师傅带学徒,学徒不也得老老实实当几年毫无怨言的佣人和出气筒么?几年里什么委屈都受尽了,师傅还不一定肯倾囊相授,关键的本事都留着呢。
对这个年代来说,李素也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能白帮忙。
很遗憾,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连民间的百姓和手艺人都懂,偏偏工部尚书阎立德没懂。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