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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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领教了,同时也顿悟了。
这就是真龙天子与凡夫俗子之间的差距。
李世民笑得很和蔼,方才在朝堂上露出的厉色此刻全然不见,四下无人时李世民很放得开,丝毫不讲究仪态,殿内暖炉烘得有点热,李世民赤着双足,光着大脚板在殿内走来走去,走到李素身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素肩头顿时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咿刚才解完足衣后手都没洗,就胡乱往别人肩上拍,当皇帝的人了,一点不讲卫生
“案子结了,该办的人也办了,你的清白也还给你了,你就不必再装病了,还辞官,呵呵,外面说得很难听,说朝中君臣为老不尊,把一个小娃子吓成这副德行,明日起你给朕老老实实去火器局应差,听说你已十来天没去了,火器局里的火药已用完,上下都等着你去配药呢。”
“臣知罪,臣明日便去。”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然后用那只解了足衣没洗的手拍了拍李素的另一边肩膀,李素脸发绿。两边肩膀情不自禁打起了摆子
“这孩子,抖啥抖”李世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顺便用手摸了摸李素的脸。
“臣,臣告退了。”
李素迫不及待想走,脸要不得了,回去洗脱皮都不解恨。
李世民点头。待李素走到殿门边时,忽然开口淡淡地道:“今日便算了,可一而不可再,往后再拿什么可怜丫鬟的事在朝堂上逼得朕进退不能,朕可不饶你。”
李素浑然一凛,这回他是真冒冷汗了,他听出这句话的分量,并且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下次再犯。李世民说不饶便真的不饶了。
“臣知罪,臣”
李世民摆了摆手,笑道:“不必说什么知罪啊惶恐啊,你我都清楚,敢做这些事,你的胆子绝对小不了,何来知罪?”
说着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李素啊。你能造出火药震天雷这种东西,绝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做蠢事,火药的秘方全天下仅你我二人知,朕一直很想重用你,入省,入台,朝堂之大。尽可由你驰骋,你进来,朕才会觉得你和朕是一条心,可是你为何不愿被朕重用,为何总是在朝堂的边缘游荡?朕自问非残暴不仁之君。卿何以惧朕如斯,而不得为朕所用呢?”
李素悚然一惊,话说得含蓄,却如千钧之重,隐隐带着几分不满的怨意了。
细细一品位,李素后背的衣裳全部被冷汗浸湿,殿外寒风吹进来,后背凉嗖嗖的。
“臣臣愿为陛下尽忠,万死不辞,可是陛下若委臣以重任,火器局何人可信?火药秘方是否再传给第三人?”
这是李素的回答,先表忠心,然后再反问,意思很简单,重用我可以,火药秘方怎么办?如此关键的东西,你敢交给第三人吗?这世上除了我这个火药发明者,你还信得过谁?
李世民一怔,神情顿时有些阴沉。
李素急忙补充道:“臣任火器局监正,和陛下也是一条心,陛下剑锋所指,火器局自臣以下,莫不甘心赴死,以供驱使。臣的性子虽然偶尔有些混帐,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无可挑剔的。”
这话顺耳,李世民瞥了他一眼,忽然像冰雪初融般绽开了笑容。
“去吧,好好办事,你不负朕,朕自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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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的外部由大块长条青石所筑,由金吾卫将士驻守,防卫非常森严。
刑部大牢是关押重犯的地方,举凡犯了谋反,杀人等十恶不赦的大罪,通常都会关在这里,简单的说,刑部大牢里面关的大部分都是死囚,每年地方官府都会将犯人和案宗送来长安刑部复核,复核以后还要送去皇帝面前再次再三复核。
总之,如今的刑审原则只有一个:慎杀。
李世民之所以定下这么一个原则自是有原因的,据说贞观二年,有个名叫卢祖尚的官,时任瀛洲刺史,李世民想把他调去交州当都督,从官职上来说,这明显是擢升,可卢祖尚死活不愿去交州赴任,为什么呢?看看两个地方的地理位置,瀛洲位于河东道,也就是如今的河北省,离关中近,离洛阳也近,正是人间繁华所在,而交州呢,位于如今的越南河内,真正的荒蛮不毛之地。
最直白的说,在瀛洲当官,一出官衙便是满大街数不清的美女,又白又美,赏心悦目,可谓明目清心,壮阳补肾。而在交州当官,一出门别说美女,连丑女都看不到,那里的城池根本就是一个裹着兽皮乌拉拉唱着战歌打猎捉鱼的原始人部落。
卢祖尚不愿去,太远了,太落后了,太没前途了。
李世民耐着性子,劝了他第一次,不去,第二次,还是不去,第三次时,李世民发飙了,这是不拿皇帝当干部啊,给你脸了是吧?
二话不说,杀掉杀掉。
于是卢祖尚的脑袋永远被留在长安,哪儿也别想去了。
砍了卢祖尚,李世民爽了,总算出了口恶气。
紧接着,李世民又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要做圣君啊,圣君怎么可以乱杀人呢?
于是李世民吸取了教训,向刑部和大理寺定下“慎杀”的原则。但凡每年复核的死囚,每名死囚的案宗一定要研究再研究,快到秋决之时,大理寺若要处决一名死囚,一定要分三次向李世民禀奏,每次禀奏过后,大理寺卿都要问一句李世民,“此人该杀否?”,连续反复三次,如果李世民的回答都是“该杀”,那么这个人死定了。
比如郑小楼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人证物证俱在,别说问李世民三次,问十万次都是“该杀”。
不说这是真正的仁德还是政治作秀,哪怕是政治作秀,能做到这般程度,已然很了不起了。
李素站在刑部大牢外面,斜倚着马车,静静等待着。
起风了,有点冷,寒意入骨,李素把手缩在袖里,原地顿了顿脚,身上暖和了一些。
等了许久,刑部大牢的石门缓缓开启,在狱卒的相送下,衣裳褴褛面色憔悴的郑小楼慢慢走出牢门,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太阳,竟觉有些刺眼,郑小楼眯着眼睛,呆呆看着大牢外的广场,神情怔忪茫然。
显然,这家伙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何无缘无故逃出了生天。
李素笑了,远远地迎了上去,郑小楼呆怔地看着他,许久以后,终于露出恍然之色,接着神情非常感激,眼圈刷地一下全红了。
“李县子不,少郎君”
李素上下端详着他,此时郑小楼的状况很不好,不仅憔悴,而且满身伤痕,显然刑部官员为了将案子攀扯上李素,对郑小楼用了不少刑,而李素至今安然无恙,没人拿出郑小楼的供状攀咬他,说明郑小楼受尽酷刑也没屈服。
不错,不枉自己费尽艰辛救他一命。
“出来就好,回去叫下人炖点骨头汤,好好补一补元气。”李素笑得很温暖,在这寒意凛冽的天气里,笑得十足像个颜值和爱心爆棚的暖男。
郑小楼很感动,觉得自己像优乐美一样被插捧在手心里,舒服且喜悦。
“是少郎君为郑某奔走么?”
李素笑着点点头:“几番波折,我的面子不知被搭进去多少,才换得陛下法外开恩,啊,我这不是施恩图报啊,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嗯嗯”
李素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外面冷,走,到马车上说话。”
郑小楼步履有些蹒跚,李素一直将他扶到马车前,郑小楼吃力地坐了进去。
马车仍停在刑部大牢门前没走,马车内烧着一小盆炭,暖烘烘的很舒服。
李素笑眯眯地道:“我救了你的命,为何连一声谢谢都不说?”
郑小楼沉声道:“大恩不言谢。”
李素满意极了:“好,从此以后,我若被人欺负,你要帮我揍他,我若欺负别人,你也帮我揍他。行不行?”
“好。”
“还有,以后想熬练力气不必举院子里的石磨了,套上犁头帮我爹翻地去”李素语重心长地叹口气:“三十贯,很贵的,一定要多用用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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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路见魏王()
接郑小楼出狱后,李素终于松了口气。
人救出来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得到了一个真正忠心的护卫,是的,李素发觉直到今日才算收服了郑小楼,以前的郑小楼充其量拿他当冤大头,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拿李家当旅店,明明当着李家的护卫,半夜闲着没事跑去杀冯家的人,不务正业之极。如今救了他的命,他才愿意彻底为李素卖命。
这年头人才多,真正愿意为主家卖命的人才也多,皇家和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门阀里到处都是,但是像李素这种连新兴权贵都还称不上的小门小户,能得一位真正愿意卖命的人才,委实太不容易了。
李素都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市井坊间费尽心机,朝堂之上费尽口舌,又是服软又是煽情,这才令李世民改了主意。
“我救了你。”李素严肃得仿佛在述说生命的奥秘。
“是。”郑小楼很痛快。
“所以你要知恩图报。”
“是。”郑小楼表情有点怪异,知恩图报是必须的,但这句话被救命恩人如此**裸地说出来,总觉得像个反派邪恶势力头子。
“你打算怎样报答我?”
郑小楼想了想,道:“帮你爹犁地?”
李素挠挠头,貌似目前除了犁地,确实没什么需要他赴汤蹈火的地方了,李素是闲人,闲人一般都很悠闲的,犁地已然是很了不得的大活了。
“好,那你就先犁地,犁完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事让你做。”
郑小楼无所谓地点头。
马车启行,刚走出刑部大牢不远,李素忽然道:“算了。你还是当你的护卫吧,不要你犁地了”
郑小楼对主家朝令夕改的作风很不习惯,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为何?”
李素悠悠地道:“我忽然想起家里买了五头牛,若地让你犁了,牛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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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晃悠悠前行。出了朱雀大街直奔延平门。
出了延平门便是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泾阳县太平村。大道两旁种着两排槐树,时已入冬,槐树的叶子已掉光,只剩干枯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平添萧然之气。
李素的马车在大道上行驶了半柱香时辰不到,便听得马夫勒马,马车很快停下。
李素没问,马夫已恭敬地在车外道:“少郎君。道上有人拦路,似是王府侍卫打扮。”
“王府?”李素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笑了。
马夫还没回答,车外已有一道冷冷的声音道:“我乃魏王府麾下侍卫,我们魏王殿下在前方相候,请李县子一见。”
李素长笑一声,掀开车帘便下了马车。
马车前方数丈外,一辆华贵鎏金马车静静地停在大道边。数十名披挂戴甲的威武侍卫簇拥着一个大胖子,大胖子半躺半靠在马车的车辕上。见李素下车,胖子也使劲挥动了几下手脚,奈何身体太胖,手脚又短,总是使不上力,像极了一只翻了盖肚皮朝天的乌龟。急得手刨脚蹬。
李素憋得脸都紫了,这画面,真心酸
在侍卫们的帮助下,胖子总算平安落地,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眯眼打量着李素,二人互相直视片刻,胖子才露出一脸憨厚无邪的笑容。
很奇怪,不管怎样心性的胖子,笑起来总是那么的憨厚那么的喜感,完全绿色无公害且不含防腐剂的样子,令人很难生出防范之心。
胖子连走路都似乎很艰难,和李素之间只隔着短短几丈,胖子蹒跚行来,一步一步几乎拖着脚挪过来似的,走到李素面前,再次打量了他一番。
长得再喜感,规矩不能破,李素只好先行礼:“泾阳县子李素,拜见魏王殿下。”
魏王李泰笑得很开心,一双眼睛本来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只剩两条缝,这一笑,连两条缝都没了,只见上下两块肥肉使劲堆在一起,将他的眼睛完全湮没于肥肉中。
“久闻我大唐少年英杰之名,泰有礼了。”说完李泰竟弯下腰,艰难地打算朝李素来个儒式长揖,吓得李素急忙搀住他。
如此圆润一个胖子,眼看快肥成球了,万一行礼时脚下一个踉跄,还不得从大道一路滚回长安城魏王府啊
“殿下多礼,下官担当不起”
李泰也顺势直起身,笑眯眯地看着李素,道:“泰记得以前曾在甘露殿前见过李县子一面,那时匆匆擦肩而过,竟未与李县子盘桓结交,实泰之过也。”
李素也有印象,那时的李泰很高傲,对他的行礼连看都没看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像只傲娇的肥孔雀。
“有缘自会相逢,今日与殿下相遇,亦是缘分。”
李泰大笑:“好一个缘分,不错,今日与李县子再遇,方知上次甘露殿前错失美玉,不过李县子也推脱了泰的酒宴,我们算是扯平了。”
李素笑道:“是,扯平了。不知今日殿下见下官是为了”
李泰敛起笑脸,却不答话,反而侧过头看了看李素马车边默然独立的郑小楼,李泰指了指他,笑道:“长安满城风雨,又是构陷又是流言,绕了无数个圈子,甚至闹上了朝堂,李县子耗费心血布下如此大的局,为的竟只是他?”
李素眨眨眼:“殿下的话好深奥下官没太懂,能否请殿下说明白一点?”
见李素耍滑头不肯承认,李泰也无所谓,笑呵呵地指了指他:“你啊”
重重叹了口气,李泰很快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个胖子露出如此神情,喜感更甚了。
“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旁人只知太子无端被流言所恶,猜来猜去,都猜是我做的,毕竟父皇的这些皇子里面,唯独我对东宫最具威胁可是,我的冤屈却与谁人诉说?李县子,你是最明白我冤屈的人了,对不?而我,也是最清楚长安城的流言由谁而起的人。”
李泰说着,又露出了憨厚无邪的笑容,叹道:“李县子,你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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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隐忍不发()
“不厚道”的指责,安在李素身上倒是没错。。。 。,
李素很明白李泰的意思,东市的流言在他的策划下传扬开来,闹得满城风雨,然而整个长安城百姓议论纷纷,御史台的各位监察御史们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似的纷纷出动打听时,李素却忽然‘抽’身而退,散播流言的那十来个人也被十万火急送到陇右去了,一切销声匿迹。
再然后,自以为机会来了的魏王殿下李泰屁颠屁颠接手,把流言越煽越大,极尽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能事,把太子殿下毁得不能再毁,最后上达天听,李世民勃然大怒下旨彻查时,朝堂上但凡听到流言的人都自动自觉地把李泰当成是幕后黑手。
没办法不怀疑他,流言再怎么扑朔‘迷’离,最后终归有个受益者,稍微长点脑子的人一推敲,太子倒了,谁会是最终的受益者?答案不言而喻。
更何况魏王李泰好死不死的,还真掺合了这件事,实可谓黑锅业界良心。
至于李素,怀疑他的人不是没有,但怀疑到最后,终于还是推翻,一来朝臣们眼里的李素只是个十几岁的娃子,在朝中一没党羽二没根基,二来,冒这么大的险,作这么大的死,他图什么?若说他只为了救那个杀了人的护卫,打死朝中的权贵也不信,阶级尊卑的思想在权贵们脑中已根深蒂固,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护卫冒这么大的险?
两相一比较,好了,闹得坊间和朝堂‘鸡’飞狗跳的人必是魏王无疑。
莫名其妙背了一半黑锅的魏王殿下哭晕在茅房。
因为这件事的后半段确实是他做的,但前半段跟他无关,别人都怀疑他,唯独李泰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也是今日他在城外半道上等李素的原因。
“李县子,你不厚道啊”李泰幽怨叹息。
这事偏还没法对外澄清,一澄清就坏事,因为有一半是他做的。
李素也叹息:“不错,我确实不厚道”
眨眨眼,李素的表情又变得很无辜:“可是。我也不知道魏王殿下您忽然接了手呀”
李泰语滞,是啊,能怪谁?李素也没邀请他接手后半段啊,人家干了一半便不声不响撤了,是他自己屁颠屁颠凑上去的,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许久之后,李泰展颜一笑,又‘露’出憨厚无害的笑容,令人忍不住想在他那张‘肥’脸上狠狠捏一把。可爱极了。
“今日路边相候,泰只为与李县子结识,除此别无他意,李县子万莫误会。”
李素也‘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躬身行礼:“殿下屈尊相候,下官感‘激’不尽”
李泰大笑道:“今日相识,日后有来有往便是,李县子。你我可是同道中人啊。”
“同道”二字用得妙,二人干了同一件坏事。一个干了前半段,一个干了后半段,双方丝毫没有通气,却配合得默契十足。
李素笑了,指了指李泰的身后,一语双关地道:“殿下。下官的家在那边”
又指了指长安城的方向:“您的王府在长安城里,咱们不同道。”
李泰的脸‘色’迅速一沉,眼中闪过‘阴’郁之‘色’,见李素装着糊涂眨巴着眼睛,不由轻轻一哼。笑容很快变成了皮笑‘肉’不笑:“既如此,便不耽误李县子回家了。”
“是,下官恭送魏王殿下。”
李泰也不客气,‘侍’卫簇拥着马车走出老远,李素才微笑着直起腰。
郑小楼慢吞吞走到他身后,不解地道:“这位魏王特意在路边等你,为的就只是与你相识?”
李素摇摇头,笑道:“他是为了来告诉我,他为我背了个黑锅,他还想告诉我,我是聪明人,他也不笨,我干过的坏事全长安他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