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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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此刻的身份,是大明宫的当家主母,且一向待他不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使他们最后事成,也还需要她站出来向天下万民做一个交待。
那么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动她,甚至要好好保护着她。
她就是要赌这一局,赌七喜会念及多年的情分,还能对她有那么一分两分的纵容。
尚食局的几位厨子都是宫里的老人,知道各位主子们的口味。外头的禁军定然不会知道,太子李恒最喜欢的一样点心就是加了葡萄干和荔枝干的果脯栗子糕。而贵妃一直因为荔枝是上火之物,平时不许他多吃,只有冬日里才叫尚食局里做上几次给他送去。
当尚食局备好菜肴交给禁军卫兵的时候,也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且特地命人试了菜,自然没有任何异样,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份寻常的饮食。
晚膳摆到紫宸殿的时候,李恒其实根本吃不下东西。念云径直走到摆膳的长条案边上,看着丰盛的饮食,微微一哂,端起那碟果脯栗子糕,走到李恒旁边:“吃罢,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该想的事。”
说着,自己也从那碟子里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慢慢吃下。
李恒见是自己最喜欢的果脯栗子糕,有些诧异,他记得,母亲是不吃荔枝的。小的时候父亲千里迢迢从岭南运来些新鲜的荔枝,母亲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又说是吃不得,总是偷偷地拿去分给宫女太监们吃。
他后来悄悄地问七喜和茴香他们,才知道母亲是吃不得荔枝的,说是过敏,吃了会犯病。
可母亲这是……
他就要上去抢下母亲手里的点心,念云已经将手里的点心放进了嘴里,迅速吞下,这才悄悄示意他不要多话。
第二百三十章 荔枝谋()
这一叠果脯栗子糕,味道确实不错。李恒目瞪口呆地看着念云吃了几块,然后将碟子放到他手里。
然后,念云让茴香扶着她的手,就这么……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母亲!”
李淳连忙扔下点心碟子,去看念云,茴香在另一侧扶着她的身子。这时念云藏在袖底的手轻轻在茴香的手腕上捏了一把,然后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梁。
对于贵妃食用荔枝会过敏的那个误会,茴香是知晓内情的,这会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贵妃娘娘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召见御医罢了。
这时茴香连忙着急地高声叫起来,“来人啊,娘娘误食了荔枝干,晕倒了!”
念云来紫宸殿的时候只带了茴香和重楼两个,绿萝和玉竹留在蓬莱殿里处理宫中的日常事务。
这时重楼也跑了过来,茴香连忙给她使眼色,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扶着贵妃,茴香一面大呼小叫让外头的禁军都听见动静,重楼这边便叫李恒帮忙,把贵妃先挪到榻上去。
出了这样的事,对于禁军来说是有些始料未及的,他们明明每一样都试吃过了无误,哪里知晓娘娘还会对其中某一样点心过敏啊!
薛公公当时可是吩咐下要好好照看贵妃娘娘的,这时娘娘的贴身大宫女茴香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求他们去请梁御医,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设法联络薛公公请示。
神策军首领之间自有其特定的联络方式,在军中的薛七喜很快得到消息,说贵妃因误食了尚食局送来的带有荔枝干的点心而晕倒,想要宣梁御医来诊病。
她吃不得荔枝,他是记得的,那一年陛下费尽心思给她送去新鲜的荔枝,她并没有吃,还赏了不少下来。
可这件事发生在这个时候,七喜总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诡异。他一向都知道,她是个足智多谋的女人,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夫君身陷囹圄,她也绝不会乱了阵脚,坐以待毙。
尚食局里都是在大明宫多年的老宫人,怎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送了不该送的食物进去?而且,就算是送与太子殿下吃的,也该多一句提点。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故意的,故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赌他是不是真的够视而不见。
这个女人!
原本他可以早早地结束心中的煎熬,可偏生她对他那样好,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做一辈子奴才。
她给了他不属于一个奴才该有的一切,委以重任,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纠结。
现在,在这样的一个机会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彻底地反叛,偏生她又……
明明他是带着深仇大恨走进东宫的,可偏生遇见了这样的一个女主人,让他多了一根软肋,几番踌躇,终究不忍下手。
明明如今正快意恩仇,该报复的,都已经到了手边,可他却一点儿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薛七喜抬眸,望着天边沉沉的彤云,大雪依然在漫无止境地飘落。他完成一桩心事,却平白的,又多了另一桩遗憾。
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他咬咬牙,下了命令:“让梁御医进紫宸殿。”
紫宸殿的人从申时等到了戌时,终于等到了神策军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禁卫同意请梁御医过来。
那梁御医带着药童,背着药箱,冒着大雪从尚药局赶过来,见李恒和两个宫女都守在榻边,吃了一惊。整个大明宫如今守卫森严似铁桶一般,白天他便已经察觉到。这时候听说贵妃娘娘又病了,更是令人心惊。
茴香见他来了,一脸的忧色,急急忙忙迎上去:“梁御医,您可来了,我们娘娘一向吃不得荔枝,哪知晚膳的时候送来的果脯栗子糕里头有些荔枝干……”
梁御医微微蹙眉,他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吃不得荔枝也是头一次听说。
待把过脉,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却扭头对榻边的几人道:“娘娘怕是体质与常人不大相同,不过也无大碍,待老夫替娘娘施针,当能转醒。只是……”
他看了一眼这屋里的几人,道:“茴香留下服侍,请太子殿下……还是先回避一二罢。”
茴香是念云从郭家带过来的,一向都是她的亲信,办事又妥当。至于太子,看样子好像他并不知情,索性找个借口叫他出去。
待屋里只剩他们三人,念云遽然睁开眼睛,从榻上起身,向梁御医深深鞠一躬,“念云请老御医相助!”
梁御医心中大致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念云又将情况跟他补充说明了一番,老御医摸着已经全白的山羊胡子,长叹一声:“李唐的江山啊!”
叹罢,对着念云行了一个大礼:“贵妃娘娘放心,老夫,自当不负所托!”
念云在榻上重新躺好,梁御医将全套的银针摊开在桌上,在灯上烧过,便要对她施针。茴香有些不放心,“御医,既然娘娘的病不是真的,这是要做什么?”
梁御医不紧不慢地道:“说了施针,自然要施针的,做戏做全套。娘娘放心,只是清心除烦调理气血的小针法。”
念云点点头,闭上眼睛,任由梁御医扎了她几处大穴,行了一套针法,待外头的人进来以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副悠悠转醒的样子。
梁御医年纪大了,一套针法下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这会儿擦了擦额上的汗,当着两三个禁卫兵的面,道:“老夫这便回尚药局开方取药,还烦劳两位都尉跟老夫去一趟尚药局。”
这么说,一来伺机离开紫宸殿,二来主动叫这两位跟着,免得他们起疑心。
两个禁卫兵互相看了一眼,看这老御医须发皆白,连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好像也不像是耍花招的样子,于是点头道:“如此,那就走罢。”
老御医在前面走,药童背着药箱紧紧跟随,两个禁卫兵打着灯笼紧随其后,一路到了尚药局。
尚药局这边虽然没有单独戒严,但整个大明宫已经被围了起来,气氛仍是显得有些凝重。
老御医回到药房里,在条案前坐下来,取出一沓尚药局开药方专用的特制纸笺,向药童道:“替老夫磨些墨,就用前儿的百香墨吧。”
这时药童取过墨锭,磨了些许,梁御医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方子,略一沉思,又在底下写道:“药引:肉苁蓉七钱,苍术二十三片,明矾少许;人参两支,紫萱一把;龙骨一钱,卷柏一钱。”
写罢,将方子递给药童,药童去药柜子里分别取了药,那两个禁卫兵道:“贵妃娘娘的病,恐怕还要梁御医看着,还请御医暂时先住到紫宸殿偏殿里去。”
这自然也是一种变相的监禁,既然他已经见过贵妃了,为防内宫的消息走漏出去,他也是不能再继续待在尚药局了。
梁御医是个明白人,点点头:“老夫这便跟去。药童且在尚药局把药煎好再送去紫宸殿罢。”
先前御医单独和贵妃在里头行针的时候,药童也是守在外头的。这过程中药童既没有和贵妃单独相处,也没有和梁御医单独说过半句话。
因此这两个禁卫兵对他略为放心,又怕在尚药局待的时间太长出什么岔子,一个道:“那就我先护送御医回紫宸殿罢,你等着药童煎好药一道送来。”
那两个禁卫兵并没有看到,梁御医跟着他出门的时候,悄悄把手朝着药童做了个“三”的手势。
药童把方子放到桌上,将药用清水略泡了一泡,然后放进药罐子,在炉子上慢慢地煎。过了片刻,药童道:“烦劳这位大哥替我看着些,去个茅房。”
茅房就在尚药局后面,药童从后门出去,进了茅房以后,把门关上,然后轻轻学了几声老鼠叫。
这时几只硕大的老鼠从墙角钻出来,围着药童的脚边转了几圈,药童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卷成一个小小的纸卷儿,捡了一根草茎,将纸卷儿系在大老鼠的腋下,又学了几声老鼠叫,于是那几只老鼠四散而去,消失在雪夜中。
这老鼠是老御医和药童们寻常闲来无事驯养的玩耍之物,驱使着往长安城里各大公侯府邸偷个线头碎布玩的。整个长安城无出不能去,比信鸽还要隐蔽得多,没想到今日还真能派上用场。
而方才,老御医特地吩咐用百香墨,药童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蹊跷。那百香墨不同寻常,气味芬芳,而且渗透能力很强,写一张纸,底下的一张也会被渗透,字迹几乎清晰可辩。
方才他绑在老鼠身上的那张纸,就是偷偷藏起来的底下被渗透的那一张药方。老御医已经暗示了这么多,药童也就猜到方子上大有文章了。
而且,药童跟着老御医多年,对于药物配伍也有较深的了解。那个药引的几味药着实有些怪异,性味归经各不相同,甚至根本就不像是药方,好像是几味药胡乱凑合在一起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巧解奇方()
汉阳公主府中的郭驸马早已知晓陛下祭天返回的途中遇刺的消息,但奇怪的是,大明宫中好似毫无动静,这有些不太寻常。他派出过几批人手去探问,但好像都没有回来。
夜已经深了,雪还是越下越大。郭鏦意识到大明宫中可能出了什么事,郭家准备虽然也算得上充分,但不知念云安危如何,他不敢轻举妄动。
一盏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他仍旧是毫无睡意,也不敢睡,又命人来添了灯油。
这时他忽然感觉脚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乃是一只硕大的老鼠,个头足有小猫一般大小,吓了他一大跳。
正欲叫人进来打杀,忽然见那老鼠似乎并不怕人,也没有因为被人发现而逃跑,反而是在十分有规律地围着他的脚绕圈,乌溜溜的眼睛正与他对视,好像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郭鏦吃了一惊,俯身细看,发现老鼠的腋下好像有东西。
他去捉那只硕鼠,它却灵巧的躲开了,但腋下的纸卷儿却掉了下来。
郭鏦伸手捡起来,展开,见上头是一串药名,看来是一个药方子。老鼠冲着他吱吱叫了几声,然后哧溜一下从门缝里钻出去,不见了。
这等奇技淫巧,怕是尚药局那个梁御医的手笔。他亦知晓那老御医是念云和陛下的亲信,因此这药方,很有可能就是念云从大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可这上头全是一堆药名,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命人去叫公主府上的老郎中。
那老郎中来了,郭鏦把那药方拿出来,老郎中眯起眼睛,凑到灯下仔细地看了半天,道:“不知此方是何人所开?”
郭鏦道:“这是个什么方子?”
老郎中道:“方子是个清肝明目散结除烦的方子,很是高深,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底下的药引……好似有些奇怪,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配伍,性味归经完全不同。而且,这写药方的墨……气味香浓,因方子常同药放在一处,医者日常开方子绝不会用这种容易串味的墨……”
郭鏦接过纸笺,仔细看了一遍,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薛楚儿进来,笑问道:“妾听见说三郎大半夜的请郎中,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么?”
事涉皇家,郭鏦并没有同李畅说,但是对薛楚儿他倒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郭鏦摇头道:“我无事。只是方才得到一张方子,可能是蓬莱殿传出来的,请郎中来看一看,说是药引子有些怪异。”
薛楚儿亦知晓这一两日大明宫里忽然断了消息来源,郭鏦正为此事着急。
她走过去,接过那方子看了一会儿,打发那郎中回去了,这才抬头道:“若是妾猜得不错,恐怕宫里是被薛公公控制住了,娘娘想请三郎设法相助。”
“哦?”郭鏦立即凑过去,“你从何处看出?”
从前在教坊里,那些女子们多少都知晓一些调理身子和壮阳的药物,因此这几味药,薛楚儿大致认得。她指着那药引道:“这肉苁蓉,形状似男子的阳物,常为男子壮阳所用,在这个方子里好似意有所指。数量是七钱,妾能想到的便是薛公公薛七喜。”
她顿了顿,继续道:“照着这个思路往下看,苍术二十三片,苍,老也,术,谋划也。薛公公到娘娘身边,恰好二十三年,或可理解为悉心筹谋二十三年。明矾,谐音谋反。妾的理解,是薛公公筹谋已久,终于反叛。”
她说得应该有些道理,七喜在她身边二十多年,作为她的亲信,手里掌握的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多。郭鏦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下去。”
“人参,谐音人身。两支,或是指如今留在宫里的娘娘和太子二人。紫萱又名忘忧草,又有母德之意。这两味连起来看,应该是指娘娘和太子在宫中尚安全无忧,不必担心。”
郭鏦点点头,“那这龙骨和卷柏呢?”
薛楚儿想了想,“干枯的卷柏泡在水中即可再度成活变绿,故又名还魂草。还有个龙骨,妾以为,大意似乎是请三郎出手救陛下……又或者是力挽狂澜,拯救李唐?”
郭鏦的面色十分凝重,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是她在内宫中尚安全,我就可以放心地动手了……”
陈家村一处隐秘的地下室里,关押着两位神秘的客人。
说是关押,但一应饮食供给都十分精细,甚至还专门配备了厨子,待遇比寻常的主子还要好上无数倍。
当然,知晓这件事的人也并不多。
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外头有人轻轻叩门三声,“陛下,用膳了。”
从外头用铁链锁上的木门上,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六福听出那人的声音,便走过去,那窗口便递进碗筷和饭菜进来。
六福一样一样接过,整齐地摆在屋里的一张红木条案上。
即使屋里只有主仆二人,仍旧是八菜一汤,荤素都有,十分丰盛,厨子手艺并不比尚食局的差。
李淳坐到条案前,六福躬身替他布菜,门外那人借着这空隙,低声道:“陛下,薛公公的神策军已经到了,在陈家村外五里外埋伏。”
六福替他盛了半碗老鸭汤,李淳喝了一口,问道:“可探听明白了,那背后的人,就是恽儿一个?”
外头的人答道:“是,澧王现就在陈家村,并未发现其他的势力介入。”
李淳一面用饭,一面淡淡道:“好,那就等今晚动手罢,把老二的人一举制住,余下的事,回去再说。天气有异,恐受雪灾,需早些回宫准备处理灾情。”
外头的人沉吟了片刻,问道:“手下留情?”
这一句,问的实际上是假如遇到顽强抵抗,是必须拿活的还是宁可诛杀也不能放跑。
李淳沉吟了片刻,十分冷静地道:“不必了。”
到这个时候,他若是还不能狠下心来,也许未来还会增添无数的麻烦,就像当初他没有狠心直接囚禁恽儿,才导致了今日。
身为一个父亲,他不忍心诛杀自己的儿子,但身为大唐的帝王,他必须狠心剿灭一切威胁君权的人,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儿子。
那人便不再说话,六福静默地服侍李淳用饭,李淳忽然道:“等回了宫,便着手把立后的事办了罢,已经迟了十几年,不能再辜负她了。”
六福轻声道:“陛下……还是决定了?”
李淳苦笑道:“这时候,只怕她已经不稀罕了,但该给的,朕还是要给。”
当年他登基的时候,她大约还是怀着一些希冀的,他却没有给。到现在,对她而言,皇后还是贵妃,或许真的已经不重要,可她却早已慢慢变成了他生命中的唯一,成了他心口那一颗再也抹不去的朱砂痣。
他用过饭,门外的人从六福手里接过碗碟等物,悄然离去。
待那人走了,不多时,又听见一阵脚步声,隔着一扇木门,他只开口试探着叫了一声,“陛下?”
屋里的人便呵呵笑了起来:“老二,背后那人果然是你。”
一个“果然”,使得门外的李恽面容有些扭曲,冷哼道:“陛下选的好太子,也不过就是个为了女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废物,愚不可及!”
同样是为了女人,他当初就惹得陛下震怒,以致于失去了一切亲王的优待,被打发到宫外去做一尊行尸走肉!可凭什么,李恒就是想逼宫,陛下也心平气和地接受?
为了女人么?为什么样的女人,其实也是不一样的。为一个能力尚不足以支撑起庞大野心的女人,和一个或许能为大唐谋福祉的女人,自然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