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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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恽,明明这一切的筹谋都是出自他的手,却偏偏说出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话来。
他们忘了,大明宫里还有一个太子么?
郭奇跑回来禀报,“娘娘,那神策军在城外,还……还……”
“还怎么样?”
“还数落了娘娘的三大罪状……”
“罪状?”念云怒极反笑,“说来给本宫听听,本宫都有哪些罪状?”
“这……”郭奇迟疑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一宗罪,贵妃郭氏自进宫以来,恃宠而骄,谋害宫中妃嫔,为害皇嗣,致使皇嗣单薄。二宗罪,郭氏以后宫妃嫔之身,干预朝政,纵容外戚专权,把持朝纲。三宗罪,不能母仪天下,排挤澧王,使之身为亲王而不得入朝听政……”
好,说得真好,就这么寥寥数语,把她数十年来的所作所为一竿子打死,她的形象立即变成了祸乱朝纲的妖妃。
郭奇唯恐她又动肝火,正欲出言相劝,念云却道:“既然他要这么说,那本宫就承认错误,发个罪己诏好了。”
“啊?这……”郭奇大惊,这几条罪状,他可是知晓内情的,娘娘这是气糊涂了么,难道真打算认罪不成?
念云缓缓道:“郭奇,你递个信给三哥,替本宫发个罪己诏。本宫认下三宗罪,第一宗,本宫身为陛下发妻,却未能尽到嫡母之责,未能严加管教二皇子,致使其先谋害昭惠太子,又陷害当今太子,谋逆篡位。
第二宗,本宫身为子仪公后人,却无先祖魄力,妇人之仁,在昭惠太子遇害后未能果断出手铲除祸根。”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三宗,本宫御下无方,错识薛七喜。”
第二百三十四章 平生错识薛七喜()
贵妃交待完罪己诏的三宗罪,郭奇连连点头。这名义上是罪己诏,实际上不仅把薛七喜提出的三宗罪反驳了,更是提醒众人,她是陛下的发妻,是子仪公的后人。
更重要的是,她膝下有陛下册立的太子,即使陛下妃嫔不多,也并不是后继无人的。
如此一来,彻底变成了内监薛七喜与澧王狼狈为奸,意图谋逆。
郭奇将事情安排下去,他自己却没急着走,支支吾吾似乎还有话要说。念云看出来,问道:“你有事?”
郭奇沉默了片刻才道:“娘娘先前嘱郭驸马去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念云转过身来:“你是说薛七喜的事?”
郭奇点点头,“已经查明了薛七喜在来长安之前的事。他本也不是青州人,原名仁贞,实际上他祖籍在幽州,后来跟着他父亲的一个同僚,才去了青州。”
念云隐约记得那个名字的,在他来到东宫的那天,她觉得仁贞这样的名字太过于文气,于是顺着六福的名字下去,替他取了个七喜。
从郭奇的讲述中,她慢慢知晓,仁贞的父亲原是幽州当地的一名小官员,贞元三年受友人牵连而获罪抄家,全家都被罚没为奴婢,独年幼的仁贞得以逃脱。
逃脱后的仁贞在街上行乞,后来被他父亲的一个同僚收为义子,那位同僚后来调任到青州,年幼的仁贞便也跟了过去。可是没过几年好日子,到了贞元七年,同样的噩梦再次降临到养父家,少年仁贞再一次经历了家破人亡,从此四处流浪,直到十五岁辗转来到了长安。
命运够坎坷的。
郭奇道:“还查到一事,他那养父膝下有一个女儿,大他一岁,算来也是青梅竹马。当年,家里据说也是有意招他为婿的……”
若仅仅只是一个少年时候曾经仰慕过的女孩子,自然是不值得说起。念云敏锐地察觉到郭奇这话中还有话,“那女人还活着?”
郭奇摇摇头,“死了。不过,娘娘应该认得她,薛是仁贞的本家姓,他的养父姓徐。”
念云大惊,愕然看向郭奇,手边的一只茶盅应声而碎,“徐蕙娘?”
郭奇的目光有些闪烁,但念云分明看出来,他默认了这个答案。
原来是因为蕙娘!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疑问顿时迎刃而解了,他从青州万里迢迢赶到京城,是因为探知蕙娘在京城。或许后来终于查明她进了东宫,于是他不惜净了身,跟着进了东宫。他谋反,弑君,一切都是因为蕙娘。
或许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蕙娘在东宫的身份,否则,他应该会不顾危险出手相救才对,而不是亲自动手葬送她。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七喜选择李恽了,李恽是蕙娘的儿子。
可他若是一直对蕙娘有情,当初就不应该选择净身。
而且,蕙娘最终是死在她手里,甚至是她授意他亲手纵火烧死了蕙娘,七喜最恨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可这些年来,她分明能感觉到七喜待她不可谓不真心,否则,她又怎会愚钝到看不出来,一直信任他如斯?
念云有些艰难地扶一扶额,这时,已经听见外头的喊杀声。
郭奇沉默地立在一旁,从他的神情念云已经猜出,神策军与兵部已经爆发了正面交锋。
但,神策军的兵权虽然控制在薛七喜的手里,可每一个士兵都不是毫无知觉的偶人。他们从小到大所受到的精神洗礼都是忠君爱国,此时却和属于朝廷的兵部起了冲突,不可能不产生疑惑。
只要三哥哥和其他人想办法,让所有人都相信薛七喜以内监之身,所领导的是一场叛乱,神策军,必定会从内部瓦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喊杀声仿佛也盖不过计时的滴漏,念云几乎怀疑那滴答声便是地老天荒。
午膳送进来,念云一口也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有人进来,她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问道:“外头如何了?”
来人穿着铠甲戴着头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单膝跪地回道:“启禀贵妃娘娘,叛军已经溃败,澧王兵败自裁……”
兵败,他是该自裁,方能存半分身为皇子的颜面。倘若他还想苟且偷生,必定叫他后悔来到这世上。上一次他已经害死宁儿,她若还重蹈覆辙,也就白做了这十几年的贵妃!
念云冷哼一声,问道:“薛七喜呢?”
那人一反军人的凌厉果决,却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好一会儿才坑坑嗤嗤的说道:“薛……薛七喜被围堵在城楼之上,挟持了……挟持了太和公主……”
念云差点跳起来。她先前设计她和恒儿两个逃了出去,脱离了神策军的控制,情急之下却忘了落落还在蓬莱殿里!
简直是卑鄙无耻,他竟然挟持落落!
念云大怒,伸手从郭奇腰上抽出长剑便跑了出去。
郭奇哪里料到她这样冲,急忙追上去:“娘娘,外头危险,容易误伤……”
念云根本没有听见。
内宫终于恢复了一点秩序,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积雪已经铲除,念云一路跑到含元殿前。
离丹凤门越来越近,就越能听见外面震天的呐喊声。
“宦贼!阉狗!”
“放开公主!”
念云仰头望着高耸的城楼,那是大明宫的最高点。站在那里,前面,长安城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回头,整个皇城的巍峨宏伟只在脚下。
历代许多争夺帝位的人,不过是为了这一刻,天下都在脚下的荣耀,为了这气势磅礴的景色而甘愿付出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裾,一步一步走上了城楼。
城墙外玄色衣袍的神策军尽皆丢盔弃甲,兵部护城军的赤色披风依然在风中傲然。
朔雪已经停歇,整个长安城却依旧是一片茫茫的白,天地间都是一派素净,掩埋了所有的凋敝与萧索。在火把的映衬下,冰雪和暮霭,都是淡蓝色的,笼罩着帝都,远处蓝山峦似一幅着墨过多的水墨画。
念云此刻出现在城楼之上,风吹起她深紫色的华美宫袍,裙裾上莲花的纹样被风撑得很饱满。
贵妃现身了,她依然雍容华美,城下的护城军好似再一次找到了主心骨,竟欢呼起来。
“母亲!”
裹着湖水色披风的落落扑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念云把她上下看了好几遍,“你无事就好。”
“落落无事,”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其实……薛公公并没有要挟落落,他只是想见见母亲,所以……”
念云有些讶异,但她也想问他几句话。她低声安抚了落落几句,让身后的郭奇带她下去。
十步之遥,穿赭石色内监服的男子静静地立着,这一次,他不再是往日那般低头听她吩咐的姿态,他站得很直,于是显得比往日更高,更瘦。仿佛只是一个木制的十字形撑子支起衣服,然后被风灌满。玄色的披风似一面旗帜,迎风飞起,猎猎作响。
“七喜,本宫不曾薄待你。”
“娘娘的恩德,仁贞此生,铭记在心。”
初来东宫的那一天,她命侍医给他看病抓药,又让他休养了许久才给他分派职事,知道他是回人,从此给他的饭菜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猪肉。
她待他是真诚的,而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待她,也是真心的。
只是,她为何要这般真诚相待?她明明可以像一个严苛而恶毒的主母,这样,当他终于查出了真相,明白是她害了蕙娘的时候,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恨她!
她不仅害蕙娘失宠疯癫,她甚至还让亲手杀了义父的女儿,他曾经答应过要替义父好好照顾她的啊!
他忘不了义父被带走的那一天,徐家的男女老少都被拘禁,义父拼着命拦住了官兵,让他跑了出来。义父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请你去长安找小蕙,替我照拂一二。
他因为不是徐家子孙,也并没有遭到追杀。后来他辗转到了长安,终于打听得小蕙可能进了东宫,可东宫不是他是想进就能进的。
他打听到东宫那时是年轻的郡夫人当家,想着义父的嘱托,于是净了身,寻了个机会在郡夫人面前闹起来,终于顺利地进了东宫。
在他心里,小蕙是一起长大的挚友,是义父唯一的血脉,是他对义父的承诺。
只是有些事实,他知道得太晚了一些。
又或许,在他见到那个院子关着的,已经近乎疯癫的女人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可是他不敢承认,他宁愿毁灭,也不想看到曾经美好如斯的女子变成这样一副丑陋而残破的躯壳。
那具穿着红衣舞蹈,头发花白,面容枯槁似骷髅的身影,曾经刺痛了他的双目,也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小蕙也许那时候认出他了吧?她什么都没说,却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把那印痕一辈子留在了他手上,她也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了一滴眼泪。
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从他手里拿过了火折子,将这一切付之一炬。从此,他承诺要照顾的人没有了,他进东宫的理由也没有了。于是,他想要为之复仇。
后来是在李淳命老薛公公暗中查探她的事,他才慢慢知道了来龙去脉,他开始恨李淳,但他恨的人却很快就成了皇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你还有我()
薛七喜站在城楼之上,与郭贵妃呈对峙之势。
他也应该恨郭念云才对,可是……可是他明明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只为复仇而活,甚至受了宫刑,却……却偏偏还让一个女人,一个根本没有结果,甚至连说出来都是死罪的女人住进了心里!
倘若不是为念云,他也就不会在心里痛苦纠结十多年。
念云将手中的长剑缓缓举起,指着他,“你骗了我二十三年……”
她这样看着他,在他看来,此时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终于不再是她的奴仆。他不曾骗过她,这二十三年来,他是真正的薛七喜,倘若不是因为对她的特殊感情,他没有力气去活这二十三年。
不,他也骗了她,最后一次,也许是唯一的一次。他放走了李恽,做了唯一一件他能为徐家,为蕙娘做的事。不过,李恽不会再对皇位有任何威胁了,因为神策军从陈家村的火场中救出他时,他已经神志昏昏,失去了记忆。
当众自裁谢罪只是一个幌子,拥立二皇子登基也只是个幌子。事实上,他想要的不过是皇家玉牒上从此少了一个李恽,这是他唯一能给他的太平。
“念云,我……”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尽管在这二十三年里,他曾经在心里叫过无数次,此时依然觉得喉间艰涩。那些话,再不说,今生是没有机会了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了二十三年,到底结局也只能是错的。念云,二十三年来,不曾骗过你。”
那一颦一笑,曾经深深镌刻在心里,成为他梦里的风景,也成为骨子里的痛。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他口里叫出来,不知怎的,心里竟莫名的心酸。二十多年来,他沉默的,忧伤的表情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他曾携一坛美酒,安慰过失意的她。
她的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他忽然有些欣慰地笑起来,“风大,莫迷了眼睛。”
她将手里的长剑握得更紧,泪水在风中流下,滴落在衣摆上绣的莲花中,看不清痕迹。她早已迷了眼睛啊,不然,怎会身边埋伏了这样一个苦大仇深的人,二十多年而毫无知觉?
七喜向前几步,伸手握住剑锋,将剑尖抵在了自己的左胸,鲜血从他的手上淌下,他似浑然未觉。
“如有来生,真希望能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年纪,遇见未嫁的你。”
他用力将她手中的长剑插入自己的胸膛,看那鲜血溅到她的宫袍之上,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各得其所。他就这样望着她,然后,缓缓倒下,胸口赭石色的衣襟被血染黑。
念云,你知道吗,其实活着比死去要辛苦很多。
也许,我是前生欠了她的,所以今生,要用一辈子,粉身碎骨地来偿还。可是这辈子,我却欠了你的。念云,只得来生再还你。
能死在你手里,也是好的。
这世间,有一种爱,可以超越一切的怨恨,欢喜,痴嗔,哀愁。
偏偏,也有一种恩情,需要用一生来偿还。
我只有一条性命,偏生承了一份恩,又爱了另一个人。
耳边仿佛听见小时候母亲一边打着络子,一边唱的歌儿。
映山红,青梅梦,一轮弯月照梦中。
炊烟浓,胭脂红,米箩挑过小桥拱,老蒲扇儿影曈曈。
胭脂红,小桥空,明月隔几重。
哥哥你去也不由衷。
红泪拢,花轿摇过板桥东。
他的身体从高高的城楼上坠下,玄色的披风,似断了线的黑色风筝,落在城墙下,殷红的血在雪地里盛开出一朵靡艳的血色彼岸花。
底下的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顿时如潮水一般响起那熟悉的叩拜之声,“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此刻她的视线,这样冰冷而模糊。帝国的黄昏,终于在暮色中偃旗息鼓。七喜,连你也离开了,你们都一个一个离我而去,你永远迷失在了你的梦里,留了清醒的现实给我独自面对!
叛乱被平定,郭鏦和太和公主走上城楼,扶贵妃回蓬莱殿。一路上贵妃的神色都显得有些凄迷,郭鏦也并未多话。
到了蓬莱殿,茴香绿萝等人才迎上来,大殿里已经生了许多火盆,众人一面安排饮食,一面带着些强颜欢笑的意味,似乎是想安抚贵妃。
念云慢慢地看向郭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三哥哥,你告诉我,陛下怎么样了?”
郭鏦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念云,你冷静些,不要着急……”
她微微眯起了眸子,“三哥哥,陛下到底怎么了,陛下他……”
所有人的脸色都好似有些难看。
她反手抓住郭鏦的手臂,抬起头来,目光凄然,“三哥哥,你不要瞒我,陛下……陛下他……是不是……”
“驾崩”两个字实在太残酷,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怎么会?她的陛下说好只要她在这里好好地等着他,他就会回来的呀!
他再不想说,她也终会知晓。郭鏦的喉结动了动,沉重地开口,“念云,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你的方寸不能乱,紫宸殿里……正在商议恒儿……登基的事。”
她原本强忍着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手指紧紧地抓着郭鏦的胳膊,骨节泛白,“三哥哥,我不信,他在哪儿,我要见他,让我见见他!”
郭鏦任由她抓得自己胳膊生疼,却无法安慰她。玉竹和重楼已经哭成了一片,茴香和绿萝还在硬撑着,想要安慰她。
“陛下在……在含元殿,三哥陪你去吧。”
郭鏦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然后扶她站起来,稳稳地支撑着她的身体,走出蓬莱殿。
雪又开始慢慢地飘落,这样的寒风朔雪,这样的夜色,一如曾经的许多个严冬。姊姊,李谊,宁儿,她生命中有许多曾经深深留下烙印的人都是在冬天离开,如今陛下也是。
冷风嗖嗖地灌进脖子,她身上披着的白狐裘大氅,还是当年陛下送她的。如今她只觉得寒冷,整颗心因为绝望而冰冷,手亦凉得怕人。
一路上她走得并不快,这悲伤和绝望让她觉得手脚发软,郭鏦不得不在旁搀扶着她。
从蓬莱殿到含元殿,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幽暗的灯光下雪地仿佛都带着浅浅的蓝,她觉得自己仿佛在这冰蓝色的世界里要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可这地老天荒,却再无他相伴。
当她看到灯火通明的含元殿,忽然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甩开了郭鏦的手,朝着那汉白玉的阶梯往上跑去。石阶上还有许多残雪和冰,她刚爬上一段,便摔倒在地。
郭鏦急得连声叫她,“念云,念云!”
她不理,也不应,不顾身上的泥水和手掌擦在地上的伤口,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跑到大殿门口,一眼就望见那停在大殿里的漆黑乌木棺椁,才停了下来。
“陛下!”
她向那棺椁跑去,脚下却绊到了含元殿高高的门槛,再一次摔倒在地,她没有试图爬起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雪白的狐裘沾了泥土,经年保养的素手血迹斑斑,头上的步摇发钗坠到地上,鬓发凌乱,她这一生或许从未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