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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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没有已了。夏铮的唇触到她的唇角时,她就已经说不出下面的话了。他当然也触到了她脸上冰凉的泪。他心里不知为何一痛,却没声张,只是狠狠地,用力地,吻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再没有反抗的力气——正如第一次一样。
八卦屋那张床上的种种细节,陈容容几乎已都忘却了——却在此刻被一一唤醒。她不知道自己是沉浸在一种什么东西里面,以至于,到一切结束,她竟沉默得不发一言。
她无法面对这一切吧——明明想好的决定,却在此刻灰飞烟灭了。
她脑中一片混乱,良久,慢慢地坐起来,无意识地披起衣服。你让我怎么办。她惊惶失措地在心里回想。我应该怎么办?
你不用慌。那个双目已盲的夏铮却似反而更能洞悉她心思。一切都听我的。
她看着他,呡紧了嘴唇。
凌厉、顾笑尘二人闻说夏铮便此要与二人同去青龙谷,均觉有些意外,一起向陈容容看。
陈容容也只有苦笑。夏家庄如今人手单薄,亦丰双目已伤,可是他执意要去青龙谷之筵,我想也只有让他此刻与二位同行,才能放心些。
顾笑尘道,夫人此番是要留在庄内照看庄中诸事?
陈容容点头道,我暂居庄内一段时日吧——待到亦丰归来,自然仍是要走的。
夏铮却始终并不说话,反正双目已盲,扎带遮住了半个脸,早看不出表情。
如果……陈容容又续道……如果贵教主喜筵上有奇人异士到访,能救治亦丰的眼疾,务请帮忙……
这个自然的。凌厉道。
那……那亦丰便交给你们了。到得青龙谷,勿忘给我个信。
三人回到青龙谷时,问说拓跋孤正闭关练功。
凌厉道是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啊——正不知如何向他交代广寒的事。
迟早总是要交代的。顾笑尘在一边道。不过也不消担心,伊鸷均的事情,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但夏庄主受了重伤,又是罪状一条。凌厉道。
这倒似不寻常。夏铮突然开口。按说大婚在即,辜儿无论如何不该去闭关练功。想一想那日诸忍者动向,便该知道必有不少人物要来寻衅滋事。
说到这些忍者……朱雀山庄与此事应脱不了干系,此次又不知会派什么人来捣乱。
二四八()
却不知道朱雀山庄的星使此际正愈发阴郁着一张脸。
慕容荇找见了伊鸷均,却终究是差了一步。原已经说服了他先回朱雀洞中,却不料凭空出了伊鸷遥的事。夏家庄大乱,他知晓,亦有机会潜入,只是以他的性子,冒险去救伊鸷均,他不会。
他站在卓燕面前的时候,多少也有了点尴尬与负罪,甚至不敢问起林芷反正有那情蛊之故,他既然活着,林芷总也该没事。
当着柳使、翼使二位的面,此事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卓燕冷冷地道。
慕容荇早便见灯影里坐着两个人,心下暗暗一沉,默道这下倒不好,原本这两名使者是卓燕叫来准我接替者朱雀洞的,此番若弄巧成拙,我岂非再无机会。
他心念一转,先已满面堆笑。见过柳使、翼使。他施施然行了一礼。小生慕容荇,久仰二位大名……
不须说这许多废话。卓燕冷冷打断道。你只消告诉我,此际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荇轻轻咳了一声。其实依小生看,伊鸷忍者这般收场,未必不是件好事。
卓燕只是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三位想想,伊鸷忍者要对付的人是青龙教主,并非一般人物我们原也以为他无论忍术、武功、心智,皆应是上上之选。却谁料他竟连一个小小的凌厉亦拿不下,而且全军覆没,足见其心浮气粗,恐是不学无术之辈。
卓燕嘴角微微动了动。拓跋孤大婚。本是绝好的机会。他说道。除了忍者。慕容公子。你还有更好的人选?
呀,我倒忘了。慕容荇笑起来。伊鸷均这几个人,正是星使不辞辛劳找寻而来我原也没料到会这般……
话未说完,只听那阴影里两人中竟传出“嘻”的一声女子声笑,清清脆脆,宛若银铃。慕容荇正一怔,只听这银铃般的声音又道,卓四使找来的人从来不会错的。这回难道真的看走了眼?
慕容荇正要相和,那女子又道,不过慕容公子也是四使找来的,原本以为定当没问题,眼下莫非还要再考较考较?……
慕容荇顿时语塞,一张脸青白起来。
此事押后再议吧。旁边另一名使者开口道。朱雀洞主换不换人,我倒并不关心,但是青龙教这趟婚事已迫在眉睫。
我便知你按捺不住的。卓燕道。只是你也要知道,拓跋孤不是傻子,他必定早安排好了圈套等我们自投落网尤其是你。若到了他手里,我倒想不出他会怎么对付你我看你倒不如不要趟这趟浑水。
慕容荇早便听这男子声音有些耳熟。此刻忽然好像想起什么,犹豫中只见他正好抬起头来,脸在光影中一闪而没。
原来你是……慕容荇咽了口唾沫。
翼使单疾风。那男子微微笑了笑,笑得似乎很轻,却偏偏让人觉出一种比大雨之前最沉的那一块云更深的凝重。
单疾风随即抬头向着卓燕。拓跋孤安的什么心,我自然知晓。他缓缓地说。但我非去不可。
慕容荇心下微微一凛。单疾风对拓跋孤的仇恨,似乎并不一般。
那么我也去。他接口道。既然伊鸷均这件事小生有过错,那便将功补过吧。
卓燕尚未言语,慕容荇已感觉到单疾风投来的赞赏的目光。
他又微微瞥向那声似少女的柳使,期冀她也作出一些肯定的表示,柳使的神情却始终看不清。
五月廿八。听到这桩喜事难以平静的人,自然诀不止朱雀洞这几个。远在朱雀山庄的邱广寒只是看似随意地,将一支假花插入桌上的瓶中。
你哥哥要成亲了呢……你不想办法去?苏扶风坐在斜斜的、微暖的阳光下,淡而柔声地说。
邱广寒看了她一眼。你姐姐也要成亲了呢。她轻轻一笑。放心,你一定赶得上。
广寒……
别多说。邱广寒打断她。我们只有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苏扶风看着她,眼眶微微湿润。
解药已到手,不过只有三粒。苏扶风回想起昨日的情形,眼神禁不住又悄悄移了一移。
为弄明白那掌管解药的“井使”的情况,瞿安前几日往他住所连续拜访了两次。对于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人来说,这种拜访无异于不速之客的行为,不过瞿安的身份特殊,身为七使之首的井使想必也不敢拿他怎样。
井使所在周围有不少守卫。瞿安道。但我去的其中一次,那些守卫都被远远遣开。
为什么呢?邱广寒问。
因为有女人在,他不喜欢被打扰。
邱广寒忍不住张大了嘴道,井使也有女人?
他也是男人,为什么不可以?
我……我还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没有七情六欲之人。何况这里这么冷,哪还有旁的女人能来得了的?
冷归冷,真的需要女人的时候,偶尔也是有的,只是多半是朱雀的份,原轮不上旁人。
他不会是偷朱雀神君的女人吧?好大的胆子!
不管是不是,至少知道他其实也好色。我那时想,好色,就有办法对付他你说对么,邱姑娘?
苏扶风听出些话外之音来,吃了一惊道,难道你要广寒去……
我就是这个意思。瞿安直言不讳。当然,我并不希望邱姑娘有什么事,所以邱姑娘只是引开他,我去偷解药,尽快得手后我会像之前一样再次“拜访”他。井使那日就立刻衣冠楚楚地出来见我,这一次定也一样不得不出来见我,邱姑娘便可脱身。
不行。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药。那广寒岂不是就……
好。就这样。邱广寒打断道。我倒不信谁能把我怎么样了。
等一下。苏扶风截住她的话语。既然如此瞿大哥,我去偷解药。
你……
如果是为了我,那么我更不能让你们两人去犯险,我一个人坐享其成。更何况我原本就以偷盗为生,这点事难不倒我。
邱广寒咦了一声。偷盗为生?
在认识凌厉之前。苏扶风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瞿安咳了一声。这样也好,我还是司机去“拜访”他,这样你们二人或许都可以安全些。
此刻的苏扶风,悄悄地抚着怀里装着三粒解药的小瓶。
她不是偷不到更多。只是解药本已不多,若拿走太多叫井使发现而加疑于邱广寒和瞿安,岂非于他们大大不利?
三里也够我三年不会毒发的了,以后的事便再说吧。
当她摇晃这小瓶当他倾出一两粒来向他们证明自己得手了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一整个瓶子只够三年。
多谢你们。她轻声地说。多谢你们为了我……的这个“机会”。
现在先别谢。后面你才要开始辛苦,邱广寒道。瞿大哥说了,这是很危险的尝试,出一点点差错,都可能会死。苏姐姐,若非没有办法。实在不会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我明白本来我在这里就生不如死,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一赌。
准备好了么?瞿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随即按到桌上,离开,留下五根细长的钢针。
苏扶风道吸了口凉气。
就是今天晚上了,你真的准备好了?瞿安坐下来,再问了她一遍。
苏扶风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好,我再跟你把一切计划都过一遍。瞿安将椅子拉近。今晚,我会将这五根钢针按入你的心脉五穴。以特定的手法,你的脉搏将会暂时消失但与此同时,你要嚼碎藏在舌下的药丸,那是能为你在心脉停止后三十六个时辰之内逼迫身体血液仍然流动的唯一办法。为了让他们不发现心脉五针,我会向你身上再撒一把钢针会避开要害,但至少也要多到让人不想一一拔出来。这个时候你仍然可以呼吸,头脑仍然情形,但脉搏停止、浑身麻痛却又不能动的这种感觉,根本不是一个活人可以想象其中的一切痛苦,不能用言语形容,我只告诉你恐怕比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痛苦加起来更甚而你不但要忍受,还要掩饰。如果有人验你呼吸,你要屏住,这三十六个时辰里,在你确定你已彻底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动,也不可以失去知觉。在这之后,你要自己用磁石拔出钢针,没有人可以帮你如果三十六个时辰之内你没有拔出心脉五针,苏姑娘,你只有死路一条。
苏扶风静静地闭目,吸了口气,道,我明白。
我和邱姑娘会帮你尽快离开愈快愈好因为愈到后来,你的体力一定愈发不行,也许根本没有力气去拔出钢针了。况且两三日不进食,便算是正常情况下,也会神志迷糊起来,再者……
瞿大哥,你不必说了。苏扶风道。我都很清楚。
瞿安久久地注视着她,半晌,叹了口气,道,那么邱姑娘,现在轮到你我与你再过一遍我们要做的事。
好。
我晚上会去找神君,告诉他我失手杀了苏姑娘。神君想必并不会在意苏姑娘的死,既然我去了,这一晚上的结果想必是……我会留在他那里。邱姑娘,你随时等候有谁发现苏姑娘的“尸体”,也可以做些手脚让人早些发现,但千万不要自己去“发现”,那太过惹人生疑了而苏姑娘一晚上都要在那里,不能动,不能睡过去,不能哭,也不能喊直到有人发现也许是天亮以后很久一有人发现你就赶过去。朱雀山庄负责处理尸体的是鬼使,处理尸体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从冰川上直接推落下去,一种是带去外面土葬。鬼使对别人或者会用推落冰川的方式,但他应不会这样对苏姑娘,所以你要记住最重要的就是在他检查过苏姑娘“尸体”之后,在她离开冰川之前,寻机会将磁石和解药瓶都放在她身上。我会尽量留住神君不让他出面,因为若他要插手这种事苏姑娘一定是被推落冰川。算下来,最快七八个时辰,最慢也不用二十个时辰,苏姑娘就可以在冰川之外。
但苏姑娘若被土葬埋了,还是很危险啊!
你道土葬的那些人真会如此认真挖坑掩埋?其实大多都将尸体抛出去就回来了。这一次我反而担心鬼使本人也会跟去,邱姑娘,届时你编个理由,让人早早将他叫回来,相信其他人便不会认真掩埋。
我只听天由命。苏扶风露齿一笑。若天让我活着,我便活着;若天不让我见凌厉,我也便死了干净。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瞿安道。若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上天又如何来眷顾于你。他停顿了一下。你会有很久不能休息,现在,赶快好好睡一觉。
这个夜晚最平静的也许反而是苏扶风,而最忐忑的却是邱广寒。等待的人,总是心怀不安。
朱雀神君看到瞿安的时候已是子时。瞿安带着一身斑斑的血迹,失魂落魄地撞入他的领地。他只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新鲜,你竟会来找我。朱雀的口气虽然有点揶揄,却还是走近来看。瞿安一下子就已到了他面前,以一种极近可怜的神态望着他。这令朱雀神君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一身的腥气,瞿安,谁敢跟你动手?
别问了。瞿安的眼神都变得欲语还休。你……今日一个人么?
我在问你是怎么回事。朱雀神君并不放过他的含糊之语。你不是说今晚和姓苏的一起?
前些日子瞿安强行要求从俞瑞手中将苏扶风要走,朱雀也曾多有些妒忌已不纯是疑惑,却是妒忌。妒忌是可以蒙住一个人的眼的,朱雀虽不喜欢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也装作不管,可瞿安多多少少感觉得到,包括自那一句“你不是说今晚和姓苏的一起”。
别问了。他却还是焦躁不安地撇开头去,那消瘦而苍白的侧脸,引得朱雀神君一阵心悸。
二四九()
他冷不防地侵上来吻他,细长的手指一拂上瞿安的手臂,才觉出他在微微发抖。
你又在怕什么?怕我你还来找我?他冷笑起来。
我不是怕你。瞿安转回脸来看他。我只不过……在怕别的事……
这优柔的声音,似乎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悸。朱雀神君从来抵抗不住,一把抓了他手拖去房间深处。
那个表演到天衣无缝的瞿安,早看穿了他的一切弱点。只是他知道,每一次为了某些目的,自己终究是要付出某种代价。
而他真正要说的话,到后来都会变得很自然,例如,他可以在最恰当的时候说出他失手杀了苏扶风,而不会引起太多猜疑。他始终清醒,所以,挑得中对方的最不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更痛苦。当天色逐渐转亮时,这种痛苦好似一种压身的绝望,让他浑身冰凉。
活在这世上的我,早已不是我了罢——只是对别人活着还有那么一丁点儿价值——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清醒到天亮的苏扶风,也在想同样的一句话。有时候他当真怀疑自己活着的目的和意义,只好用这样一句话来慰藉自己。
她已被消磨尽了所有的力气与感觉。那堪比世上任何酷刑的心脉五针,此刻那最大的痛楚也已过去——或者说,已变得不像是在她身上了。“痛”,“楚”,这样两个字又怎足以形容这种求生不得与求死不能?即便瞿安已对她作过了足够多的描述,她还是难以想象——也从不指望在任何时候能用任何语言来重述这种煎熬。
即便是段树木,只怕也要流泪,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能支持她的究竟是谁或是什么。她已顾不上去想——她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或几个重要的人,一件或几件重要的事——让她一定要遵守诺言去忍受。可是记忆竟在模糊。身体在僵硬,他感觉得到真切的死亡,可竟还没有死——这难道便是炼狱?
好了,天终于亮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她。也能感觉得到这种变化。这一瞬间她真的有太多理由去大哭,却连大哭的力气都已没有。
第一个出现在这具“尸体”面前的人,竟然是朱雀神君。
邱广寒料错了,苏扶风料错了——瞿安也料错了。当他满以为可以拖住朱雀神君更久的时间的时候——他却错估了朱雀神君的不清醒。
朱雀神君只说了句不必跟来,他便没有任何理由跟去;而不能太着痕迹的邱广寒,也只好故意来迟——所以独自面对朱雀神君的人。只能是苏扶风一个人。
瞿安记得朱雀神君临走给的理由是他要好好看看苏扶风。因为他还从没仔细看过她。他一直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瞿安开口索人,而且是向自己昔日大哥去索要。
他看到了她。苏扶风的“尸体”,面色已发暗,肌肉僵硬,浑身皆是钢针和血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美在哪里。他拨过她的脸。只有睫毛和散发还在轻轻晃动。剩下的。只是死寂。
可是朱雀神君偏偏饶有兴致地看了许久许久,才慢慢起身,走掉了。
消息传到俞瑞这里的时候,他口里的水都要喷了出来。邱广寒没料到他的脸色也会发青,但他自己的脸色,也着实很难看。
因为朱雀神君开了口。他只说了六个字。
把她丢下崖去。
原本以为他绝不会过问的尸体处理,他竟施了命令。难道我们当真低估了他对苏扶风的醋意?
她只好在心下暗叹。瞿大哥。你把苏姑娘接过来本是好意,现在却弄到了这般田地。
鬼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她看着俞瑞。俞瑞脸色却锈着。
苏扶风是杀手,本就不知会死在何处。她生硬硬地道。既然神君说推落冰川,我自当照办。
你……鬼使,我问你,你心里究竟当苏姑娘是什么人?若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你又作何感想?
俞瑞转回脸来,阴恻恻地看着她。
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与我……自然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你能否稍等半日,我相信神君会改变主意的。
邱广寒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总觉得瞿安会给这件事一线希望。只是苏扶风又怎么样了?受了这样痛苦煎熬的她,再等半日,又会如何?
无论如何。再等半日。她看着苏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