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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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亲口回答我。凌厉一霎不霎地看着他。刘景真的是你派来杀我的?
是又如何?
那好。凌厉微微吐出一口气。小的时候你收我进黑竹,给我吃穿,算是给了我一条活路;到那一回你派刘景来杀我算是你想把我逼入死路。虽然我心里也不愿意承认,但可不可以认为,我已不欠你什么了?
俞瑞呵呵笑了起来。你早不欠我什么,这话我早便说过!
那么站在平等的立场之上,我们可以谈谈别的事了吧。凌厉说着,向苏扶风转过头来,道,程左使怕是受了点伤,扶风,你先带他到旁边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就好,教主那头,你们也先多看着一下。
苏扶风一怔,反是程方愈道,我知道了。凌厉,你小心些,这个人手下功夫不简单。
凌厉没有应声,待两人走了开去,他方才把目光移回到俞瑞脸上。
这样好么?为了与我叙个旧,连贵教教主生死攸关之战都不看了?俞瑞语中带刺。
你不也一样。凌厉回应。
但我与你并无什么好说的。
我与你是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扶风的事情,你不准备留下个交待吗?
俞瑞冷笑起来。你倒开始关心她了?以往见你从来是漫不经心
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凌厉口气渐重。我不想相信你从来便是这么个人我不愿意相信我从小敬重的大哥,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扶风?你要对付我,这是一回事,但你却对她百般折磨,这算什么!
你有资格这样说我么?俞瑞冷冷地道。你对她何时曾好过?扶风若当真与我在一起,我对她岂止比你好百倍,只可惜她执迷不悟!凌厉,你莫要问我是何时变成这样的,该问问你自己若不是眼睁睁看着你这般糟蹋她,我又岂会对你动了杀机!
凌厉深深吸了口气。是,我活着是做错过一些事,但你当时若觉得我不对,何妨向我直说;你若真的对扶风有情意,又何妨对她明说可是你却用了最最卑鄙低劣的手段,你敢说你做的一切还是为了她好么?
这么说你又反过来为她打抱不平了那么你想怎么样?想动手么?凌厉,你那三招两式我还不清楚么,你觉得你能胜得了我?
若我胜了又如何。凌厉左手将剑抬起。
俞瑞微微一哼。啰嗦了半天,早该动手了。他双足一顿,倏地向后飞出,口中道,出来!
待到苏扶风发现两人竟已动起手来的时候,凌厉与俞瑞已退得极远了。她咬唇。她应该跟过去吗?
答案只能是肯定的,因为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凌厉更重要。
劝你还是别过去了。耳边突然说话的是程方愈。
怎么?苏扶风蓦地回头。
凌厉既然将你我支开,他就一定是为了你的事情在与俞瑞理论。所以
你又知道些什么!苏扶风匆匆打断他。她想这个程方愈,该对俞瑞与自己的关系一无所知才对。
我不知道些什么,但你适才已经说了,与俞瑞已有“不解之仇”,若非因为你那“不解之仇”,他还能因为什么要与他兵刃相见?
那么我更该过去才是!
你就让他替你报一次仇吧。程方愈笑笑道。既然他先前将你支开了,就是说,他不想你再涉入其中了。也许因为那是对你十分残忍之事连我这个外人,他也一同支开,不愿让我听见。
他只瞧见苏扶风的眼圈一刹那间便红了。她转开脸去。可我担心他不是俞瑞的对手、她语声抑不住地颤抖。
你还不了解他么他现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凌厉了。
他现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凌厉了。苏扶风细细地咀嚼这句话。真的么?我该相信他真的是为了我?
程方愈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双肩微微颤动。
他原本的确是一无所知的如果,某天早晨他没有发现妻子关秀在叹气。他一再追问她发生了何事,关秀才把苏扶风的情形说予他听。
他记得关秀的双目也微微泛红。她说,我要修几生的福气,才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丈夫而苏扶风又有何辜,为什么要受那么多苦?
她是大夫苏扶风送回来,她自然看了她的伤。除了心脉五针,除了身上的那些针创,她甚至未曾向拓跋孤禀明其他的种种。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男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她看得惊心,治得辛苦,而要隐瞒着这一切,更辛苦。那时苏扶风的记忆仍有缺失,她倒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那般过去只是关秀这天早上被追问再三,终于没忍住,告诉了程方愈,或许只是因为不想再一个人守着这般秘密。程方愈听了,亦只有默然。
他与关秀,原本亦从不知晓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俞瑞直到今日,他听见苏扶风与俞瑞的那番对话直到今日,凌厉让他们两人先走开。
他想,以凌厉与苏扶风的关系,他当然也该发现了这一切。那么今日遇见俞瑞,他的这种做法,也正是任何一个男人会做的事情吧。
他沉默不语。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可他知道,就算不为了青龙教与朱雀山庄相斗的立场,自己其实也暗暗期待着凌厉与俞瑞这一交锋能将某些肮脏而痛楚的过往彻底勾销。
二七六()
苏扶风眼中看着拓跋孤与朱雀之战,眼睛却模糊了。她努力要集中精神,可是,眼泪却仍是掉了下来。她不知道是因为忆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因为不敢相信凌厉在为她而战的现实一切旧日情景又从脑中一一掠过,他张开双臂告诉她他什么都已明白了;他抱住她说绝不再辜负她。这一切真的可信吗?他在看到她身上所受创伤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算是瞿安,在仅仅看到她腕上的伤时,就已怒不可遏了吧!她更记得姜菲,那个善良的女孩儿,想以金针之术为自己疗伤,却忍不住哭了一路。
她不知道,她不敢去想将来。她原本以为根本没有将来,那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半明半灭的希望又是什么?是用来折磨我还嫌不够千疮百孔的内心吗?
阵中,朱雀又向后退了两步。拓跋孤内力刚猛,正面相迎,朱雀的确有些抵受不住了。眼见已相持了有小半个时辰,显然拓跋孤更想速战速决,因此手上加劲,全力相拼。他身材本高,气势愈盛。苏扶风见此情形,也勉强打起了精神,心道若姐夫武功当真胜过他,那便不用担心,杀他一次不够,再杀他一次便了,纵然他有两条命又算什么。程方愈看在眼里,赞叹道,这般比拼,一辈子见一次,也委实便值了。似我这等人,怕再也练不到这等境界。
忽地只见拓跋孤右掌前探,朱雀冷锋般的内力来迎,一时竟似有条能看得见的线将拓跋孤的掌力分为左右两边。程方愈一惊道不好。却不料拓跋孤似是早已有备。闪身向右一挪。冷锋偏过,他右手掌力未竭,与那被切开的掌劲混在一起,两股大力一起击向朱雀身前。朱雀换手再挡,触臂已惊觉此次之力巨大异于往常,心念一转,竟将手臂让了开去,反而身形一迎。“砰”的一声,以胸口迎上了这一掌。
已在战阵之外的白霜惊叫了一声。她是离此最近之人了,只见朱雀胸口受此重击,一口血已喷溅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多想,飞扑而去道,神君,你,你为什么要受他这一话音未落却见拓跋孤身形疾退只因便当此时,朱雀身周已散出一股巨大的寒气或更恰当地说。那寒气是自他身体迸裂而出,便如那样的一掌击出的不是他的满腔伤血。而是他的一腔冰冷如刀的杀意!
那样快地自身体散逸而出的杀意,足以将身周一切都远远绷开。白霜自也不例外。她全无防备之下,受此一重击,身体断线风筝般飞起,竟摔出数丈之远。胸口的衣衫皮肉,尽皆绽裂开来!
朱雀人却已完好无损地站立起来他看了白霜一眼,不过此时更让他在意的却是拓跋孤为何能如此迅速地避开自己这一击,就如早已有了预判。寻常来想,他应该认为自己已经得手,不是检视我的伤势也是打算追击,岂有一击即退之理?
拓跋孤的确得手了。可他早听凌厉说过了朱雀武学的机窍,在朱雀放弃臂挡而用身体来迎的一刹那,就知道他的目的何在。倘若以手臂挡,以此击力量之巨,或许会断他一臂,那便无可再战;但身体来挡,却可将他所谓“第二条性命”反激而出。皆时拓跋孤防备松懈,这一招定可直接致命。
朱雀自没料到白霜会突然扑来。以他之前机簧之戏啊抢下卓燕性命的反应,他当然可以不要用这一招,只是机会稍纵即逝,倘这一次放弃,杀死拓跋孤的机会便更难等。自然,这一犹豫间他的脑子还是转了几转,出手之时,下意识减去了两分力道,心想着只要伤了拓跋孤,后面他也须不是我的对手了却未料拓跋孤竟会早已有备,伤到的竟是白霜。
他冷冷哼出一声,道,女人蠢起来,当真是无可救药。
只是白霜此刻早已爬不起来。她那张秀丽的面容竟也被撕裂了,尽是深深的血口。
拓跋孤已森然道,下一次,你就不是假死,是真死了!
朱雀却只是慢慢地垂下先前摆出架势的手。拓跋教主是个好对手,只是我实在对有些碍手碍脚的人很生气,容我收拾收拾。他停顿了一下,略微提气。鬼使?
朱雀山庄众人都是一惊,因为鬼使俞瑞正与凌厉在前山战得激烈。他们平日亦从未直面过朱雀神君,此刻竟都莫敢出声。
朱雀眼见俞瑞并不出现,冷冷笑道,倒要我自己动手么?说话间已走到白霜身边,提起她一只手臂,只向外拖去。
苏扶风再也按捺不住,纵身一跃跳了过去,一把也逆抓住白霜手腕,道,你何须如此对待她!
拓跋孤见她突然跳出,不敢坐视,飞身前来在她身前一挡。幸得朱雀并无向苏扶风出手的意思,只看了她一眼,道,原来是你。
苏扶风一怔,想起是在自己中了心脉五针后装死时,朱雀曾来检视过自己“尸体”。朱雀已顺势放开了白霜手臂,道,你好管闲事,那人就交给你好了。
他转身往原本站立之处行去,边走边道,苏扶风上一次既是我放走,此次我也不会再出手,拓跋教主何必紧张。
你你那时明知我苏扶风惊异。
你觉得这世上有哪一种“假死”能瞒得过我?朱雀已停步,转回身来。所以我让俞瑞把你从崖上推下去,不过看来他也并没按我说的去做。其实你的样貌让我想起两位故人,其中一位也是姓苏,所以,你没死也便罢了。
故人么苏扶风心下道。照卓燕和邱姑娘所说,爹娘与他本家,倒真有可能昔日在朝中有所瓜葛。
她也不动声色。只是将白霜扶了开去。到程方愈边上。道,左使,你身上有伤药么?
程方愈略一犹豫,苏扶风道,她这个样子,总也没法再对我们做什么了,我只是不想见着她死。
程方愈抬手封住白霜几处穴道,道。我有些药,你先拿了给她止血吧。
苏扶风嗯了一声,自去照看白霜,耳中只听朱雀挑衅道,拓跋教主,我们看来要重新开始了。
她转头去看,朱雀此刻气定神闲。论内力,他虽略逊了拓跋孤一筹,但拓跋孤适才无半分手下留情,是以必然有所疲累而朱雀。却浑似一个全新之人站于阵中,半分乏累都看不见。
所以。这一次,必是他先出手因为他不想给拓跋孤太多喘息之机。只见他一个疾步向前,似乎只是一闪,双掌已袭向拓跋孤胸前。
是的。苏扶风心道。现在他只剩那“一条性命”了,他一定要快快击败对手,才有余裕回去将自己恢复原状。
她叹了口气。众人早都无心恋战,因为看到两人的武功,早已觉得旁人皆不足惧。
只有前山的凌厉与俞瑞,和内里的顾世忠与慕容荇,仍未分出胜负。
苏姑娘。闪身过来的是邵宣也。他看起来有几分气喘,显然,他与明月山庄众人都苦战良久,到此刻方得脱身而至。
我见凌厉似乎在山门附近与人相持不下,你怎么
他原想说你怎么没在凌厉左近,抬眼却早已看见场内拓跋孤与朱雀战得惊心,一时也言语不得了。这一回是朱雀步步紧逼,拓跋孤以右手掌力相抗,而左手却不敢再多冒险。
忽听“啊”的一声轻呼,遥遥可见顾世忠身形略斜,似乎是为慕容荇剑法所伤。只是此番情景,谁也无法穿过中间这战阵前去帮忙。
糟了。苏扶风道。那慕容荇诡计多端。顾老先锋若报仇心切,很容易中他暗算。
程方愈显然也着了急,咬咬牙道,顾伯伯武艺高强,没那么容易着那小人的道。
果然顾世忠似是被激怒,一柄剑霍霍有声向慕容荇反逼过去,一时倒又占了上风。众人心下略松,邵宣也想起先前的话来,续道,苏姑娘,刚才我是想说,凌厉那边对手似乎不弱,你怎么没同他一起?
苏扶风嗯了一声,淡淡道,那是俞瑞。
那个人便是黑竹会的俞瑞?为什么他们会交手?邵宣也显然不明就里。不管怎么说,俞瑞也曾是他师长?
苏扶风咬着唇。师长?你当他师长,他却未必当你自己人。邵大侠,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口口声声以你自己那一套标准加诸旁人身上。
邵宣也奇道,怎么,他们还有什么特别的过节么?
苏扶风低头。对了,有件事没告诉你。她偏开话题。那一次在你们明月山庄,我扮作我姐姐,被你识破那天,对你下手的人,真不是我。
我早知道。邵宣也笑笑。你若真要杀我,又怎会在树顶留那么久,等庄里的人过来才放心走。
但你并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是俞瑞。
邵宣也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也随即淡然一笑道,那也不奇怪,他既是朱雀山庄的人,与我们明月山庄本有旧隙。不过有点不明白的是他那般做法却是嫁祸给你的,这岂不是害你么?莫非你们之间的过节是因此而起?
他只是想逼我尽快离开明月山庄。苏扶风略略回过头去。而且这件事后来让我想起了当年你爹的事。也许你爹究竟死于谁手,俞瑞知道真相吧。
邵宣也微微一怔。好,既然说到这个,我倒须去问问清楚。本来我也想问他很多事的。
苏扶风不语,让他去了因为她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早在边了。她始终逼自己不要过去,只因为程方愈那一番话让她忽然有一种赌一次的念头,但她的害怕却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如果邵宣也在那里,凌厉的危险,总该少一些吧。
她赌的不是胜负,而是凌厉为她报仇的那颗心。
她屈膝,再为白霜擦掉些渗出的血迹。白霜只是双目紧闭,伤重难醒。
这个朱雀柳使,和姐姐一样。苏扶风心中叹气。只因为跟了那一个主人,眼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把她当敌人?
朱雀招招厉害,劲风之声可闻。拓跋孤左臂刀刃已出,以厉对厉,一时满场的刃风如同时而呜咽时而长啸的凄鬼,叫人忍不住要伸手捂耳。苏扶风抬头又看了好一会儿,只听程方愈忽道,糟啦。他摸了摸脑后。两个时辰已不远,再战不下,也只好退了。离开此地还须点时间。
教主,“续”篇很有用!冷不防边上一个声音平平地传了过去,竟是凌厉。
苏扶风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果见凌厉已回了来,但表情却显然是种胜利。凌厉也正将目光收回,与她四目相望,他停顿了一小下,忽然猛地将她揽过,气势汹涌地把她抱在怀里。
苏扶风不虞有此,一时连方才擦血的手帕都握不住了。她有一点点不明白,只是,这疑惑哪里比得上被他猝不及防地拥抱的刹那涌上来的甜蜜或辛酸之万一,虽然还来得及闭上眼睛,却止不住不住滚下的泪。
不消说什么的。只要这样,她想,就比说再多再多,都多得多了。
凌厉不是拓跋孤,苏扶风知道,他原不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心血来潮做这样事情的人。此刻的他,若不是心里的有些已无法表达,断不会用这种方式。
真的么。她想。你真的也会有想对我表达些什么的时候么?总不会是又把我当做了别人的代替?
只是凌厉知道他记得,在他发现苏扶风身上伤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对她说,在方才与俞瑞狭路相逢时,他也什么都没对她说。他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也许直到现在,他对她的感情仍然只不过是混杂了同情、怜悯、感激与惊佩的一种情绪,可是在这一次,他击败了那个曾用他的性命要挟她就范的人,他可以来告诉她“你永远不需要再害怕他了”的时候,竟语生哽咽,说不出来,以至于看见她那一双眼睛,他最最强烈的冲动,竟是现在就抱住她最好永永远远地抱住她。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爱我。
二七七()
( )正战得激烈的拓跋孤自然看不到这一幕,但凌厉那句“教主,‘蓄’篇很有用”他却是听见了的。轮得到你来教我么?他在心里略有些不悦,想到昔年凌厉战伊鸷妙不下,他便曾以这种方式在旁提醒。他并不知道凌厉适才方以“蓄”字篇之诀击败了俞瑞,正如他当初以同样的方式击败了邵宣也。只是“蓄”——这一篇却是他所不齿的。那些以巧克劲,以柔克刚与四两拨千斤的办法,他从不屑用。
这夜晚的星光将冰川映得华美?——还不是最深的夜,但,时间真的不多了。程方愈知道,拓跋孤更知道。趁着一招交换下突然分开,他沉声道,方愈,你和邵宣也带人先走。
这便要走了?朱雀似是故作惊讶。但他想命令个人来做些什么,却命令不到了。
白霜已重伤;俞瑞不知去向;卓燕下落未卜;张弓长更是根本不在。
如此看来,局势早是不利——为什么他们要退?
拓跋孤似是看出了心思,哼了一声道,不必担心,本座还没有那么快走,先分个胜负再说!
却不料那边程方愈却喊道,教主,不行。你若不走,属下等也留在这里。
我与你们不同!拓跋孤低吼了一声。
程方愈自然知道他是以闭穴之法抵御冰瘴,而不似他们以金针之术,方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