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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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先杀了你!凌厉乌剑一摆,向他身前乱点。
朱雀洞主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他右手招式一变,方才似乎只是随意迎封凌厉的招式,此刻突然势道一沉,反抢攻凌厉胸口而来。
便在此时风向似乎一转,冷风刮着半干的雪粒往两人身上一滚,隐隐然竟传来几丝鬼魅般的女子哭泣之声。
凌厉登时一愣,手中的剑已经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广寒……?
朱雀洞主虽也听见,却没料到他竟会呆住,手上长刃几乎刺中凌厉咽喉。
你什么意思?不是想与我公平一战么?他不耐道。
她在……那个方向。凌厉好似全然没听到他的声音,只喃喃自语着,头也不回地就跑。朱雀洞主心下也有几分奇怪。难道当真是那女人?他们也走得够慢的了。想想便也追去。山坡另外一侧,姜菲等几人也追了近来。
凌厉冲下山坡,哭泣声果然清晰起来。他心中忧急欲狂。不,不是鬼魅狐妖,而真真切切是她,邱广寒。
唉唉,若真给你找到了,我功劳就没有了。朱雀洞主犹自在不分场合地唠叨。你又不缺女人,这个就算了吧,好不好?
凌厉自然仍是不睬他。他已经离邱广寒很近了,他甚至可以到她衣袂的一角,她躲藏在那岩石之后,像一切无助的少女一样哭泣。她发生什么事了?凌厉的心提起,就连朱雀洞主此刻也没了心思开玩笑。怎么回事。他皱眉想。怎会只有她一人?
猛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风飘了过来。朱雀洞主心一沉,纵身跃起抢到那石头后面,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听到声响的邱广寒猛地抬头,本已垂下的双手霎时攥到胸前,满月将她手中那只剩半截的发簪和双目中满布的血丝清清楚楚地反射到跟上来的凌厉眼中,那张脸真的好似鬼魅一般陌生,即便是见到了他,仍然写满难以名状的惊恐,加上从她身边那具几乎辨不出面目的尸体溢出来的猩红光亮,好似将不祥布满了整个山坡。
贱人!朱雀洞主上前便要踢向邱广寒,却叫凌厉陡地一撞,跌开两步。凌厉一转身向着朱雀洞主,恶狠狠道,你敢碰她试试!
朱雀洞主本欲发作,却也似乎被他这激动的模样吓住,竟没说话,哼了一声,顾自去旁边那尸体。凌厉回过头来,邱广寒的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发簪,半凝结的暗红已经叫人不清它本来的颜色。
广……广寒……他矮下身来,要去安慰她些什么,但是还未伸出手去,邱广寒的簪子便刺了过来。别过来……!她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得像是随时都能突然断绝,目光却闪烁着种陌生的凶恶。怎么……怎么了?凌厉声音也变得喑哑。你……不认得我了么,广寒?
她现在多半是失去常性,你最好不要招惹她。朱雀洞主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凌厉却恍如未闻,见邱广寒的簪子不再挥舞,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握住她肩膀。邱广寒的手放下来一些。我……杀了人……她目光变得散乱,喃喃自语。
……没事了。凌厉见她似乎不那么紧张,略略放心地再靠过去一些,将她抱入怀里,却只听朱雀洞主在一边道,哼,何止是杀了人那么简单,凌厉,你好好她的手段有多残忍!
你住口!凌厉显然并不愿意去边上那具尸体,但是怀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邱广寒却好似忆起什么,激动起来,呼吸都颤动起来,身体也扭动起来,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开去。凌厉慌忙再抱住她。不要理会这些人。他轻声细语。来,我带你回去。
朱雀洞主本来也并没料到言语中会刺激了邱广寒,略略一怔之下,并不说什么;但是邱广寒并不因此就罢休地乖乖听话,反而愈发剧烈地挣扎起来。凌厉正要抱她站起,却被她这一挣扎,又两人一起坐倒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凌厉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心痛还是生气,竟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难过,令他的话语透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好似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本应抱着她大哭一场。只是他当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语对于邱广寒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半分用处。他只好一动不动地死死地抱住了,只希望她什么时候挣扎累了,能容他安分地带她离开这血腥之地。
唉,你还真受得了。朱雀洞主摇头。我劝你让她一个人安静会儿,不然的话……
你最好闭上嘴滚远点儿,否则等安顿了广寒,我还要找你算这笔账!凌厉恨道。
我是好心,你不领情?朱雀洞主面色一变。哼,要论算账,她杀了朱雀山庄的使者,这笔账我倒也想找个人算呢!
凌厉没再理睬他,见邱广寒似乎终于累了,渐渐有些昏睡之相,松了口气将她负起,谁料便才站起,邱广寒突然一动,他右肩顿时一阵剧痛,几乎负不住她,慌忙一咬牙忍住不动,耳边听风,是邱广寒在挥舞手中的发簪。他心中一惊却没得选择,咬牙闭目,挨她第二、三以至更多下全无来由的发泄。
事实上只是两下,温热的液体流出,**辣的感觉瞬间蔓延了整个肩膀。丁的一声,发簪似是掉了。凌厉转头,邱广寒的手腕在朱雀洞主掌中,刺下的动作当然也被拦住。他忙一拧身。我叫你别碰她!他怒道。
你是不是想这女人连你也杀了?朱雀洞主将邱广寒的手狠狠一摔。哼,不自量力——你根本制不了这种女人!
凌大哥!邱姑娘!后面姜菲先跑了上来,随即,其余数人也都跟了过来。只见邱广寒已经熟睡一般地伏在了凌厉肩上,而她的脸颊依靠的地方,殷红的血色晕了开来。
凌公子,小寒她……乔羿似乎要说什么,不过随即注意到这血色是凌厉的伤,停顿了一下。你没事吧?
凌厉只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到底……怎么回事?姜菲见边上那尸首,实是不寒而栗起来。朱雀洞主俯身,将那半截簪子拾起。
凶器在此。他晃了晃那簪子。凶手在那里。他指了指邱广寒。
小寒的……小寒的簪子!乔羿失声喊道。小寒她……
他一连退了数步。小寒她不可能杀人的!
哼。朱雀洞主着尸体道。先是一下戳中太阳穴,人立刻便死了。但这女人竟还不解气,在尸体上又一连戳了十七下,直到把簪子都戳得断了才罢手。哦不对,还没有罢手,又在我们这位赶来救她的凌公子身上也戳了两把,最毒妇人心,说得真是不差,可怜凌公子到现在还舍不得放开她哩!
你说够了没有?凌厉面色阴沉。
我是好心——凌公子,这样的女人你是受不了的,不如让我送给神君去吧。
不想死就给我滚!凌厉嘶声道。
就……就是。姜菲总算也缓过神来觉得应当说些什么。朱雀洞主只好笑笑,往后退退,道,行,我走就是了,功劳没抢成,我还是老老实实回朱雀洞守着罢。
众人见他真走,谭英忍不住问,凌兄弟,这人放走了没事么?
凌厉只是不说话。
你没事吧?姜菲怯怯地道。真的……受伤了?
凌厉仍然沉默。
都……都是我不好……姜菲忍不住先哭起来了。
没什么。凌厉总算开口,但这声音却好似在抑住什么,几乎都不似他。广寒没事,已经睡着了。我们先回镇上去吧。
他顿了一顿,又抬头,好像努力恢复往日的表情,向谭英道,实在对不住,谭大侠的两位手下……
没事,我已着人去葬了。谭英也宽语道。
凌厉点点头,把邱广寒的双臂抓得紧了些,默然先走了开去。
等你睁开眼睛,你还会像方才那样,不认得我么?
到了镇上,天色已将晓。邱广寒是真的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姜菲给凌厉包扎了肩上伤口,乔羿也守在一旁,其余人则都各自去休息。
姜菲见乔羿也是愁容满面,不觉过来安慰道,邱姑娘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乔羿只是摇摇头。她才没有这么胆小。他喃喃地道。无论什么样的惊吓,再严重的事情,她都不会这样,不可能杀人,不会那么残忍,也不会变得六亲不认——她从来也不怕任何事情,我知道的,她……不是这样的……
乔羿说着,垂下脸,捂住眼睛。
我知道。凌厉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也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但这……也许是她的命,逃不开的。
你也说是她的命?乔羿抬起头来。她从前也曾突然说觉得自己逃不开某种结果,我斥她胡说,她……便只是笑笑。
她天生便与旁人不同,所以……
凌厉说着,伸手去抚摸她哭肿的眼睛。
姜菲也哭得两眼红肿,罪人一般地立在一旁不敢动弹。好不容易凌厉转过头来了她,她慌得不知该将一双眼神往哪里摆。
你们都不用担心了。凌厉勉强笑笑。我会陪着她的,你们都去休息吧。
至少要等到她醒来吧。乔羿道。凌公子,你也该明白我还有姜姑娘心里都关心小寒,况且小寒这次出事,我们都觉得有责任,你便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姜菲连忙眼泪汪汪地点头。凌厉于是只好道,那好,你们留在这,我出去一下。
凌公子你……乔羿疑惑。
有一位不速之客一直不肯走,我想,还是去跟他说几句吧。你们暂时别出来。
乔羿与姜菲不及惊诧,凌厉已经出了房间。
九〇()
总算出来了。她怎么样了?庭院的阴影里赫然站着朱雀洞主。
你不是回朱雀洞去么。凌厉冷冷地道。这里的事不劳费心。
我本来是要回去的,不过仔细一想,朱雀洞被你们弄成那个样子,神君怪罪下来我可受不了,还是把这女人送给神君,将功补过来得合算。
你再敢对广寒纠缠不休,我绝不放过你。
你也该清楚你一个人杀不了我。朱雀洞主欣欣然道。不过你们人多,什么夏家庄,什么银标寨,我也不想惹。我从来只是个游说的,我就不相信说不动你放弃了她?
你还有别的事么?凌厉背转身,作出一副话不投机状。
……倒是没有——不过你可要好好想想,我这一走,这女人是纯阴之体的秘密想必就要在江湖上传开了。到时候你若还带着她,麻烦恐怕不止一点点——尤其是,我虽然不找你要人了,但神君自己来找你要人,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这样算是威胁我?
马马虎虎了。朱雀洞主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偷袭我也不是什么好出路。
凌厉果然把手放了下去。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有了将朱雀洞主毙于剑下的念头,但朱雀洞主这施施然的态度令他终于还是明白他早已有备。
我不会把她交出去的。凌厉道。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用什么威胁我,我不会把邱广寒交给任何人,你听清楚了没有?
朱雀洞主倒真的是一愣。凌厉,你当真是凌厉么?他颇有点怀疑地道。不过他随即又笑道,当然了,纯阴之体的女人,你舍不得放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与性命比起来,再宝贵的女人也不值吧?
我现在只希望她能不受到伤害,这与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无关。我要留下她,是因为我曾经说过要保护她、照顾她。这些话你听懂了就快给我滚!
我倒是听懂了。朱雀洞主道。但是想不通。
凌厉不再理睬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你当真不怕我把消息传出去?朱雀洞主提高了声调问道。你说你是为了她的周全,我却不出你有本事让她不被人抢走!
你说什么。凌厉的步子停住。
再说了,你也不该不明白,从来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水性纯阴生性放荡,天生残忍凉薄,注定不是好人,这些你也应该知道吧!倘若你不信,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可怖,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个明证。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水性纯阴的本性就是去伤害他人,自己却永远不会受伤!
凌厉只是了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是,我是听说过,水性纯阴之描述的确如你所说,但古往今来,有典可查的只不过一人,那个人生性放荡,残忍凉薄,那是她;广寒是广寒。
她如此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你总是亲眼见的吧?
那难道不是你们逼她的?凌厉高声道。她一个从不沾刀剑的弱女子被你们所迫,为自保而杀人,这也有错?
嗯,从不沾刀剑……朱雀洞主嘿嘿一笑道,你先不必激动,我只是跟你论论道理——你是否记得关于以前那个水性纯阴女子的记载中,她平日里也是不沾刀剑的弱质女流?可是呢……就这样一个不涉江湖的民间女子到二十多岁却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你要以“弱女子”来给邱广寒辩解,这是不是也有点牵强?
我可以承认广寒今天的确是异常了,但若不是你们的人意图非礼她在先,她决不致受如此大的刺激以至性情大变,难道这样你也要与什么纯阴之体扯上关系?再说了,她们再是有你所谓的残忍,身为弱女子又如何杀死一个男人,如果那个男人不是自己丢了魂魄!
你正是说中了,凌厉!朱雀洞主道。水性纯阴就是能令男人丢了魂魄。你以为她们杀的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么?恰恰相反,今天的事情,我倒比较相信是你这个女人引诱了朱雀山庄的使者,否则他决不可能这么大胆地去动我送给神君的女人!
凌厉勃然大怒,乌剑振出向他刺去。这一下直是十二分气力地要致人于死,逼得朱雀洞主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避开。他似乎也被他这怒意震到,连忙右手掣出那长长的利刃——实际上是一柄四角锥形长刃——趁着凌厉又一剑略低,反手一压,动用全身力气矮身及地,才将凌厉的剑死死地压到了地上。
你先不必为她动怒。你如不信,我就跟你打个赌。朱雀洞主道。
好……你要怎么赌?凌厉剑身为他所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瞧。
一年之内——倘若将来的一年之内这纯阴的女人不变成我所说的那样,就算我输了,我就永远不来纠缠她;否则你就乖乖认输,把她交给我带给神君。
凌厉咬着牙道,就是说,只要这一年她不变坏,就算我赢了?
对。朱雀洞主道。怎么样?
好——只要你不使卑鄙的手段,我就跟你赌!
一言为定。朱雀洞主撤锥后退。我一年之内就不与任何人说起她是水性纯阴之事,自然也不会告诉神君。但你若输了,就别怪我。
凌厉听他如此说,也便放回了剑去,道,赌约既定——凌厉请教姓名。
卓燕。朱雀洞主说了两个字。
我记下了。凌厉道。
卓燕略有蔑视的了他一眼,道,你若准备好了到时反悔,那最好趁这一年好好练练武功,不然的话,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何须反悔!凌厉不甘示弱。
眼见天色已有十分亮了,卓燕不觉皱了皱眉道,不多说了。我最恨见天光,你好好着你女人罢,我回朱雀洞去了。
凌厉见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影影憧憧的屋檐远处,自己却立在原地,心中一时彷徨起来。
一年。他想。广寒,我是替你又拖了一年,可是我却连你现在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邱广寒已经醒了很久了。
九一()
她醒的时候,天光是七八分;突然就这样坐了起来,只是带着满脸的疲累之态。
乔羿与姜菲都吓了一跳,不知她又会是如何光景,心道凌厉不在,不知怎么对付她才好,正要尝试说些什么,却不料邱广寒开口只是道,已经天亮啦?
是……是啊。乔羿小心地靠近她,坐到了她床边。小寒你觉得……
少爷,你没事了么?邱广寒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我——我当然是没事,现在是你……!乔羿见她浑不似昨晚,又是担忧,又是松了口气似地道。你还好吧?
我……我好像没事了。邱广寒神智出乎意料地清楚,神色也并没有什么古怪,只是了四周,咬唇小心地问,凌大哥不在吗?
乔羿与姜菲互相了眼。他刚刚出去,就在附近,应该……马上就回来的。乔羿道。
要不我去找他吧。姜菲自告奋勇。
先不要去。乔羿连忙道。他刚刚不是叫我们暂时别出去么。
他……到底干什么去啦?邱广寒的脸色还是透出了少许苍白。他……他没事吧?
两人都心下一凛,姜菲强笑道,他怎么会有事,邱姑娘快别担心了。
邱广寒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柔弱。不用瞒我,我昨晚上……刺伤了他,对不对?
你……你都记得的?姜菲吃惊地道。你都知道?
邱广寒点点头。我都知道,当时就知道,但是……我说不清……她低下头去。吓到你们了是不是?
不是,没,没关系……你现在没事就最好了!姜菲首先笑道。凌公子回来倘若见到你醒了,定然也高兴得不得了!
邱广寒显然也受了些鼓舞,点了点头,回头到乔羿,似乎想起什么事。少爷,先夫人那本日志没被抢走吧?
乔羿点点头。都拿回来了。
给我好么?
乔羿哦了一声,从衣襟里将书册拿了出来。
邱广寒翻开书册。哥哥说秘笈在这里么。她想。不知道是不是还……
她将书册仔细地一页页翻过,捏过,脸色渐渐地苍白起来。乔羿紧张道,你怎么了,小寒,又不舒服么?
不是。邱广寒摇头,展颜挤出一个微笑给他。没丢就好,你快收起来吧。
她着乔羿将书册收起,心里却空落了——不在。东西竟然不在了。
少爷。她突然又脱口问道。这个东西……是被谁拿走过,你还……记得么?
问这个也没意思啦。姜菲插嘴道。反正朱雀洞的人都死光啦。
什么?邱广寒大惊。都死了?
话音方落,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撞进来的却是凌厉。
真的是你说话……凌厉一时间几乎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心情。
邱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