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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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更不会放了自己。两名一线忍者,即便自己没有中毒,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左天明显然亦不欲放弃夺剑,但自知非两名一线黑衣人的对手,是以识趣地放下匕首,道,剑与我无关,杀手只关心人命。红线黑衣人闻言道,你如此想那最好,过不了多久江湖上人传淮南会第一杀手诛杀了黑竹会金牌杀手,名声都是你的。
左天明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凌厉本来前面是左天明,后面是黑衣人,腹背受敌。此番见左天明已走出巷口,心道再不走更无机会,当下吸一口气,突然跃起,往屋顶疾掠。
黑衣人似乎早已有备,一左一右,自后包抄。左天明听得声响,回头见状,也追上屋顶。凌厉只觉右臂的麻木侵入身体,以至幻想迭生,眼生迷离,恍惚中倒觉自己这一路跑起来,实是前所未有地快,不知为何兴奋起来,愈行愈速,身后三人竟至一时追不上。只是他轻功虽不错,那身为杀手和忍者的三人也正长于此。凌厉知道一时之快气力定不长久,当下又寻了一处小巷,跃下墙头,倚壁喘息,歇息片刻,一时也顾不得辨方向,沿巷快走,转过一处,又转一巷时,只见左天明正从前搜掩而来。他慌忙回转,再沿原路奔回待转时,却又嗅得黑衣人的气息滚了过来。他进退不得,抬头屋顶,心里又知道一上了屋顶,多半立时暴露。他此刻的性命,便已只在巷头巷尾之间这一截十丈长的路罢了,等的只是左天明先转过来,还是黑衣人先转过来……?
他再倚墙喘息,心里作着拼命的准备。若这么死了究竟算不算冤,他也说不上来……
黑暗中突然竟有人影一闪。什么时候又出现一个?凌厉只觉浑身涌出一阵大汗,几乎脱力了,晕晕眩眩地要摔倒。那人影早掠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便走。
凌厉努力瞪大眼睛,稀落星光中只见这身形纤细。他几乎深吸了口气,喃喃地道,邱……邱姑娘?
一四()
人影在一扇不起眼的门上一推,拉着他撞进了一户人家。一见到光亮凌厉顿时清醒了几分,忙跟人影将门碰上,门外的脚步声已逼近了。他一边俯在门上细听,一边抬头对面的人,果然正是邱广寒。
第二次,她又是在全然出乎他意料的时候忽然出现。凌厉只觉自己心里这感觉实是难以名状,见到她该大喜么?但对于她的猜疑甚至恐惧,却又加深了一分。
也幸好此刻情势紧张,无暇多说,只得注意外面的声响。甚至,门并没有上闩,因为谁也不敢此刻去弄出这声音来,招致怀疑。凌厉只觉意识一时间又模糊了,隐约听得外面一阵窃窃私语,过不得许久,人似是远去了。他与邱广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凌厉额上更蒙了一层细汗,慢慢坐倒在地。
邱广寒这才发觉他神色有异,忙过来道,凌公子,你受伤了?
凌厉只道,中了暗器,不碍事。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因为适才运起轻功血行过速,此刻莫说运功逼毒,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
中了暗器?邱广寒紧张地盯着他。在哪里?
凌厉指指右臂。邱广寒连忙捋起他右边的袖子,只见上臂靠近手肘处,赫然已黑了一片。
邱广寒毫不迟疑地伸指往他伤口黑点处一挤,银针透肤而出。她左手便要去拔,凌厉不料她动作这么快,忙道,针上有毒,邱姑娘你……
他想叫她不要用手碰银针,但早已不及。邱广寒手早将针往外一抽,丢在一边。听到“针上有毒”四个字,俯口就吮。
凌厉大骇,左手将她一推道,你干什么!
邱广寒往地下吐了口毒血,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着俯过去再吮。凌厉意识已渐模糊,只半梦半醒一般竭力想抽回手臂来,但竟没了抵抗她的力气,倚住了门边惊异地着邱广寒。
邱广寒一吮一吐,直吮了数十口,只见凌厉臂上黑色渐渐消失,伤口亦渗出红血来,心下甚喜,抬头只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伸手去他眼前挥了挥,道,你想什么?觉得怎样了?
凌厉无法动弹,只吃力地道,该是我问你才对……你——
我没事呀!邱广寒笑道。我早说过我不会有事。
没事就好,可是你到底为什么……
等下再跟你解释。邱广寒道。你现在能站起来么?我们得快去——
话音未落只听后面传来一男子的声音道,什么人?
邱广寒正去扶凌厉,闻声回头,还未说话,那男子已吃惊道,小寒,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人是谁?
邱广寒只道,是我一位朋友。少爷来得正好,快帮忙扶他进去。
凌厉抬头那男子,只见他亦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一双眼睛正瞪着自己,满脸皆是敌意。凌厉将目光移开去。那男子虽似心怀疑惑,仍是过来同邱广寒一同扶了凌厉,道,你这位朋友怎么了?
他受了点伤。
正往房里走时又听后面一人冷哼道,哟,越来越了不得了,非但自己有脸回来,还把男人也带回家来了!
三人一起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冷眼瞥着邱广寒。
邱广寒也不客气,冷哼了一声道,夫人现在恐怕已没有资格教训我了吧。
妇人讽道,几天不回家的野女人,不晓得哪里搞来这么一笔钱,口气倒大了起来,莫非忘记了以前是怎么求我的了?
那少年男子插口道,二娘,你好了吧。若非小寒今天回来,我们也不知会怎样,你还说什么!
凌厉听得不甚了了。毒虽被吸出,但事先侵入头脑的晕眩仍是未消,四肢亦感麻木,他也没了动脑筋的心思,只由着两个人扶着进屋去了。
躺下了之后他觉得好些,欲待说话,陡然见邱广寒脸色苍白,不由吓了一跳,一下又坐起道,邱姑娘,你……你脸色这么差!
那少年男子亦吃惊道,小寒,怎么了?
邱广寒摆摆手,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一张凳子上,伸手扶住胸口和咽喉。凌厉骇道,是不是那毒……
什么毒?少年骤然回头。
我中了毒,她方才……替我吸出来的。凌厉据实以答,满以为那少年会大惊失色,谁料少年这么听说,脸上的紧张反而淡了,只转回去扶住邱广寒肩膀,柔声道,又很难受么?
我没事。邱广寒低声道。话虽如此,她唇上的血色仍是淡了下去。那少年似乎也有点紧张了,小声道,去休息会儿吧。
邱广寒点点头,了凌厉一眼。凌厉陡然觉得自己是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外人,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各种决定和作为半点插不下嘴去。
那少年旁若无人地扶走了邱广寒,凌厉只目瞪口呆地瞧。还以为我与她就算是很好了,却原来根本不能与旁人相比。他忍不住想。我对她所有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他此刻一个人坐在邱广寒的床上,身上的麻木令他无力走动;即便他可以走动,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也不想躺下去。他的头脑里空荡荡的,心里不知为何,真的生出几丝妒意来。
一五()
邱广寒睁着眼睛那少年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少年眼睛一转,见她盯住自己,不由笑道,瞪着我干什么?
邱广寒转开目光道,害怕。
少年有几分怅然地道,别这样了。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不无怜爱地道,还没有好么?这一回又是什么毒?
我哪里知道呢?邱广寒的声音有点虚弱。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对他倒真好。这几天都跟他在一道么?
邱广寒不悦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少年怔了半天,才叹道,是啊,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但是他……是好人么?
这回是邱广寒一怔,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倘若从今往后你是要跟他在一起的,我自然希望他是不会亏待你的人了。
邱广寒忍不住笑了,道,你想太远啦,他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罢了,他救过我,我又没处可去,才一连几天跟他在一起。
你干么要走呢!少年突然大声地道。不过这声音随即又收敛了。也是我不好。他悻悻地说。反正,反正你就是不上我,恐怕他比我好得多吧……
说不准。邱广寒一笑道。你不知道他这种人……
怎么样?少年追问。
邱广寒的表情却也收敛了,甚至有点倦怠。
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事来了。她幽幽地道。
少年皱眉。但他究竟是什么人?我他带着兵刃,而且是在与人打斗时受的伤吧?
他……做过官差,所以你别惹他。邱广寒扯谎。
少年似乎还真的吓了一跳,默默地不再说话。
凌厉半晌才觉身体已然无碍,听得似乎那少年下楼来,便去寻他。虽说邱广寒让少年别惹他,却也拦不住他去惹这少年。
邱姑娘还好吧?他开口便问。
你怎么没躺下?没事了么?少年见到他,虽然仍有敌意兼害怕,却来还是怀了颗善意的心。
多谢关心,我倒没什么事,只是她……
她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凌厉心下一宽,却又感奇怪,道,我中的那个毒并不简单,她怎么没事?
你想她有事?少年又有点气势汹汹。
当然不是。凌厉道。只不过有点不懂。
小寒没告诉过你吗?她自小百毒不侵,这种事都有过许多次了。
百毒不侵?凌厉讶道。
不过不管怎样,中毒终究还是会难受。少年道。她说那感觉就好像……好像身体里有水在涌,而那毒药与她身体格格不入,所以就好像脏东西不停地被那水冲洗一般。反正……反正什么毒药都毒不死她的。
但你们寻常来说也遇不上毒,又是怎么发现的?凌厉问。
少年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决定不与他说,但想了想,还是垂头道,算啦,实话告诉你,我爹和二娘一直都很不喜欢她。小时候我二娘曾经好几次偷偷想毒死她,试过三四种毒药,都没事,才慢慢知道的。刚才你说她中毒,我还担心是二娘又下手了。
毒死她?你二娘为何要这么做?
少年忽然想到他曾是“官差”,有点窘迫,道,但,但那只是以前……
凌厉联想到方才那二娘似乎对邱广寒口气仍是不善,不由皱眉道,她说从小是被收留的,若没弄错,该就是在此了,对吧?我倒没听她说起这般往事,只说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跑出来——不知此事可确?
呃,这个……少年更显尴尬。她……她都跟你说了是吧?是我喝醉了……但我这几天都后悔得很,也担心得很。小寒说多亏你救她、照顾她的,那我也谢谢你了,我……我委实没恶意……二娘与小寒一贯也不和,但你也……也别抓了我二娘去见官!
凌厉只觉这少年似乎并无心机,方才自己的几分妒意倒反消了下去,道,我哪有心思抓谁见官,你们不嫌我是不速之客便好。老实说,现如今我是有点麻烦,今晚到此也是不得已,倒该谢谢公子帮忙——只愿不会连累你们。
倒不用担心我们。少年道。因为我和爹娘明天一早就走了,这屋子现在已经是小寒的,不是我们乔家的了。
怎么回事?凌厉略有不解。
此事——让小寒跟你解释吧,我也不便说。乔姓少年低头道。想来她应该好些了,过去。
凌厉心中仍担心邱广寒,便点头答应。少年到了门口,却忽地停步,尴尬道,你们说吧,我先去楼上。
凌厉虽然觉得不大好,但也并没叫住他。
他心里面,确乎有许多疑问,要一件一件单独地向邱广寒问清楚。
邱广寒已经坐起在床上。四目相对,凌厉觉得自己一时之间竟语塞了。
他要问她早上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会忽然出现救到他,为什么这户人家恰恰要走了,甚至为什么她会百毒不侵。
不过他却远远地退开去了,半坐到桌上,望着她的脸孔。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他显得没有办法地问。
我是……什么人?邱广寒注视着他。这个问题……叫我怎么答好?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能告诉我?凌厉大声地道。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是不是一定要听到我说真的有什么目的才罢休?邱广寒语声也略高,目光却失落地垂下。我早就知道的,我这样的人,身上奇怪的东西太多,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只会招人怀疑,你也和其他人一样。
“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这句话微微地刺到了凌厉。他咬了咬牙,道,至少你并不是个普通人吧?并不像你口口声声所说的那么毫无背景吧?
怎样叫做“不是普通人”呢?邱广寒又抬起眼睛来着他。是有许多人说我不是普通人,我很古怪,与旁人不同,但这并不是我可以选择、可以更改的事情。你问我的什么身世背景,我自己倒是也想知道呢——为什么我就与旁人不同?我一点也不喜欢做这样的“不是普通人”啊!你以为我很……很为这高兴么?我……我……
凌厉瞧见她眼眶湿了,不由后悔起自己的口气来,忙上前到她床边赔道,你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算啦。邱广寒转过脸去。反正你也没相信过我。
我是……不敢随便相信任何人。凌厉低着头道。我知道倘若你是对我完全没有恶意的人——而且,你明明已救了我两次——我对你的诸种猜疑只会让我显得越发小人之心。但是……我……你该能明白的吧,我不得不小心一点,你做的许多事情都不曾给我解释,万一你……确实是怀有什么目的的人呢?
邱广寒并不转过头来,只道,我给你解释什么?我都跟你说过了,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奇怪,那是天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练过武,什么都不会,也根本不是和你们一路上的人。我接近你有什么目的,你叫我编我也编不出来。
凌厉听她这般口气,心中也自无奈,想了想,只好调转话题道,你别生气了。你脸上的伤好了么?转过来我。
邱广寒倒是转过脸来了,瞪着他道,我早就好了!怎么,你刚才都没好好注意我吧?
凌厉见她右边脸颊上果然早是光滑如新,心下一宽,却又连忙解释道,我方才是见似乎好了,但是我想没有这么快,想清楚,究竟是不是我因为中毒,眼花错了……
邱广寒瞧他倒是满脸认真,不禁露齿一笑,道,我只是开句玩笑。
凌厉低头道,我知道。
知道还多说。
我知道但是……不敢当你是开玩笑。我怕你真的会生气。
邱广寒不说话。
你知道我……凌厉着急地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吧!如果不是因为是你,我不会这样。我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邱广寒很奇怪地着他,突然扑地一笑,道,够啦,凌公子,你对付别人那些甜言蜜语,这时候就不要拿来套我了。刚才还跟我剑拔弩张呢,突然的怎么了?想求和么?
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么?凌厉很固执地道。什么甜言蜜语,要知道对着旁人,我连说都不想说!
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想一定是因为乔羿,因为突然出现了一个乔羿让他觉得心中不甘,所以这些他以为自己不可能说的话,突然不假思索地就被他脱口而出了。
他只觉自己心里怦怦地跳起来。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羞赧。但话已出口,他只好暗自咬牙不语。
邱广寒却沉默了。凌厉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停在了自己脸上,这令他的脸上一点点发起烧来。他用力咬一咬牙,站起来避开了。
他偷偷吸了口气,又转过来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你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只想清楚知道你不是别有目的的人,你不要就这么生气好么?
好。邱广寒点头。我不生气。你觉得什么地方不明白,一件件问吧。
凌厉打量她的脸色。她的脸色很平常,他一下又没有了主意,喃喃地道,不……不生气就好。你今天早上……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这个——昨天夜里不是跟你说好的吗?邱广寒奇道。我说今天找地方的事情交给我,因为,倘若我们两个人在市镇来回打探,尤其你还有不肯放手的那个招摇的剑,恐怕很惹人注意,我就想还是我先去,再回来通知你。可是我下午好不容易回去竹林找你,你都不在!
凌厉微微愕然。昨天夜里说好的么?我……
他努力回想,依稀记得半梦半醒间她是说了一些什么,只好无奈道,我全然没有印象,一直以为今天会一起出来,早上你不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那不用说,你肯定怀疑我偷了你的银子跑了,对不对?
没……没有……
邱广寒笑起来。那你现在还怀疑我么?
真没有。凌厉苦笑道。
说着只见邱广寒突然伸手要撑坐起来,他忙去帮他。邱广寒坐好,伸手从襟里摸出一叠银票,道,还有多的,还给你。
凌厉伸手一接,剩下的已不足一半,不由地道,你用来干什么了?
就是从这里把我自己赎出去了。邱广寒道。
凌厉还没说话,邱广寒接着又道,我没跟你说,就私自拿你的银子用,是我的不对。不过……不过我觉得我日后既然与你在一块儿,有得是机会还给你;而这边却是我欠下的,他们毕竟照顾了我十八年,我要先还了他们的,对么?
凌厉笑道,话是不错,可是赎这十八年,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么!
邱广寒瞪他道,你是说我还不值那么多钱?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凌厉道。但我听那位乔公子说,你在这里过得并不好,他爹娘都把你当作下人待,想来你也吃了不少苦。既然是你在干活,应当是他们贴钱给你才对,怎么是你出钱赎自己?
我说过啦。邱广寒轻声道。我从小无父无母,他们对我再是不好,起初总也收养了我,照顾我大了我才能做事。最要紧的是这里算是我家。如果没有他们,我连个家也没有了,是不是呢?
那么你……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我觉得那位乔公子他其实……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