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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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她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何来难受。凌厉笑笑道。
我还问了她的!姜菲道。他们都只会说恭喜,连我爹也是,我实在生气,就跳起来问她,谁知道她却叫我不要胡说。我太生气,就跑出会场来了,找了一个下午,才好不容易找到你。
你觉得她不应该嫁给邵宣也?
我……也不是,邵大侠人也不错,可是他跟你不是兄弟么?他再怎么样,也不能抢你的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凌厉倒了杯水。你几时动身回太湖?
明天大概就要走了,可是你别岔开我的话,你……
打探我的事情就那么有趣!?凌厉终于忍不住,将手里杯子一甩,掼到了地上。不关你的事,我已经够烦的了,你还来惹我!
我……好,我是多管闲事了!姜菲也气鼓鼓地将桌上杯壶一抹,尽数抹到了地上。真是不知道好心歹心,难怪邱姑娘不要你呢——我也不当你是朋友!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狠狠瞪了凌厉一眼,才扬长而去了。
姜菲。姜菲来到这里时日已很不短,不过这次有她父亲管束,比之上次,更少了自由,是以一段日子以来几乎不得便与几个熟人来往,只是前日在庄中与凌厉偶遇时,随姜伯冲一起就朱雀洞之事与林芷、慕容荇之事道了个谢,硬是邀他喝了杯酒。自然,凌厉多日以来就没有什么好心情,所以也顾不上另去找姜菲闲聊,后者自也不知他住在庄中何处了。
姜菲气呼呼撞出外面后,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她多少明白凌厉的心情——也不能和现在的他多计较吧?她又走了几步。算了,不去招惹他——既然已经这样,与他多说,又能如何?
天色昏暗,风略微吹起几拨沙子,打到脸上,有三分生疼。她是溜出来的,自然有几分忐忑,不敢便回会场,瞧见前面有个亭子,便信步走去;刚迈出两步,却见拐角处有人影闪出,迎面而来。她站定。这人青灰色一件长衫,一张面孔也被衬得灰蒙蒙的,神色疲倦已极,正是邵宣也。
邵宣也见到她也是一愣。姜姑娘怎么在此?他像是强打起了几分笑颜。
姜菲瞧见他的面容,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悲戚之意来。你何苦弄得如此——她竟脱口说出这么一句连她自己也不懂的话来。
邵宣也一怔,连姜菲都怔了一怔。你是要去找凌厉?她连忙跟了一句。
对。
早不去找晚不去找。姜菲嘟囔道。你现在找他又能怎么样?不如不要见了,我可不想你们打起来。
如果可以不见他,那倒也好。邵宣也苦笑着道。姜姑娘刚刚从他那边来?
是啊。他见到我都发脾气,若是见了你的话……
邵宣也摇了摇头。你也觉得是我对不起他,是么?
姜菲开口正要说话,忽然风一旋,沙子一卷,滚进了眼窝里。她呀的一声连忙去揉。怎么了姜姑娘?邵宣也上前了一些。
沙子……
别去揉它。邵宣也连忙抓住她手腕。这里风大。他回头了。到亭子里来,我给你吹吹。
天已完全地黑了,只剩几点几乎也要飘散的星光,还映出了姜菲一双明亮的眼睛。
邵宣也细细地拨开她的眼皮,小心地吹了吹。好点了么?他轻声道。
姜菲还是揉了揉,才道,好了,多谢邵大侠。
邵宣也着她这双眼睛,良久,转开脸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我果真是一个无用之人,对么?他倚住身后的柱子,慢慢地道。
此话怎讲?姜菲转过脸来。
个中情由,说来话长,只是……我终于还是左右不了这场婚事。
你还想怎么样?姜菲道。难道你不是想娶邱姑娘为妻么?
你认为我是如此自私之人?
不是自私,只是……人总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吧?
那就是自私了。邵宣也冷笑。我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自私。也说不定我下不了决心就是因为我是有着私心的——就算我反对,也反对得没有半分力气,因为我甚至找不出一个理由来告诉自己为什么我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
他停顿了一下,着姜菲。我娘问我的时候,我一个理由也找不到。是我不喜欢她么?不是的。是她不喜欢我?可是我又不是她,她说她喜欢,她要嫁,难道我能有办法证明她说谎?所有的一切都对了,都在说,我应该娶她为妻,我知道这样不对,却反驳不出来;我知道这样对不起凌厉,但是究竟如何对不起法,我却偏偏也说不出来!
究竟是谁提出来的,这门亲事?姜菲道。不是你?
邵宣也摇摇头。自然不是我。
那是邱姑娘?
是拓跋孤。邵宣也道。他与我娘一拍即合,我固然可以不听我娘的话,但是我也不忍心见到她伤心难过,更不忍心为此而立时与青龙教交恶,陷众人于险。我不知道谁更重要——成了亲牺牲的是广寒一个人,不成亲牺牲的是别人;现在广寒也不承认成了亲她是牺牲,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别激动,邵大侠。姜菲道。我……我都明白的,你的为人,我怎会不知道,若非我在九华山见过凌厉为了邱姑娘可以做得那样,我只怕只会为此事欢喜的。只是我知道,两个人喜欢上一个人,终究有一个人要尝尽相思之苦而痛楚万分,无论是你们谁与邱姑娘成亲,我都会为了另一个人难受,我绝不是说……绝不是说此事不好,我……是觉得太突然了!
姜姑娘。邵宣也打断她。她了他,他朝她笑笑。
你是个好姑娘。邵宣也道。心地善良,又重朋友。只是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仅仅用感情便能解释得清楚的。我现在也不知道往后会如何,究竟会不会履行婚约,只有留待来日再说,你先不必挂心了。
姜菲小心地伸过手去,按住他的手背。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比凌厉更不好受——我知道的,但是你既已作出选择,便该相信自己做的没错才是;比起凌厉,说不定你更能让邱姑娘幸福呢。
邵宣也似乎是在思索——他久久地思索着她的话,半晌,翻过手掌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柔软,但温暖。
冷不防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菲儿,你在这里干什么?两人都一惊,姜菲先听出是姜伯冲声音,忙抽开手站起来道,爹!
姜伯冲呵呵笑着走近向邵宣也抱了抱拳道,原来小女与邵大侠一起,早知如此便不用担心了。
邵宣也连忙起身还礼道,与姜姑娘聊了几句,累得她晚了,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姜伯冲笑道。不过似乎方才令堂大人也找不见邵大侠颇为着急,不知是否有急事。
家母……我知道。邵宣也轻轻一笑。她难道认为我也会像霓裳一样跑了么?他心道。
对了,还未恭喜邵大侠。姜伯冲道。邵大侠这样的少年英雄,也只有拓跋姑娘这般天下无双的女子能配得起了,当真是佳偶天成……
多谢。邵宣也淡淡一笑。
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带小女回去了。姜伯冲道。明日再来向邵大侠辞行。
邵宣也点点头,一抱拳道,请。
孤寂的黑夜,孤零零,寂寥寥。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邵宣也回身,迎风立着一个黑沉沉的身影——虽然一时不清面貌,但这黑影开口说话,声音他却不会不识。
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黑影道。
凌厉,你……你莫非早就在这里了?
对。凌厉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我……邵宣也竟是语塞。
凌厉却笑了笑。你若不忙,还是回屋里谈吧?他说道。这里实在风大。
……好。邵宣也只得答应。
屋里,还是一片狼藉,杯盏满地,自然,凌厉与姜菲各占一半功劳。
广寒回屋休息了吧?凌厉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没碎的酒杯。
嗯。邵宣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你不是要找我么?怎么都不说话?凌厉又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酒杯,揩了揩杯沿。
我本来想跟你解释。邵宣也道。可是你方才既然听到我与姜姑娘说的话,那么……我也没什么可解释了。
你担心什么呢?凌厉把杯子放好。你以为我在生气?
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以往你我口上争争,互不相让,并不动真格的,也就罢了,现在却是……
你以为我凌厉会少女人?凌厉打断他道。你娶你的邱广寒,我自找我的女人,何必觉得对不起我。
凌厉!邵宣也道。你不要与我开玩笑,你对广寒不一样,谁都得出来!
好了。凌厉倦怠地垂下眼睛。我也不想多说了。算了,你跟我都是多久的兄弟了,犯不着吵什么,争什么。广寒与我没缘分,他喜欢你,我也就认了。你要成亲,做兄弟的还能不给你高兴么?
凌厉……
凌厉却将杯子转了转。你不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相信。邵宣也按住了他转动的杯子。凌厉抬起眼睛,几乎是笑了笑。那就好。他松开杯子。我也不消说什么,我知道,你会对她好的——哪天能喝你们的喜酒?
我正是来告诉你的。邵宣也道。我与广寒不会马上成亲,这一年,她要跟着你。
什……什么?凌厉一时呆住。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她自己说的。你们不是有约在先?
凌厉一怔,继而冷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邱广寒啊邱广寒,你要耍我到什么时候?我作好了准备祝你们两个幸福,你却又要跟着我——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她现在是你的未婚妻子,你放心让她跟着我?凌厉盯着邵宣也道。
正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子。邵宣也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对别人的女人做出什么来的。
凌厉一愣。是啊。别人的女人。她现在是别人的女人了。
这惆怅在他心中积郁得太久了,也准备得太久了,所以一刹那间,几乎令他麻木了。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痴傻还是该癫狂。
她答应我,明天来找你。邵宣也接着道。不管你们相互的态度如何,好好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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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已正式告了结束。在最后半日叫人大吃了一惊的这门婚事宣告之前,倒是有门派提出过一个原以为算得上大事的想法:选武林盟主。不过邵宣也这个主人为自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并未往心里去,以他的武功,加之年轻,他也知道这“盟主”之位如果要有也绝落不到自家头上,是以更未在意。
上届盟主祝连烽身故之后,江湖中也无什么大事,因此选盟主一事不急——原先众人心头想的,也便是大理相国寺住持玄明与明月山庄庄主邵准两人择一,可惜邵准后来亦不幸身故,若这回当真选起盟主来,便多半是要推玄明的了。但有人提出异议说,大理偏安西南一隅,与中原往来甚是不便,此也是一弊,加之作为主人家的邵宣也既然认为并无必要在此次会上选出盟主来,这项提议也便暂时作罢。
提出选盟主本是为了应付突然崛起的青龙教,是以最后半日那婚事也就尤其地令人震惊。群豪中自不乏反对者,比如山西的何文等一家便不赞成,华山派亦示反对,另有兴汉镖局、临安夏家庄等数门并无发表意见;不过示出支持者仍是占了大多,毕竟能保住眼下和平之象亦是不错的选择。这一来,恭喜赞叹之声也便不绝于耳,响了半日,直响到连烫了数回的酒也尽皆烦得冷去了方散。闭会之辞也便说得潦草了些,一顿大宴之后,这武林大会也就此散去。
此事颇为讽刺——主为青龙教而召开的大会,到头来却成了庆贺与之联姻的前奏。不过话说回来,如此“言之有物”的大会数十年来倒真的不多。
大风过后,天气竟出奇地晴朗了。已是三月,春意渐浓,就连夜晚的被子也撤去了一层。初五清晨,阳光明媚,也唯是这太过刺目的明媚,还能叫人忆起昨夜的大风。
邱广寒抬起手来还没敲,门倏地一下就打开了。她吓了一跳,抬眼站在那里的凌厉,一时竟没打出招呼来。
来了?凌厉先开口道。还没恭喜你。他将她让进屋来。
一二〇()
谢谢了。邱广寒走进,又回头朝他,只见他眼窝深陷,显然,睡得并不好。
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她像是熟络,却又颇为生疏地道。
昨——晚上那么大风,窗子一直在响,所以……
邱广寒禁不住笑。邵大哥家里的窗子不会那么不结实吧?
那我是在想你。凌厉立刻改口,亦真亦假地道。
邱广寒朝他,并不答话,转念道,天气不错,我们也不要我在这里谈论什么了。我想去牡丹花节什么样。
凌厉点头。你开口就是,我陪你去。
牡丹花节,不过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所在“好好谈谈”。
这边……怎么人还是这么多。邱广寒摇了摇头。还以为可以寻个清静的所在。
既是牡丹花节,人怎么会少。凌厉笑道。要寻安静的所在,我们——他四处了——那里去。
他指了指花展背面的一处矮屋,两个人欲绕去背后,还未走两步,凌厉忽地一伸臂将邱广寒一拦。
退后!他话音刚落,两道剑光已从屋后闪来。凌厉护着邱广寒也顺势一闪,侧身拔出了剑来,屋后已出来数人,将两人围在核心,为首的正是慕青。
姓凌的,你终于是出来了。慕青冷冷地道。做了几天缩头乌龟,来闲不住了吧?
他脸一沉,手一挥,喝道,给我拿下!
慢着!邱广寒上前喝道。慕公子,你干什么?
慕青斜睨了她一会儿,方冷笑道,我道是谁——这想必是未来的邵夫人吧?怎么与个风流公子到这鬼鬼祟祟的地方来……
邱广寒哼道,原来你也知道这地方鬼鬼祟祟。
少罗嗦!慕青怒道。邵夫人,请你先让开,不然刀剑无眼,伤到了你可就不好说了。
你叫我邵夫人,却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邱广寒道。我有事要与凌厉谈,这面子你也不肯给?
再重要的事,与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好谈的!慕青道。
邱广寒还欲说什么,凌厉手臂一抬,又将她挡住。
别说了。他低沉着声音道。与死人的确没什么好说的!说话间长剑倏忽递出,刺向慕青面门。
慕青早已有备,一连退出数步,两边六七人一拥而上,阻住了凌厉这一剑。凌厉一击未中,唰唰两剑,分开来人。广寒你退开!他口气中不无命令之意。
邱广寒退至屋檐站定,慕青等人数把兵刃又已袭到。凌厉连连变招,一柄乌剑连续挑挡,觅机借力一弹,跃过阵中,轻巧间已刺中一名家丁手臂。那家丁吃痛,弃刃退去。慕青一皱眉,长剑急打,正是慕门独家剑法“一剑飞渡”。
凌厉甩剑挡开,反手取他腋下。慕青显然及不上他的快,飞渡剑法虽曰飞渡,却实在还未到家。但他毕竟亦是名门之后,半点不乱,略侧开身便避开了来招,也将诸人的兵刃让了进来。凌厉只得洒开剑光护住头脸,冷不防那慕青却转到了边上,朝凌厉腰间突刺而来。
凌厉剑上无暇,只得左手带鞘往后绕来一档,身形随之一转,矮身避过身后诸击,右手剑随之向慕青头顶挥落,将这局势又扭转。如此缠斗了约有三十招,慕青处又有两人受了伤,余者连他在内剩了六个;但凌厉也实有几分气喘,咬唇心道,竟连一个小小的慕青也拿不下。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邱广寒,只见她神色如常,一双眼睛似乎在着场中诸景,又似乎没,心下不禁一痛。
以前我跟人动手,她是多么担忧焦急。他心道。现在却只如陌生人——便是陌生人,也不该这般无动于衷吧?
略微分心间臂上一痛,前臂外侧到手背,叫人划了条长长的口子出来。他几乎一哆嗦,幸得拿稳了剑,回身却只见慕青已退出战阵。他无暇多想,先避眼前刀光,陡然间细微的银光一闪,凌厉心下暗道不好时,两枚银针模样的暗器已离得极近。
你干什么!他听见邱广寒似乎是吃惊之下脱口叫出声来,心下略略一动,强打精神勉力避开,却见又两枚飞了过来。他还欲设法闪避,两枚银针已被捏在手里。
被捏在另一个人手里。
他顺着这只手去这个突然切入战阵的人,依稀记得他的名字是程方愈,青龙教的左使。
程方愈将两枚银针拿过,只见暗器原来亦不完全是针,头上虽尖,身体却比针宽上许多,可称是枚细镖。
你是何人?慕青错愕之下,上前厉声道。
程方愈却回头走去邱广寒那里,恭恭敬敬弯下了身子道,属下奉教主之命,特来接二教主回山庄歇息。
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邱广寒一边说,一边却好像真准备跟他回去的样子。
慕青皱眉道,你是青龙教的人?
程方愈这才回头,抱拳为礼道,青龙左使程方愈,各位请。
慕青哼道,两位请——邵夫人本不该出来,请左使速速带她回去便是。
这位凌公子,程某也须带走。程方愈并不客气地道。
哦?慕青睨着他。我若不放人呢?
你又没捉住凌公子,说什么放人不放人。邱广寒不无揶揄地道。
程方愈也不禁一笑道,正是。这位凌公子武功高出在下甚多,原也不必怕你们,只是你们倚多为胜,不是名门正派的作风。
笑话!慕青道。跟你们还须讲什么作风——你若也想动手,慕某奉陪!
如此便得罪了。程方愈请了邱广寒稍避,上前走入战阵。凌厉不知他功夫的底细,但想他身为青龙左使,自不会差;对方似乎也有此念,虽然适才嘴硬,却知一个凌厉已半天拿不下来,再加一人更不好对付。程方愈话语落下,已经动手,左手一拢,不客气地欺向慕青肩头。慕青见他空手,冷笑一声横剑来封,哪料程方愈手形一变,一个转腕将他的剑身捏住。
凌厉倒也吃了一惊。程方愈这一式是小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