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冢-第3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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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条健壮的胳膊伸了过来,少女的身子被猛地拉了回来,视线转过来,却见一张稚嫩的脸正笑吟吟望着自己。
“唐姐姐,你没事吧?”这两年石头体型渐长,已经开始超过许辰,如今将人扶正,少女也只够到他的肩膀。
“谢谢!”唐雪玢知道石头的年纪,如今被他揽在怀里也没什么羞赧的念头,只是笑着倒了谢。
“哈哈……没事……”蓦地,石磊赶忙收回了手,高高举过头顶:“我不是故意的……大哥你离得远……”
原本倒没什么,石磊这话一说出口,许辰的脸色便是一黑:“真是蠢到家了!”
等到唐雪玢的目光转过来,许辰又连忙变了脸,尽量温和笑道:“你没事吧?”
唐雪玢摇了摇头。
许辰的视线落在她那破烂的袖子上,淡蓝色的里子露了出来……
许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青衫,头一次觉得衣服穿少了……
转头,一旁的陆浩连忙指了指身上的大红色喜袍,表情木然道:“你总不至于让人披我这件……”
站在唐雪玢后面的石磊低下头,很想笑,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绝对不能出声,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
转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尴尬,如铅云般压了下来!
看不下去的乐城连忙解下肩上的围子,包住了唐雪玢背在后面的手,不忘瞪许辰一眼。
原本有些歉意的郭可盈,如今只想笑,望着许辰,掩嘴笑道:“这可不能怨我们不给你机会!”
“呵呵!”许辰满脸尴尬,干笑一声。
唐雪玢去立即回头瞪了郭可盈一眼。
郭可盈连忙举起手,带着笑解释道:“不是!真不是故意的!”
“哼!”
大门边,小小闹剧收场后,整片空间仿佛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一道声音自无限光明中传来。
却,不带一点温度。
“好!很好!这下……终于有人肯听我说话了吧?”
长街之上,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
远处聚集着人群,一个个朝此处张望,芙蓉楼外,长街上出现很大一片空白,空白的边缘处是一个个壮硕的家丁,手里握着胳膊粗细的长棍。
出了门的酒客不敢再向前走,望着围了一圈的家丁有些踌躇,被家丁们簇拥在中间的崔乘风骑着高头大马,睥睨着对面的众人,一脸的冷笑。
方才的话便是出自他口,花灯的彩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落在对面的人眼中便带着灼目的光晕……
“额……他是故意的吧?”许辰嘴角抽了抽。
“真骚包!”陆浩骂道。
许辰转头,又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这是被迫的好吧……”
对于豪门公子这种生物,许辰觉得已经算比较了解,然而每当他对这一特定的群体有了一个清晰的认定后,就总会很快出现一个“奇葩”将其打破。
诸如眼前的崔乘风,许辰就不知道他到底在发哪门子神经。
没有理他,身为许辰“亲家公”的梁鉴忠却站了出来。
“你是何人?”
梁鉴忠来得晚,没听见之前崔乘风的介绍。
光芒中的崔乘风沉默了片刻,目光从无限远的夜空落了下来,望着对面仿佛蝼蚁般的众人,脸上带着悲悯的笑,开口重复方才那句话:“博陵,崔乘风!”
梁鉴忠眉头微皱,但他身为谏议大夫,不说一身正气,至少博陵崔氏的名号还吓不到他。
“不知崔公子这般阵势……想做什么?”
“街上人多,怕走丢!”崔乘风笑笑,抬起了他神灵般的手臂,指着众人:“这个!这个!这几个……哦,还有你们……”
“跟我走吧!别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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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月色冷皇城()
圆月自云层中钻出,皎洁的月光冲不淡长安城内流动的霓虹,欢闹的夜里,忧愁像是永恒的瘟疫,挥之不去。
盘踞在龙首原的皇城黑压压一片,即使遍地的花灯也冲不散漫天的阴冷。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李隆基未怒,只是阴沉着脸。
“哥奴,你怎么看?”
空旷的大殿内,李隆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早已习惯这“龙威”的李林甫只是弯了弯腰,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是不能谦卑,只是反常未免太假。
“亲亲相隐,这柳勛首告自家岳丈总不能言出无物吧?”李隆基盯着李林甫,目光炯炯。
李林甫依旧平淡回道:“二人虽为翁婿,然性情却大为不同,杜有邻行事向来持重,柳勛则轻傲娟狂,喜交豪俊之士,动辄在宅中聚饮,向为杜有邻不喜,多次训斥不已。”
“就因这些,柳勛就要首告自家岳丈谋逆?”李隆基神情冷漠,满脸不信。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李林甫摇了摇头。
李隆基眯着眼,望着离去的李林甫,待其身影完全消失后,方才笑出声来。
“陛下因何发笑?”高力士端着托盘自殿外走来。
“呵呵,你瞧瞧人家!”李隆基指着李林甫远去的身影,冲高力士说道:“差不多的年纪,人家什么样,你又什么样!”
“多妙的一手啊!”李隆基依旧忍不住赞道:“什么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和这比起来,算什么?”
高力士将燕窝粥放在李隆基身前案上,笑道:“这哪能比得了?李相一国宰执,调阴阳、掌百官,老奴至多也就是个管家,能帮陛下管好这座大宅子就很不错了!”
“这天下都是朕的!你是管家,他也是……”李隆基拿起玉碗,尝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这粥……”
说着,重重将碗放下,骂道:“你连她的钱也敢收?”
“怎么可能?”高力士连忙叫冤,面露些许傲色:“贵妃娘娘那点家当,老奴还真看不上!”
“那这粥……”
“陛下让老奴去御膳房看看,老奴一到那才发现大厨们竟全在院里站着,屋子里就贵妃娘娘一人在忙碌……”高力士拿不准李隆基的态度,抬头偷看了一眼,斟酌道:“听他们说……贵妃娘娘今日天不亮就去了,一整天都在忙着为陛下准备吃食……”
“堂堂贵妃跑去当厨子……”
“可不是嘛!娘娘那样子,老奴见了都……”
“她倒是好大的威风!”
“啊?”
“看来,她这是嫌朕没把她号令三宫的权力收回来啊!”
“……”高力士嘴巴微微长大,却再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李隆基黑着脸,冷冷说道:“那就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这……”
高力士呆立当场,李隆基却已起身向外走去,留下案上依旧冒着热气的粥。
良久,高力士缓缓走出殿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殿外,孙德胜刚忙迎了上来:“老祖宗……”
“陛下这是……”
“去江妃那了……”孙德胜忙搀住高力士,轻声道:“儿子见您没出来,就让孩儿们送陛下过去,老祖宗您……”
“老了……”高力士拍着孙德胜的手,落寞道:“不中用了!”
“瞧您说的……”孙德胜陪着笑,高力士却转过头来,看着他,肃然道:“这些话,我说,你听……”
“皇宫里的事,看上去光鲜,其实……不好做!”高力士拉着孙德胜的手,走在空旷的广场上,声音低沉:“文官们说,做官要‘三思’!‘四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
“……老祖宗,您别吓我……”孙德胜带着哭腔,忙拉住高力士的手,颤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子……儿子这就去替您向陛下求情!儿子……能赚钱!对!能赚钱!陛下一定……一定会给儿子一个……一个面子……”
说着,便要朝李隆基离开的方向跑去。
“糊涂!”高力士快走一步,猛地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你现在去,是想让我死吗?”
孙德胜一呆,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叹了口气,望着孙德胜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不用担心!陛下只是生我的气,过一阵就好……伺候陛下几十年了,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那……那儿子该做些什么?”孙德胜满脸慌乱,忙又问道:“老祖宗这是要去哪里?”
“不要问……”高力士摇头,漠然道:“不知道对你最好!”
“我不在的这些天,看好家……”说着,高力士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有不听话的也不要客气!你是陛下的财神爷,要有这个底气!”
“好,儿子知道!”孙德胜连忙点头。
“有机会的话,就多在陛下面前提上我几句吧……”高力士笑了笑。
“这是当然,儿子一定记得!”孙德胜郑重点头。
就在这场对话后不久,一顶小轿载着恩宠日盛的贵妃娘娘出了皇城,高力士独自驾着马车向城外的玉真观而去……
无论这次离开是否短暂,这两位曾经在皇城中权势滔天的人物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了。
消息渐渐传出去,各方反应不一,局势依旧扑朔迷离。
然而此刻,身在东宫的太子李亨才刚刚得知柳勛首告杜有邻一事。
自从太子妃韦氏被废后,良娣杜氏因太子妃缺位,由此成为东宫内官之首,左骁卫兵曹柳勛的夫人即为杜良娣的姐姐,算起来,太子李亨和柳勛乃是连襟。
而杜有邻此刻身为东宫赞善大夫,掌传令、讽谏、赞礼仪、教授太子经籍,算是李亨的半个老师。
杜良娣能够成功上位,其中是否有杜有邻的功劳暂且不提,如今这便宜妹夫对麾下大臣的一记重击却不可不重视。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能够参与今日夜议的都是东宫内的重量级官员,经过上一次的失败后,李亨亲自动手剪除了许多羽翼,有当初心怀二胎的,也有自觉躲不过皇帝随后清洗的,没等他老爹动手,李亨就都主动清洗了一遍。
如今能够留下,或者说得到李亨力保的人,自是心腹中的心腹!
如今说话的便是太子府四位司议郎中硕果仅存的一位,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都已经出了前些天的事,再来这么一出,想不通……多此一举嘛!”
“难说……”坐在对面的是太子司直中的一位,皱着眉头说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不一定是圣上的意思,或许是老杜之前得罪了谁……”
杜有邻坐在二人上首,此刻正低着头,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
身为岳丈,杜有邻不觉训斥柳勛的做法有什么错误,在这种三纲五常的年代里,礼法最重!
律法中尚有亲亲相隐,如今柳勛不顾礼法、违背律法首告身为岳丈的自己,这让一向古板方正的杜有邻脸面全无,心中更是羞怒不已。
坐在主位上的李亨看着杜有邻的反应,不由皱了皱眉,但依旧朝左手位的太子詹事使了个眼色。
太子詹事会意,连忙对杜有邻说道:“老杜,你想想看之前有没有得罪过谁?谋逆这种罪名,一般的仇怨用不出来的!”
杜有邻像是有了些反应,依旧低着头,然片刻后却摇了摇。
“那你再想想柳勛!他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交?”
杜有邻微微抬头,想了片刻,方道:“淄川太守裴敦复……北海太守李邕……著作郎王曾……”
“还有一些不认识!”
“裴敦复?裴家的人?”司议郎微微一惊。
“裴家?”太子司直有些疑惑:“内卫里面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圣上要办裴家吗?”
“这是干嘛?临死反咬一口?”
“或者……裴家想要求援?”太子詹事说道:“至少想要我们保住他的家庙?”
“这怎么行?”司议郎摇头,断然道:“救了他们要不要救旁人?若都像他们这样……绝对不能答应!”
“可是老杜这里……”太子司直微微叹了口气。
李亨将一切看在眼中,此刻淡淡开口:“急什么!”
“这么蠢的一道告辩,父皇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圣上他……”司议郎抬头,面露焦急。
“父皇他不是一般的皇帝!”李亨抬了抬手,笑了起来:“他很聪明,所以一定会多想!到时候会成为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何况,当日的圣旨一下来,孤也算有了免死金牌!”李亨摇了摇头:“不管明日局势会变成什么样,至少孤倒不下去!”
众人听了,这才微微点头,无论心中还有怎样的担忧,但至少如今,不好再开口了。
“殿下,崔家长房公子崔乘风在芙蓉楼外被人打了!”
脚步声有些急促,报信的人不等站稳就连忙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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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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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楼上,寿王李瑁收回了向下的目光,管家陈伯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回禀王爷,那几位少年都是徐相的学生!”
对于乐城这个不知排第几的妹妹,李瑁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内卫老九的女儿也见过几回,只是许辰这几个少年倒是头一次见到。
“乐城怎会认识他们?”李瑁面带疑惑。
“想必是另外那个女子的缘故吧!”陈伯解释道:“那女子乃是东市一家商户的女儿,好像认识郭家小姐,由此便成了公主的好友,至于徐相那几个学生似乎和这家商户有些关系……”
李瑁听完,摇了摇头:“徐番虽是一股不错的助力,但这个人连儿子的前程都不在乎,想来也只打算当一朝的宰相,以往的试探也都没有结果……”
“算了,不去管他!”
“另外,这个崔乘风,应该是崔家派来和太子交涉的人……”陈伯继续说道:“这些天太子那边清洗的厉害,我们的人手损失不少,目前能够深入到太子身边的一个也没有了,所以还不知道崔家有没有和太子联系上……”
“连崔家也忍不住了……”李瑁望着远处的天空,喃喃自语。
徐番府上,等了半天的宰相大人黑着一张脸,许辰笑了笑,一脸尴尬。
“现在我这个当老师的,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徐番冷冷笑道。
“怎么会呢……”许辰没脸没皮地笑道:“今天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您是不知道,老二的媳妇逃婚了!”许辰自来熟般坐了下来,一脸夸张的说道:“逃婚啊!我以前是真没想到,大唐的女子竟能如此豪迈!得亏让我遇见了,要不老二过两天跟谁成亲去?”
徐番面无表情,一双眼冷冷看着许辰。
“对了,老师您今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许辰喝了口茶,笑嘻嘻说道:“折腾了一天,真累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回去睡觉,明儿还要上朝呢!毕竟是头一次,总要有个好精神,万一不小心打瞌睡了……额,会不会被拖出去砍头啊?”
徐番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伸出右手,抓住桌上的茶盏,望了望许辰,又看了看茶盏,足足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许辰像是没发现老师的动作,依旧顶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好奇宝宝似的望着徐番。
徐番慢条斯理放下茶盏,迎着许辰的目光,笑了笑:“明天头一次上朝,有些规矩以前也没来得及教你,今晚就别走了……”
“啊?”许辰愣了一下,继而扭捏道:“这不太方便吧?”
徐番眯着双眼,神色微寒:“不过就是打了个崔家人,你也会害怕?”
“开什么玩笑!”许辰一脸正气说道:“我是个文明人好不好?打人的事我会干?是石头动的手!这小子最近个头疯涨,浑身的力气用不掉,估计就是闲的……”
“老师放心!我已经罚他每日搬砖五百斤,直到把后院的茅房盖好为止,家里人太多了,上厕所都是个大问题!”
“……”徐番望着他,良久无言。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掺和了是吧?”
插科打诨中的许辰苦笑一声:“一帮神仙打架,我这么个连小鬼都算不上的凡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吧?”
“可是你已身在局中!”徐番冷冷道。
“对呀!”许辰点头道:“所以我准备明天一上朝就开始睡觉!”
“睡觉真不会被拖出去砍头吧?”许辰猛地抬头看老师,一脸期冀。
徐番摇了摇头,轻叹道:“去吧,徐伯会教你明日上朝时的礼仪,朝服也给你备好了……”
“好!”许辰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徐番望着大徒弟离开的背影,笑了笑:“还真是滑头啊!”
其实,徐番显然还没有到需要许辰为他冲锋陷阵的地步,只是……总有那么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在他和许辰之间!
徐番很多次都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或事,使得许辰不愿对自己坦诚。
为人长辈,最希望对晚辈的一切了如指掌,说是关心也好,说控制也罢,对许辰这个出色的弟子,徐番抱有殷切的期望。
就目前来看,许辰从老师这里得到的远比他付出的要多得多,甚至可以说除了了解的**外,徐番没有在许辰这里索取过什么。
这个优秀的士大夫秉承着为人师长的传统,又没有一般师长的苛刻、固执,宰相的胸怀被他很好的用来对待自己的学生。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优秀、称职的师长,如果算上他的宰相身份,那简直就是这个时代最完美的老师了!
可是……
“为什么会有修行者这样恶心存在?”许辰不止一次咬牙切齿。
自从当日在皇城寺,慧能老和尚轻描淡写挥了挥手,一团白光包裹着一只漆黑的虫子从自己体内飘出来的时候,许辰所有关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就彻底破灭了。
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个时代,原本还觉得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