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物语-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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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岣鸬簟
如今,剑公主脾气内敛许多,不管气得再厉害,进门时也是一句“我回来了”,然后,独自进到她最喜欢的大浴池内,在里头泡上大半天,什么人也不见,把自我完全封闭,慢慢等到气消。
如此大的转变,一切肇因于当初的那场生死历险。
剑公主武功高强,又不忍见百姓苦痛,对妖魔恨之入骨,总是在第一线冲杀,尤胜须眉男儿,明明是千金贵胄,却总在刀光剑影里来去,遭遇生死之险的次数,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青武仙帝得天命成帝后,所剩下的亲族不多,却只有独孤剑够格被认定为仙帝亲族,并且登临五绝,这里头确实没有半分侥幸。
但在那么多次的生死险难中,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还是那一场极险之战,独孤剑与当时同列五绝之一的疯刀联手,刺杀九头妖龙,一战之下,疯刀身死,女爵重伤逃亡,魔将们一路追杀,更牵连沿途百姓,迫女爵出来迎战,最后,三大魔将联手,女爵虽然取得突破,却也几乎殒落,是此生险战之最。
那一战死里逃生后,女爵的个性大变,从原本的飞扬英烈,转为自制深敛,完全就像变了个人,唯有护民之心不变,斩妖时更狠更猛,更加奋不顾身……
“哗啦!”
一声水破,独孤剑从热气氤氲的浴池中起身,迈开修长的粉腿,缓步走向浴池畔的一面镜子,擦去上头所蒙的蒸气,端视着自己在镜中的美丽身影。
没有别人知道,那一战的影响,让自己迄今仍常常自噩梦中惊醒,久久不能平复心跳,百姓们的哭嚎,总回响在耳边,未曾停歇……
站在那一面等身高的落地大镜之前,她静静看着自己近乎完美的**肉体,有着感叹,有着陌生,更有一直难以适应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那一战后,我再非……我!
……女爵独孤剑已经香消玉殒。
……留在人间的,只剩下……司徒小书!
第八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那一天,该是自己生命中最奇怪的一天,甚至可能是自己生命的转捩点……
司徒小书常常这么想着。
平阳城大战中,自己舍生忘死,血战兽族,想要藉由自己的努力,来证明清白,证明自己与封刀盟光明正大,绝无异心,与其扛着那样的污名与怀疑,不如战死沙场……
最终,能否洗清旁人的怀疑,还不得而知,但身上受的伤可不是普通重,几处兽爪的贯体穿洞伤,肩头的一下,差点被一名狼人把整个肩膀,连骨带肉咬掉,齿上竟抹了毒素,刺入血肉,在体内散开,造成了高烧。
即使伤愈,一直持刀的右臂也会受到影响,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像以前那样使刀,但只要能证明封刀盟的清白,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武苍霓来探过两次伤,表示等伤势好转,有几路功夫想与自己切磋,言语虽然谦让客气,但授艺的意思明显,能得到她这样的善意,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就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洗雪汙名。
……高烧之中,神智不是很清醒,武苍霓离去后,心情一松,听她说稍晚还会再来,自己便昏睡过去,依稀还听到,武帅向门口的护卫交代,务须要看守周详,不得有失。
迷迷糊糊中,自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浮上云端,身体和意识分离开来,这种奇妙的感觉,让自己在昏沉中,忽然有了一丝惊觉。
……自己该不会是死了吧?如果不是死了,为什么灵魂会和身体分开?可是……自己好像没伤得那么重啊,虽然伤得不轻,有伤残的隐忧,不过得到及时救治,怎么也不至于死了啊!就这么死掉,太荒唐了!
意识到状况不妥,却像陷入一个深沉的迷梦,怎么也醒不过来,耳边更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是一,也是万,我是初始,也是结束,我是太一!”
……太一?
……太一是什么?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解释,耳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因为神识昏迷,没有听清楚,只有一段话,像是直接烙进自己的神识,就算不想听,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主线任务一:护持拔山剑庄队伍入京,造出诛魔之兵……”
就这么一段,特别清晰,而后头好像还有什么话,说什么赏罚之类的,只不过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也没法记得,而当自己从这种昏沉状态中略感清醒,就感觉到……痛!
真的是很痛!
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痛到想哭,自己明明是伤重躺在床上,也确实疼得厉害,但怎会忽然痛成这样了?虽然还没有睁眼看,但痛成这样的满身伤,说自己没伤到濒死,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除了痛楚,还有一些很奇妙的……状况?耳中所闻,尽是满满的惨叫、哭号之声,这种声音,自己依稀有印象,那是在百族大战时,妖魔大军攻破城池,虐杀满城百姓时,总会响起的那种惨烈声音,当时自己年幼,感觉不是太深刻,却深深烙进记忆。
也是这些哭喊之声、烈火焚烧之声、利齿噬咬骨肉之声,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同时,许多画面在脑中飞快闪过,正在哭喊的那些绝望人们,他们受苦的影像,一下全涌入脑海,让自己看得到、感受得到他们的痛。
这是绝对不正常的状况,再怎么心情激动、再怎么有想像力,脑里都不可能出现这些画面,而且……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我……在别人的身体里面?正支配着别人的身体?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自己也忽然明白过来,这具伤重濒死的肉身,正处于气血翻涌、神识凝练、肉身剧变的一个状态,说得更浅显一点,这具肉体正在突破!
大范围的感知,数以千计的人心感应,这些都是起码踏足地阶,凝结法相之后,才开始具备的能力,这具肉身的原主,似乎正在力量突破的关键时刻,却因为伤势太重,神魂被大幅削弱,未能功成便半途殒落。
……隐约残留的意志,自己感觉得到,这是一个有着忧国忧民之心的女人,胸中澎湃的情感,都是自己能够理解的情愫。
……妖魔未退,人族恨未雪,山河未还,壮志难酬,死也遗憾!
……壮志难酬,死也遗憾!
残留的强烈遗憾,与自己胸中的情感重叠,自己又何尝不是有着满腔的理想,希望为国为民,却受限于力量低微,什么也没有做到,沦为一个别人眼中的笑话,自己又何尝甘心了?
……壮志未酬,死也遗憾!
相同的一个呼声,在心头仿佛化为战鼓,越响越大,最终化成一个雷动九天的霹雳。
我要强大,必定继承这身躯主人未了的遗志,完成突破,护佑人族,再创新天!
一具肉体,前后两个灵魂,因为相同的理念而“共鸣”,由后来者的灵魂,支撑着这具肉体完成突破,真正踏足地阶,甚至在成功晋阶的那一瞬,司徒小书眼前光影错乱,像登阶的那一脚,踩得太重、太猛,脚下发生某种异变,把自己一下弹飞到天上,看见了……一些模糊,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
无法理解,但司徒小书心知,如此奇缘,自己所捕捉到的任何讯息都无比宝贵,哪怕眼前无法参透,都可以留着后头慢慢感悟。
而在成功进阶后,澎湃的气血与心情,自己所采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直接破坑而出,跃起半空,一剑斩向眼前的三个魔将!
“杀!”
力量如脱缰野马般释放,夹着激怒,剑上爆发无穷大力,激斩向魔将,虽然自己一辈子练刀,但斩出的这一剑,是自己此生前所未有的畅快。
很可惜,新生突破的第一仗,受限于肉体的伤害太重、失血太多,未能将敌人斩杀,还不得不夺路而逃,保命为先。
这仍是耻辱的一战,但自己立下志愿,等到把伤养好,必将雪此仇此辱!
之后的时间,自己贯彻这个承诺,到处猎魔斩妖,把取得突破的力量稳固下来,更缓步试图推升。
在突破之前,女爵独孤剑是五绝中最弱的一环,能够打入五绝之一,是凭血脉奉灵后的超卓力量,而不是自身的稳定力量,但突破之后的自己,真正把力量推到地阶,稳稳置身五绝之中,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个个都行的奉灵术,以前独孤剑凭之挤身五绝的力量,就此在自己身上失落了。
奉灵术的源头是肉体,并非灵魂、元神,但……或许是自己的灵魂,并非这具肉身的真主,两者之间的契合度有问题,以至于运使不出。
这点诚然可惜,但自己稳定的地阶力量,比那种有时间限制,只能爆发一击的力量要可靠得多,自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两相比较,自己还比较在意,未来该何去何从?
来到大荒西朝,附身于独孤剑,突破上地阶,这些事……荒谬透顶,又连接着来,整体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不知几时会结束,这一切真会结束吗?自己回到本来世界时,会顺势升上地阶,还是打回原形?又或者,自己再也回不去,将被困在这具肉身中,见不到亲人朋友,直至老死?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份孤寂,没有人能理解,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坚定目标,一心一意想要回归。
整体的关键,显然就是昏迷中听到的那段话,但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一直未能明白。
后来,对这个世界有了了解的自己,找到了拔山剑庄,也知道入京是去哪里,甚至反覆送了他们的队伍入帝京十多次,有明送,有暗护,试尽了所有方法,几乎快成了拔山剑庄的保护神,每次也打造了一些诛杀妖魔的兵器,却从没发生什么后续,让自己困惑到极点。
……难道……听错了?或者自己理解有差?那段话有什么别的解释?
困惑许久的问题,最终在听到青武仙帝举办大铸时,终于得到解答,正在外地猎杀妖魔的自己,陡然醒悟,连忙再次护送拔山剑庄的队伍入京,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这上头。
自己有预感,这次的护送入京,将会和过往大不相同,而一个最意外的征兆,也展现在自己面前。
与魔将战斗、追逐时,竟然意外遇到了龙云儿,这……这可不只是他乡遇故知而已,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惊喜。
自己原本是想立刻相认的,但一个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在太一那边所听到的话语中,有过那样的一句,『执行任务过程中,泄漏真实身分,将受惩处』。
这段话,属于自己当时听不清楚,却深留在记忆中的,此时忽然上浮,让自己把想要相认的话语给压下,而不久之后,另一个也摊在眼前的震撼,则让自己庆幸,还好没有贸然相认,因为另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也来了。
……温去病!
……他是……病僧?
……这一年来,自己最想砍了的人族!
意外的震撼,让自己愣在当场,或许,自己弄错了点东西,姑且多观察一下比较好。
……这似乎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决定等待的自己,等来了那个杀千刀的订亲宣告。
第九章 良缘多阻()
虽然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虽然要出嫁的这个独孤公主不是自己,但莫名其妙自己就被许配给人了,对方还是一个自己无法认同的对象,司徒小书相信,哪怕是独孤公主在此,也会一剑斩了他!
不过,青武仙帝派来的那个宦官,贴在耳边说了话,表示这是为了取得历任仙帝的遗物与传承,必须要她配合,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且一旦进入,她也能同享仙帝传承的好处。
单纯的利诱,还不至于心动,但被“天下苍生”这顶大帽子一压,自己也只能无言了,相信真正的独孤公主亦会做出同样决定……
听那个太监的话意,似乎是只要办个婚礼,有个名分就行,未必真要洞房,但女儿家的名节,是何等要紧之事,套上这个名分后,独孤公主还怎么做人?自己如果回不去原世界,往后又怎么做人?难道真嫁给那人不成?
如果是其他的青年英侠,仁人志士,那也还罢了,但温去病此人,长袖善舞,商人心性,重利薄义,其言其行,是自己最看不过眼的那种,要选婚嫁对象,选几条街都不会选到他!
更别说,这人就像自己的天生克星,什么事情只要碰到他,自己就开始倒楣,在港市时,一向到处被高高捧起的自己,先是被他所擒,又被别人所擒,弄到灰头土脸,像自己是个废物一样。
后来,因为想导人入正道,自己追着这人去了西北,结果面才见了几次,他就从飞云绿洲逍遥到兽族去,听说还立下大功,成为不能受表扬的秘密功臣,自己却劳心劳力,流血拼命,背负汙名、嫌疑在身,最后更倒在病床上,不知以后会不会伤残?
光是这些经历,自己就足够对这人有恐惧了,哪知这家伙就像一场无处不在的瘟疫,连自己都流亡到异界了,他仍不放过自己!
这一年来,给自己压力最大的,不是妖魔,不是九头妖龙,而是这个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病僧!
崛起才一年,战绩却如横空的彗星般耀眼,每次出手,必有魔将丧命、减员,从不落空,不但妖魔恨他恨到牙痒痒,百姓们更把他当传奇人物,是人族多年未有的希望之光,对他的期盼,可能犹在仙帝之上。
但他如何回应这份期待的?
显赫的战绩,遮掩不了他只杀敌,不护民的事实,他不但藉着战争的机会,勒索搜刮,更从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没考虑过为了他的战胜,多少无辜百姓惨被妖魔屠戮,那些伤亡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在他的功绩底下,被埋葬的何止万骨?
荒唐的是,和他相比,在战绩上远远逊色的自己,在百姓眼中,简直成了一事无成的鸡肋,每每真遇到需要拯救的时候,百姓宁可相信他,倾尽身家所有去求他庇护,把自己当成一个……非必要时候,以不花钱为前提的备选。
这算是哪门子的混帐世道?
这一年里,自己越来越感到憋屈,希望能与病僧一见,问问他的想法,看看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是另辟蹊径的救世志士?还是只想着趁灾难敛财的恶徒?如是后者,自己必当场斩之。
哪想到,真相如此简单,病僧不是志士,而是自己的克星、瘟疫,跨界追来了,这是老天不想自己过得太舒坦,把他也给扔了来,存心给自己添堵的!
然而,他和龙家姐姐的出现,恐怕也正是自己最急需的线索,他们是如何跨界过来?知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这些问题……自己超想知道的。
该怎么问才好?在不泄漏自身身分的大前提下,要如何不被他们察觉地问出这事?龙家姐姐还好,那温去病却是个善于算计的狡诈之徒,想要瞒过他,那可不容易,但若不踏出这一步,始终被困在原地,那也不是办法……
司徒小书看着镜中的“自己”,凤眼剑眉,长年练武、战斗的tongti,没有一分多余赘肉,曲线凹凸有致,尤其是一双长长的美腿,与腰之间的腿臀线条,尤其令人心跳,这……比原来的自己还要漂亮得多。
但再漂亮又如何?这始终不是自己,自己……就像被困在这座漂亮的肉体牢笼中,一个孤寂而徬徨的灵魂,随着时间冲刷,益发的思乡、想念亲人……
“不行!”
毅然吐出这两字,司徒小书一下发劲,整个镜面破碎,在一片脆响声中,成了满地的碎渣。
……不能在这里静待事情发展,有那个姓温的瘟疫在,被事态推着走,可能莫名其妙就被推到万丈深渊去,自己必须要争取主动。
既然要主动,那连一刻也不用多等,说干就干,现在便去找人!
拿定主意,司徒小书匆匆换上衣服,带上兵器,如一阵风似的冲出门,直奔驿馆而去。
前后没花多少时间,就已经来到驿馆,司徒小书甚至没有敲门通报,直接用轻功翻墙进去,直至来到病僧所在的独立院落,这才踌躇停步。
踌躇,不是因为近乡情怯,而是因为前车之鉴……
当初在港市温府,自己也是翻墙,结果后来糗到爆,那个瘟疫素来阴险,这里哪怕只是暂栖之所,可能也被他布下什么,自己若不打招呼跳墙进去,万一又中埋伏,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温去病本身的实力,几乎是没有实力可言,但病僧……层出不穷的通神手段,委实鬼神莫测,自己亲眼见识过,却仍不明白他是怎样做到,那些手段……好像是天阶中的高位存在,他怎么练出来的?
对着那些化身天地,形同神魔的诡异手段,已踏足地阶的自己,也不敢说能稳操胜券,安全起见,与他相关的一切,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静静地站在门前,司徒小书举手想要敲门,门却忽然打开,站在门后的,是也被来客吓一跳的龙云儿。
“公主殿下?怎会是妳?这……这都三更半夜了……”
龙云儿斜眼瞥向天上月,估计再一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这位公主深夜杀来,也不怕别人说闲话,看来真是有急事了。
“妳……怎么穿这样来开门?”
司徒小书瞠目瞪眼,因为龙云儿此刻穿在身上的月白单衣,异常轻薄,背着月光,可以看清里头的曼妙体态,估计是已经熟睡了,听到声音,急急跑出来开门的。
如果是独居,那也还罢了,但里头不是还有一个温去病吗?就算真是表兄妹,这样穿也很不妥,更何况自己清楚他们的底细,这两人实为主仆,温去病更不是和尚,早在之前,自己就怀疑龙秘书与温去病的关系不单纯,她……该不会是正在“侍寝”吧?
龙云儿看司徒小书眼神奇怪,并没想到她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只是查觉到自己穿着不得体,低呼一声,月白色的单衣陡然生变,扭曲摆动,转眼间就变成日常的武斗袍,紧贴合身,崭然如新。
脑里正在胡思乱想的司徒小书,这回真是被吓到,眼中陡然一亮,“妳还有这样的好宝贝?”
能够自在变形,可雅可俗,可麻可缎的天衣,绝对是每个女人的心头好,看在眼里,司徒小书一时也忘了本来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