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物语-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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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越想越冷,温去病道:“那个人让妳姐姐听命于李家,照理说,皇帝小子手上,应该有能制着她的东西,可天阶者不是寻常手段能制……唔,要嘛是妳姐姐的天阶,存有重大破绽,为人所控……再不然,就是誓约。”
龙云儿问道:“誓约?就是哥哥你说过……”
温去病点头道:“李家原本没有这样的手段,但在传说中,很多人族的王朝,都用誓约之法与神魔订约,相互合作,甚至驱使……这和召唤鬼神是同样原理,挺好用的……当然,既然是文字,就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龙云儿想了想,道:“哥哥的意思是,大姊她可能受制于誓约,效命李家,但……她想打破这道誓约,挣脱束缚,所以……帝都的这些暗潮动乱,都与她有关?”
“……只是一个可能性,还没有证据支持推论,单这样就要下判断,未免痴妄了。”
温去病甩着手中的烤串,道:“但眼前没有其他证据,姑且顺着这个推论走下去,当前帝都的动荡……晋王、楚王,这些本已失势的败者,现在活动起来,照理说这都是密侦司该监控的范围,密侦司都瞎了吗?”
龙云儿沉吟道:“楚王他们的背后,是大姊?大姊想透过他们,谋朝篡位,然后在暗地里操控帝国?或者……只是同盟互利?”
温去病道:“也未必就是意在帝国,她很可能只是想把这一切翻手打烂,不管帝国怎么样,只要把皇帝小子给翻了,她受的制约就没了,这样的话,她根本不会在乎帝国以后怎么样……”
正说着,门口传来气机波动,虽然还没有人来报,但温去病已经察觉,武苍霓到了!
第五章 迟来的对不起()
武苍霓的出现,早在温去病的意料之内,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当众吻都吻了,以她的性情,哪可能就这么默默算了?上门来算这笔帐,只是迟早的事,更别说龙仙儿刚才那一闹,气息震动整个京师,她感觉到了,会不来才有鬼。
连龙云儿都觉得,大街上的那一下拥吻宣告,实在太猛,对方可不是某个富家千金,或是青楼红牌,而是叱吒西北的武帅,天阶以下女子第一人,居然被当众搂吻,众目睽睽,她没气到当场挥刀斩人,就算很不错了。
不过,站在局外人的立场,龙云儿对武苍霓的想法,仍是感到好奇。
自己最初知道的武苍霓,是苍峰侠侣之一,司马樵峰的遗孀,这对佳侣在大战时力挽狂澜的表现,透过帝国的全面宣传,成为人族之光,广为人们所知,无论是他们的英雄事迹,还是两夫妻的恩爱,都是受全帝国肯定,甚至有诗歌故事传世。
这些传诵的诗歌中,可从没提过,武苍霓是为了追山陆陵才进入碎星团,之后又一路与山陆陵纠缠的“黑历史”,这对于一路读着苍峰侠侣故事,仰慕他们夫妻之情的人们来说,那可真像吞了只苍蝇下肚一样难受。
侠侣,不是应该恩爱一世,一方逝去,另一方就会怀着对其的思念,从此孑然一身,用余下的人生来怀念这份爱吗?
怎么其中一方为人族捐躯没多久,另一方的情感就变质了,像个门前是非超级多的寡妇,那么快就改寻新欢?
听香雪、温家哥哥分别说起当年的事情后,自己是渐渐可以理解,晓得这一切很正常,完全是意料之内的发展,但对于那些不知内情,只是听着侠侣故事过来的闲人,事情变成这样,该有多遗憾、多恶心啊?日后武苍霓的声誉,恐怕要毁个干干净净,背负很臭的骂名了。
……她本人,有这样的觉悟了吗?入主无神铺,后头又化名大欲天女,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汙,逐步减轻身上的压力?
看着武苍霓朝这边走来,龙云儿思绪百转,更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苍峰侠侣,是帝国全面宣扬的结果,用意是拿这对出身名门的眷侣,来顶替整个碎星团,把所立的功绩都归于他们,丑恶归于碎星团,这是自己所能看到的部分,但会否……还有其他用意?
……自家大姊,在幕后支撑着这个帝国,说穿了,帝国的宣传机器,根本就是掌握在大姊手上。
……会不会……是大姊她不乐见武苍霓与温家哥哥的结合,所以设下绊子,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武苍霓一路添堵?
这个念头生出,龙云儿的表情登时变得古怪,觉得自己也未免太八卦,连这种想法都会冒出来……
“外头客人有点多,可能还有本家的人,我去接待一下。”
没等温去病开口,龙云儿主动找理由离开,虽然自己不是没有醋意,但却很了解这两人间的牵绊之深,像这种时候,自己在场,只会让他们不好说话,识趣点就该回避……
更何况,纯以女性的立场,温家哥哥迟迟没给武苍霓回答,把人家的心吊在那里,这种事情……连自己都看不太下去。
不过,不知道温家哥哥对武帅是怎么想?当年,两个人年岁有差,认知有误,武帅的那一轮狂追,心意都没用在点子上,浪费了力气,还产生反效果,温家哥哥说起那时的事,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说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加班与打仗,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但时隔多年,温家哥哥已非当初心性,现在何止不是情窦初开、未解人事,简直就是花丛老手,而之前的情韵,这些年来经过懊悔、怀念、感伤的累积,情感升华,如今的温哥哥,对武帅是怎么想?武帅对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想着这些,龙云儿远远走开,哪怕心里再怎么好奇,但自己只能等事后问结果,过程……却不是自己可以旁观的。
看着龙云儿离开,武苍霓向她微微欠身,感谢这名温柔女子的贴心,跟着,就大步朝温去病走去,仿佛面对强敌,温去病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来势汹汹的挑战气势,心中诧异,疑问这女人该不会和那些小女生一样,也是一见面就动手吧?
“你……”
武苍霓来到温去病面前,扬手打起了一把伞,伞的款式,温去病再熟悉也不过,正是自己打造出的那一批遮蔽道具,在这伞下说话,完全隔绝帝都大阵。
温去病心中好笑,却也暗自称赞,这女人果然不是毛躁的丫头,来说重要话之前,准备都做得十足。
“在晋王府的那个人,是你吧?”
……佳人没有出刀,但言词如刀。
“是我没错。”
……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九外道大会上活跃的盖舟曲,瓦解掉整个天牢法阵,帮着心魔阁攻破天牢的,也是你?”
“哈哈,武帅你这么夸奖我,我会骄傲的。”
这些都是武苍霓早就有的推论,半点不意外,倒是温去病承认得如此坦然,半点不狡辩,这个态度倒让武苍霓颇为意外。
“那……你就是……山陆陵?”
当面问出这个重量级的问题,在出口瞬间,武苍霓仍显出短暂的迟疑,但已经决定好的问题,言出如刀,既然问了,就不回头。
“哦?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联想,有趣的想法。”温去病拉着衣襟,迎风抖了一抖,“现在做什么都要讲证据,武帅说我是肌**子山大郎,不知道有什么证据?”
武苍霓皱眉道:“你不承认你是那个人?”
“靠!什么那个人。”温去病表情转冷,“我又不是贾伯斯,妳要找那个人,麻烦慎用一下词句。”
“你还不承认?”
武苍霓气极反笑,除了碎星团相关人士,其他人哪会对贾伯斯生出这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又哪会畏惧地称之为“那个人”?
但真正可气的,还是温去病的那个态度,先前两个问题,他毫不抵赖地承认了,可碰到最后那一个关键,他虽然否认,态度却很轻浮,让人摸不清楚他的真实意思。
“山陆陵……早都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在万里沙海了……”
……正确一点的说法,他根本就只是一个投射你们想像而成形的幻影,从不曾真正存在过,就只是一个海市蜃楼。
“很多人都死不甘心,想把他给重新挖出来,其实我反而想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尘归尘,土归土,死者归冥府,非得要把他挖出来不可?”
……更重要的是,山陆陵是我,却也非我,既然我已经正式走到枱面上,为什么还非得扯出山陆陵来?
温去病暗自苦笑,这些话以前自己就想说了,特别是武苍霓追自己甚紧时,自己不只一次想这么告诉她:妳追的,只是一个幻影,何苦死追着幻影不放?妳追得越紧,只会离本人越远啊……
“不能!”
言出如刀,武苍霓一手持伞,一手已经扯住温去病的衣襟,厉声道:“有些话,我想要当面对他说,不管他是死是活,就算是死了,我……我也想到他坟前,亲口说给他听。”
温去病一怔,暗忖九阴玉简积存的月华能量,上次挥霍一空,今天又不是满月,就算妳再怎么想见,我也变不出人来给妳啊?
思索间,温去病随口道:“什么话这么重要?不能由我转达吗?”
“不能!因为……”
武苍霓的话忽然顿住,看着温去病,怔怔地说不下去,眼神怪异,温去病看了,忽有所悟,眼前闪过一幕光景。
封神战后,碎星团集体上京之前,自己来到武苍霓的面前,负责向她传递噩耗,告知司马樵峰殉难的消息,并解释了经过。
怒到极点的武苍霓,眼神也降至冰点,一语未发,所做出的回应,只有一刀,斩在山陆陵那岩石般的宽厚胸膛上。
鲜血飞溅,怒极恨极的一刀,超越了平时修为,几乎就是武苍霓当时的巅峰一击,已经破损的宝相金身扛不住,皮肉开绽,腑脏被刀气贯穿,受了重伤。
还记得,当时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悔意,但终究强行忍住,维持着冰冷的表情,贯彻立场,而痛到不行的自己,也为了形象而强撑着,装做不当回事的铁汉模样,表示从帝都回来后,会再回到她面前,给她一个交代,一个了断。
这个约定,最终未有实现,山陆陵没有能够回到她的面前……
往事如烟,温去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何必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他……从来就没有怪过妳……”
这句话,是为了解武苍霓心中悔恨,却无疑起了反效果,一句话说出,正压抑着情感的武苍霓,忽然变得激动,一手扬起,掀开温去病的袖子,在那光洁的手臂上,试图寻找一些东西,找寻无果后,猛地伸手,扯开温去病的衣襟,一下露出了胸膛。
看着**的胸膛,武苍霓怔怔呆立,眼眶泛红,口唇微动。
“……这里……明明有一道伤疤……我记得这里有一道伤疤……”
第六章 天打雷劈的爱()
武苍霓的一问,温去病心知肚明,但自己百死还生,这具肉体已经修补多次,连替换零件,都不知换过几批了,哪可能还有什么旧伤疤可以找?
“武帅……衣服破了……要赔的……这里又没别的人,妳一见面就扯我衣服,传出去不太妥当吧?”
温去病低声说着,想劝对方理智一些,但武苍霓却整个豁了出去,伞一抛,双臂就把温去病拦腰环抱,紧紧搂住,情绪激动下,力道更是极大,温去病一下被勒得喘不过气,还得赶忙腾出手来,接住那把落下的伞,重新遮回顶上。
天阶以下女子第一,力量不是说笑,这下情绪失控,释放出来的力量重逾千钧,温去病如果修为稍差,换了个地阶初段的高手在此,可能直接便被骨折勒杀了。
“女人……讲的是感觉,就算什么破绽都没有,但越是看起来正常,就越是感觉得到问题来!”
武苍霓搂抱住这个男人,试图从中找寻那份熟悉感,虽然和当初那具雄伟坚躯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可搂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嗅着他的气息,一切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在营帐中表白的大胆一夜。
“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山大哥……”
情绪激动,手上搂抱的劲道也加大,这些都是无意识的反应动作,温去病被勒得两眼翻白,表情扭曲,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
“……妳……妳当初没抱……这么大力过……还、还有……妳也没喊我山大哥过……”
轻轻的声音,传入武苍霓耳里,有若雷震,但……却没有太大的震惊。
这一路行来的线索太多,身分什么的,早就不是问题,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当眼前迷障被拨去,心里的目标,早已认定是眼前这个男人,如果说揭晓开来的真相不是他,那反而才奇怪了。
缺的,早已非“是不是他”,而是想听他亲口承认的表态,现在……终于得到了。
武苍霓猛地抬头,手上放松,与温去病对视,“你……终于肯承认了?”
“……妳压根也没管我认不认的,自己一个劲说个没完……勒得这么紧,是在刑讯逼供吗?我以前哪有教过妳这个?”
温去病苦笑着,一手撑伞,一面将胸口衣襟拉回去,整理妥当,“身体早就不一样啦,胸口的伤,早就没有了,妳也别放在心上,没事的……喔,真要找刀疤的话,这里没有,背后倒是有一道,妳要看吗?”
武苍霓何其聪慧,闻言立刻就想到,之前在晋王府内交手,他以后背接了自己一刀,受创成伤,那一刀相当凌厉,造成的伤害,算来现在应该仍然没好。
想到这点,武苍霓登时满腔愧意,隔着衣衫,伸指碰触他的胸膛,喃喃道:“每次我们遇到……你都是替我挡刀,有时候,还是挡我的刀……总是我在给你伤害……”
“……妳自我感觉太良好了,我受伤是家常便饭,妖族魔族都争着来留道疤,妳算老几?妳总给我伤害?妳以为自己是谁啊?喔,差点忘了,妳上次杀猪刀没握好,掉下来**脚,又一刀!还真是一堆伤害咧。”
温去病伸指弹了弹武苍霓的额头,动作很自然,但同时在两人心头生出的,却是全然陌生的感受。
以前……山陆陵沉默寡言,虽然在武苍霓这些老部属面前,话会多一些,但也是言简意赅,行为举止更是稳重、稳重、很稳重,从来也没有轻率举动,像现在这样的说话与动作,以前绝不会有。
因此,所有人才会打一开始,就相信山陆陵的年纪不小,武苍霓更是一直觉得,在这男人面前,自己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做什么都显得幼稚,压根不曾想过……这男人其实比自己小。
如今,对方由地狱回来,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但言行举止却已大异,武苍霓感到阵阵陌生,更重要的是,自己还非常清楚,这些改变并不是伪装,相反的,这才是隐藏在那具巨躯之下的真实灵魂。
那也就代表……在温去病坦承身分的同时,山陆陵……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妳会这么想。”温去病苦笑道:“所以我才说,让山陆陵永远停留在大家的记忆里,别试图挖他出来,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这不是说,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而是打一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不!你们没有什么不同!”
武苍霓用力摇头,坚持道:“不管体型壮还是瘦,人高还是……不那么高,在里头的灵魂是同一个,对吧?”
“……妳还真是文艺啊!”
“在神都,是你救下我和爹爹的;吊颈岭上,坚持不肯牺牲战友的,是你;在团里一直顶着那个人压力,与他唱反调的,也是你;每次……挨我刀的,都是你。”
武苍霓握着拳头,一拳捶在这男人胸膛,“外型怎么变化,不重要,我相信以前大个子时候,里面存在的那个灵魂,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不同,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不,不太一样了……”
温去病拿着伞,轻咳一声,“这个身体不比从前,妳不能像以前那样捶我,否则可能会吐血……幸好我改修双极轮,否则现在已经吐血了!”
“……所、所以……我就说嘛,不管外型怎么变化,你还是你,反正打了以后不会吐血的那个就是了。”
尴尬地把话混过,武苍霓也顺势收了手,就这么看着温去病,试图从那双眼睛中,找寻旧日的痕迹。
话已说开,彼此从陌生的感觉中,建立新的平衡默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问题。
彼此没有特别提起,但温去病与武苍霓都清楚,接着要面对的,是跨越六年时间,重新接续上的情感……
“……我好像还欠妳一个交代……”
温去病话说到一半,被武苍霓伸手阻住,“打住吧,时过境迁,重提旧事已经没有意义,封神之战,我相信你肯定为了大家,争取到最后,那个结局……不是你愿意见到的,你替碎星团扛下的责任,已经太多了……如果樵峰还在,他绝对不会想要我讨这笔帐的……当初,真没想到后头会是这样的……”
碎星团的盛极而衰,这点在大战末期,两人都有感受,只是想不到这结局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惨,一次就让整个碎星团万劫不复。
六年来,每每想到这点,武苍霓就衷心悔痛。
自己看不惯团里的一些作风,深恶痛绝,但……那些人的无奈,自己确实也看在眼里,无力解决,即使是樵峰那样的理想主义者,都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将来,待战后再来弥补、改过,焉知……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碎星团的一份子,这个团队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有份参与,它的光荣自己同沾,它的黑暗与耻辱,自己也有责承担,当它覆灭完结,自己更没理由独善其身。
当初,如果知道进京的碎星团会遭到那结局,自己肯定不会对山陆陵斩出那一刀,而是二话不说,入京共同赴难,有天大仇怨,都等共同度过这一难再说。
想通了这一点,不管有什么旧仇宿怨,都已经在这六年中烟消云散……
“这次我上京,是为了阿笔而来,我的情况不妙,身分已经彻底暴露,但敌人的状况也比较复杂,他们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想要利用我,所以一时不会泄漏。”